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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车平缓微震地行驶过台南,方卿在落红潋光线中微怔,思索着自己的心意和陈景风的游说之词…

 “为什么会是我?”她问。

 陈景风不答,径自问她:“当今歌坛,稳坐第一把椅的玉女红星是谁?你知道吗?”

 方卿摇头,并没有什么概念。

 “三台曝光率最高、海报满天飞的沉佩桦——你觉得她怎样?在外型、歌艺方面?”张玉菁代答并反问。

 “很漂亮,外型有点像中森明菜,歌艺台风都不错。”

 陈景风微笑“岂止有点像,她根本是中森明菜的盗版品,同时也是我们敌对公司『宇宙』的王牌。”

 方卿很敏锐地说:“我大概懂了!你们想找一个脸蛋漂亮、脑袋空空的新人来牵制她。”

 她的直言令陈、张二人相对一愣。

 “我想,那个新人不应该是我;我既不漂亮也不愚蠢,并不适合复杂的演艺界。”

 陈景风讶然于她的冷静反应,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不是许多年轻女孩的梦想吗?

 “你,一向说话都这么坦率吗?”陈景风问。

 “可以这么说,不管你原先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孩,现在都应该明了我的个性了吧?”

 “是。”他温和同意,对这个小女孩更感兴趣了。

 “可是,你似乎不自觉你的外貌胜过沉佩桦许多——至于歌艺,坦白说,我认为随便找个女孩训练三、五个月也强过沉佩桦的吴侬软语。”

 “这样说有失公允,毕竟沈小姐也有广大歌拥护。”方卿为她辩白“我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总是散发着明星光彩。”

 “事在人为,我相信你也可以达到那种境界,名利双收。”陈景风说。

 “名利双收吗?”方卿恬淡一笑“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沉浮星海、进退两难?我如果说不动心是太虚伪矫情了,但是,我一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

 她语气一缓,陈景风便接口道:“据我们刚才所聊过的话题,你也正因为联考失利想投入就业市场,演艺事业也在三百六十行中,一样是工作,一样要付出努力与心血,为什么你不列入考虑?”

 方卿迟疑“我的个性不好…”陈景风笑了“我们认为个性不是问题,走红的明星刁钻古怪难伺候的不知凡几,更何况你还是一个理智聪慧的女孩子。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冷静,没有野心的人。”

 陈景风坦诚的态度撤消了方卿的心防,在他有问必答的态度下,方卿对长鸿唱片公司的运转已有初步概念。

 “你又怎能一眼就决定非我不可呢?”方卿质疑“也许,我唱起歌来像乌鸦。”

 连张玉菁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倒有趣。”

 陈景风笑着回答:“我们注意你好一会了,刚才你跟着台上的歌者哼唱时,声音就很引人注意了;绝不像乌鸦,倒像黄莺。”

 方卿颇觉尴尬。

 “请你相信,”张小姐诚恳地说:“我们公司也要顾及商业利益,不可能做徒劳无功的投资。”

 陈景风接腔道:“如果我们太过执着急切而令你反感,也只是因为我不愿看见一块璞玉被埋没,却眼睁睁地不加以挽救、琢磨。”

 火车缓缓转过山弯,展现出一片蓊郁的丘陵之美,方卿的思绪回归原位。

 事实上,她对未来的人生规划一点概念也没有。

 原本,她认为自己可以如愿考上大学,然后在文、商某科系中学有专,毕业后顺利就业…

 只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现在的方卿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也有少女的憧憬梦幻,当歌星却不是其中之一。也许,她该拋开成见,好好想一想…方卿自忖。

 陆胜平看着法院封条贴上了大门。心中的酸楚与苦涩几乎噬了他所有的情感,直到他发现自己脸上有濡泪痕,连忙擦拭,转身离开,离开父母亲遗留给他的财产——一个称之为“家”的空壳子。

 街坊邻居围观窃语,他们会怎么看他呢?

 是一个被朋友骗去所有的傻子?抑或是一个无能守成的败家子?这些都己不能伤害他。茫茫人海中应该有他的容身之处吧?

 很难想象,三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雄心、想打拚出一片事业的人;认识了近十年的朋友,居然会陷他于不义。

 陆胜平颓然回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急功近利,如果,他当初不以房子去贷款,如果,他不是那么信任林以风…太多的如果并不能改变事实。

 林以风邀他合伙做汽车修理厂,贩卖零件,教唆陆胜平拿房子去贷款,签立支票周转,却在三个月后卷款而逃,留下一大堆债务和烂摊子,让陆胜平背负破产的苦果。

 再三踌躇,陆胜平踏上了姊夫家门。

 “啊!阿平,快进来!”宝月看到弟弟上门,掩不住必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了没?”

 他摇了摇头“姊——”

 “别说了!”宝月打断他的话“过去就算了,只要你好好努力,将来不怕买不到房子。”

 陆胜平苦笑。努力?经过这一次血本无归的惨痛教训,他实在不晓得自己要如何才能再站起来。

 还是来了!

 看着不成材的陆胜平灰头土脸地上门来,阿辉深感不悦,看到陆胜平一脸倒霉相,他实在怕被连累、招霉运。

 陆胜平看到他,低首敛眉轻唤了一声:“姊夫。”

 “嗯!你的代志,我拢知影啦!来我这吃饭也不过是多双筷子,没啥问题。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才稳当,也不用怕房子被法院查封…”

 宝月急急打断丈夫的长篇大论“先来吃饭吧?”

 阿辉略有不悦之,她以眼神向他哀求,陆胜平则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对这个身无分文前来投靠的舅,阿辉以一种施恩者的口吻说:“唉!总是亲戚间的情份,你又没有父母兄长可以管照,做姊夫的我不照顾你,还有谁会照顾你?”

 宝月焦急地想阻止他的劝导,却都徒劳无功,这一顿饭,三个人吃得索然无味。

 这夜,躺在浆洗得干硬清的旧单上,强烈的挫折感令陆胜平难以成眠。也许,父母亲没有看到他倾家产就过世了,反而是件好事。他苦涩地想。

 才住了两天,陆胜平就明白,自己不能再拖累姐姐。在吴家,陆宝月并没有多少地位,活得既卑微又辛苦,除了复一的家事,宝月还得暇做手工以贴补家用,这栋房子的贷款还有漫长的十年时间,仅凭阿辉的薪水支付,根本就没有剩余,所有的家用都得仰赖宝月微薄的工资。

 最令陆胜平难过的是,阿辉对宝月所做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并没有半点感激。

 应征工作一再碰壁,没有经验、没有代步工具,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连个找工作的条件都没有。阿辉连连抱怨,寄人篱下的屈辱令陆胜平气闷郁结。

 他翻身捶着身下的枕头,有种想抢银行的冲动。钱!钱!钱!他实在受够了姊夫的冷嘲热讽。

 陆胜平明白,今晚又是一个漫长痛苦的失眠夜。

 西门町。

 笨拙地拨弄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品,陆胜平感到窘迫不堪。对一个初次摆地摊的人来说,那种无法启齿吶喊的迫感,会让人恨不得挖个地钻进去。

 “俗啦!俗啦!跳楼大拍卖…”

 大声吆喝的是他左边的摊贩,卖的据称是香港的时新套装,未拆下的标价显示——随便一件衣服就几乎等于陆胜平眼前的这一堆玩意儿。

 他回忆起姊夫半强迫式地“劝”他摆地摊“又不用本钱,时间自由、学历不拘,好好干,一个月的收入比银行经理还高哩!这还是朋友缺人手,才答应让你去试试的。”

 于是,今天他就在这里了。

 高中时擅长打架,有“铁汉”之称的陆胜平现在正对着一堆项链、耳环、丝巾发呆。

 吃便当、躲警察、提防年轻女学生趁着讨价还价时顺手牵羊…他怪异地冷眼旁观浮世众生的皮相。

 摊贩之间有一股休戚相关的盛衰默契,对世情也有自成一格的悉豁达,群聚在一起的摊贩会互相照料、问候、聊天。

 有一次在打开话匣子时,其中一个这样跟他说:“少年仔!你是新来的比较没经验——我告诉你,做生意没有秘诀,胆量放大一点,大声吆喝几句就能吸引客人。”

 陆胜平哑然,笑着接受前辈好意。

 “说实在的,”另一个人开口说:“头一次总是不习惯,其实做我们这行,一本万利,逍遥自在——其中的好处得等你做上个把月才能了解,『虽南面王亦不换』!”

 陆胜平被他这句话吓到了,南面王?他是不是听错了?

 另一个人嘴“嘿!咱们不是乞丐,也不是戏子。”

 “同款啦!做甲习惯、舒适之后,哪一个摊贩会想去做总统?吃换饭?”之前那人不耐烦地说。

 “我啦!我啦!我想做总统已经想很久了!”远远地,卖水果的摊贩高声嚷着。

 “你『秀抖』了!”有人出声嘘他。

 高低不一的笑声响起,陆胜平也咧着嘴笑。

 话虽如此,一个月过去了,陆胜平还是无法适应这种逐客而居的“游牧生活”而且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周围的摊贩简直可以称得上卧虎藏龙。高学历的退休教授也有,年老退隐的角头氓也有…总之,陆胜平每深入了解一些,就有多一分的惊奇。

 我会变,会被改造为一个大智若愚的市井之辈。这个认知令陆胜平惊惶不已。

 长鸿唱片公司。

 将合约书搁置了数天,方卿早就将文件中的优渥待遇、条件记了。

 和家人的商议毫无结果。父母亲还是忧虑担心,演艺圈的复杂、女儿的安危、工作兴趣是否相符…

 两个臭弟弟先是不敢置信,后来则是兴高采烈“其实,仔细看来,老姊长得还不错啦!”

 两老两少还是尊重她的志愿,既不鼓励也不勉强——全然以爱来关怀包容方卿的决定。

 最后,祖安很慎重地告诉女儿“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没有将你的名字取为草字头的『芳卿』吗?”

 方卿摇头,心里也有一丝讶异“是有什么典故吗?”

 祖安回答:“有的!迸书上说,孔子之母很重视胎教“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冀望腹中的胎儿能端正品行。爸妈也是如此,在你母亲怀孕时注重音乐、营养及情绪,希望能给胎儿一个好的起跑点…”他停顿片刻又说:“至今,爸爸还没有失望过,我和你妈妈有三个好孩子,对不对?”

 方卿的明眸清澈光灿“爸,我就是我!永远都是您的乖女儿,我不会变坏的。”

 “加入长鸿。”张玉菁说。

 在合约上签了名,方卿正式成为长鸿旗下艺人之一。

 张玉菁和颜悦地宣布,要带她认识新环境,并和两位师姐见面。

 “景风的意思是,你们三人可以互相照料,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请教她们两个人,虽然辈份上是师姐,其实云灵和你同年,筑霓还比你小三岁呢!”张玉菁微笑道:“不用太拘束,她们俩都很好相处。”

 见到两位师姐,方卿也为之着——

 筑霓是一个长发及、凤眼樱,日本娃娃似的东方美女。

 范云灵则恰好相反,浓眉大眼、肤棕亮,高挑健美的她有股热情活泼的气息。

 三个女孩,三种类型。

 云灵已经出了三张专辑,可惜反应平平。她是张玉菁的侄女,加入长鸿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个性大而化之是她的缺点,她似乎没有什么企图心,只是为了兴趣而唱。

 筑霓的年纪最小,心机却较深,在两个月前出了第一张专辑,销售量正持续成长中。和她天使般外貌相配的是甜甜的嗓音,在尚未加入长鸿之前已经拥有钢琴和芭蕾舞的基础,颇被宣传人员看好。

 看到她们三人一见如故,张玉菁放下一颗心。她相信在云灵、筑霓的帮忙下,方卿会很快进入状况。

 方卿自有一种坚强的气质,积极渐进。每隔几天,张玉菁便讶异于她的蜕变,无论是外表或内在,方卿亮丽得令人耳目一新。至于她悦耳的歌喉反而显得不太重要了——有这种容貌再加上未经琢磨的好嗓子,上天未免太眷顾她了。张玉菁想。

 试装、拍照、定型、歌路…长鸿的秘密武器就要引爆歌坛了。

 太不公平了!筑霓“砰!”地一声甩上房间的门,赌气而哭。

 “蔷薇的女孩”原本是她的歌啊!明明说好的,却突然变成尹方卿——陈景风觉得方卿的名字不错,仅更动了她的姓来做艺名——的主打歌!

 太过分了!

 她呜咽地想,这首歌是名作曲家凌涛的新作,旋律动听,歌词又浪漫,当初在试唱第一遍时,筑霓几乎可以预测到自己第二张专辑一举成名的景况。

 没想到,居然在正式录音的前夕换给尹方卿!

 而自己却得改唱悲凉哀伤的“茶花女之爱”——想到这首转音复杂且不好表现的歌曲,筑霓的心就凉了半截。

 张玉菁是这样说的“筑霓呀!你的歌唱基础最扎实,外表温柔富有古典韵味,最适合诠释这首歌曲了,这是全体工作人员的一致认同…”

 狗!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偷听到了。

 “茶花女之爱”原名“薄命红颜”叙述着茶花女爱上富家公子,两人绝望、炽热的情感,悲伤的旋律如泣如诉。

 那一天,陈景风推敲着歌曲的排列顺序,突然开口对张玉菁说:“这首歌不好!方卿的第一张专辑不该有这么悲凉的歌曲——‮女处‬作就薄命了,销售量还能有什么指望?换掉!”

 张玉菁含笑安抚陈景风“换歌名就好了嘛!”

 陈景风皱着眉头。“不!”他的声音无比坚决“方卿的形象不是忧郁少女,她应该是超尘脱俗、绿野中的仙子精灵,少男的梦中情人…”

 随着张玉菁将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在走廊上蹑足潜听的筑霓无法得知陈景风未说完的话语。

 管它!筑宽耸肩想,反正事不关己。

 错了!她摔起书本杂志来恨。为了老板的偏心,她的主打歌就这样拱手让给了尹方卿。

 筑霓又气又哭,原本整洁的房间如台风过境般扫得一塌糊涂。

 发完脾气后,筑霓拭干眼泪,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会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当银河中最闪亮的一颗星是筑霓从小的梦想。论外貌,她也是颇自负的,论实力、毅力,她也绝不输给任何人,不论是谁!

 看到镜中的自己双眼红肿,筑霓赶紧拿出眼药水滴入,并以冰巾冷数。

 尹方卿,她马上会发现自己多了一位强劲的竞争者!筑霓扬起下巴想着。

 三个人的宣传同时展开,唱片业界对陈景风的大手笔深表关切,也有人酸酸地说:“贪多嚼不烂。”

 范云灵的劲歌热舞,华丽炫目的贵公子装扮帅气英,挽着身穿淡紫公主装的尹方卿,简直像是一对假凤虚凰的王子、公主。

 筑霓则模仿茶花女装扮,一顶中分长串发卷的黑色假发缀上白茶花和珍珠,身上的法式薄纱长礼服,裙摆斜曳在地。颜色介于米、粉红、浅橘之间的朦胧调——柔和得难以形容,细白的脸庞更显得灵气人。

 虽说是师姐们提拔师妹,其实尹方卿的风头早就胜过范云灵和筑霓两人,两个师姊反倒沦为陪衬角色。

 “疯了!”嫉妒的人数落陈景风说:“连续推出三个偶像,简直是浪费人力资源嘛!饼个三年两载看他怎么办?”

 一语道破偶像歌手的寿命。

 陈景风私下有成竹地告诉张玉菁“偶像,只要方卿一个就够了。云灵、筑霓可以准备转型,她们还有发展空间…歌会耳目一新的。”

 方卿一头栽进以往不曾接触的花花世界。录音、打歌、上广播节目、记者会、拍广告…她忙碌得无法一尝酸甜苦涩或决定喜不喜欢,有时候,一整天的行程结束时,她几乎是疲惫万分地跌入梦乡。

 在一家颇富知名度的民歌西餐厅外,陆胜平注视着那纸红单子。

 “诚征民歌手驻唱,待优内洽。”

 陆胜平的内心在挣扎战,太多次的碰壁令他裹足不前。应该是摆地摊的时间,他却在这家西餐厅门口伫立,聆听着在外的旋律,忘记现实,进入青少年时期的梦想。回忆起高中时参加乐队、打鼓、弹吉他的时光…那似乎是极为遥远的事了。

 有何不可呢?他咬咬牙,如果被录用,就是一次转机,失败了也很正常——只不过下定决心买下的吉他得用来自娱了。他想。

 他只有祈祷,店方不会坚持用学生歌手。

 半个小时后,陆胜平略带激动地走出门口,思索着店长的答复,仍然不敢置信。

 在店长的询问下,陆胜平坦承自己毫无西餐厅演唱的经验,并近乎绝望地请求上台一试的机会。

 并不是用餐的尖峰时间,店里客人稀稀落落,店长略一犹豫便慨然应允让他试唱。

 一曲唱罢,店长缓缓开口“坦白说,陆先生的风格并不像我们以往的民歌手…”

 陆胜平不安地挪动身子,一颗心跌入谷底。

 “怎么说呢?”店长思索着适当的字眼“以往我们的民歌手大都较具书卷气,温和尔雅,像费玉清、李建复型的柔歌路…而你则犷、豪迈,略显孤高。我无法确定这种刚型的男歌手是否能投客人所好,不过,凡事总要有所改变,才能做比较,不是吗?”

 陆胜平不愕然,他被录取了!原本,他还以为又泡汤了…

 钟点费少得可怜,这意味着他得兼职摆地摊以餬口,不过无所谓,得到一份心灵上可寄托的工作,远胜过物质收获良多。

 他苍凉的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步入人里,组合式的大银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萤光幕上,一位歌坛新人正在接受主持人访问。

 笑靥动人,容貌清丽,尹方卿有着不解世情险恶的幸福光彩——一个备受呵护的女孩子,如同温室中的矜贵兰花。

 陆胜平酸涩地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起初点,是绝不平等的。

 连主持人报出的歌名都是那么天真无——“蔷薇的女孩”

 尹方卿缓缓步下缀满花朵的阶梯,手提裙襬,划出一道优雅圆弧,轻启樱唱出悦耳的音符:

 芭蕾般的步伐

 踩着浪漫与优雅

 轻盈回旋如天鹅展翅般的体态

 梦中的少女衣衫

 是未绽的纯白

 没有晦暗没有

 蔷薇的女孩

 永远是缤纷虹彩

 复杂至极的情绪涌上陆胜平心头。他又妒又羡,嫉妒这女孩的纯真神态,羡慕她的幸运人生。

 是的。这女孩会红上半边天!毋需像他这般苦苦挣扎。

 毅然排除所有负面情绪,陆胜平转身离去,却又频频回眸眷恋那张美丽的脸庞。他的心湖不由掀起一丝涟漪。

 短短三个月内,方卿成为众所瞩目的熠熠红星,也成为新闻媒体的宠儿。

 有一次,方仁以不可思议的口气说:“姊!你知道我们班上有多少男同学是你的歌吗?每次他们聚在一起,开口开口都是尹方卿这样,尹方卿那样,我都不敢承认你是我姊姊!天晓得他们会做出什么恐怖举动来?”

 方卿笑不可抑。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年轻人可以仅凭外表印象就疯狂地爱上萤光幕上的幻影?

 歌盯梢,堆积如山的来信、礼物,热情的爱慕之举几乎令她无法招架。

 方卿才明白,一位歌手不仅贩卖歌声,同时也要贩卖皮相。

 唱片卖得好,又拍了几支广告,方卿得到了一笔颇为可观的报酬,在公司财政顾问的建议下,她分期付款买了一栋房子。

 四房、两厅、双卫,宽敞舒适的新居让家人欣喜不己,也令旧邻亲友称羡。

 “方卿真是乖巧孝顺,李先生你们好福气!”

 “有这么伶俐能干的女儿,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是嘛!方卿这女孩了不起!大有作为。”

 锦上添花的众人纷纷夸赞。除了好听话,背后也免不了一些酸葡萄的闲言闲语,不过大体上来说,李家的乔迁之喜办得颇为风光热闹。

 祖安、雯华还是过着简朴踏实的生活,没有“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偏颇心态。

 星运亨通的方卿事事顺心,备受众人娇宠。若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不自由吧!

 有时候难得休假,她会向母亲撒娇抱怨“一出门就被人认出来,连想在路边摊吃碗蚵仔面线的自由都没有。”

 方仁、方义则非常乐意帮姊姊跑腿,以换取斑额服务费。

 归功于父母良好的家教,初入演艺圈的方卿并没有染上不良恶习。她待人谦和有礼、不带骄气,再加上陈景风长袖善舞为她铺好人际关系的道路,一向喜欢揭人隐私的新闻界,对尹方卿简直呵护到极点。

 佳评美誉如,人和、地利,又加上天时。

 同样是青春玉女偶像,风格曲风也相近,沉佩桦居然野心地进军电影,将歌唱本行搁置一旁。

 结果,拍摄好的电影卖座奇惨、风评也差,令沉佩桦大伤元气。

 六个月没出唱片,大半江山拱手让给了方卿。

 好事的记者偏又爱拿两人之间的相似处、共同点来大作文章,而且总有一点“贬沈褒尹”的味道在。

 沈佩桦难免对方卿产生心结,原本,她在演艺圈中有大姊头的美名,也常常提携新人,只有在看到方卿时,她会视若无睹地不打招呼。宣传小李沾沾自喜“她在嫉妒我们方卿。”

 “见不得别人好。”另一个同仁附和“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老做小女孩打扮!”

 另一个宣传小冰比较厚道“话不能这么说,至少她还保持风度。”

 照理说,做为一个新人,应该由方卿先向沉佩桦打招呼才对。

 方卿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结已结,想弥补也太迟了。

 九月中旬。

 “蔷薇的女孩”专辑销售量突破四十万张,长鸿上下疯成一片,开香槟庆贺。

 方卿的‮女处‬作打上了一个耀眼光灿的惊叹号。

 不知道是哪一个新闻记者以“蔷薇公主”来形容方卿,众家记者纷纷跟进,方卿后来居上,过了两位师姊的风头。

 双十年华的“蔷薇公主”正要在银河中绽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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