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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高下落差
 裴姨娘看着面前只剩下油光的碗盘,眼里泪花隐现,垂头收拾着,手脚愈发麻利起来。

 回府这大半个月里,沈羲从来没有如此安安静静温温雅雅地吃过一顿饭。

 从前沈祟信与胡氏在时,沈羲是众人捧着的二小姐,吃的用的即便胡氏不发话下去,底下又有哪个不是捧着巴结着?

 如今出去三年回来,便如同天地掉了个个儿,府里除去二房还有长房三房,各人卯着劲地掉头献殷勤,谁还在乎一个失宠的二姑娘。

 备好的吃食份量不减,货自然是比不得别处。

 她们心知肚明,沈羲却始终不服,每每饭时不是咒骂下人,便是赌气不吃,再要么摔碗砸盘。

 沈若浦原本就对二房有成见,是以当初才将她以守孝的名义打发去杏儿沟住了三年,见她这般,怎么会欢喜得起来?

 再加上被咒骂的下人暗地里再一使坏,话传到沈若浦耳里,自然也就是一环接一环,渐不耐烦起来了。

 今她能把瓷枕保住,又能有这样好的精神,哪怕后沈歆还要刁难,日子也绝坏不过从前去。

 沈羲漱了口,又连吃了两碗茶。

 茶水进口比想象中更为苦涩,但她眉头微微一皱,便咽了下去。

 而后将杯子给还了丫鬟,再顺手出绢子,印着迹,半托腮想起心思来。

 现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不重做计较了。

 接下来自是要报仇。

 但究竟如何报,这问题却又成了拦路虎。

 毕竟她温婵已经身居高位,而她却落拓无依,如今连整个赫连族都已被驱逐,她真真是连一个可求助的人都没有!

 但她前世的伤痕还在心口滴血,刘嬷嬷的话也犹在耳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得朝这条路上走的。

 温婵自己也是赫连族的人,但她如今却成了拓跋人的尊贵老封君,就算整个赫连族的败退于她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是踏在族人的尸身上安享的这份尊荣!

 她紧抓住绣着万字花的桌布,闭上眼睛控制着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这条命来之不易,她恐怕早已在这连番的现实下疯掉!

 可如今她不是张盈,无论未来如何,她也得先把沈羲的人生过好才能筹谋其它。

 沈府以外什么情况她都还没摸清楚,一味的急,有什么用呢?

 她睁开眼,望着葱绿芭蕉,心情不由平静下来。

 她这样出神,一旁的珍珠却也看得发起了呆。

 原先的二姑娘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是年幼时到底吃了些亏,即便沈祟信夫妇从未放弃悉心教养,也终归失了灵气。何曾又有过今这般浑似有成竹的气质?

 这气质,倒不像是侍郎府失怙的孤女,反像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作派。

 不想她们家姑娘今不光唬走了沈歆,更加连仪态也蓦然往上拨高了几丈,难道她这一病,竟把她幼时落下的遗憾给补回来了?

 珍珠不敢问出来,盯着沈羲瞧了半晌,最后抑不住这份欣喜,给她递了纨扇,麻利地去了帘栊下做针线。

 姑娘能振作起来,她们也越发有干劲了!

 她们都是二房的人,自然都盼着能在沈家直起板来。

 茶饭下肚,也使得沈羲浑身血脉变得活泛起来。

 雨已停了,云层里正好洒下一缕金光,照在廊外空地上。

 廊下多出不少糟糟的泥脚印,元贝在泼水洗地,裴姨娘则在外院门口扶先前沈歆进出时踢翻的花盆,爬在墙头的茑萝垂在她头顶,给一身惨淡的她平添了一丝俏丽。

 这景象,是她全然陌生的,也是与张府浑然不同的。

 她忽然扭头望着珍珠:“我昏这几,府里又怎样?有没有别的人来过?”

 珍珠微顿,随即把针线篮子挪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一面绣着花一面回道:“倒也还好,只要大姑娘不过来,别的人也是不会来寻咱们晦气的。

 “大姑娘自打姑娘您从佛堂出来后,则直到今才在咱们这儿面。”

 沈羲望着在布片上翻飞的她的双手,眸里也似有云轻舞。

 这是个即使穿着布衣,也能把自己拾掇得跟脸上雪白皮肤一样干净的丫头,左眉里藏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使她看起来清秀之间又略带妩媚。

 沈羲再细细打量她,发现她手下的百合花,绣得也如她的着装一样齐整美观。

 但她最可爱之处,却还要数她对沈羲的毫不设防。

 “大姑娘闯进来要瓷枕,难道大太太不知道吗?”

 沈羲不动声地套着她想知道的。

 她想知道的,首先便是沈家各房的现况。

 她如今已回不去了,后沈家便是她的宗族,她得顶着沈家女的身份过完此生。

 这一家子七八糟的关系顿时与她息息相关。

 原主身前身后的恩怨情仇,幸福或者抱憾,忽然也变成了她的,她赖不掉也赖无可赖。

 在沈歆卷土重来之前,她必须让自己与原主人生实现最大程度的融合。

 她得带着二房在沈家翻身。只有她们翻了身,才有走出沈家大门,朝温婵血刃的机会。

 沈歆的出现,注定就是她的第一仗了。

 拂香院是长房位于东跨院的居处。也是作为宗子宗妇的他们,享受的全府格局最好的院子。

 沈歆寒脸绕过正房,穿过翠竹夹径的甬道,从西南角上的宝瓶门回到暖玉斋。

 沿途的丫鬟婆子屏声静气,直到房门口的湘妃帘传来哗啦啦声响,才敢把头抬起来。

 从前府里人俱不敢得罪的是二姑娘,如今则是大姑娘。

 而大姑娘兴许比二姑娘更难,因为二姑娘单纯,再有权势的人只要她心思浅,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大姑娘不同,她不但是府里大老爷的嫡长女,大小姐,而且还并不傻——至少不像二姑娘那么傻。

 她是知道趋利避害的,她的凶和恶,只有她看不上的人才见得到,这样的人,才是真难惹。

 沈歆畅通无阻地进了房。

 并且轻车路地过了帘栊,到了里间东墙下置着的五蝠临门红木大妆台前坐定。

 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怒容,涂满了蔻丹的手掌一拂,她便把面前两柄犀角梳扫到了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秋蟾与冬萤立时停在帘栊下,如同多设出来的两架木桩子。

 沈歆在镜子里瞪眼剜着她们,又拿起剪刀来将面前的纨扇剪成了碎片。

 若沈羲是这扇子就好了!

 她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沈若浦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沈羲是什么?

 是从小只知道仗着父母亲的疼爱,而显得处处高人一等的窝囊废!

 如今更是须得离她十步远就得躬身停步给她让路的二房的孤女!

 她连个撑的都没有,但今却把她给镇住了,她在她面前,竟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深知她没有城府,所以她连伪装也索去除,直接闯去梨香院迫,结果却被她欺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她从没有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侮辱!

 她沈大小姐,在外的口碑虽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称得上矜贵体面。

 而方才被沈羲那么一,不知该有多少人暗地里将她笑话。

 笑话她居然输在了她沈羲的手里,居然被她赶出了破落的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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