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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纠结的缘分
 阁楼里一片安静无声,静得有些窒人。

 小湘双目圆瞠,脸上表情既惊又喜。大人竟然想要娶师傅?这真的是太让人意外也太让人惊喜了!

 大人耶,他们店里多少客人们在谈起大人时,都是一脸敬畏,一脸崇拜,一脸佩服,无不赞叹大人是国之栋梁,未来肯定能入封名臣,芳百世。虽然她不是很懂那是什么意思,但肯定的是大人是个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人,和师傅一样,配师傅刚刚好。

 其实随着她们店里的生意愈来愈好,有不少人跑来跟她打听师傅的婚事,想与师傅做媒。

 她跟师傅说,师傅只一句“跟那些人说我已经成亲了。”让她无言以对。

 她跟师傅的娘说,师傅的娘一开始很兴奋,后来好像跟师傅谈过之后就变得蔫蔫的,师傅的娘告诉她“你师傅以前吃过很多苦,我不想再强迫她或是勉强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所以,以后这事让她自己做主吧。”

 之后再有人跟她打听这事,她只好装傻说不知道,然后一边想着到底什么样的人师傅才会喜欢,才能配得上她厉害不已,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她的师傅。直到这一刻。

 她兴奋的转头看向师傅,本想欢呼贺喜的冲动在看见师傅脸上冰冷中又带着怒火的表情时,整个被浇熄,冰冻。

 怎么回事,难道师傅连大人这么优秀的人都不喜欢吗?那师傅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她一整个疑惑不解想不透。

 “大人在开玩笑吗?”罗蕙心冷笑的问道。

 “不是。”孔廷瑾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不是?”罗蕙心嘴角微扬,嘲讽的重复了他的回答。“如果不是,那么请大人告诉民女,以您尊贵的身分,要怎么娶身分低微的民女为?”一顿,她再说:“或是民女自抬身价给弄错了,您口中的子指的是平,而不是正?也是,以大人的身分地位和年纪,应该早就成亲妾成群了才对,是民女太自以为是误会大人了,真是抱歉啊。”

 随她语落,阁楼内再度陷入一片安静无声的气氛当中,让整个不知所措的小湘好想离开这里下楼去。

 “说完了?”孔廷瑾好整以暇的缓声开口问道。

 罗蕙心生气的瞪着他,他的平心静气突显了她的失控很无礼。

 见她没应声,他便接着说:“那便换我说了。首先,我尚未娶亲,家中既无也无妾,只有一个通房。”

 孔廷瑾现年二十五,之所以尚未娶完全是一连串的差,在京城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身为孔家大房遗腹子的他从小便是跟随祖母颜氏,由祖母颜氏一手带大,加上自小聪明好学又优秀,他深得祖父与祖母的疼爱。在他十三岁那年,京城流行瘟疫,他不幸染上,被二叔二婶送到乡下的庄子去隔离养病,而这一去就是整整七年的时间。

 是不是很奇怪?染上了瘟疫没病亡便表示已无大碍,为何还一去七年呢?

 当时在庄子上痴痴等待京城派人来接他回去的他也想不明白,但是一时想不明白,一年想不明白,想了七年之后,他再愚蠢也该明白了。尤其是在庄子里负责照顾他的下人又一个一个的对他违,多有刁难,他又怎能想不明白若不是后头有靠山,这些奴才又怎敢欺他呢?

 七年的时间让他改变了很多,也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不再天真懵懂无知的随便去相信人,即使那个人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或者是家人也一样。

 二叔那一家人是不可信任与依赖的,祖父母年纪大了,加上手心手背都是,他也不敢奢望,所以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于是他努力的读书,废寝忘食、以继夜的苦读,终于在二十岁那年高中状元,而且还是皇上亲点的状元郎,风光回返孔家。

 重回孔家之后,他才知道二房的人有多么恨他的存在,因为有他,孔家将来若是分家他一个人就能分走一半的家产;因为有他,更加突显了二房子孙有多么的平庸无能;因为有他,老太爷、太夫人张口闭口都是他的好,都要二房的人向他学习,连二叔都不能幸免于难,于是那些人才会一个个处心积虑的要他不好过,甚至想除掉他。

 他在庄子那七年,前后多次遇到危难死里逃生,也完全是他们的杰作。而且他后来才知道,他十三岁那年其实根本就没有染上瘟疫,是二婶童氏买通了大夫和下人所撒下的瞒天大谎,目的只是为了将他送走罢了。

 那七年,祖父祖母也不是不理他或是遗忘他,而是听信了二房的谎言,以为他病情时好时坏,而且病后情变得极为古怪难相处,不想回来,又说他觉得庄子那边清静适合读书,他不想回来之类的,将祖母糊弄了过去。至于祖父,则是为了孔家的产业忙里忙外的,对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这只是对自家人的说法,还是含蓄的。对外,他们根本就是极尽可能的将他抹黑,什么毁容,什么情大变,甚至病后得了不育症的谣言都传了出来,以至于不会有人想将女儿嫁给他,这便是他在成名之前乏人问津的原因。

 紧接着祖父病笔,他守丧丁忧三年,这三年因为他官职未定,加上之前不育谣言的影响,有闺女的人家都采观望态度,直到他丁忧期满,任职吏部,两年之内便被皇上破格提至四品吏部侍郎职位,他府上门坎这才差点被媒人踩破。不过对于这些势利之人他早已看透,又怎还会理会他们呢?

 因为他不断的拒绝上门的亲事,许多人因而直接跑来问他新娘子的条件,这个问题着实把他给难倒了,因为他根本就答不出来。直到罗蕙心这手艺高超的姑娘出现,先是用手艺征服他的味蕾,又用她冷静自若、安之若素的子吸引住他的目光,他这才知道他想要的新娘子是什么样子。就像她这个样子。

 “其次,”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继续缓慢的说道:“我口中的子是正,而不是平,你并没有误会,也没有自以为是,倒是有点妄自菲薄。你说你身分低微?先祖是探花,高祖是进士,即使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因病长时间绵于病榻之中,但也是个博学多闻的秀才。这样的你若是身分低微,那么出生于商户之家,祖祖辈辈都是商人的我又该如何形容?低?”

 “民女并没有这个意思。”罗蕙心皱眉道。

 “身分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既已开口说会娶你,便会明媒正娶的以八抬大轿你进门,做我孔廷瑾的正。”孔廷瑾一本正经的正道。

 “我不要。”罗蕙心毫不考虑的拒绝。

 孔廷瑾倏然呆住,瞠眼问道:“不要什么?”他无法相信她所说出来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要嫁给你。”罗蕙心毫不犹豫的对他说。

 孔廷瑾又呆了一下,脸色微微地变了又变,最后盯着她沉声问道:“为什么?”难道她也深信那些关于他不育的谣言吗?

 罗蕙心本想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但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只得改口老实说:“我讨厌孔家。”

 孔廷瑾皱眉头看她,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想着幸好她没相信谣言。不过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讨厌孔家?只一瞬间,他便想到上回她去孔家所发生的事,一个管事奴仆都可以狗眼看人低的仗势欺人,欺到被他请过去的她头上,难怪她会对孔家产生如此的反感。

 想明白这一点,他忽然有些庆幸。

 “我并不住在孔家主府内,另外有自己的府院。”他对她说。“况且你一旦和我成了亲,就是孔家的大少,可加封四品诰命夫人,孔家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该对你以礼相待,即使是老夫人,在诰命之下亦不例外。”

 “我拒绝。”罗蕙心听完依然不为所动。

 “为什么?”孔廷瑾沉声问道。

 罗蕙心看着他,缓慢地开口问他道:“嫁给你成为四品诰命夫人之后,我可以经营“巧手蕙心坊”继续做糕饼点心,继续在外头抛头面的做生意吗?”

 孔廷瑾怔住,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事实上在他的想法里,她嫁给他之后便不需要为生活愁苦,娘家那边有他照顾,日子自然也能过得很好,她若喜欢做糕饼点心,可以在家做给他吃,他求之不得。至于这间铺子可以做她的私产,不管是转让予别人做,又或是由她当幕后老板请几位糕点师傅坐镇继续营业他都可以接受,但她却想继续在外头抛头面的做生意…

 “你可以继续做糕饼点心,也可以在幕后当老板做生意,为何一定要抛头面?”他眉头轻蹙问道。

 “这是我的梦想,成就一间不输给京城中传承百年的『施记』糕饼铺的梦想。”她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上辈子祖父对她的培养,以及自己以继夜,夙夜匪懈的努力没有白废功夫。

 除此之外,母亲对她坦诚的那个秘密对她而言就是一埋在心里的刺,悬在头上的刀。

 心里的刺无时无刻不扎着她,让她寝食难安;而头上的刀却是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瞬间要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为此,她一定得积蓄力量来应对才行,而不管是财力或是人脉,都得靠她的手艺和这间已经逐渐在京城打响名号的糕点铺来获得,所以不管嫁人与否她都得继续下去才行。

 孔廷瑾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以为女人的梦想多是想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没错。”罗蕙心同意的点头,可惜上辈子的教育偏让她成了少数的例外。“所以大人若是想娶这样的女子,有相当多的选择,犯不着挑民女。对大人来说,民女并非大人的良配。”她真心诚意的说。

 撇开他身为孔家人这个原因,孔廷瑾大人绝对是万中选一的良配,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年纪轻轻已是实权的四品大员,也是下任吏部尚书的热门人选,前途一片光明坦

 在品私德上她虽然不甚了解,但从那段时间他天天到她店里吃早点时,待小湘与其它客人们的态度便可窥见一二。他绝对不是一个高傲跋扈、会仗势欺人之人,而且还是个懂自制,不沉于女之人,这点从他干净到令人咋舌的后院情况可知,而这也是最让她心动的一点。

 在见过施家后院众多女人勾心斗角的争斗之后,再与贫困却单纯幸福、夫鹣鲽情深的罗家相比,她绝对会选择后者。贫困她有能力改善,但夫间感情的专属与幸福却是无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大户人家听来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多子多孙多福气。但真的如此吗?

 两世为人,生处在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家庭环境里的她,感触真的很深。家和万事兴,家不和子孙多又有什么福气?只会勾心斗角、阴谋陷害的争权夺利罢了,还不如乡下农户三亩地、一头牛、子孩子热炕头儿的平凡生活。

 “你认为我的良配该是什么样子?”孔廷瑾问她。

 “稳重得体,端庄大方,贞静贤淑,嗯,最好再加上长相漂亮和有一副好子。”罗蕙心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这不是所有男人对子的期盼与希望吗?不过以他的条件,子也的确需要如此优秀方可配得上他。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如此高。”孔廷瑾深深地看着她说。

 “不仅是民女,京城之中绝大多数人对大人的评价都很高。”一顿,罗蕙心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家中有适婚年龄,且未出阁的闺女的人家。”

 孔廷瑾闻言顿时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道:“既知我受,你为何还不把握机会,还要推拒?”

 “理由刚才民女已说了。”

 “好。”孔廷瑾点了点头,深一口气道:“如果我同意你刚刚所说的,在成亲之后,你依然可以像现今这样经营这间『巧手蕙心坊』,一切不变。你可愿意与我成亲?”

 罗蕙心瞠大双眼,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口道:“你疯了!”

 孔廷瑾挑了挑眉头。

 罗蕙心瞪着他继续说:“若不是疯了,你又怎会接受或容忍得了自个儿的夫人在外头抛头面的做生意?每与客人们周旋,送往来?”

 孔廷瑾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开口说:“你想与客人周旋还差得远,在我看来,在店里负责招呼客人和客人周旋的向来都是小湘,而不是你。”

 罗蕙心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这个师傅说真的,在这一点上是有点没用,但是他也用不着这样直截了当的给她没脸吧?

 “总之,你好好的想一想再给我答复。我还有事,得走了。”孔廷瑾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却在到达楼梯口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而又停了下来,转头对她说:“好好的休息,听大夫的话。你这间铺子休息一两天没营业也不会有影响的,相反还能让人想念与比较。”说完又朝小湘代道:“好好照顾你师傅。”之后才下楼离开。

 小湘跟在他后头下楼,送他。

 嫁给孔廷瑾?

 说真的,罗蕙心作梦都没想过这种事,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因为孔廷瑾是孔家人;二来是因为他们俩的身分悬殊,一位是四品大员,一位却是市井商贾小民女,完全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没半点可能

 可是谁能告诉她现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孔廷瑾大人为何想娶她为,又到底是看中她哪一点想娶她?难道就因为她当时说了那句“名节事大,性命事小”品德高尚的大人便义无反顾的想对她负责到底吗?

 不对,即使真是如此,在她接二连三的拒绝他时,他也该顺手推舟不了了之才对,最后又怎会变成对她纠不休,连她示意成亲之后依然要在外头抛头面的做糕点贩卖这种夸张任、离经叛道的行为,他都能够容忍、接受,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所以,罗蕙心真的很认真的想了又想,想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那位孔大人想要的,结果想来想去也只有做糕饼点心的手艺而已。但这更不合理了,他每只需要花点银钱就能买到她所做的糕点,又何必非要将她娶回家呢?想不透,她真的是想不透啊。

 不过姑且不论孔廷瑾想娶她的目的为何,她却不得不承认嫁给他对她而言,真的是利大于弊,而且是大很多很多。光她想得到的好处,至少就能罗列六条。

 一,她若高嫁,爹娘肯定会很开心,也能觉得风光。

 二,嫁他之后可傍大官做靠山,有利她“巧手蕙心坊”的发展。

 三,一旦她成了官夫人,施家程氏胆子再大也该有所忌惮,不会再轻举妄动的对付她的家人。

 四,他的后院成员简单,当他的夫人不需要与其它女人勾心斗角的争宠,肯定能省心不少。虽然未来不确定,但短期内却是肯定的。

 五,能容忍她的离经叛道,同意她在成亲后能继续“抛头面”的经营她的糕饼店的相公,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那个店了吧?这点相当重要。

 六,他的确是个求之不得的良配,不管人品样貌或才干学识皆无可挑剔。

 至于弊端其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嫁给他之后,她得成为孔家人,得与孔家二房那些令她不舒服的人做家人,还得与上辈子将她害死的施玲香做妯娌,光想到最后这一点她就想打退堂鼓,想退避三舍。

 她不是怕施玲香,也不是怕会在施玲香面前出什么马脚,让她察觉到什么。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与上辈子纠不清。现在的她是罗蕙心,而不是施玲兰。施玲兰已不在这个世上,而罗蕙心的人生才要发光发热,展现属于罗蕙心的耀眼光彩。

 虽然曾想过要给施玲香教训,但她并不想将老天赐予她的新生浪费在于事无补的复仇之上。她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施家与孔家的事不闻不问,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老天对她似乎另有安排,先是安排孔廷瑾出现在她的四周,又让娘将那惊人的秘密告诉她,现在甚至安排出让孔廷瑾想娶她为这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老天到底想要她做什么呢?她真是百思不解。难道老天让她重生,其实是带有目的与任务的?

 罗蕙心在上躺了两天,想得头都疼了,为舒缓头疼,她决定下楼找事做,小湘却死活不让她进厨房工作,非要她听大夫的话至少休息三天不可,她无奈之余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改到外头走走。小湘双眼一亮,立即点头如捣蒜,兴高采烈的与她出门逛大街去。

 师徒俩也没有目的,就只是随便走走看看,散散步,然后不知不觉竟就走到了“施记”糕饼铺本店的大门前。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罗蕙心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怔然的呆住了。

 小湘看到师傅的停驻,疑惑的也跟着停下来,出声问道:“师傅,怎么了?”

 罗蕙心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施记”看着它的招牌,它的大门,它大门边上的对联,以及对联上的字——美味招来天下客,饼香引出中仙——那是祖父亲手写的联子,墨还是她磨的。

 感觉似昨天,然而却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心里突然有股浓浓的哀伤,浓得她熏眼想哭。

 “师傅?”小湘似乎感觉到了她哀伤的情绪,虽不明所以,依然忧心的看着她。

 “没事。”罗蕙心甩开哀伤的情绪,道:“咱们到“施记”里头看看吧,你应该没去过吧?”

 “其实我有偷偷去看过。”小湘说。

 “什么时候?”罗蕙心惊讶的问。

 “师傅让我到外头办事的时候。”小湘不好意思的说。

 罗蕙心忍不住失笑的摇了下头,问:“到这间本店来看吗?”见小湘点头,她又问:“感觉怎么样?”

 “客人很多,小二哥的态度不好。”

 罗蕙心怔愣了一下,疑惑的问:“小二哥的态度不好?”

 “嗯。”小湘用力点头。“大概是因为他们生意好,不在乎那些来买糕饼的客人会不会成为回头客吧,所以都一副爱理不理、爱买不买的样子,好像他们才是上门的大爷而不是店里的伙计一样。”

 “真的吗?”罗蕙心皱眉道,脸上有着明显不信的表情。

 “师傅若不信,待会儿你自个儿看就知道了。小湘说的都是实话。”小湘认真的点头说。

 罗蕙心的眉头瞬间又皱得更紧些,总觉得这事不可能。祖父在管理人方面向来严厉,伙计犯点小错就会被训被扣月俸,怎会容许伙计有傲慢欺客的行为呢?她实在无法相信。

 “走,咱们到店里看看。”她说着率先朝“施记”本店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走进这间她在上辈子仅次于施府,第二熟悉的地方。

 一走进店内她便感觉到明显的不同,不是店内装潢布置有所更改的关系,而是一种氛围上的改变。

 在她的记忆中,本店给她的感觉总是热闹忙碌中夹着热络、和气与笑容,但眼前这景象是怎么一回事?安静、冷漠、面无表情。这里真的是“施记”糕饼铺吗?

 罗蕙心不由自主的退到店门外去,抬头去看高高挂在大门上方的招牌。雕着“施记”两字的花梨木匾招牌瞬间落入她眼帘。没错,这里的确是“施记”的本店没有错,怛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祖父应该不会允许才对。难道——难道是祖父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罗蕙心倏然一惊,脸上表情迅速变得极度严厉,凛然吓人。

 祖父的身子一直都保养得很好,在施家终于有了继承人之后,是绝不会让自己病倒的,因为以祖父的子一定会等孙子长大成人,将孩子培养成才之后才会放心,才会觉得自己责任已了可以稍微松懈一些,在此之前,祖父肯定会好好的保养自个儿的身子的。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两年的时间“施记”会变成现今这个样子呢?

 罗蕙心眉头紧蹙的站在人家店门前一动也不动的想着这个问题,丝毫没注意自己这样很有挡人财路的嫌疑,尤其是对知道她是谁的人而言。

 “我说这是谁啊?不是那个什么坊的罗姑娘、罗老板吗?”一个嘲讽刻薄的声音突然从店内传了出来。“我说罗老板,你站在人家店门前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啊?麻烦移动一下尊驾,别挡了人家财路。咱们这间百年老店可不比你那小店半天没几个客人上门,咱们店的客人可是来来去去的,你即使眼热也不能挡在人家店门口妨碍人家做生意,你说是不是?”

 罗蕙心转头看去,看见来人时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紧地皱在一起。

 刚听见这声音她便觉得有些熟悉,熟悉得让她觉得厌恶,一看,果然没错,是她上辈子最不待见的人之一,也是程氏娘家那边的大侄子,妄想娶施玲兰为的“表哥”程世杰。令她疑惑不解的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以一副掌事的模样?

 她不为所动的看了他一眼,缓慢地开口说:“来者是客。百年老店就是这样接待上门的客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令人失望。”

 “果然是牙尖嘴利,难怪就凭你一个算不上是女人的丫头也敢出来与人争名夺利。”程世杰冷笑道。

 “阁下是哪位?”罗蕙心没理他的无礼与嘲讽,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是这儿的掌事,你可以叫我程掌柜。”

 “姓程?我还以为阁下姓施,是施家人呢,说话才能这么大声,这么颐指气使,底气十足。原来也不过是个替主子做事,领月俸的下人。”罗蕙心一脸不以为然的说。

 “谁是伙计了?我是这儿的掌柜!”程世杰整张脸都变了颜色,怒不可抑的朝她咬牙道。

 “掌柜难道就不是领月俸做事的下人吗?”罗蕙心挑眉道。

 “你!”程世杰被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罗蕙心懒得再理他,直接转头对店里的一名伙计要求的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宋掌柜——宋吕民掌柜的,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宋昌民掌柜是祖父最为倚重而且信任的人,要想知道这两年来祖父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找他准没错。当然,她不可能直截了当的询问关于祖父的事,但是却可以从一些对话中得到可信的蛛丝马迹。

 那名伙计愣了一下,对她说:“宋掌柜已经辞退,回乡下养老去了。”

 “什么?”罗蕙心意外的瞠大双眼。“宋掌柜的年纪五十都还不到,还年轻着,再做个十几年都不是问题,怎会回乡养老呢?”

 “你为何知道宋昌民年纪不到五十?”程世杰警觉的问。

 “因为他是我远房亲戚。”罗蕙心瞄了他一眼,随口胡说。她心里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大了。

 过去两年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祖父呢?他还好吧?该不会像她一样,也遭受到毒手——不,不会的!她迅速否决这个想法。祖父的存在对施家和“施记”来说太重要了,更何况父亲虽然有些软弱无能却是个孝子,不会让祖父有事的。她安慰自己。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后悔明知道程氏那对母女心思深沉,歹毒狠辣,却没将这事想办法透给祖父知道,一直太冷漠、太小心在保护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希望祖父仍一切安好,平安无事,否则她将终生悔恨。

 “小湘,咱们走。”她倏然转身道。

 “喔。”小湘有些可惜的望了一眼架上的糕点,还以为师傅会买点来尝尝说。“师傅,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她追上师傅问道。

 罗蕙心也在想这个问题,直接去施府开口求见祖父是不可能的,见不见得着人是其次,若让程氏知道天养娘鲁氏的女儿想求见施家老太爷的话,光是这点便可能招来无穷的后患,甚至是死亡的威胁。这么做是绝不可行的,只能找人帮忙才行。但是她能找谁呢?

 在京城中,她认识的人虽多,但却都是在店里认识的点头之,不到可请人帮忙的情。最重要的是得在她无法说明理由之下帮忙,还得保密进行,一点也不光明正大,谁会愿意帮她做这事呢?

 罗蕙心想了又想,只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孔廷瑾大人。好像也只有他了。

 “去孔家。”她毅然决然的吩咐道。

 小湘惊讶的看着她。“师傅,咱们去孔家做什么啊?去找大人吗?”

 “对。”有事想请人帮忙,不亲自登门拜访不行。

 “师傅是不是决定要嫁给大人了?”小湘顿时出欣喜的神情,兴奋的问道。

 罗蕙心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她差点忘记这件事。孔廷瑾还在等着她考虑后的回答,若是待会他问起她考虑得如何,她该怎么回答他呢?若说还没考虑好,又或是拒绝他的话,那她还能厚着脸皮请求他帮忙吗?她瞬间犹豫了起来。

 “师傅?”

 算了,再让她挣扎两天吧。“走吧,回家。”她改变心意的转身,怎知才举步要走,便听闻身旁传来小湘的惊呼声。

 “大人?师傅,是大人耶!”

 罗蕙心轻愣了一下,转头看去,竟然真看到了孔廷瑾,而他也看见了她们,轻挑了下眉头之后,毫不犹豫地便朝她们这方向走了过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想着,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她又难得出门逛大街,怎么偶尔才来这么一次而已,竟就遇见了呢?

 他们俩这到底算是什么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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