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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四章】

 郑婉儿住进居城后,几次求见段景熙都未果。

 原因无他,只因每当她看见郑婉儿,就会想起兄长做的事,想起陆傲秋该是如何的痛心愤怒,更想起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她执意和陆傲秋比剑,兄长不会为了替她出气而强要郑婉儿;若不是她将郑婉儿带进居城,兄长也不会有机会对她下手。

 对于陆傲秋,她有着深深的歉疚。

 独自坐在茶亭里,她此刻的愁绪,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昨儿听兄长说他将风光娶郑婉儿,并决意乘轿游城,让所有城民看看他新纳的宠妾后,她便更加抑郁寡,闷闷不乐。

 除了娶正宫必须如此大张旗鼓,与民同外,在骕国是从来没有纳妾还抬喜轿游城的先例。她知道兄长此举是为了向陆傲秋耀武扬威,是为了让陆傲秋更加难受且难堪。

 所有人都知道郑婉儿是郑子杰托付给他的,也早认定郑婉儿会是他的,可现在…他的准娘子却硬生生被夺走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及羞辱。

 她曾想央求兄长打消念头,可又说不出口,她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虽说郑婉儿爱慕虚荣,早就不打算答应陆傲秋的求婚,可他却是一心一意想要娶她,如今她成了兄长的女人,不知他有多悲愤。

 又躲了几天,段景熙决定要面对现实,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欠陆傲秋一个道歉,她得亲自向他请罪。

 所以她支开了弥生,独自来到陆傲秋的医所外。

 医所的门虚掩着,屋里只有一丝微光,却听不见半点声响,显然医所已经几天没开了。

 据她所知,陆傲秋并没有家仆或婢女,家中除了郑婉儿跟刘妈,再无其它人,如今郑婉儿跟刘妈都进了居城,这屋子里除了他,已没有任何人活动着。

 他的宅子不大,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恐怕仍旧太过宽敞。

 明天就是兄长要带着郑婉儿乘轿游城的日子,主要街道早已布置完毕,到处可见彩带及彩球飞扬。

 她想着,若陆傲秋看见那景象,肯定无比的难受。

 她其实很害怕面对此刻的他,不管是悲伤的他,还是愤怒的他,但她不能再逃避,不论如何心惧,她都要面对自己犯下的错,于是她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门。

 穿过小小的院子,她走进了他为人看诊的前厅。案上烛火如豆,幽暗之中只见他安静的坐着。

 发现有人进来,他抬眼瞥了一眼,看见是她,眉心微微一拧,却没有其余的反应及动作。

 段景熙怯怯的走向他,本想道歉,话到嘴边却又发不出声音。

 两人沉默僵持之际,陆傲秋出声了“你居然敢来?”

 他的声音低哑得教她害怕,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这么痛不生吗?”

 他抬起头,狠狠的瞪着她。“你竟敢来到这儿对我说这些话?”

 “我…”段景熙原是来向他道歉的,但不知为何似乎更惹火了他。

 “我真是错看你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得气恨“我曾经以为你光明磊落,原来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知道他指的是兄长强要了郑婉儿的事,但那不是她指使的,她从没动过那样的心,可是此时此刻,不管她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她只能这么说道:“陆傲秋,我知道你很愤怒、很痛心…但事已至此,你就…放下吧。”

 这样算是安慰吧?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放下?”听她说得云淡风轻,陆傲秋冷然一笑。“婉儿是我对恩师的承诺,可我没保护好她,让她清白受损…段景熙,你让我变成一个忘恩负义、不值得托付的混蛋!”

 什么承诺不承诺的,他根本不知道郑婉儿不想嫁他吧?要是他知道,心里应该会好过一些。

 但此刻他已经够受伤了,要是知道郑婉儿根本嫌弃他是个穷大夫,恐怕从此一蹶不振,难以东山再起。

 为了不再增加对他的伤害,段景熙只能再次劝道:“你的恩师应该也希望他的女儿能有好归宿吧?对方是不是你,根本不重要,不是吗?你放心好了,我兄长会好好待她,让她享尽盎贵荣华的。”

 “婉儿不是那样虚荣的女子!”他充满血丝的怒目瞠视着她。

 她忍不住心想,看来他对郑婉儿的了解,真的不如他以为的多,但话说回来,兄长对郑婉儿用强也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她都理亏。

 “陆傲秋,木已成舟,你就看开一点吧。”

 陆傲秋浓眉一蹙,猛地站起身,攫住她的胳臂,恶狠狠的瞪着她。

 上他骇人的目光,段景熙吓了一跳。

 “恩师将婉儿托付给我,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可你跟你的兄长竟然联手染指她、玷辱她,让她无可奈何的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他愤恨的看着她。

 “你这该死的女人!”

 “她不爱我兄长,难道就爱你吗?”她再也忍不住的回呛道。

 他的心猛地一震。婉儿爱他吗?他又是她想委以终身的男人吗?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已经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兄妹之情,而非儿女情爱,那么她呢?

 她将他视如兄长,还是男人?

 “陆傲秋,拜托你振作起来好吗!”段景熙有些急切地道:“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陆傲秋在哪里?!”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里好难受,宁可再看见他那傲慢的、气得她七窍生烟的嘴脸。

 陆傲秋神情冷凝,视线如刃的向她。“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是你害了婉儿!如果可以,我真想——”说到这儿,他蓦地一顿。

 她发现他握紧成拳的手在颤抖,他是想揍她吧?可又顾虑她是女人而未能动手。

 段景熙深了一口气,直视着他。“好吧,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都行,我绝不会逃,也不会还手。”

 看着她,陆傲秋想起段景桓对郑婉儿做的事,当段景桓强要她的时候,她该是多么的恐惧及痛苦?恩师将爱女托付给他,但他却让她遭遇如此可怕的事,这一切都因眼前这个女人而起,他痛恨她,但他更痛恨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情的自己。

 他懊恼的将她推到墙上,抡起拳头,朝她而去。

 段景熙闭上眼睛,并未躲开。

 是她活该,就算今天他把自己打到连兄长都认不出她来,她也绝不抵抗,只要他能气消,只要能稍稍安慰到他,即便要她跪地向他磕头,她都愿意。

 砰的一声,陆傲秋的拳头并未落在她脸上,而是打向墙壁。

 听见那声闷响,段景熙心头一震,急忙睁开眼睛,瞥见他的指节因重击墙壁而血,她的心好痛。“陆傲秋,你这是何苦呢?”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竟不听使唤的涌出。

 原来这就是爱。看着喜欢的人心痛受伤,她竟也如此撕心裂肺的痛着。

 陆傲秋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道:“我真该死,我竟然对你——”

 他没把话说完,却出了悲愤到让她揪心的眼神,他刚才想说什么?他对她…有什么?

 “陆傲秋,我…”

 “滚!”他沉声一喝“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上他肃杀的目光,她心头一恸。清楚知道他痛恨着她,若能杀了她,他绝对毫不犹豫。

 “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她噙着泪,眼底充满歉疚。

 看见她心痛的表情,他不免感到困惑,她是真的觉得歉疚?若她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当初又为何…

 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让他看见她美好的一面,美好得教他心思浮动,可转眼间,她又做出这么可怕又可恶的事。

 他恨透了她,而他发现他之所以如此痛恨她,竟是因为爱上了她。

 “陆傲秋,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是存心要伤你,我真的没想到我兄长会为了替我——”话未竟,她的脖子被他的大手掐住,顿时发不出声音,只能瞠大眼眸看着他。

 她感觉到他的手劲越来越强,而她的喉咙也越来越紧,她痛苦却又平静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有着挣扎和许多她看不清的情绪。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陆傲秋一度以为她会抵抗挣扎,甚至试着攻击他,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为什么?她不怕自己真的杀死她吗?她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她该知道他是如何的痛恨她,她根本不该来见他,甚至向他致歉。打击他不就是她要的吗?她成功了,又为何满脸歉意?

 难道她真不知情?难道不是她授意?难道她…不,她在耍他吧?这个攫住他心神的可恶女子,他真希望自己能杀了她。可他做不到,他甚至害怕自己真的杀了她。

 不是因为杀了她,他也难逃死罪,而是他对她的感情已强烈到即使她做了这些让他痛恨的事情,他仍动不了手,狠不下心。

 “你快走。”陆傲秋目光一凝。“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走!”

 说着,他使劲拽住她的胳臂将她往外推。

 当他砰的一声关上门时,段景熙的心猛一紧,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能爱的男人,更糟糕的是,她还狠狠伤害了他。

 她后悔得想杀了自己,但她的身分及使命又不容许她轻易死去。

 “陆傲秋,对不起…”她颤抖着声线,对着门内的他说道:“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陆傲秋听得清清楚楚,她那带着深深的歉意及悲伤的声音,顿时撕裂他的心。

 木已成舟。

 陆傲秋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懊恼,不是因为郑婉儿嫁的不是他,而是因为她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嫁给段景桓。

 不管是谁,只要能给她幸福,他便算是不愧对恩师的托付。可现在,却是因为他而害得她失去贞节,无奈委身。

 他不只对不起恩师,也对不起郑婉儿。

 陆傲秋戴着兜帽,刻意隐身在人群之中,等待段景桓跟郑婉儿的轿子经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也许,他期盼看见郑婉儿脸上有一丝的喜悦或幸福,那么他心里至少能好过一些。

 终于,轿子来了。

 喧闹的乐声响彻云霄,两旁的彩带风飘扬,夹道的城民高声欢呼,轿子也越来越近。

 轿上,段景桓一身华美的婚服,意气风发,一旁的郑婉儿,头上戴着缀有珠宝玉石的金冠,身上则是织着金银丝线布匹所制而成的精致婚服,她的脸上扑着白粉,点着胭脂,美得犹如仙女。

 他看见她的脸庞,没有一丝的忧郁、委屈、无奈或惆怅,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刹那间,他心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坦,甚至有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只是想信守对恩师的承诺,可是对郑婉儿,他从来没有强烈的、渴望她的情感,尤其发现自己爱上段景熙之后,他曾经非常挣扎、懊恼,以及…心虚。

 如果娶了郑婉儿,他自信能对她忠贞,此生只有她一个女人,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里会有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然后在深深的怅憾及歉疚中度过一生。

 郑婉儿不是非嫁他不可,她能寻着好夫家,他为她高兴,能对得起恩师,也不会因为心里有着段景熙而纠结,只要她是幸福的。

 而此刻看着她,虽不知道她幸不幸福,但至少看来,她并没有任何的愁苦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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