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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如南安廉所料,不到一个时辰,简功成就派人把一迭迭的账本送了过来。

 南茗棻看着那堆像小山般高的账本,认命的一本本看,庆幸的是,这账本条列分明,而且记帐模式和当初祖教她的相近,她不想,所以说祖真的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才会教她古式记帐方式?

 她想着边翻着账本,一本本看得极为详细,才知晓南家当铺竟然遍布空鸣城附近十几个县城,每处的利息和赎回方式都是一样的,基本上账本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利息似乎高到有点吓人,简直像是放高利贷,而且赎回期限也太短了。

 也许正因为这两点,所以赎回率极低,当铺里的当品除了自销,也会放到该县该城的牙行里贩卖,只是贩卖金额低于收当价…

 “看得认真的。”

 南安廉的嗓音近在耳边,她猛地抬眼,随即哼了声转过头。

 坏人,暂时不想理他。

 南安廉见状,不淡噙笑意,转身就要离去。

 南茗棻感觉他移动了,二话不说回头抓住他的辫子。

 “丫头。”南安廉被迫回头。

 “就这样走了?”让她拗一下是怎样?她知道他不会哄人,她也鲜少任,但看在她被他了的分上,哄她一下都不成吗?

 “有事?”

 “爹,你以往有没有进过当铺?”

 “有事直接问。”

 南茗棻瞋了他一眼,拿起账本。“为什么当品放到牙行贩卖的价钱会低于收当价?”一般来说,当品贩卖价格都会高于收当价才是,因为当铺一般视抵押品的价值大概以五成收当,而贩卖价格拉到六七成也算是合理的,否则赔钱的生意谁要做。

 “常规。”南安廉睨了眼道。

 “是喔,真是奇怪的常规。”

 “也不全都是如此,你会这么问,表示你连一本账本都还没看完。”南安廉好心提醒她。

 “是吗?”她几乎每一本都是大略翻一下找出共通点,真没把每一本都看完。

 “要用晚膳了,吃过之后再看。”

 “不吃。”她抓着账本一页页往后翻。

 “为何?”

 “因为有一个坏人害我没时间吃饭。”

 话一出,包中忍俊不住的笑出声,却因为南安廉的瞪视,瞬间把笑意收拾得不见踪影。

 “丫头。”他唤着。

 南茗棻不理他,倒不是耍脾气,只是因为她时间有限,想要赶紧将账本看完,不想让他的诡计得逞。

 南安廉伸手揪着她的辫子,强迫她抬头。

 “爹,会疼。”

 “别看了,我答应你去试。”本是要她放弃的,岂料她账本看得这般入神,方才连他进来都没发觉。他要是不答应她,就怕她今晚也不睡了。

 南茗棻这才喜笑颜开的拉着他的手。“就知道爹对我最好。”

 “不,我是坏人。”他皮笑不笑的道。

 “最疼我的坏人。”她把脸贴在他厚实布满茧的掌心上,虽然很糙,但一直以来就是这双手无私的奉献疼宠她。

 南安廉浅笑意,轻挲着她粉的颊,一会察觉太过亲密,再者包中和白芍都在房内,随即回手。

 “都多大的人了,别像个娃儿一样撒娇。”他说了声,便要离开。

 “爹,我开工当天会到当铺一趟,你要不要跟我去?”

 “不了。”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南茗棻并不觉得气馁,因为她感觉到南安廉似乎不喜欢经营当铺,至于原因…她早晚会找到的。

 年初五一早,和南安廉用过膳后,南茗棻带着白芍步行到三条街外的南家当铺。

 空鸣城的店铺建筑相当一致,大致上都是红瓦白墙,至于匾额旗帜倒是五颜六,缤纷得很。

 但,南家当铺却显得相当独树一帜。

 南家当铺有五层楼高,一楼大门旁高扬着市招,市招上绣的是蝠鼠吊金钱,而大门到柜台之间有块遮羞板,她从旁边的小门推门走入,就见柜台边上有票台和折货,和她从祖那里得知的古代当铺模式一模一样,教她不轻扬笑意。

 “这位姑娘,你是——”

 她抬眼,笑的跟伙计解释。“我是南茗棻,从今天开始接手南家当铺,简爷没说上一声吗?”

 “这…”“茗棻,你来了。”简俐儿从后头通廊走来。

 “俐儿,你怎会在这儿?”她讶道。

 “以往我总是在当铺里帮忙的。”简俐儿解释着,随即低声音说:“我爹是故意要刁难你和表哥,所以我今儿个过来瞧瞧,要是表哥无意打理的话,你就低着头跟我爹说几句好话,什么事都没了。”

 “应该是不用麻烦表姨公,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虽说她没有真正掌舵过,但好歹她是通过祖认可结业的。

 “你懂这些吗?”她还以为要接手的是南安廉呢。

 “略懂一二。”如何打理她是知道的,甚至她还打算调整营运模式。

 “欸,难道说表哥以往真的在经商,所以你在旁也跟着学了些?”简俐儿凑近她问。

 南茗棻视线飘啊飘的。“算是吧。”反正南安廉都辞官了,就当他以往是个商人就好。

 “那表哥为什么会回空鸣,是不是经商失败才回来的?”

 “俐儿,你想太多了,纯粹是我爹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干脆就把生意给收了,而且之前要不是我一直劝我爹,我爹还打算把当铺都收了或让人呢。”她也没说谎,南安廉确实是懒于与人往来际。

 “这怎么成?这可是南家几十年的产业了,怎能说收就收。”

 “可不是,所以只好我来接了。”

 正说着,遮羞板那头有了动静,伙计拉开了遮羞板下层,而上层则挡着上门客人的半张脸。

 简俐儿见着,便拉着南茗棻进柜台,一会伙计便将一支玉簪递了过来。

 南茗薬拿起对着光瞧了下,再看底下是否有落款,身旁的简俐儿已经低声说:“这是旭通城的玉,满光透,算得上是中上,不过雕工倒没有太了不起的地方,要是坊间买的话,大抵是在五两左右的价位,二两就可以收了。”

 南茗棻闻言,微愕的看着她。“俐儿,你懂得真多。”她不过才瞥了眼,竟能说得这般详细。

 虽说她能从泽和手感分辨出玉的优劣,但要她说出是出自哪里的玉,实在是有难度,但简俐儿似乎可以补足她这方面的不足。

 “我打小就在当铺里玩,楼上的货架摆满了各种商品,以往都是我在整理的,多少也练就了点功力。”简俐儿笑了笑。“不过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既是你要接手,那么你自个儿喊价吧。”

 南茗棻点了点头,就站在遮羞板前道:“二两,一分息,半年赎期。”

 对方还未开口,简俐儿已经一把将她揪回。“茗棻,你说错了,怎会是一分息?应该是六分息,再者像这种小物品期限通常只有一个月。”

 “俐儿,如果利息那么高再加上赎回期限那么短,那么大多人都赎不起的。”

 见简俐儿张口,她便先打断了她“俐儿,会上当铺典当,大多是为了应急,这点忙咱们帮得起,况且收了一分息也不亏啊。”

 “可是——”

 “好,就二两。”外头的人像是怕南茗棻后悔,赶忙喊道。

 南茗棻点了点头,吩咐人写当票,登记典当物,请对方填写大名后,银货两讫。

 “茗棻,你这样做生意要怎么赚大钱?”简俐儿傻眼极了。

 “我没打算赚大钱啊,只要付得出伙计们的月饷,够家里开销就好啦。”南茗棻笑道,另一头两三个伙计不直瞅着她。“对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大家呢。”

 简俐儿赶忙替她介绍着当铺里的人员,好比二掌柜泉老,要是有什么事务不懂的都能请教,还有票台郎阿伸和折货郎天宝,整理货架和后院的几个伙计。

 南茗棻毫无架子的一一招呼着,直到遮羞板那头又有了动静,天宝赶忙拉开遮羞板,接过对方递上的一只彩釉瓷瓶。

 南茗棻轻拍了声,声音清脆,再看釉彩和底下落款,尚未估出收当价时,外头的人已经喊着“十两,至少要给我十两,简老头你这一次要是敢再拿个五两打发我,你看我跟不跟你拚命!”

 五两?她垂眼看了眼瓷瓶,虽说非官窑所烧,但这瓷质极纯,釉丰富,不可能只值五两。

 “泉老,你瞧这瓷瓶约莫值多少?”她问着二掌柜。

 泉老抚着长须,看着瓶底的印,低声道:“洛河窑的瓷,虽说非大师所制,但已极具火候,此人前途无量。”

 “所以——”

 “简老头,你别仗着和通判就老是用低价收当,别以为这一带的当铺都被南家吃下,你就可以欺侮咱们!”

 南茗棻不微皱眉,换了问法。“以往简爷都是怎么收的?”

 “…五两,七分息,一个月期限。”

 南茗棻瞠圆水眸,这下总算明白想要搞清楚当铺运作实际情况,还真是得要走一趟才成。

 “可依我看这瓷瓶就算拿五十两收也是成的。”京城向来追捧大师名作,但大师是炒作出来的,虽说这只瓷瓶印的落款她并没见过,但光是瓷器的质和制作者的功夫,若炒作出名气,身价就可翻一倍,绝对值得以五十两收购。

 泉老有些意外她的鉴赏能力和老实经营的方式。“大朝奉既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确实是能以五十两收购。”

 南茗棻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走到遮羞板前。“这位爷,这瓷瓶以五十两收了,一分息,一年赎期。”

 外头那位客人听声音不呆住,一把推开了遮羞板,这才发现当家竟然换人了。“简老头怎么不在?你是——”

 “我是南茗棻,南家当铺的大朝奉。”她扬笑道。

 “有意思,一个黄丫头竟成了南家当铺的大朝奉,这事非得到街上说给人听不可。”男人上下打量她,一会拿了当票和五十两便走了。

 简俐儿这才幽幽的道:“茗棻,那个男人是城里出了名的败家赌徒,你给他再多的银两,他都是拿到赌坊去填。”

 “俐儿,也许他人品不好,但咱们开门做生意要不论贫富贵,来者是客,务必做到童叟无欺,俯仰无愧。”

 简俐儿定定的注视她半晌,茗棻所言和双亲教导的有所差异,一时间不同观念在脑袋里冲突了起来,但又觉得她的做法也没错。

 南茗棻没再多说什么,开始熟悉当铺的作业程,工作环境,直到一会又有人上门,教她不疑惑一般当铺的生意会这般好吗。

 而这回递上来的是——

 “字画?”

 简俐儿看了她一眼,问:“你也识字?”

 “当然。”她看着拉开的字轴,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体,虽是楷书,倒有几分草书的放肆,极具韵味,而底下的落款是她没见过的名字,教她不觉得可惜了。

 “可惜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

 “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确实是写得很好,对不?”简例儿忙道。

 “是啊,这字画要是拿到京城有人赏识的话,叫价会是相当可观的呢。”她说着,不忖度这字画也许能够炒出一些知名度。

 大师之所以能称为大师,除了是遇见伯乐之外,自己也得有实力才成,而这人的字体算是相当特殊,不像京城现下风行的华丽书法。

 “真的?”

 她太过激动,教南茗棻多看了她一眼。“你认识写这字画的人?”

 “他…”简俐儿突地低垂着脸。“他是个秀才,很有文采,只可惜娘亲病了,所以没再考举人。”

 南茗棻微挑起眉,忖着三年一回,今年应该是有秋闱,不笑得坏心眼的问:“那你觉得咱们应该要怎么帮他才好?”要是俐儿对那位秀才有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很乐意当红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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