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尘埃落定
食为天还是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笑语
声,书衡摘了帷帽推门而入,便见到了白素媛和文和。想来这雅间也是用白素媛的帖子定下的。她凝眸看去,见文和穿了一身雪白色窄袖绣红梅小袄,系了一条烟柳
绣杜鹃啼血锦缎裙,头上翻云髻戴了一只碧玉翻座莲长簪,朴素也清纯,略施脂粉,淡扫蛾眉,已不见往日颓靡气象。
心里默默点了个赞,书衡笑着坐下:“我何等荣幸,与白先生母女同席。”
白素媛当即笑道:“不敢,县主高义,这是我们的荣幸。”
二人忙忙站立起来,躬身行礼,因为来得不仅仅是书衡,陪在她身边的还有秦王刘旸。他面容整肃,不发一语,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尤其郡王爷还是他手下犯的事,文和甫一见面就瑟缩了。
幸而,这秦王并不坐席,他一个人端坐在窗边一张雕漆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不是要加入谈话的样子。书衡倒是坦然不惧,丝毫不被他的“威重刚冷”所影响,微笑着和两人分宾主坐下。
书衡不是喜欢兜圈子旁敲侧击的人,文和也不是,索
直奔主题,一杯见面茶喝下去,书衡就直接开口:“我是真心实意提这个建议,你只管考虑清楚,与我一个确定的回答。我与你一样,不耐烦多口舌的。”
文和当即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我定然是谢这一番好意的。只是,听说这次和亲人选并不是往日那般,家族自愿请缨便受褒奖,还要经过一些训练和考验。”
书衡点点头:“没错,以往的和亲公主毕竟在大夏,哪怕是宗室中最不受宠的女孩,也是琳琅满目珠绮满户,到了北戎,毡毯为穹庐
酒为浆,从气候到人文都有极大不同,难以适应,以泪洗面。怕是也达不到陛下“宣扬国威四夷宾服”的目的。所以,他这次稳住了北戎使臣,定要挑一个双方都合心顺意的女子出来。”
文和面显沉思。
白素媛看了她一眼,便道:“若是你真要去,那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北戎司团在上京的时候,你还在举行兰台会。大夏有史以来,第一次女孩子掌权坐庄
办诗文大会。你想想当时的情况?我记得还真有一些戎族人去围观呢。”
她状若无意的看了刘旸一眼。白素媛已看出来书衡是牵线的,能决定去留的自然是秦王。文和有和亲的实力。
说到往日那集会盛况,简直好比女子版兰亭雅集,在大夏的轰动前所未有,莫说是一般文人士子,便是王公贵族也尽去捧场。那真是她毕生难忘的经历----原本她以为这便是她一生的巅峰了,随后便是盛极而衰,摔的极惨。
文和眼中光芒乍现乍隐,最终用力的点点头:“吃苦什么的,我定然是不怕。想我从小到大,虽说是锦衣玉食,但也是十年寒窗。说句不谦虚的,只怕女孩子里,没有人能比我更艰苦更忍耐了。”
书衡点头:“这我信。”
文和垂下眼睛,默默看着面前的茶杯,清幽的茶
中,少女的容颜正当青春。半晌,终于再次开口:“我以前是郡王府的县主,毕竟又是父母的女儿。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即便我也曾怒我母亲拎不清是非,又怨我父亲拿不定主张,但我也看我母亲在铁槛寺受罪,看我父亲终
以泪洗面。他们原已受到了惩罚。即便父母再错,他们对我却是掏心掏肺,十分不赖。我记得清楚,有一次我贪玩与贾敏等人一起逗蛐蛐,结果母亲砸了我的笼子,罚我跪,打手板,父亲当时看着,什么话都不敢劝,晚上却偷偷的来给我上药,送我爱吃的点心来哄我。还让我不要怨母亲。”
她语音哽咽,眼中似乎有泪,但终究保持的很好,没有失了仪态。
书衡已然晓得她的目的:“你出
和亲,那便是大大的功德一件,你觉得这样做便能弥补了你父亲的过错,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文和点头:“圣朝以孝治天下,若我真的有这个机会,我定会上书试上一试,只怕圣人也会怜我一片仁孝之心。”
书衡点点头,又摇摇头。郡王爷那个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小了就是受贿赂吃回扣,大了就是威胁国家安全。赦免的可能
还是很大的-----他说要被夺爵待参,但却迟迟没有
放军营还在京师,就是因为罪名定不下来。文和若真是和亲,但她父亲自然就不用参军去了。尽管他一直都让皇帝
讨厌。
但是段云屏嘛,这个毒妇,还是别放出来危害别人的好。
而且,她最多提建议,掌握着否决权的人可不是她。书衡微笑着看向刘旸----他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窗外树枝上两只喜鹊打情骂俏,嘴角不由得
了
。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终于让他回过了神,他看了书衡一眼,又上下一扫文和,当即给出承诺:“郡王爷可保无虞,但王妃就难说了。”
文和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僵。
秦王的话一言九鼎,一说出就几乎可以代表结局。白素媛看义女的模样,当即皱了皱眉道:“你是知道的,你们府里,向来是你母亲当家作主。你父亲耳
子软,左右摇摆,缺乏主张,你母亲又骄横跋扈贪心不足,这才走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你父亲有一个贤
,懂得畏惧国法敬畏生命,那郡王府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文和面色顿时苍白,拳头都捏紧了。
“一个良妇受益三代人,一个毒妇也可以毁掉一个家庭。”白素媛的目光盯紧了文和,似乎要让她下定决心:秦王显然不打算放过段云屏,尽孝问心不问行,尽力便是,强求,只怕都成空。“若是你父母依旧在一处,你爹爹拿你娘没办法已经成了习惯,你又远在
外无人提点,那再次犯错还有谁来搭救?如今只看你爹爹能不能恨下心来,与你母亲撇清干系。那他自然无虞。”
文和咬紧了一口银牙,她知道父亲懦弱没刚
儿,总是受母亲摆布,可从上次她去铁槛寺探望母亲非常难过的发现,她娘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那若是两人还在一处,只怕父亲再次
放下狱都是迟早的事。
但是,但是:娘毕竟是娘啊。
事情谈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刘旸显然是不耐烦别人磨磨唧唧让他等的,当即起身离开。动作颇为突然,两人都吓了一跳,书衡也微笑着站起身来,表示自己要告退了,由她们干娘干女儿自己商量。
想了一想,书衡到底又给点提示,她看着文和:“你娘亲的最没那么简单,准确的说,那可是教唆杀人,谋杀未遂。”
文和当即楞在哪里说不出话。书衡已跟着刘旸一起转过屏风离开了。
“殿下,殿下。”书衡喊。
刘旸放慢步速,让她追上来。书衡非常自然的挽住他胳膊:“谢谢您。”
“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好谢的。文和适合和亲,这是她自己能耐。你的腿可好了?跑的
快嘛。”
书衡当即笑道:“我擦了红花油,又做了按摩,很快就好了。”
刘旸顿了一顿还是说到:“以后你不用理会李妃。这个女人活了一辈子都没长进。至于太后,表面上过得去就行。这老太太还有脑子在,不会太过分的。”
书衡点点头,眼瞧着下了楼梯,有人来玩,就立即把手从他臂弯里
了出来。刚才很主动,现在很自觉。刘旸看她一眼,不说话。
临出门却道:“听说你那里有很别致的茶。”
书衡诧异:“殿下知道的啊?我记得上次给您泡,您不喜欢,要喝白水。”
“是刘妍。这个女孩倒是乖觉,知道长安对她印象不错,便抓紧了时间趁热打铁的逢
。上次我见到了。她有意提到的,荣宜县主从南方带回来一批小茶,很有意思。我想着既然有一批,那自然不会就拿一种咸笋干的,怎么?不让本王见识见识?”
书衡自然识趣儿,十分乖巧的把人请进了府中。清风小院还是一如既往的雅致美丽,书衡的房间也是一样花团锦簇。刘旸第一次进院子就不把自己当客人,如今更是轻车
路,略微一看,便发现书衡把自己送的那只紫檀木高跟鞋放在百宝格上,当即会心一笑。
四个
又很自觉很“居心叵测”的退了出去。书衡只好自力更生,亲自招待这位客人。她打开柜子,抱出一只松木漆雕盒子,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两排鬼脸青兽耳陶罐,上面一律用红头布封口,有种异样的神秘。
“茶,一排都是茶。你可以自己依次尝个遍,一样一样喝过去。”
书衡前世今生都不是喜欢宅着的安静女子,她到江南那几年,到处走到处看,很少着家,玩了个痛快,这些东西都是她平素的积累。传统文化自有其稀奇之处,就拿茶来说,大部分都晓得茶叶,却不知道泡茶的东西多的去了,比如福仁泡茶,讲的就是福建那边用橄榄仁冲茶喝,盐笋芝麻木犀茶更有意思,那盐笋是盐咸了的笋条,玫瑰瓜仁泼卤泡茶更让人开眼界,茶上竟然也是可以浇卤的。
她前世打着“研究学术”的名义抱着《》钻研,看到潘金莲卫讨好西门庆,泡上一杯“芝麻盐笋栗系瓜仁核桃仁夹
不老海青拿天鹅玫瑰木樨浇卤刘安雀舌芽茶。”当初这一大句话只把她看的莫名其妙,完全理解不能,真的去吃也发现这浓浓一杯茶汤果然俗的痛快俗的别致。作为俗女的书衡享受不了讲究几旗几
梅花雪旧雨水的大雅,却“自甘堕落”
上了市井气。
-----因为,真的是很好喝啊!大早上来上一杯,几乎可以充作早餐了,整整一天心情都是靓丽的。想想那风
入骨,体格搔
的潘金莲“纤纤细指抹去白瓷边的水泽,浓浓厚厚点盏茶出来。”只怕不是西门大官人,也要酥掉大半边身子了。
刘旸果然来了兴致:“你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不算爱捣鼓,就是贪心不足,看到了觉得有趣就全部收集起来。”书衡招呼人提来滚白水:“殿下看中了哪个?”
刘旸解开红封轻轻一嗅:“这个。”
“芝麻瓜子核桃仁浇木樨雀舌?好嘞!”书衡一笑嫣然,不用杯子,用白底碧玉莲花小福碗,扁起了袖子,
出一截雪白皓腕,满满冲泡,眼瞧着雪白的泡沫轻轻浮起微微冒出,手指轻轻一摸,捧过去。“泡一碗茶,
四方客。”
刘旸微微挑眉,一笑粲然。
“很好乐吗?”
“我想起了那当垆的卓文君。”
书衡眯眯眼,笑出八颗白牙:“好呀,要是有天你不当王了,咱就去开铺子卖茶。就姑娘这容貌,那肯定是香茶西施。”
“哈哈哈哈-----”刘旸大笑,他的王妃总是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