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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信
 舒氏不知邵家是什么人,她也不关心。见宣平候老夫人这边有客人要来,她吃过饭后,就要告辞离开。

 宣平候老夫人也知道,夏衿对邵家的大恩,不是轻飘飘一声“谢谢”就能报答的。邵家的人即便是回来了,也得先梳洗一番,然后带上礼物,登门拜谢,才显得尊重。以后更是要把夏家当亲戚来往,方是正理。所以她也不挽留,让萧氏和岑子曼送舒氏到了大门口,跟夏正谦和夏祁汇合。

 “娘,我送夏夫人和阿衿她们过去吧。”岑子曼舍不得跟夏衿分开,悄悄跟萧氏耳语。

 萧氏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舒氏笑道:“我们就不多送了。待明儿你们安顿好了,我们再去府上拜访。”

 目送夏家的马车离开后,她才得空训斥女儿:“你的亲事,咱们两家都议定了,只等择吉下聘礼。这时候你不说避避嫌,还跟着一起去夏家。你就不怕别人嚼舌呀?”

 岑子曼嘟了嘟嘴:“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外面还不是有流言?阿衿在我这里住那么久,我都习惯跟她在一起了。她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呆着好没意思。”

 萧氏瞅了瞅女儿,脸上似笑非笑:“要不快些把你嫁过去,以后你就跟她又住一个宅子了?”

 岑子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跺着脚道:“啊呀,人家跟你说正经事,你干嘛打趣人家!”说着转身飞快地跑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萧氏在后面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跟在她身后的赵嬷嬷凑趣地接话道:“也是姑娘选了个好人家,即便出嫁了,夫人也不用担心。那夏家太太一看就是个极和善的;小姑子又跟姑娘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夏公子也一表人才,情温和,对姑娘也极好。姑娘出了嫁,也必是跟在娘家差不多。”

 这话萧氏十分爱听:“今天见到夏家夫妇,我就一直在心里感慨曼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彭家是个大家族,还是个书香门第,最是迂腐讲规矩。曼姐儿的子既直又憨,去了彭家。暗地里还不知怎么遭罪呢。夏家人口简单。关系又和睦,再合适曼姐儿不过了。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是啊。那夏太太,说话柔声细气的,对我们下人都极和气呢。有这样的婆婆。姑娘只是多一个人疼爱而已…”这些管事嬷嬷们一路奉承着。陪着萧氏进了二门。

 菖蒲和薄荷是跟着舒氏一块来的。不光她俩。连她们的家人也一块来了。先前夏衿忙着跟父母说话,忙着陪母亲跟宣平候老夫人见礼寒喧,直到上了马车。才有空跟两个丫鬟说话。

 “姑娘,这是罗公子托奴婢给你带的信。”菖蒲见车厢里除了夏衿和薄荷,再没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夏衿。

 夏衿怔了一怔,这才接过信拆开来,将里面的一张信纸展开。

 “衿儿惠鉴:忽闻汝上京,晴天霹雳,如失魂矣。混沌几,终决定上边关投军。如吾胜归,或能达成心愿,与汝有再重聚。望善自保重,至所盼祷。骞顿首于灯下。”

 信写得很短,寥寥几语。里面没有情深似海,没有海誓山盟。但夏衿却读出了罗骞于这十几个字后隐藏的无奈。

 他这封信写在她上京后。那时候罗夫人已为他定下郑家女。他作为已有未婚的男子,不能对她再倾吐相思,也不能跟她盟约,让她等他归来。所以只能写这么些话语,传达深藏在他心底的意思。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信纸撕成几条,再装进信封里,递给菖蒲道:“一会儿把它烧了。”

 菖蒲被她这一行为惊得目瞪口呆,口吃地道:“姑、姑娘,为、为什么把它撕了?”

 “留着它干嘛?被人发现,又是一场麻烦。”夏衿淡淡道。

 菖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可不是么?夏衿是个未婚的年轻姑娘,身上留着一个非血缘亲属关系的男子的信,而且信中语言暧昧,这算怎么一回事呢?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要说罗骞能不能回来娶自家姑娘还是未知,即便他俩真能终成眷属,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也是个把柄,以后婆媳不和了,没准罗夫人就会拿来羞辱自家姑娘一番。

 这封信,还真是留不得。

 “姑娘,奴婢…”菖蒲羞愧地低下头,嘴里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我又没怪你。”夏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当然知道菖蒲为什么会这样。小姑娘对爱情总是怀着满心的幻想与憧憬。像这种,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不惜抛却自己的一切,上边关杀敌,博取功名的行为,听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感动。即便是心冷如她,在听闻这个消息时,不也深深动容,有过一时的彷徨动摇么?

 在菖蒲想来,她跟罗骞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罗夫人的反对才不能在一起。如今罗骞为了她上了战场,她定然会感动得痛哭涕,发誓一定要等他回来。即便他不能回来,她也会抱着他的牌位与他成亲,这才是完美的爱情故事,不是么?

 王子与公子结婚了,但这不是故事的结局,这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

 为了她,或许说为了自己,罗骞一怒之下去了边关。可是这一去之下,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内疚,会不会担心母亲的身体呢?答案是肯定的吧?

 既对母亲愧疚,等到他跟她成了亲,一旦遇到她跟罗夫人有冲突,他定然会劝她多忍忍。不要跟长辈计较吧?理由是:他都为了她上战场了,她就不能为了他多忍忍,包容一下他的母亲吗?

 小事忍忍,大事呢?一次忍忍,两次三次呢?

 罗夫人又是个性子固执且脑子糊涂的。

 想想那画面,她就不忍看。

 她重活一遍,不是来作低伏小,委曲求全的。

 恣意畅快,快意恩仇,才是她的风格。

 话说到最后。仍是那一句话:她对罗骞。当初仅仅是心动,还没情深到不能自拔、非他不行的地步。

 看菖蒲仍是不安,她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董岩一起来了没有?”

 “来、来了。”菖蒲说话仍不利索。说完这句话。脸竟然还红了起来。

 “呃。”夏衿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菖蒲“莫非我不在临江的日子,你跟董岩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董岩跟菖蒲?倒是很好的一对呢。以后一个在外帮她打理生意。一个在内帮她管家,再好不过了。

 菖蒲的脸顿时红得要滴出血来。

 薄荷见状,在一旁边抵嘴笑道:“不是在临江,而是在来京的路上。姑娘您不知道,路上董公子病了,菖蒲姐姐…”

 “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菖蒲不敢跟夏衿怎样,但对薄荷却没那么多顾及,扑上去就去捂她的嘴,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耳去了。

 夏衿刚刚因罗骞的信带来的一点郁卒,被这消息一下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在一旁笑道:“菖蒲,你要真对他有意思,赶紧来求你主子我呀。我心情一好,没准就把你指给他了。”

 “姑娘,您也来取笑奴婢。”菖蒲一向稳重,现在被夏衿臊得直跺脚,一副小女儿娇态。

 三人正笑闹着,车窗被人敲了两下,夏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妹妹,到了。”

 大家这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走吧,回家。”夏衿起身,率先下了马车。

 以往总紧跟着的菖蒲这一会儿却没有下来,而是在车里磨磨蹭蹭了一阵,这才下了马车。下车时,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偏董岩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响起:“董岩给姑娘请安。”

 夏衿瞥了菖蒲一眼,见她的头快要低到口了,再看董岩行完礼后,目光不自觉地朝菖蒲看了一眼,她心里暗喜,面上却丝毫未显,对董岩道:“刚才在岑府,都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你。想来你已从你妹妹口中知道许元经那事了吧?”

 得知董岩也跟着一起来了,在夏正谦和舒氏进门后不久,夏衿就遣了董方去见董岩,让他们兄妹团聚。

 董岩一听这话,顾不得这里是夏家新宅大门口,一掀前襟就跪了下去,给夏衿扎扎实实在磕了三个响头:“姑娘的大恩大德,董岩没齿难忘。董岩也无什么本事,只学得一点陶朱公之术,愿一辈子为姑娘尽犬庐劳。”

 “快快请起。”夏衿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男仆赶紧将董岩扶了起来。

 舒氏走了过来,道:“先进门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夏衿看到对面的郑家已有下人探头探脑了,连忙道:“走吧,先进去。”

 一家子一起进了门。

 原先夏衿还担心家中东西不齐全,舒氏来了之后还得再劳累。却不想进去一看,各处的被褥、帐子、窗纱、桌布,都全都装置好了,房里的花瓶、茶壶、茶杯,厨房的碗碟筷子、锅碗勺盆什么都不缺。甚至书房里的多宝格都放满了摆设,文房四宝、镇纸、笔筒都齐全。要不是昨天晚上搬家俱时她进来看过一转,绝对想不到这些东西是岑府下人在一个早上布置妥当的。

 舒氏进门就已被这宅子的面积震住了,待得进了正院,看到她住的屋子外间,面的朱红漆条案上,摆着一个三足狮钮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旁边是一个天青釉暗刻纹双耳瓶。下面的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霁蓝票口六棱底瓷壶和瓷杯。熏炉里还幽幽地燃着味道清淡的檀香。

 “这、这也是御赐的?”她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不是,这是宣平候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让人送过来,并在今早上一一布置起来的。”夏衿道“这院子也是岑府叫人来修缮的。原来长时间没人住,都荒败了。修缮好,昨天我才跟哥哥去买的家俱,各处的小东西和被褥、帐子等,都是岑府的。”

 “那怎么好意思?”舒氏向来是不愿意占小便宜的子,一听这话就浑身不自在了,又舍不得责怪女儿和儿子,便自责道“我们就应该叫几个下人先来,帮你们把家里布置一下的。都是娘考虑事情不周全,唉,倒累得岑家出物又出力。这欠下的情,可怎么还哦。”

 夏衿却不在意。她治好皇上的病,宣平候府是最大的赢家。再说,她肯为邵家说话,也是看在宣平候府的面上,这话虽没挑明,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俗话说,拿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以宣平候府的富贵,拿两三百两银子出来给夏家添些东西,根本不是个事儿。只难得的是宣平候老夫人这一份心。

 “以后阿曼嫁进来,您对她好一些就是了。这些个钱财,没必要斤斤计较。”她劝道。

 见舒氏还是有些不安,她又道:“娘,阿曼嫁了哥哥,以后咱们接触的可就不是小门小户人家了。那些贵夫人贵女,最讲究的就是面子。钱这东西,在她们眼里就是俗物,几两、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银子,她们还真看不进眼里。如果太过较,会很丢份,被人笑摆不了穷酸小家子气。咱们如今也有钱了,您还要娶宣平候府的嫡孙女为媳。以后处事可得大气一些,私下里咱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但面上可得装着毫不在乎,也学一学她们装模作样。”

 舒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伸手拧了拧女儿的脸颊:“你这促狭鬼,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变了样。”

 夏正谦在一旁见子跟女儿说说笑笑,儿子站在一旁,玉树临风,只两个月不见,就有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清贵之气。他抚着胡须,含笑不语,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舒氏是主母,即便旅途劳顿,也不得歇息。她得给下人们分派院子,指挥他们出门采买,好让这一家子十几口人接下来有热水用,有饭吃。

 “太太,厨房的菜都极齐全,鸭鱼,各应季的菜蔬,燕窝、香菇等干货,应有尽有。干柴也堆得高高的,够烧一个月了。”管厨房的婆子来报。

 舒氏正要说话,就听守门的下人来禀:“老爷、太太,有几个姓邵的客人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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