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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②章
 第二天早起出发,7点10分的早班车,到达夏河车站的时间是早上11点多。

 刚一下车,就有好几个私车的司机簇拥上来揽生意:“去尕奈么?四人拼车,一人350!”

 他们揽生意的时候,两手拼命张着,像护着仔的老母,生怕游客就这么跑了。

 季棠棠皱了皱眉头,撞开一个人的手臂出了这个小包围圈,那个人很是生气,但是又怕别的游客也效法跑路,赶紧忽视季棠棠,继续围攻潜在客户。

 季棠棠拎着包走向车站门口,那里有个玻璃柜的推车,玻璃柜里摆了一些真空包装的卤蛋、筒装的饼干什么的,包装都脏脏旧旧,柜面上搁了个小蒸笼,里头摆着蒸好的玉米,季棠棠看了半天,要了个玉米。

 一出车站大门,就看到右首边的台阶上坐了个女孩,短发,圆圆脸,穿蓝绿色冲锋衣,脚边搁了个背包,也在啃玉米。

 季棠棠看她的当儿,她也看见季棠棠了,咧嘴朝季棠棠一笑,嘴角边还沾着玉米粒儿。

 季棠棠回以一笑,也就很自来的过去挨着她坐下,揭开包玉米的塑料袋,正准备狠狠来一口,那女孩说话了:“是来旅游的?”

 “嗯。”季棠棠咬下一口,嘴巴里面含糊不清“你也是?”

 “我都玩的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了。”女孩儿笑笑,很是老道地以过来人的经验指点季棠棠“别跟他们包车走,黑的很,四个人拼车要350块!下午有班车去尕奈镇,才40多。”

 “谢啦。”季棠棠很感谢她的信息共享。

 女孩儿笑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季棠棠,眉头皱了起来:“你带了备用的衣服没,不会就穿这么点吧?”

 时候是五月份,季棠棠单件的吊带外头罩了个玫红色长袖衫,下头是牛仔,耐克的网眼跑鞋。

 “带了!”季棠棠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背包“登山鞋、冲锋衣、抓绒衣、防水的军,都带了。尕奈那边很冷么?”

 “海拔三千多呢,前两天还下了场雪,不大,但是冻的够呛。我们天天窝在屋里围着锅庄烤火。”

 说到这里她出惋惜的神色:“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还能赶上五一小旺季,五一过后尕奈就没什么游客了,拼人组队什么的好难。”

 “我在攻略上看到有人提过,说八月份才是尕奈真正的旅游旺季。现在人很少么?”

 “少的,每家旅馆住不到几个。”顿了顿,女孩儿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游客,当地开店的有一些汉人,但还是回民和藏民多。”

 “我在兰州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边不大稳当,说是一个人不要来这头旅游。”

 女孩儿哈哈一笑:“美女,你这样单身一个人,到哪都是坏人的目标好不好?”

 “讲。”季棠棠忍不住笑了。

 女孩儿言归正传:“这么偏远的地方,海拔又高,加上高原反应一折腾,很多游客都会有个不舒坦什么的,不妨事。哎…我的车…”

 季棠棠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女孩拎起背包就往车站里冲,原来一辆夏河回兰州的大巴正缓缓驶出门来,感情屋顶上悬着的大喇叭都是摆设,都不带通知游客一声的。

 跑到一半,那女孩又回头冲着季棠棠摆手,季棠棠赶紧朝她点头,用口型冲着她说了一句:“谢谢啦。”

 那女孩八成是看懂了,心情很好的上了车。

 直到大巴腾着黄土黑烟消失在路的尽头,季棠棠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旅途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热情的但是随聚随散的朋友,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一番对答过后,心里头还是暖融融的。

 季棠棠消灭了玉米之后,拿纸巾抹了抹嘴,去售票处买了下午去尕奈的车票。

 ——————

 下午两点过几分,脏兮兮的小巴朝尕奈进发,车上的客人大都是藏民,穿着半边肩膀的羊皮袍子,袖子扎在间,袖口的羊早就变了颜色,灰不灰黑不黑的。

 季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排坐了个小喇嘛,正在啃一只鸡腿,黑乎乎的手上弄的油腻腻的,季棠棠研究了他半天,心说:这小喇嘛还能啃鸡腿?

 季棠棠对藏文化和藏传佛教了解不多,一门心思以为喇嘛跟内地的和尚一样,出家人四大皆空,绝对不沾荤腥的。

 车子开的很慢,开一段停一段,停车时多半是给成群的牦牛羊啊什么的让路,那些个牦牛走的慢悠悠的,跟翘班去咖啡馆似的,悠闲的让人看了生气,还有几只索停在路中央,翻着大眼睛看车里的人。

 司机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按喇叭,季棠棠先前听人讲过,藏区牛羊为先,不但专设动物通道,真的两相遭遇,常常是车给牲畜让道,有时候撞死了头牦牛比撞死人还严重,司机开车时都相当小心,宁可撞车不想撞牛。

 后半段终于上了混凝土铺就的公路,但是司机又出状况了,精神不大集中,一颗脑袋点吧点吧的,像是好几天没睡过了,把车开的东扭西扭。

 不止季棠棠,车上另外几个说汉话的也急了:“师傅,可不能瞌睡,悠着点,哎…”怕什么来什么,过一个拐弯时,车子失了控,直直朝路边下去了。

 一车的人惊叫,不过还算幸运,路边只是路基低半米的埂沟,车子斜倾了一半,好在屹立不倒,但重新发动非常困难。

 所有人都骂骂咧咧下了车,司机此时反牛气了,叉着站在车门口,扯着嗓子叫唤:“又没翻车,怕什么?”

 看来翻车是家常便饭,这次还算超常发挥了。

 季棠棠无语,站在埂基上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忍不住问司机:“那还怎么去尕奈?”

 “又不远,”司机嫌她大惊小怪“骑牦牛,骑马,或者走过去,顶多一两个小时。再不然运气好有拖拉机,让人把你载到镇子口。”

 合着是这么对付的。

 一车的人,先还吵吵闹闹,后来终于吵累了各走各路,有扛着东西结伴走的,有遇到牦牛群过来跟人搭伴走的,也有骑马的过来跟人商量共乘走的。

 更离谱的是,司机也很不负责任地跟着马队跑路了,看得季棠棠目瞪口呆。

 季棠棠的背包足有六十升,背着走一段还成,走长途背受不了,只得耐心等待拖拉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歪的大巴旁边就只剩下她和一个看着斯文的眼镜男生。

 季棠棠先开口。

 “旅游?”

 “嗯。”“从哪来?”

 “西安。”

 “好地方。”

 男生笑起来,瘦瘦的脸上有点泛红。

 也阖该两人运气好,又等了一会,路口果然突突突开来一辆拖拉机,开拖拉机的藏人师傅会讲汉话,答应将两人送到镇子口,一人五块钱。

 于是季棠棠在拖拉机上颠了半个小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头炽烈的还像是两三点,远处巨大的云块在绿色的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暗影,再远一点的山头上,成群的牦牛在吃草,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小黑点。

 到了镇子口,季棠棠麻利地跳下了拖拉机后斗,眼镜男生也跟着跳下来。

 尕奈镇小的很,只一条主街,站在镇子口就可以把整个镇子一览无余。

 眼镜男征询季棠棠的意见:“住哪啊?”

 “青旅。”季棠棠笑笑“便宜。”

 ——————

 一起走的当儿,季棠棠已经摸清了眼镜男的基本信息,西安电子科技大的学生,大四,毕业前狂野一把,要一人走甘南。

 只是,看到他落满了尘土的皮鞋和身上的衣裳,季棠棠暗自叹了口气:这绝不是在路上的合适打扮,他的所谓走甘南,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吧。

 走了约莫半条街,街右首边出现了一家旅馆,铆钉的铝皮大门上用蓝色油漆涂了个三角形的标志,里头是一棵小松树和一间矮些的小房子,这是国际青年旅社的通用标志。

 季棠棠心中一动,往门里走了两步,探头看看:“青旅?”

 没人答话,简陋的前台门厅里摆着几张桌子,中间烧着锅庄,有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背包,都是便携式的小背包,旁边放着水壶,还有简易塑料袋包着的油腻腻的面包。

 季棠棠近前看了看,在一堆堆放的背包中间,有两个黑色的对讲机。

 这应该是组队出游或者探险的典型装备了,只是…人呢?

 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夹杂着几个男人争辩的声音:“要找就赶紧找,入夜了就不好找了…”

 这样的争辩在见到季棠棠和眼镜男生后戛然而止。

 为首的是个悍的小个子,皮肤黑黑,光头,穿一件没袖的衬衫,出的胳膊上满是鼓鼓的肌,让季棠棠对他的抗寒能力很是叹服,跟在后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穿蓝色冲锋衣,很帅,再后面是个略显邋遢的男人,头发蓬蓬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再再后面…

 再再后面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笑,最先开口的就是他:“住店?”

 “住店。”季棠棠一笑。

 笑容好像打开了一瞬间定住的僵局,除了那中年男人,另几个都走到桌子前头,各自背起包,拿水的拿水,拿对讲机的拿对讲机,蓝色冲锋衣的小伙走在最后,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季棠棠一眼。

 “有四人间六人间,最多的是十人间,上下铺,不分男女,都混住。”

 “十人间的铺位多少钱?”

 “二十五。”

 “我有青旅的卡,能便宜么?”季棠棠伸手进包掏卡。

 中年男人摇头:“我们不是青旅。”

 “那门口的标志…”

 “以前入过连锁,每年2000块会费,后来退了,你看这地方,人来的少,赚不了多少钱。”

 合着是个山寨的,这老板倒坦诚,季棠棠也不磨叽,摸出身份证来登记,登记好了才发现眼镜男生木木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入住的意思。

 见季棠棠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混…混…住?男女混住?”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答他,老板凶巴巴地开口了:“都混住,没单间,爱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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