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梳作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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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梳作半面妆】
我对徐昭佩最初的兴趣源自于她自创了举世无双的半面妆。
一直思量,那样的妆容,要什么样的气质才能担当,在什么样的脸上才能造成诡
的效果?当然不能俗
。俗
的脸配上半面妆,足可以用来吓鬼,气质嘛,就更跌到十八层地下去了。
徐昭佩是想借此来讥讽男人,不是想吓自己。以她的自负美貌,她绝对不肯顶着一张鬼脸招摇过市,遭人
笑。那么剩下的可能
就是,她长得的确美,美得足以让一个不知所谓的残妆变得生动异
起来。
甚至,我的脑海中出现她的大概模样。应该是面部轮廓清晰、线条分明的女子,眉目妖娆冷
,微微透出肃杀之气。
她的肃杀之气,来源于她一生的际遇。我所说的徐昭佩是梁元帝萧绎的老婆,她是前齐国太尉孙女,父亲是侍中信武将军徐琨。早在萧绎还是湘东王的时候,她就嫁给他,两人育有子女。按说年少夫
一路相伴走过来,两个人患难与共,应该感情
深才是,可是不,他们并不像后来的隋炀帝和萧妃。杨广即位以后把萧妃立为皇后,此后不管他有多少个嫔妃,与多少女人暮暮朝朝,萧妃的后位始终稳如泰山。对待萧妃,杨广做得相当到位,体现出这个男人知恩图报的感
一面。
而梁元帝和徐妃的夫
矛盾在萧绎得到皇位之后暴
得越发明显,首先是萧绎不肯立徐妃为皇后,只肯封她为皇妃——这就使得徐昭佩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徐昭佩心怀不忿。你这不是存心使我尴尬吗?现在你当了皇帝就来轻慢我,想当初我还不想嫁给你呢!你萧家那点家底糊弄平民百姓可以,在我面前就免了吧。
萧绎生理上有一点缺陷,他是独眼,在徐昭佩看来,未免不合眼缘,换言之,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要的那款,我们的结合,很大程度上是利益所驱,是政治联姻。
对身世容貌的自负只是其一。事实上,萧绎的很多作为也确实不能使徐昭佩对这个男人兴起爱慕之心。
萧家兄弟阋墙,几个侄子被萧绎关在江陵牢里不给饭吃,有的直到把自己手臂上的
都啃光才饿死。当真正的外敌攻下他的国都并生擒了萧绎之后,将被他关在牢里的还活着的其他侄子们放了出来,一字排开,那些人,个个戴着枷具,身上到处
脓,肌
基本溃烂。见此惨状,敌军的主将也忍不住斥骂:“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你居然忍心这么对待他们?”萧绎无言以对。
萧家父子俱是一等一的文采风
。萧绎自称爱才,常以圣人自比,号称要不遗余力地招贤纳士,却妒忌真正有才之人。侯景之
“高才硕学”的刘之遴远道来投奔他,他妒忌刘之遴的声名,暗中派人将其毒死在半路上,随后再亲自撰写祭文极力表达哀痛之情,并送上许多陪葬品风光隆重地举办了葬礼。
他亲自编纂一本《孝德传》,号召全天下人都要遵从孝道,在另一本著作《金楼子》中更是将父亲梁武帝萧衍与上古几位贤君虞舜、夏禹、周文王等并列,说这四人是万年以来难得一出的好君主;可是事实是,国难发生时,他坐视父亲被挟持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确信萧衍已死了之后才起兵,并故意隐瞒父亲死讯达一年之久,直到登上皇位,才装模作样地发丧,为萧衍雕一个名贵的白檀木头像,早晚都要焚香跪拜,大小事都要恭恭敬敬地禀报一番。
如果一个女人,在不理解一个男人本
的前提下爱上他,很可能会为情所困,难以自拔。但是如果她是在还没对男人产生足够的爱意之前就已经清晰他的本
,她是很难再爱上一个被自己看透的男人的。
徐昭佩与萧绎一起生活,看多了这个男人内心阴暗、两面三刀的一面,她确实很难打心眼里去爱上、去尊重这样一个男人,更何况,萧绎不具备明朗的男
魅力,让女人义无反顾地爱上。那点手不释卷、动辄谈玄论道的文人气质,说不定更惹徐昭佩心烦。
徐昭佩是个骄傲的、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报复心也强。萧绎不待见她,她就想方设法来刺
他,以出心里的怨气。萧绎瞎了一只眼睛,每当萧绎来的时候,她就半边脸化妆来见他。或者是借酒醉,将呕吐之物吐在他的龙袍上,每次都吐得准确无误。
他们之间闹得连旁人都看不下去,徐昭佩对侍女说的话,吐
了心声:“他至多将我赶出宫去,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幸的是,萧绎也是个骄傲的、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报复心更强。而且萧绎因为身体上的残疾,一直心存很深的自卑感。有两条史料为证。
“湘东王眇一目,与刘谅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对曰:今
可谓帝子降于北渚。《离
》:帝子降于北渚,目渺渺而愁予!王觉其刺己,大衔之。”
又“后湘东王起兵,王伟为侯景作檄云: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眇一目,宁为赤县所归?后竟以此伏诛。”
现在,公然作半面妆讥讽他的,是他的结发
子。萧绎虽恼恨,却又奈何不得,不肯将她诛杀。他对她的报复体现在——即使是皇后的虚名,他也不屑给她。
他用当初她对他的方法一样冷淡她,漠视她。明明是讨厌她,对她没有感情的,却也不放她离开,除却政治的考虑,还有的,就是两人之间的计较报复了。你不是想
怒我么,你不是想叫我赶你走么?我偏偏不遂你心愿,将你的自尊践踏在我脚下,让你也受解
不了的折磨。
我们在这样的故事里,看见了一个女人用刻薄的行为艺术吸引男人的注意。看见了此男和彼女暗中较劲,绝不心慈手软地互相践踏自尊。
她后来由安静的半面妆发展出另一项更为昭彰的行为艺术——与人偷情。她是不甘寂寞,不甘被冷落的,但是又必须屈服于婚姻。这是她的悲剧。
当满城风雨,众口相传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时,他为这流言刺痛,终于对她的行为忍无可忍,借口一位妃子之死是她下的毒手,
她自裁。
爱别离,怨憎会。他们纠
了一辈子,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到头来,谁也没绕过谁,谁也没饶过谁。
想想,秋风
凉,她轻解罗衫,对镜梳妆。镜里
已远,她也知道自己不再年轻,可那男人还是会来瞧她,哪怕是瞧一眼就怒冲冲转身就走。
她微微笑着…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笑是爱还是恨。时间久了,竟也这么过来了。
她细细地为他梳了半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