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梦征在一片近乎疯狂的掌声中走下了戏台子。台下的人们纷纷立起。靠后的人干脆离开座位,顺着两边的走道向前挤,有的青年学生站到了椅子上。会场秩序大
。只能容纳三百多人的戏院竞闹哄哄像个大兵营。副长官许洪宝害怕了,低声对军部手
营营长周浩说了句什么,周浩点点头,拔出了驳壳
,率着许多卫兵在军长和与会者之间组成了一道人墙。
杨梦征见状
恼火,令周浩撤掉人墙,把
收起来。他在
尚未平息的掌声中,指着楼上包厢上悬着的条幅,对周浩道:
“这是陵城,新二十二军的
口咋能对着自己的父老乡亲呢?看看横幅上写的什么嘛?!”
横幅上的两行大字是:
“胜利属于新二十二军!
光荣属于新二十二军!”
周浩讷讷道:
“我…我是怕万一…”
“陵城没有这样的万一!假使真是陵城的父老乡亲要我死,那必是我杨梦征该死!”
副官长许洪宝走了过来:
“会已经散了,这里
哄哄的,只怕…军长还是从太平门出去回军部吧!”
杨梦征没理自己的副官长,抬腿跨到了第一排座位的椅子上,双手举起,向下
了
,待掌声平息下来,向众人抱拳道:
“本军长再次向各界父老同胞致谢!本军长代表新二十二军全体弟兄向各界父老同胞致谢!”
话刚落音,第四排座位上,一个剪着短发的姑娘站了起来,大声问:
“杨军长,我是本城《新新
报》记者,我能向您提几个问题么?”
他不知道陵城何时有了一张《新新
报》,不过,看那年轻女记者身边站着自己的外甥女李兰,他觉着得允许女记者问点什么。
女记者细眉大眼,
漂亮。
他点了点头。
“市面纷传,说是本城已被
军包围,沦陷在即,还说,东郊馒头丘已失守,九丈崖危在旦夕,不知属实否?”
杨梦征挥了挥手:
“纯系汉
捏造!馒头丘系我军主动弃守,从总体战略角度考虑,此丘无固守之必要!九丈崖有古炮台,有加固了的国防工事,有一个旅防守,固若金汤!”
女记者追问:
“东郊炮声震天,其战斗之惨烈可想而知,九丈崖能像军长讲的‘固若金汤’么?”
杨梦征有些火,脸面上却没
出来:
“你是相信本军长,还是相信那些汉
的谣言?”停顿了一下,又说:“若是本城真的危在旦夕,本军长还能在这里和父老乡亲们谈天说地么?!”
会场上响起一片咂咂赞叹,继尔,不知谁先鼓起了掌,掌声瞬时间又响成了一片。
掌声平息下来之后,女记者头发一甩,又问:
“我新二十二军还有多少守城抗敌的兵力?”
杨梦征微微一笑:
“抱歉,这是军事机密,陵城保卫战结束之前,不能奉告。”
“请军长谈谈本城保卫战的前途?”
杨梦征指了指包厢上悬着的横幅:
“胜利属于新二十二军!”
这时,过道上的人丛中,不知是谁说话了,音调尖而细:
“军长不会再弃城而逃,做常败将军吧?”
全场哗然。
众人都向发出那声音的过道上看。
手
营长周浩第二次拔出了驳壳
。
杨梦征一笑置之”侃侃谈道:
“民国二十六年以前,自家内战,同室
戈,你打我,我打你,全无道理,正应了一句话:‘
秋无义战’。本军长知道它是不义之战,为何非要打?为何非要胜?为何非要我陵城子弟去
血送死?本军长认为,二十六年前之国内混战,败,不足
;胜,不足武。民国二十六年‘七七事变’以后,本军长和本军长率属的新二十二军为民族,为国家拼命
血,是我同胞有目共睹的,本军长不想在此夸耀!提这个问题的先生嘛,我不把你看做动摇军心的汉
,可我说,至少你没有良心!我壮烈殉国的新二十二军弟兄的在天之灵饶不了你!”
女记者被感动了:
“军长!陵城民众都知道,咱新二十二军抗
英勇,军长是咱陵城光荣的旗帜!”
“谢谢小姐!”
“请军长谈谈,陵城之围,何时可解?听说中央和长官部已指令友军驰援,可有此事?”
杨梦征气派非凡地把手一挥:
“确有其事。我国军三个军已星夜兼程,赶来增援,援兵到,则城围解。”
“如若这三个军不能及时赶到呢?”
“我守城官兵将坚决抵抗!有我杨梦征,就有陵城…”
刚说到这里,副官长许洪宝跳上椅子,俯到杨梦征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梦征再次向众人抱了抱拳:
“对不起!本军长今晚还要宴请几位重要客人,客人已到,不能奉陪了!抱歉!抱歉!”
杨梦征跳下了椅子,在众多副官、卫兵的簇拥和市政各界要员的陪同下,通过南太平门向戏院外面走。刚出太平门,女记者追了上来,不顾周浩的阻拦,拦住杨梦征问:
“军长,我能到九丈崖前沿阵地上探访吗?”
杨梦征面孔上毫无表情:
“不行,本城战况,军部副官处每
向各界通报!你要探访,就找许副官长!”
外甥女李兰冲过去,站到了女记者身边:
“舅舅,你就…”
杨梦征对外甥女也瞪起了眼睛:
“不要跟着起哄,快回去!”
杨梦征迈着军人的步子,头都不回,昂昂地向停在举人街路边的雪铁龙汽车走去。走到离汽车还有几步的时候,从戏院正门出来了几个商人模样的老人,冲破警戒线,要往他跟前扑。手
营的卫兵们拼命阻拦.可怕军长责怪,不敢过分
暴。几个老人气
嘘嘘,大呼小叫,口口声声说要向军长进言。
杨梦征喝住卫兵们,让几个老人来到面前:
“诸位先生有何见教?”
一个戴瓜皮帽的老人上前拉住他的手:
“老六!富贵!做了军长就不认识我这老朽本家了!我是富仁呀!宣统年闹匪时被绑过,后来,咱杨家拉民团…”
杨梦征认出来了:
“唔,是三哥,我正说着等军务忙完了,到皮市街去看看咱杨家老少爷们,可你看,初来乍到,连营寨还没扎牢实,就和日本人于上了!”
“是喽!是喽!做将军了,忙哩!我到你们军部去了三次都没寻到你…’’
“三哥,说吧,有啥事?还有你们诸位老先生。”
戴瓜皮帽的本家道:
“还不是为眼下打仗么!老哥我求你了,你这仗可能搬到别处去打!咱陵城百姓子民盼星盼月似的盼你们,可你们一来,鬼子就来了,老六,这是咋搞的?”
另一个挂满银须的老头也道:
“将军,你是咱陵城人,可不能在咱陵城城里开仗哇!这城里可有二十几万生灵哇!我等几个老朽行将就木,虽死亦不足惜,这一城里的青壮妇孺,走不
,出不去,可咋办呀?将军,你积积德,行行好吧!可甭把咱陵城变成一片焦土死地哇!”
杨梦征听着,频频点头:
“二位所言
好,
好!我考虑,我要考虑!本军长不会让鬼子进城的,也不会把陵城变成焦土的!放心!你们放心?实在抱歉,我还有要务,失陪!失陪!”
说着,他钻进了雪铁龙,未待刚钻进来的许洪宝关闭车门.马上命令司机开车。
车一离开
送的人群.他便问许洪宝:
“毕副军长刚才在电话里讲的什么?”
许洪宝叹了口气,忧郁地道:
“孙真如的暂七十九军昨
在距陵城八十二里的章河镇一带附逆投敌了!姓孙的通电我军,劝我们向围城
军投降,电文上讲:只要我军投降,日本军方将在点编之后,允许我军继续驻守陵城!如果同意投降,可在今、明两夜的零点至五点之间打三颗红色信号弹。围城
伪军见到信号弹,即停止进攻。据毕副军长讲,电文
长,机要译电员收译了一个半小时,主要内容就是我报告的这些。”
“新八十一军现在情况如何?”
“依然在醉河一线和
军
战,五时二十分电称:将尽快突破重围,向我靠拢!”
“孙真如的暂七十九军投敌,新八十一军知道么?”
“知道。重庆也知道了。六时二十八分,重庆电告我军,宣布暂七十九军为叛军,取消番号,令我继续固守,在和新81军汇合之后,西渡黄河,开赴中原后方休整待命。长官部七时零五分,也就是刚才,电令我军伺机向黄泛区方向突围,友军将在黄泛区我军指定地点予以接应。”
“混账话!我们突得出去么?”
“毕副军长请您马上回军部!”
杨梦征仿佛没听见似的,呆呆望着窗外。
汽车驰到贝通路大东酒楼门前时,他突然命令司机停车。
雪铁龙停下,手
营长周浩的两辆摩托车和一部军用卡车也停了下来。
周浩跳下车斗,跑到雪铁龙车门前:
“军长.不是回军部么,为什么停车?”
杨梦征淡淡道:
“请客!今天你做一次军长,找一些弟兄把大东酒楼雅座全给我包下来,好好吃一顿,门口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把牌子挂出来,扯上彩灯,写上:中将军长杨梦征大宴嘉宾!十一时前不准散伙。”
“是!”“要搞得像真的一样!”
“明白。这带出的两个排,我留一个排护卫军长吧!”
“不必!再说一遍,这是陵城!”
杨梦征连雪铁龙也摔下了,自己跳上了一辆摩托车,许洪宝跳上了另一辆,一路呼啸,向位于陵城风景区的军部小白楼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