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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海市蜃楼
 时间进入九月中旬,栗致炟亲自带领汴市几位要员到邻近的河东省考察这里的蔬菜基地。本来,钟南省是农业大省,在蔬菜种植方面一直是较为先进的,特别是省会汴市,城郊一望无垠的平原沃野几乎都是菜园。北京上海一类的大城市的人来钟南省汴市出差,都惊呼这里的蔬菜既便宜又丰富。可是,近几年河东省的蔬菜种植,无论规模、品种,还是产量,都把钟南省甩到了后边。特别叫人惊讶的是,河东省成了方圆一带的蔬菜供应基地,像北京天津一类的大都市的蔬菜市场,都已被河东省牢牢占领。它不像钟南省汴市,种菜仅仅是自供自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态势。河东省已把种菜作为一项产业,为一方农民的致富和全省的经济收益创立功绩。跟栗市长到现场考察的有负责农业的副市长、有农业局长和随行蔬菜专家。考察是认真的,整整进行了四天。就在第四天的时候,陆雯已驱车由钟南省来到河东省,住进省城一家宾馆,宾馆与栗市长下榻的河东大厦在一条大街。按照计划,这次现场考察已经结束,热情的东道主为大家安排了两天上泰山看出与游曲孔府的休闲活动,以调剂紧张单调的考察生活。在第四天的晚宴之后,栗市长为明后两天的活动做了安排,除副市长和几名同仁有任务要立即返回汴市,其他同仁就客随主便,应邀上泰山,看出,游孔府,受教益了。也是盛情难却,也是市长的面子,市长能亲自出场的活动在兄弟省市中,当然是会受到热情款待的。市长指示由农业局长负责带好明后天的队伍,就说,自己要与河东省的几位老朋友见见面,叙叙旧,也是机会难得,也是故重逢,不去不好的。至于泰山孔府,自己以往都游览过,不过,这地方就是再游上两次三次,也是值得的。说到这里,他特别又对自己的秘书说,明天与自己的司机一道和大家游览,平时跟着自己怪辛苦的,少有机会这样轻松轻松。若不是自己另有任务,也会去享受这种修身养的活动的。两游之后,同志们当然取道孔府回家啦,那地方距钟南省很近的,只是自己的秘书和司机还要返回省城,在这家宾馆等候自己。一切都部署妥当,方才各自休息。次一大早,东道主带着一辆中巴车,在前边开路,后边就跟上了这支队伍。栗致炟下榻的河东大厦安静下来,东道主特意为他们安排的高档客房,顿然没了一个客人。栗市长有言在先,今天明天他要与故单独会晤,没有人知道他要会见谁,会见多少人。领导说已安排好了,连自己的秘书和司机都不必再为领导服务了。没有享受过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待遇的人们,可能会羡慕这种热闹非常受人崇仰的场面。正在享受着如此热烈又被人仰慕待遇的人物,却期望有独自的静谧王国。这个时刻终于来了,好不容易啊!为了创造这么个小环境,在一般人看来是随时可得,信手即来,易如反掌的事情,对他栗致炟,却得花费一番心血方能换得。即使在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的这方天地,他还是不敢叫陆雯过来,那只是一个电话,用不了几分钟,心上人就可从这条大街走进河东大厦,乘上电梯径直扑进自己怀抱。可是,不能这样做,尽管此时此地这里异常安静,异常单纯,但是他市长居住的这套超豪华套房却引人注目,特别是让他看不到身影也听不见脚步的服务小姐们,随时都会如同天兵天将降落面前。只要是需要服务的时刻,或是她们发现什么动静。毕竟栗致炟不是一般人物,他走到哪里,权力的威力与光环的炫耀就融会为一束亮铮铮的光束,聚焦在他的身上。想摆光束的照,甩掉它的跟踪,也得煞费一番心机哩。

 大约九点钟,这时的服务人员都在忙着打扫房间卫生,宾馆的客人也都外出办事了。栗致炟已洗漱完毕,整好衣服,特别将胡须刮了又刮,然后抹上那种上好的男士清润保,又将凌乱的头发梳理一番,就拨通那部心中的电话,告诉她,很快就到。他走出屋子,轻轻地带上屋门,踩着全地毯,径直走进电梯间,电梯降至一楼,他走出宾馆大厅,对着排队停靠一侧的出租车挥一下手,一辆灰色捷达车敏捷地开至身边,司机右侧的前门正贴到他的手臂,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后门,闪身进去,告诉司机行车路线,那动作极其连贯,中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司机照着他指示的路线起动向前,奔跑起来,当汽车开至十字路口,他指示司机往一侧拐去,目标是那家宾馆。司机不解,若去这家宾馆,本可以从河东大厦一路直行即到,他哪里知道乘客的良苦用心。汽车开至宾馆大厅门前,他付款出车,步入大厅进入电梯,电梯到了目的地,他走出来,看看整个楼道空无一人,就奔到心中记死了的房间。房门虚掩着,扶手上却挂有“切勿打扰”牌子。他知道,这是陆雯玩的“伎俩”他的心里顿时甜丝丝的,随手轻轻地推开屋门,又随手将门反锁并扣上保险。这里是套房,外间是为会客摆设的沙发茶几、饮水机电视机电话机之类。他往里间走去,里间的人听到门响往外边走来,他们在两屋的脖颈之处相遇,两个人没有言语,没有手势,犹如两个默契的幽灵,紧紧拥抱成一个体。她踮起脚尖,已将嘴递到了他的边,他双手搂紧她的肢,嘴紧贴着嘴,舌头搅拌着舌头,倾诉着隔离的苦楚,朗诵着相见的甜美。她就要醉倒在他的怀中,他已把心房融化在她的心中,她知道他要来了,连内衣都没有穿,只是披着那宽大的睡袍,睡袍在他疯狂拥抱中悄悄滑落在地毯上,陆雯匀称洁白、光滑如玉的体就展现在了栗致炟面前,在他的眼中,这不只是一个女活生生的躯体,她还是一幅超凡脱俗的艺术杰作,一张风韵无比的美人图,一个有血有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知音知己。是的,在栗致炟的心中,那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欢乐世界、至高无上的精神家园、冰清玉洁的神圣天地。在陆雯的眼中,栗致炟是烈火、是真金、是希望、是偶像、是一个女人可以依附的高山。自从她认识了他,就看中了他,自从他们有了爱情,她就没再注意过别的男人。而他,栗致炟,自从做过她的模特儿,就深深爱上了她,自从爱上了她,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另外的女人。他像在抱一块易碎的宝石宝玉,既是紧紧的又是轻轻的,既是用力的又是温柔的,那种感觉只有被拥抱的她才能感觉得到、体会得出。他们拥抱在宽大的铺上,他亲吻着她的额头,亲吻着她的鼻梁,亲吻着她的面颊、耳朵,又去亲吻她的嘴,她的脖颈。她躺在他的怀中,双手轻轻地又是柔情地去抚摸他的面庞,他的头颅,他的脊梁,他的臂膀,而后她用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肢,似乎生怕他从身上滑落或溜掉。他的双手已‮摩抚‬到了两个苹果般的Rx房,同时,两个躯体已牢固地融化成了一体,使之成为天地合一的完整体。他们没有言语,只有呼唤,没有对话,只有唱。一切的快乐愉悦,一切的悲伤凄怨,所有的向往梦幻,所有的孤寂熬煎,都在这种呼唤中交流,在这种唱里沟通…

 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欢乐享受,又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折磨,没有人能体会到那种飘然仙、摄魄销魂的快,也没有人能感悟出那种捅破心灵、碾碎肝肠的悲伤。当两个人平静下来的时候,陆雯依然紧紧地抱着栗致炟,好像是抱着她的全部希望和企求,她下意识地说道:

 “我受不了了!致炟,真的受不了了!”

 栗致炟打了一个寒战,听到这话,他不知所措了。他知道,陆雯所说的受不了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如今的陆雯不再是那个二十多岁的罗曼蒂克的陆雯了。如今的她已走进现实,她期盼着一个女人理应得到的东西。

 “小雯,小雯——”在做时,他总是这样地呼叫她“不要怕,我会想办法——”

 说出这句话后,栗致炟方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这句话是随口而出的,以往,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说过这话,也从没有对陆雯许诺过什么。也许是陆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使栗致炟担忧和不安。这大概就是万物运转的规律——一切都在变,世界上唯独不变的规律是一切都在变,这当然包括人的活生生的感情。从二十三岁走至三十五岁的陆雯,她早先要将终生的爱情无私地献给情人,而不是丈夫,她下定了决心,永远做栗致炟的情人,做他的精神夫人、秘密夫人。这种爱情是多么纯真,多么赤诚,又是多么美好,在少女的心中,它是神圣的、伟大的。倘若有任何人来劝说、来开导、来扭转姑娘的这种“误区”她当然地予以嗤之以鼻的回应。在姑娘情窦初开的心田中,以为世上众多的人都不懂爱情,也没有过爱情,他们不是爱情的“盲人”就是爱情的“敌人”他们当然容不得爱情的滋生和蔓延。这个阶段的少女,对爱情是无比自信的。这种爱情来到栗致炟身边,他的感觉别提多激动多亢奋了,他以为,他获得的不只是一个姑娘的钟情,他获得的是一个真正的世界,那里才是“心旷神怡”的精神归宿、极乐家园。那时间,陆雯怎会有今的感受——受不了了!是啊,那时候只是事物的开端。如今,经过十二个秋寒暑的捶打磨难,不经风雨,哪知世面啊!有一点是真实的,无论彼一时的美妙向往、信誓旦旦,还是此一时的酸楚凄苦、怨气忧伤,对于陆雯,她都是诚实的、忠诚的。是的,栗致炟与陆雯一样,当初并没有想到现在,年轻时只知晓爱情的甜蜜和美好,直到今天方晓得它的苦涩与困惑。然而,比起陆雯,他还算好,因为他只想维持当下的生活模式、关系布局,他没有想过改变这种模式和格局。可是,面对爱他如此炽烈和恳切的陆雯,又是如此叫他爱得如醉如痴的女人,他不能视无睹,不能不负责任,对陆雯当下极度的精神痛苦、倍遭煎熬的心灵。刚才口而出的“不要怕,我会想办法——”就是发自心田的诚实的回应。然而,又是在这一瞬间,一种困惑姗姗走来,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的脑际,唉哟,我会想出什么办法?也许——唉…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察到问题的严重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可怕的感觉,他又有点悔悟似的想,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劝她找个男人成家呢,他哪里想到,那时候,他能舍得自己钟情万分的姑娘叫别人娶走吗?就是现在,陆雯若真的离他远去,他也舍不得啊!男女爱恋这个游戏“陷阱”真的掉了进去,就是这样着魔。因为他俩都不会逢场作戏,那只能是越陷越深。陆雯却是被栗致炟的劝说突然振奋起来,她像从沉沉漫漫的长夜里发现了一丝旭的曙光,她的眼睛已盯住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期待着他对刚刚道出的话语的诠释。是啊,心中的人既然说出,他会想办法,自然他已有了一种办法的“雏形”或者叫它思路。栗致炟的神情瞬间的变化,却让陆雯的期待目光消失了,男人由说话时的痴情专注变得怅惘迷茫。陆雯的温情宽厚就在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善解人意,特别是对于自己的情人。她可以这样理解栗致炟的神情变化以至于他不再道出想出的办法和实施方案眼下还只是不成的思路,是因为他尚未思虑成,那办法只是刚刚在心房孕育,还不到“分娩”的时候。那就耐心地等吧,十二个年头都过去了,眼前的时光就不能熬过吗?只是那天,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发生的那场叫人骨悚然的恶事件,使她回忆起来就战战兢兢、余悸尚存。事后她虽然没有向警方报案,只是对哥哥陆霖透了透气,说有人要行施偷盗,未达目的就用硫酸毁她的汽车。陆霖下了指令,保安从那以后确实加强了警戒,凡不是小区的住户进来都要将身份目的查个一清二楚,夜晚又加强巡逻监视,以确保住进别墅的新贵安然无事。当然陆霖不会将这事张扬出去,否则的话,谁还敢再购龙城别墅?为了对业主负责,小区采用的是内紧外松的策略。陆雯把这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栗致炟,他当即就判断幕后人是罗虹。为这事,他已经多次在适当的场合警告了罗虹,尽管罗虹死不承认她与这事有关,栗致炟也不能挑明被伤害人的身份姓名,更不能道出这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双方却都知道对方的秘密,只是不挑明它,故意装着糊涂,以旁观者的身份发生碰撞、争执、训斥。栗致炟毕竟是做官握权的人,他知道怎样对付这类事件,怎样震慑躲在幕后的“案犯”他很自信,经过一番训导,他相信,女人是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因为她不敢再做了。刚才栗致炟对陆雯的下意识的话语中,说出“不要怕”三个字,但是,栗致炟的心里并没有不怕,只是这种怕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女人往往感情用事,动起感情就不顾大局,就做出蠢事。子罗虹虽然不会再干以硫酸毁容的傻事,可是还有其他许多傻事、蠢事,你敢保证她不会做?想到这些,栗致炟的心里就发发憷,不得安宁。也是这种缘故,近来,栗致炟往往有一种神经质的迷茫和忧烦。男人的这种心态,女人何尝没有呢,两个人真是同病相怜患难与共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互相恩爱互相理解互相体贴互谅互让亲密无间的痴情人。是的,他们的两个躯体拥有一个灵魂。既然没有想好办法和方案,又有那么多说不清的苦恼和忧伤,那就先不去想这些东西,别让它打扰幽秘的二人世界,挤走悦的恋情之旅。干什么去?趁这难得的宝贝光,两人不谋而合地要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不再遥远的海市蜃楼。这也是二人早就向往的精神天堂,他们一定要去造访拜识。那个以神奇变幻的海市奇观闻名遐迩的蓬莱城,就在河东省省城的西北方,而随栗市长的官员一行正去省城正南方的泰山曲观光览胜,去蓬莱不必顾虑两相撞车的事,这大概也是二人不谋而合的原因。

 两人收拾停当,整装待发,时间依然是紧张的,这个悭吝的老人从来没有大方过,在他们二人心中。设计是严谨的,连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不能出现“瑕疵”即使在远离钟南省的异乡。陆雯先走出屋门,她要到距这里不远的一家大商场,她没有开她新更换的广州本田轿车,而是步行到那个地方。陆雯电话预约的出租轿车在她出去十分钟后准时停在了宾馆大厅门前,这时候,栗致炟从容散漫地步出房间,他装好房卡,关好房门,目不斜视地以最快速度完成进电梯、出电梯,快步进入出租车的程序,然后指示司机奔往那家不远的大商场,陆雯肯定已站在商场的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们雇用这个司机,是叫他把车直接开到蓬莱城的。蓬莱吸引着这对情人,使他们想尽办法,也要奔赴这方胜地,去领略它的神奇、它的仙气。有句话早就让他们神往“眼前沧海难为水,身到蓬莱即是仙”对于精神陷入困境的他们,已生发出离开尘世,到另一方神奇梦幻的境地去,以使凄苦劳累的身心得以安抚和慰藉。也是因为这里反复地出现了形象神奇、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它就当然地成为世人向往的神仙世界。曾引来秦皇东巡求药,汉武御驾访仙,何况是栗致炟和陆雯这样身份的凡人。当出租车将二人送至河东省那个三面临海的半岛北端,进入坐落在这里的蓬莱城时,已有几名导游走过来,招呼车中客人加入他们临时组织的旅游小分队。栗致炟付了车费,出租车随即离去,陆雯向导游咨询了些问题,二人商定,先加入导游组织拼凑的队伍,而后进入景点时就单独活动。他们俩人都不想像一般游客那样随着导游的指挥奔命,而是想尽可能多地享受自由自在的二人生活空间。旅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背景,是一种道具,相互尽可能多地拥有才是目的。他们一进景区大门,只是听罢导游对景区的泛泛讲解之后,就故意让导游率领的游人小分队甩掉他们。二人对照着导游图上密密麻麻的景点,选择了“人间蓬莱坊”、“蓬莱阁”、“避风亭”、“澄碧轩”、“观澜亭”、“仙人”六个景点作为观赏目标,最后,去看发生在最近时间的海市蜃楼的录像。他们计划后天的清晨返回河东省省会,这样看来,时间还算从容,有更多的两个人交流的时空,而不是像众多游客为看景点而疲于奔命。

 他们先进入人间蓬莱坊,这个位于游览区入口处的蓬莱坊,昭示游人入门则可做神仙之游,可谓游人必入之门。在这里他们没怎么停留就去登蓬莱阁,这座建筑与著名的滕王阁、岳楼、黄鹤楼齐名。在云雾缭绕清风拥抱中二人慢慢登上高阁,环视鸟瞰四方,不是天水一的茫茫仙景,就是青山秀岛的美丽图画。两个人顿感一种超世尘,只觉得所有的烦恼苦涩被抛至九霄云外,激动的心就悠然自得乐意融融了。时光在这种时刻是最容易流逝的,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他们结束了游览,走出景区,找了一家条件上好的宾馆,开始极为难得的亲密生活,他们亲密得到了深夜还不舍得入睡,到了天大亮,又不舍得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手拉手地走进景区,去游览昨天没有走到的景观。当他们刚走出避风亭时,奇迹出现了。远方那个小岛海域的天水交接处呈现出了灰白色的雾状光带,光带里有异物隐隐升腾。有人大叫,海市来啦!出现海市啦!游览的人都疯了似的往海滩跑,以期更清楚地看到那方奇特的世外乐园。他们也随游客们向海滩跑去。此刻,天气极佳,云彩清淡,空气新鲜,海风阵阵,万里长空明朗非常,栗致炟与陆雯奔跑的脚步终于停下了,是远方的景致吸引了他们。陆雯紧紧地依偎在栗致炟的怀中,栗致炟紧紧地把陆雯搂在怀里,两个人都在害怕那遥远的天堂会突然夺去他们其中的一人,真的要奔向那天堂,只能是两个躯体双双飞去。

 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致。陆雯知道,古人记载的海市写道:“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眼前的海市,比记载的文字丰富多了,生动多了,奇妙多了。那庄园建筑,千姿百态,那风物景致,瞬息万变,典雅的亭阁楼台,秀美的怪峰奇树,奔腾的大江东去,潺潺的溪小桥,浩瀚的蓝色海洋,海洋上行驶着船舶舰艇,无垠的沃土高原,高原上走动着羊群翱翔着飞禽。那风景在推陈出新,那生灵在轮番登场,啊,多么秀逸的家园。远方涌现出偌大的湖泊,湖泊岸畔是绿绿的草坪、烂漫的花丛、丰硕的果园,还有一幢别致的房舍,幽静的院落。湖泊中漂浮着一只小船,船上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在用画笔写生自由游动的天鹅,一个英俊的男子,对着姑娘抒情歌唱,那分明是在诉说他对她的真挚爱情。陆雯注视着远方的诗情画意,真想与情人双双住进那方王国。栗致炟何尝不爱那方的田园牧歌,但是他知道那地方实在遥远。转瞬间湖泊小船一道消失,前方又显现出先前的原形,只有水天一连成的茫茫长空,刚才的美景原来是虚幻的图画。两个人都觉得有点怅然若失,又都像有了新的感悟。陆雯读出了大诗人白居易看海市发出的感慨: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栗致炟应对出诗人苏东坡为海市写的诗句: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

 二人对两位大家对海市的感慨之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奈的共鸣,在这种茫茫漫漫的旅途中,他们真的不知道还得走多久方能到达终点,即使能出现一个安歇的驿站,也是求之不得的去所。更不知道这条遥遥悠悠的爱恋之路的目标何在,它有没有结果?此时此刻,两个人同时想到当今流行的一句话,那话的大意是:重在事情发展的过程而不重它的结果。两人都想用这句时髦的话语去安慰对方,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出口,他们知道,这话其实并不准确,更不诚实,它有一种来自失败者的精神胜利法之嫌,要么就是人云亦云的鹦鹉学舌。想一想,世上真的有不重结果的故事吗?不重结果,就是不重目标,也就是说,目标实现不实现并不重要,只要有努力的过程足矣!这岂不是在做徒劳无功的游戏吗?其实,这是扯淡。陆雯与栗致炟之间还用扯淡吗?此时此刻,两人心中更有一种共鸣难以启齿,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能在蓬莱如此短暂的时间中遇到海市。尽管这地方多次地反复地出现过海市,但是,来光顾拜访海市的成千上万的游客们,真的看到海市的只有运气极佳的寥寥无几者。芸芸众客,只能是带着好奇、奥秘、无奈又遗憾的情愫与蓬莱告别。看到海市,实在是一桩可遇而不可求的趣事,其实也是一种缘分,一种与海市的缘分。然而,对于陆雯和栗致炟的如愿以偿,他们却不会有像常人的那种足和喜悦。这时候,两个人都在悄悄地叩问自己,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一年之中难以遇上一次的海市,怎么偏偏在他们来到的时刻显现了,这是为什么?莫非上苍要告诫自己什么,特别是栗致炟,最近以来,他改变了许多观点,他甚至认为,世上万物从诞生到衰亡,都有它无可选择的必由之路和必然结果,那不是人的愿望能转动的。包括他与陆雯的邂逅以至于一见钟情,以至于构建出的这条秘密爱恋之路,它的结果也不是自己能够左右能够选择的。刚才呈现的海市奇景,莫非是上苍警示他,他与陆雯的憧憬与向往,也只能像已隐去的海市蜃楼那样虚无缥缈,出没空明中吗?陆雯还伫立于海滩上,为隐匿的海市惋惜连,她多么期望能进入海市中呈现的那方世界,像乘小舟的那个少女一样去自由享受生活,享受爱情。但是她终于懂了,那只是一个梦,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是她自始至终亲历了这奇景的出没之后,方有了如此凄婉的顿悟。两个人都把各自的感悟埋藏心底,谁也不想在如诗如画的田园里大煞风景,他们并没有因为海市蜃楼的销声匿迹而灰心丧气,他们打起精神,手拉手地在海岸沙滩上自由漫步,直到夜阑人静,明月当空,陆雯触景生情地唱起一首“小夜曲”:

 在宁静的海滩上我们并肩徘徊,

 甜蜜地倾诉爱情,心里充满希望。

 在那茫茫的黑夜里啊,你那双明亮的眼睛,

 照亮了我的生命,你就是光明,你就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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