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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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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刚穿网球装上场,娜拉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

 娜拉我要立刻向你坦白,我最亲爱的!我们之间这种不正常的状态简直让我受不了。[他对她很冷漠,把她推到一旁。]我得对你承认,我在我的内心里已经和你有距离了。可是在外面我看见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使得我不得不马上又和你亲近。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魏刚我可不觉得。

 娜拉我看见了工作有可能将一个人杀死。可是我却不愿意受到一点点伤害。不要内心里的了断,只想要新的开始。

 魏刚我根本就不这么看。

 娜拉我能听见一个普通人根本就听不见的声音。我听见命运对我说,咱们彼此之间作一个约定。即使遇到了困难,也不能马上就丢弃一种关系。

 魏刚令人难以想像。

 娜拉现在我不再怀疑,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很密切的联系。你应该帮助我重新开始!

 魏刚我不怀疑,你面临的是一个垂死的年龄。特别是更年期。你的身体还有活力,可是你的器官在那样的时刻将会腐烂。我本人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时刻。

 娜拉胡扯!命运对我说的可是完全不同的话。他轻声告诉我说,我们彼此会永远拥有。

 魏刚男人是一具赊账的死尸,女人是一个分期付款的朽物。

 娜拉命运要求我和你一起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可是没有说过什么我腐烂之类的话。

 魏刚再也没有什么努力啦!还有,我在你的大腿上和手臂上看见了爬满了褶皱的皮,那可是女人们全都害怕的呀。更何况男人害怕那样的女人,她们出于无法解释的理由总是在到处找他。

 娜拉我的皮肤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即使真的是那样,一个恋爱着的男人透过表面看见的总是女人的感情。

 魏刚哪怕你大腿上的皮肤都已经皱成了一团,还有那些小凹凸,已经暴出了你衰老的讯息![魏刚越来越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随手摆弄各种物件。]

 娜拉这么说你坚持要离开我。人不能和真理对抗,不能愚蠢地固执己见。是你的自负在对你说:丢下这个爱你、现在有一点烦躁不安的女人!

 魏刚而你的自尊眼下看来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

 娜拉未必。它对我说:我应该给这个固执的男人一个理由,告诉他他为什么再也不可能离我而去。我给他修建一座金桥,为的是让他能够轻松地回来。

 魏刚对此我倒是好奇。[心不在焉地。]

 娜拉那个你必定会恋我的理由就是莱辛瑙。据说那里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工业专案,你知道为什么。居民稀少,充足的冷却水,地价暴涨。这个理由和我,我们俩都属于你。

 魏刚那都是过时的旧闻啦,我的宝贝儿。

 娜拉[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我连一个字儿都没和别人说!我只对你毫无保留。

 魏刚易已经达成。娜拉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顺便说一句,海尔茂已经破产了,他给银行监管会议踢出了银行,真丢脸!那条铁路的收益者是我魏刚。

 娜拉[还是没有听魏刚说话,拿着一把掸子,像玩儿玩具那样调皮地来回摇晃着]一个毫无自尊的男人也许会把这称为敲诈。我们这些自负的造物对这种感觉有所顾忌,并且会不顾那种感觉去促成这单生意。我最亲爱的,我现在建议你去做这笔生意。

 魏刚我真感到吃惊。

 娜拉这样我才不失体面。

 魏刚如果你保持沉默,我会给你投资一个小小的绸缎铺子或者一个文具店,也许你更喜欢绸缎铺,你毕竟是个女人嘛。

 娜拉我已告诉工会,新闻媒体和银行监管会相要胁。

 魏刚为什么?

 娜拉事实上我只想要你,我亲爱的。只有你和我有关。

 魏刚你怎么根本就不听我的话?我说过我已经把那块成问题的地皮买下了。海尔茂就是那个笨蛋。

 娜拉[仍然不听]敲诈,敲诈,嘿![做出让人受不了的孩子气和调皮相]我是故意的而且要再一次做我心爱的体,以向你证明我的活力。[打算到双杠那边去,被魏刚一把拉住。]

 魏刚[严肃地]每次你爬上那些体育器械,你那大股和大xx子都让人觉得恶心。所以还是别爬上去了!告诉我你是喜欢绸缎铺还是文具店。

 娜拉[惊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我想要什么?

 魏刚绸缎铺还是文具店?

 娜拉[神思恍惚地]可是我更愿意留在你身边…

 魏刚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本来就应该自己生活。就因为你总是待在我身边,我对你的皮已经感到厌恶啦,还有一个原因,你的皮变得越来越丑陋。

 [娜拉呆呆地站在那里。]

 17

 [双杠上挂着长统袜子和感内衣。娜拉穿着玫瑰红镶花边的芭蕾舞裙,上部画有虎皮斑纹,装饰有长绒。她浓妆抹,看上去很俗的样子。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穿好衣服之后出去。部长坐在玫瑰红的绸缎面大上,正在衣服。院的氛围。]

 部长这一段时间以来你老是没打采的,我亲爱的。比如说你好长时间没有在这里做器械体了,那可是我什么时候都爱看的。只有在你做体的时候才会出现那样的场面,你忘我地做动作,甚至摔倒在地。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乏味。

 娜拉我对这种生活已经厌倦了。

 部长你说这话是想要暗示我,是我使得你厌倦了?对此我想要再一次说的是,一个生涯的女人总是比买她皮的男人更让人厌倦。

 娜拉依我的意愿,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干这个。

 部长一个处在您这种处境、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她只有等待一个男人把她救出去。

 娜拉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随地都能有自己的生意可做。

 部长恭喜您啦!

 娜拉[贴近部长]您觉得我是像一只小松鼠呢还是一只小狍子,我的部长?

 部长更像一只狍子,因为您再也离不开地面了。对于您在这里提供的服务,我可以不打折扣地付给您钱。这您可是看见了。

 娜拉魏刚领事为了我简直要自杀。他陷在对我的情之中不能自拔,除去自杀看不见别的出路。

 部长如果您成天围着我转,我也会想要自杀的。

 娜拉我随时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接受那个生意。

 部长魏刚出钱吗?

 娜拉当然。因为他想要惩罚他自己。他还不知道呢,他随时都可能回到我身边来。眼下我们俩都在等待着对方迈出第一步。

 [柯洛克斯泰进来,拿着一把玩具四处滋水。]

 柯洛克斯泰您瞧,海尔茂太太,这玩意儿简直能和真家伙一样

 娜拉这可不行,保安会阻止你的。

 柯洛克斯泰这周围没有保安。我可以断定,您这会儿正忙着谈恋爱呐。至于我本人,我正忙于金融易。您从前的丈夫,海尔茂先生,让我干掉您,因为您断了他发达的路了。

 娜拉您打算干什么?您走吧!

 部长尽管您得到了派遣,可是您来得太晚啦!您难道还不知道,海尔茂已经完蛋了?

 柯洛克斯泰什么?我闹了点毛病,今天才来干这宗谋杀的买卖。

 娜拉现在我来逐一列举那位大人物的名誉头衔,他可是高踞于你们之上:拉丁美洲某国荣誉领事和国际武器贸易中的活跃人物,某个最大的工业和商业协会主席,国际和国内商业联合会主席,化学工业经济联合体董事会成员,国家业主联合会董事会成员。

 柯洛克斯泰[打断她]就我眼前在这儿所看见的一切,您很显然是一项大规模的、可是计画得很周密的裁员计画的牺牲品。

 部长我亲爱的娜拉,请您别让您的客户彼此之间这么冒冒失失地相互打量吧。否则我以后再也不给您小费啦。

 柯洛克斯泰您不就是我在《信使报》上认识的那位元部长吗?大量的消耗只会造成新的饥饿,事实证明,国家对百姓越是关心就越是让个别人对给他们提供的钱和物不够感到恼火。

 部长[对娜拉]那么说您现在已经开始接待工会代表了。至少就我而言,这是结束的开始。

 柯洛克斯泰根本就没有人派我来,是资本差遣我到这儿来的。借这个机会请允许我请求您提携我,部长先生。我毕竟是在这儿亲眼目睹了您的窘态了。

 部长您才不是为了资本的事来的,这不难看出。有其他的事情您就去找我手下的人吧。

 柯洛克斯泰我本人并没有说过我就代表资本。此外资本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亲自登场了,它只是存在罢了。

 娜拉[喊叫]你们这两条野狗!一旦我有了新的生意,我有生之年再也不愿意看见你们俩当中的任何一个!现在你们俩快滚蛋吧,夹着尾巴滚吧,否则我要动手赶你们了!

 部长反正我是不想再和您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啦,您就放心吧。

 柯洛克斯泰未来将是公众贪婪地索取的未来。有朝一它将会谋求国内生产总额的百分之四十七点六。至于我现在想要的,只不过是属于我的那一份。我可以请您作证吗,部长先生?您不会忘记我说的话吧?

 部长我得马上走,我觉得这儿七八糟的。我已经控制不了女人啦。真肮脏。

 娜拉我的绸缎铺将会干净整洁。在那儿我可不愿意看见你们,因为我要和我的过去一刀两断。

 柯洛克斯泰部长先生,我是否可以确信,如果您给我提供重新开始的资本,我将站在权力中心的立场上同公众的贪作坚决的斗争!

 部长那样最好。您去斗争吧,只要您斗争!

 娜拉[朝着正在离开的人喊叫]您凭什么相信我的靠山,这位部长先生,应该给您钱?

 [柯洛克斯泰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做了一个轻蔑的手势,因为娜拉已经快要发疯了,他对娜拉指了指脑袋,溜走了。][喊叫]您还是等着公众给您钱吧!

 柯洛克斯泰[即将出门]公众只索取,可是从来不付出。它从那些效益好的企业家那儿索取。

 部长它可不像我这么容易足哇!

 [娜拉有片刻工夫沉思,然后抓着双杠向上攀爬。她吃力地做动作,最终轻声叹息着跌落下来。]

 18

 [海尔茂家的餐厅。海尔茂正在吃晚饭,一边读报纸。田园景象。娜拉在一旁伺候他。]

 海尔茂[从茶杯里喝一口茶]你又只放了三块糖而不是四块!你不能留神一点吗?

 娜拉你就会发牢。昨天夜里你的表现可是又让我很失望。

 海尔茂我才看过的,只有资产阶级才会出现高xdx障碍,无产阶级根本就不知道这种障碍为何物。

 娜拉谢天谢地,我是资产阶级而不是无产阶级。

 海尔茂那个情人,就是那个把你抛弃了的家伙,他大概比我强吧,是不是?

 娜拉他没有抛弃我,我还要和你说多少次!那种不断地生活在资本的阴影里的日子使得我意气消沉,我简直一点兴致都没有啦,可是你那样爱我就是因为我的好兴致。那以后我就丧失了我的资本。还有,你的经理职务现在怎么样了?

 海尔茂娜拉,你在羞辱一个男人。

 娜拉和我可能得到的男人相比,你简直什么都不是。

 海尔茂你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男人,这才是重要的。

 娜拉是我放弃了,由此我证明了我拥有那种我愿意拥有的刚强的性格,当初我离开你的时候我就想拥有它。

 海尔茂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积累了什么?那是一种资本,娜拉!

 娜拉你看清楚了今年季流行的服装式样了吗,托伐?女装面料的图案非常俏,大广场上那些铺子可是很久没有选这样的…

 海尔茂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那些犹太人是肥了!将来我得再把那个厕所窗户修一修。

 娜拉哦,托伐,咱们可能还真得找一个干活的…

 海尔茂不成问题。在这个资本形成的时期里可不能有什么妨害到它。[停顿,在报纸上看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有,你知道不知道,当我得到消息说我完蛋了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握住了那把手啦,就是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那把手…这没有让你听了以后浑身颤抖吓掉了魂儿吗?

 娜拉哈,这种话你每天不是都要和我说上三遍吗?

 海尔茂[气恼地]没有餐后点心吗?你真不可爱,娜拉!我多么渴望饭后甜食呀!那么我不得不刚一吃完饭马上就听经济新闻了,你知道的,这对我很不好!

 [门后穿来孩子们的喊叫声。娜拉跑过去,拉开门喊叫。]

 娜拉还不给我闭嘴,你们这些讨厌的小崽子!没听见吗,你们的父亲现在要听经济新闻了!

 [孩子们安静下来。海尔茂打开了收音机。]

 播音员的声音…据此间获得的消息,着名的PAF(帕耶尔-纤维)纺织厂,由其创立者阿尔弗雷德·帕耶尔,人造纤维的首创者,而闻名于世,在星期六到星期天的夜里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正如您随后将得知的,这家工厂不久以前才更换了其所有者…

 娜拉你听见了吗?一定是哪个大胆的家伙一把火点了它!这回他可以获得保险金了…这才叫有远见!

 海尔茂我才更有远见呐,娜拉!我所预见到的一切把我吓得宁愿缩起来,呆在我们可爱的小巢里头…

 娜拉…我知道,是一双奇妙的手把我们俩撮合在一起,他一生阅人无数,经手过很多最美丽的女人,可我才是他最重要的经历…然而他还是有一种内心的恐惧,怕重新面对你,我的丈夫。

 [海尔茂猥亵地冷笑。]

 现在我们整夜瞪着通红的眼珠子警醒地躺着,彼此远离,互相不能…

 海尔茂[暴地]闭嘴!我要听经济新闻!

 [娜拉一脸委屈。]

 播音员现在是经济消息。首先报导新闻。三月一莱茵化学股份公司德克索集团与由储蓄银行股份公司控股的帕耶尔纺织公司达成联合…

 海尔茂[激动地]现在他们马上就要说到我了!你听!他们说我了!

 娜拉我倒是想知道还有谁对你感兴趣!

 播音员…该公司前一时期曾因销售问题陷入困境。六月一新成立的德克索帕康采恩以占有新公司(联合纺织)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外加五亿八千万现金与占股份百分之六十六、拥有国有企业国际纺织研究所的托拉克纺织子公司合并。政府将根据合同在十年的期限内给予两亿五千万元的资助。为了保持在整个西欧地区将近百分之十二的市场份额,该公司还将得到由国家方面提供的价值九亿元的定货合同。[停顿]您正在收听的是晚间新闻,帕耶尔纤维纺织厂在昨天到今天的夜里遭到一场大火的焚烧,起火的原因目前仍不清楚。关于这家工厂的其他情况,还有属于这家工厂的工人住宅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弗里茨·魏刚领事,这家企业从属于他的公司,目前只能保证尽快考虑重建厂房,以确保工人们不会因此而失业。帕耶尔纺织公司最初是由于和法国的百货公司康采恩合作以及生产优质小商品而获得市场声誉的。

 海尔茂[激动地]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没有,娜拉?他们刚才说到我呐!

 [娜拉给他倒咖啡,这时从收音机里传出来一阵和早期德国法西斯进行曲的风格相类似的音乐声!]

 娜拉我还是应该请那个大人物来喝咖啡。但愿这些青花瓷的咖啡杯别让那些小鬼给打碎了。

 海尔茂就算是你请他一百次,他也不会来…

 娜拉那是因为他有一种内心的恐惧,面对你…

 海尔茂放火的那些家伙会不会是犹太人?

 [娜拉满脸委屈地走向正在播放进行曲的收音机,想要关掉它。]住手,娜拉!我就喜欢听这种音乐!

 [舞台渐渐变暗,只有那支进行曲还在响着。]

 [幕落。]

 (焦庸鉴译)克拉拉·S(音乐悲剧)

 剧中人:克拉拉·S

 罗伯特·S

 玛丽

 加布里埃尔·邓南遮,又名“指挥官”

 路易丝·巴卡拉

 爱丽斯·马佐耶

 多娜·玛利亚·德·加勒泽,门的内乌梭侯爵夫人,邓南遮的

 夏洛特·巴拉

 两位精神病院的护理员(彪形大汉)

 另有几个女仆,一位来自当地的年轻

 地点:加尔多内附近的维多利亚,邓南遮的别墅

 时间:1929年,深秋

 情调及服饰可参照塔玛拉·德兰陂卡①的油画。

 ①塔玛拉·德兰陂卡(TamaradeLempicka,1898-1980):上个世纪着名的美女画家,出生于波兰,成名于法国,后迁居美国,晚年移居墨西哥。从小即发誓“一生只过奢华的生活”她的画作具有强烈的装饰,其独特的绘画风格对现代艺术的影响不可小觑。代表作有:“开车的我”(自画像)、“埃俄比亚公主”等——译注。第一幕

 [豪华的房间,但似乎又有点儿像一个钟。钟石状的东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外面还裹着一层绿色的天鹅绒,看起来像生了绿苔似的。到处堆砌着繁缛的饰物。毫无品位。舞台背景处有一架三角大钢琴。小玛丽被一种训练架固定着(是19世纪罗格发明的机械装置,目的是让学琴者在弹琴时保持正确的姿势。曾使罗伯特·舒曼毁掉了一手指),正在那儿弹着车尔尼的指法和颤音练习曲,声音刺耳,令人厌烦。节拍器发着嗒嗒声。

 稍后,克拉拉绞着手急匆匆地跑过舞台。后面紧追着的是丰感的路易丝·巴卡拉,她一边追一边叫,在克拉拉之后过一会才出场。路易丝有点儿义大利式的庸俗,克拉拉则像一头正在逃跑的德国狍。路易丝追上克拉拉,抱住她。克拉拉着气,害怕似地让步。不自然的。夸张的姿势。]

 路易丝终于逮到你了,卡拉!

 克拉拉是克拉拉,不是卡拉![息着]我的内心是如此抗拒我的外表。表面上似乎认为女人的精神生活并不重要,而与此同时,我的心却被压抑得快要涌出来,跌落到地上了。

 路易丝哦,得了!不会的!

 克拉拉女演奏家在国外攫取声誉,然后再将这光环带进国内市场。我所说的国内,当然是指德国,我所生活的地方。要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将变成国内了。

 路易丝[吻她]我觉得,您似乎已经被那种崇尚精神敌视体的风气严重传染了。马上您就要动手将我撕碎了,这我能感觉到。德意志精神慢慢尝到了滋味,要仔细地将所有那些出现在其周围的身体撕碎。但是,无所谓!我想对您说的是关于我的艺术家之路——

 克拉拉[打断她]您甭说了吧!

 路易丝您就是不想让我把话说完,因为您认为,只有您才是艺术家,而我不是。您听着![抓紧克拉拉,克拉拉想挣开,可是路易丝的力气更大。]您好好听我说。我始终十分重视扮演“冒失鬼”这个角色,其价值恰恰就在于能将自己从芸芸众生中突显出来,而到最后,适应起来也并不困难。

 克拉拉您说啊说啊…而德国人总是默默地行动或者思考!

 路易丝难道您的感已经被什么给毁掉了吗?但愿没出过什么意外!

 克拉拉[极其害羞似地将裙子的领口拉紧一点]先是我的父亲,那么一位深受爱戴的老师,后来是我的丈夫罗伯特,那个魔鬼。

 [路易丝咯咯笑着,夸张而且嘲弄。]

 [克拉拉怒吼]您别笑了!

 路易丝[又吻了吻这位反抗者]为什么昨天您还称为非凡天才的人,今天就变成魔鬼了呢?亲爱的!您应该跟我学学!我总是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去演奏那些男作曲家们的作品,心中却不会有丝毫痛苦的感觉。最亲爱的![咯咯笑了起来。]

 克拉拉您的笑已经兴奋得快搐了![路易丝笑得更大声了,吻克克拉的脖子。]

 走开![推开路易丝]我的父亲将男的天才概念使劲锤进了我的心灵,但很快又被我的丈夫夺走,因为他要将其据为己有。艺术审查官的权威已经深入了他的脑髓。

 路易丝干嘛非要自己去创作呢!反正已经有这么多作曲家了,足够你在里面挑选一辈子,就好像猪挑选好吃的松一样!

 [路易丝不管是否冒昧,就将克拉拉拼命捂住领口的手拉开。克拉拉吓得跳起来,慌里慌张地飞奔而去。路易丝咯咯笑着紧追着她。孩子练琴声非常刺耳。]

 女人是软弱的,而且大多很迁就;男人是冷酷的,并且总是富有进攻,无论身处何处。偶尔,他们同时也会顺带着作上一曲。男人装进去的比女人多,因此能掏出来的也比女人多,这就是关键。是容积问题,我的心肝儿。

 克拉拉[气吁吁地跌坐进一张庸俗的哥白林安乐椅中]罗伯特,那个野兽,整天都在胡言语,说自己失去了头脑。在去恩第尼克的途中,一直到科隆他都还算安静,可是此后便不断地试图从车上跳下去。在途经莱茵地区的时候,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踹着车厢门,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身体抛向旷野中,必须费尽力气才能将他拉住。

 路易丝多么可怕!卡拉!德国美人!

 克拉拉[极激动地,几乎哭出声来]在这个脑袋里,他说,一切都仿佛挤在一起,被一台神秘的机器迫着。这种对丧失大脑的巨大恐惧啊!因为他知道,他的天才正在一天天地毁掉,就像苹果心里生了虫子。这条虫子偶尔也会探出头来朝外面瞧一下,然后又赶紧地——因为害怕这个世界——缩回脑壳里,继续在那儿咬啮着大脑。

 [指挥官吃力地登场,这是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克拉拉拥抱他。]朋友和行家!

 指挥官好了好了,别激动。[轻拍她。]

 克拉拉不!请让我跪倒在您的面前![想跪,但被他拦住]如果您不想让我屈膝,那至少得允许我赞美一下您高贵无比的姿态!因为,尽管您并不理解我丈夫罗伯特的天才,却依然向他深深地鞠躬致意,并且对他的新作,一部极具现代感的音乐作品,提供慷慨的资助。

 指挥官在您赞美我的高贵姿态之前,我更想先拥有你的美妙的体态,最亲爱的![他鲁地想去摸她,她挣脱了。]

 克拉拉您凭藉自己的艺术成就获得了资本,现在只不过在为此作出相应的贡献!尽管权力对艺术从来毫无兴趣,但它却也知道,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指挥官元首已经对我的艺术表示了感激。您还是另找他人资助吧!不过,现在您还是赶紧过来吧![把她朝自己身边拉。]

 克拉拉不![挣脱开]那我宁愿屈膝!请您放开我,您…您…令人费解的义大利人!

 指挥官义大利人!我甚至曾驾机飞越了维也纳,而且整个旅途都随身带着一个药匣,万一飞机出事,便把药下。当时,男人的占有曾对我说:飞吧!而男人的死亡本能对我说:危险!艺术则说:创作!结果占有占据了上风。我势不可挡地向前去,掠过苦涩的华尔滋气流,将密密麻麻的传单撒下。无意义中存在伟大。

 克拉拉那您干嘛不现在把那毒药下?[推开他]别打扰我!在我身上,您会看到艺术家风格与母气质的完美结合。共生共栖。面对这样的我,您应当有所畏惧,就像面对您自己的灵魂,而这幸亏是您从来不曾看到的。母靠艺术家气质维持,反过来也是如此。

 指挥官那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做呢?是为您那脑袋生锈的怪物天才的响乐提供资助呢,还是服毒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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