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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松露谍影
 一位住在伦敦的朋友常常会告诉我一些重要的国际新闻,那可能是普罗旺斯的报没有刊载的。

 他寄给我一篇让人心惊胆颤的剪报,这篇剪报是从《时代》杂志上剪下来的,报导一种不为人知的地下行业,它简直像一把刀子直戮法国人的要害。

 一群恶从意大利进口白松——它们有时被轻蔑地称为“工业松”这些坏蛋用胡桃染料将它们染成和黑松一样的颜色。

 所有的老饕都知道,黑松比它的近亲白松味美许多,而价钱也昂贵许多。

 我想《时代》杂志的记者一定低估松的价格,他估计一公斤需要4000块法郎,这个价钱在巴黎的佛祥(Fauchon)市场铁定会引来大批购买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东西,如果当作珍宝似地被摆在橱窗里,定价可攀高至一公斤7000块法郎。

 不过价钱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这种犯罪行为的本身。

 法国人自许为世界美食冠军,吃下这些冒牌的珍肴,他们的味蕾受到蒙骗,口袋被掏空,更糟的是这些冒牌货还不是次级品的国产松,而是来自意大利没人要的废弃品!

 意大利,我的老天!

 我曾经听过一位法国人用一句低诽的话,发表他对意大利食物的高见:除了意大利面外,就没有什么可吃了!

 然而几百个,甚至几千个不法的意大利人发现打进法国人肠胃最快的方法,就是借着笨拙的伪装。

 这种辱可以令一个大男人泪撒鹅肝。

 这桩事让我想起亚伦,他曾经答应带我到凡度山的山下采松,并让我见识你猪的技术。

 可是当我打电话给他时,他告诉我,由于旱灾,这季节的收获很差,再加上你猪的训练实验失败,此猪不适合这种工作…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些松,虽然很小,但品质不错,如果我有兴趣的话。

 于是我们相约在艾普村碰面,他顺便邀了一个人谈狗的事。

 艾普村有一家咖啡馆,每当市场营业时,总是挤满卖松的人。等顾客上门的时间,他们大都在玩牌、作弊,以及吹嘘如何向一位路过的巴黎人销售150克搀杂泥土的松

 他们的袋子里都带有折叠式的秤子及一把旧式木柄的“欧皮耐尔”(Opinel)刀子,用来在松表面切一刀以证明松整颗是黑的。

 摆在桌上脏浊麻袋里的东西,闻起来有泥土和腐败的气味,混杂在咖啡香味和黑烟草味中。

 他们小口地喝晨间玫瑰红酒,以秘密低语方式进行交谈。

 就在我等亚伦的时候,看到有俩人蹲着喝酒,头接耳,每讲一句话就看看四周,其中一位取出一枝扁的原子笔在手掌上写些字。

 他将写在手上的字让另一个人瞧看,然后在手上吐一口口水,小心地把证据擦掉。

 究竟写些什么东西呢?

 每公斤松的新售价吗?

 还是隔壁银行金库的对号密码呢?

 嘘,莫要说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瞧着咱们!

 亚伦进来,咖啡馆内的每个人都盯着他,就像他们先前注视我一般,我不期然的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准备干什么危险非法的事,而不只是为了买煎蛋材料而来。

 我带着《时代》杂志的剪报,不过对亚伦而言,这已是旧闻,他从一位住在贝喜格尔镇(Pehgord)的朋友听到这则消息。

 在当地,此新闻还在诚实的松批发商之间引起极大的愤怒,更在他们忠实的顾客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亚伦这趟来艾普村的目的是为一了询价,他想购买一只新的猎松的狗。

 他认识狗主人,但不是很,因此得花些时间谈这笔易。

 对方开的价码很高,两万法郎,所以得有凭有据,光靠信用是不够的。也就是必须安排让这狗实际演,检查狗的牙齿,测试体力及嗅觉本领。

 天晓得这只狗是什么样的狗!

 我问及你猪的状况,亚伦耸耸肩,用食指划过喉咙。

 最后他说,除非有人能忍受体型庞大的猪带来的不便,不然的话,狗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但是寻找一只合适且值得支票上数目字的狗,并非一件容易的书。

 并没有所谓的专猎松的品种狗。

 大部分我看过的猎松犬都很小,没有特殊特征,很会吠叫,看来似乎它们的血统中,在数代以前曾经混入猎狗的品种。

 亚伦自己有一只老阿尔萨斯犬,年轻时很能干;但是这一切全是狗自身的本事及训练的问题,无法保证它在跟其他主人时也能表现同样地好。

 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

 我替亚伦斟酒,他告诉我这个故事。

 一位住在圣地迪尔(St.Didier)的人,有一只顶会找松的狗,常常发现其他狗儿找不到的松

 整个冬天,在其他猎人从山上仅带回一小把或十几棵的松时,那个住在圣地迪尔的仁兄却携着一大背包的松回咖啡馆。

 这只狗实在很能干,它的主人不停地夸奖他的小“拿破仑”;他这么称呼它是因为它的鼻子价值连城,可值干两黄金。

 许多人想买拿破仑,但每次开价时,都被它的主人拒绝。

 直到有一天有一名男子来到咖啡馆,将4法郎摆在桌上,四叠厚厚绑得结实的钞票实在叫人难以拒绝。

 刚开始狗的主人还面有难,可是挣扎了一阵子,终于接受。

 拿破仑跟着新主人走了。

 剩下的季节里,拿破仑连棵松也没觅到。

 新主人怒气腾腾,把拿破仑带回咖啡馆,要求退款。

 旧主人要他滚回去,学学如何正确地找松,此等白痴实在不配有只像拿破仑的狗。

 其余脏话逐一出笼,但退钱之事免谈。

 新主人在亚维依聘请律师,而就像大部分的律师经常给予的答案,这个律师说这案例很特别,没有前例可循。

 在众多详细记载的法国律法上,找不到有关狗怠忽职守的案例。

 毫无疑问地,这件纠纷得仰赖一位有学识的大法官了。

 经过几个月的协商,法院传讯两人到案。

 负责任善尽职守的法官,为了确定此案的各项证物齐全,他派警察将狗拘提到案以作为物证。

 我们并不知道狗出席在证人席对法官的判案有任何影响,但他做出以下的判决:拿破仑归还给它的旧主人,而旧主人必须退还半数的卖价,剩下的一半则当做补偿他前一段时间因狗不在所造成的损失。

 拿破仑和它的主人又团聚了,他们从圣地迪尔搬至卡尔本塔北方的一个小镇。

 两年后,一件类似的案例又被刊载出来,只是这次由于通货膨,卖价增加,拿破仑和它的主人又如法炮制了。

 但是有一个疑问我实在不懂:如果这只狗擅于找松,他的主人应该可以靠它赚钱,何必把它卖掉?就算他每次上法院最后都保住狗,还可得到半数的钱。

 亚伦说:“哈!你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以为那天他们带到咖啡馆的那一背包里的松,都是拿破仑找到的。”

 “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这些松都是被摆在冰箱里,一星期才齐出来一两次。嘿,那只狗连到猪店都找不到猪,它的鼻子比木头迟钝。”

 亚伦喝完他的酒“绝对不要在咖啡馆内买狗,除非你领教过它的本事。”

 他看看手表“我还有时间喝两杯,你呢?”

 “没问题!”我说:“你还有别的故事吗?”

 “你这个作家,肯定会喜欢这个故事。”他说:“这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但人家告诉我,这是真人真事。”

 有一个农夫拥有一块土地,离他家不远。

 这块地不大,不到两公顷,但上面长满老橡树,每年冬天都会长出很多松,多得足以让农夫下半年不用工作也能过舒服的日子。

 他的猪只要在那块地上随便嗅嗅,就可以嗅出一堆松,年年如此。

 松长得不多也不少,总和去年一样,这好比金块就藏在树底下。

 上帝是仁慈的,让他老年有所保障。

 一天早上,农夫发现树下的泥土掩盖的痕迹,前晚一定有什么东西侵入他的地盘,可能是狗儿或是无家可归的猪。

 但再往前走,他发现地上宝藏有踩灭的烟蒂,一种现代化的有过滤嘴的香烟,不是他所的那一种,当然不会是无家可归的猪留下来的,这是非常令人张皇失措的事。

 巡过一棵又一棵树,他越来越惊慌。

 天啊,他发现更多被翻过的土,更多有刮痕的石头,这一切只有在采松时才会留下的。

 这一定不是,也不可能是他邻居中任何一个人干的勾当,因为他从小就认识他们。

 一定是外地人,一个不认得这块地主人的家伙。

 不过他是讲情讲理之人,他承认外地人无从判断这块地是私人的。

 这要归咎围墙和标示牌太贵,同时他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总之他的地就是他的地,大家都知道。

 很显然的,时代不同了,陌生人已找到门路闯入山坡。

 当天下午他就开车到最近的镇上,买了一堆的警示标语:“私人财产,止进入”

 其中有三个到四个则标示着:“内有恶犬”

 他和太太两人忙着在这块地的四周钉上标示牌,直到天黑。

 几天过去,没有任何入侵者的新足迹。

 农夫松了一口气,这也许只是无心的过错;尽管他曾反问,如果是不小心的话,何以会选在夜里无人之际?

 后来事情又重演,标示牌根本没用,他的地又被闯入了。

 天晓得在夜掩护下,有多少黑金子从地底被挖走。

 这种因不小心而产生的错误已无可原谅,一定是蓄意偷采松的恶贼,利用晚上想从老先生唯一赖以为生的经济来源谋取厚利。

 当天晚上,农夫和老婆坐在厨房喝汤,严肃地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当然可以报警,但是松本身的价值与卖松赚来的银两基本上并不正式存在,惊动有关单位也许是不智之举。有些问题,比如失窃物价值,纯属隐私秘密,最好不要张扬出去。

 此外对于偷采松的惩罚,最多也只是在监狱关上一阵,根本换不回装在小偷口袋里值几千块的不义之财。

 于是这对夫妇决定寻求其他有用及让人满意的方式,他们求教于自己的邻居,邻居们知道如何解决问题。

 他们答应帮他,于是连续几个漫长寒夜,三个人手拿猎守在树下,天亮后方才返家,往往由于喝下御寒的烧酒,回家都变得有些微醉。

 终于有天晚上,当乌云盖过月亮,焚风刮到三个人的脸上,他们看到一辆车闪着前车灯,停在山坡下200公尺的泥土路上。

 引擎和灯都熄掉,门打开,然后轻轻地关上,有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有手电筒的灯光;慢慢地朝他们这方向爬上山坡。

 首先进入树林的是一只狗,它停下来,闻到人的气味并大声吠叫,一种高而且令人紧张的吠声,跟着是嘘嘘的声音,小偷儿要它安静。

 三个人活动冻僵的指头,好抓牢他们的

 农夫拿起特地为这次的埋伏行动买的手电筒照将过去。

 当偷儿走到空地时灯光刚好照到他们,一对看来很平常的夫,老婆带着一个小袋子,老公拿着一只电筒大采松

 当场被逮个正着。

 三人刻意出他们的武器靠近这对夫,他们一点都没反抗。

 管顶在鼻子下,他们一下就承认以前曾经来偷过松

 “多少松?”老农夫问:“两公斤?五公斤?还是要多?”

 现行犯一句话也不吭,三个人也就沉默下来,思索如何讨回公道。

 公道是要讨,但更重要的是一定要他们还钱。

 其中一人对着老农夫的耳朵低语,他点头。

 “好,就这么办。”老农夫当场宣布这个小型的即席法庭的判决。

 现行犯的银行在何处?

 尼昂吗?

 好,假如你现在出发走路去,走到那里,银行刚好开门,领出3块法郎后,再回来这里。我们暂时替你保管车子、狗及老婆,直到你回来。

 现行犯启程开始4小时到尼昂的路程,他的狗被留在车子的行李箱,老婆坐在后座,三个大男生也挤进后座。

 这是寒冷的夜晚,他们边喝酒边打瞌睡,从黎明等到天亮,然后到了中午…。

 亚伦打住他的故事“你是作家,你认为结局该如何呢?”

 我做了几个假设,但都不对。

 亚伦笑笑“很简单,一点也不戏剧化。”

 他说:“那贼儿确实去过尼昂的银行领走他所有的钱,然后一溜烟,跑了!”

 “他一直没回来吗?”

 “没有人再见过他。”

 “他老婆也没再见过他吗?”

 “特别是他老婆,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农夫呢?”

 “他气炸了!”

 亚伦说他得告辞了,我付他松的钱,并祝他能幸运到他的好狗。

 回到家后,我切开其中一棵松以确定这是好货。

 整个都是黑的。

 看来亚伦是个好人,只是,当然呼!人们永远不知道心该怎么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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