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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越狱
 C市中级人民法院,二楼缓台。

 姜德先斜靠在楼梯扶手上,表情严肃地听着面前一个法官说着什么。法官的脸上是一种职业的冷漠,很多让当事者心惊跳的词从他嘴里毫不费力地吐出来,例如,死刑。

 谈话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法官就离开了。姜德先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面前的墙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良久,这尊雕像忽然活了起来,急转身,匆匆奔下楼去。

 半小时后,姜德先的黑色奥迪车驶进了C市第一看守所。

 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们显然都比较熟悉这位名律师,简单填写了几张表格后,就把姜德先带到了会见室。姜德先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瞅着屋角出神。几分钟后,罗家海被一个看守带了进来。

 他神色疲惫,被剃光的头上刚刚长起了硬硬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萎靡不振的仙人掌。

 那个看守把他按坐在姜德先对面,然后姿势夸张地叉腿跨立在罗家海身后,姜德先看看他那张毫无必要地紧绷着的脸,又扫了一眼看守肩上二级警员的肩章,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他扭过头来面对罗家海,后者也在看着他,正试图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消息么?”罗家海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声音发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德先。

 “判决书还没下来。不过…”姜德先深了一口气“我从内部得到的消息--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是什么意思?”罗家海马上问道。

 姜德先垂下眼睛,没有回答他。

 罗家海移开目光,盯着旁边一堵空白的墙,眼神变得空

 良久,他开口问道:“死缓还是死刑立即执行。”声音干哑。

 “立即执行。”

 罗家海忽然嘿嘿地笑起来,边笑边摇晃着脑袋。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我们还可以上诉。”

 罗家海止住了笑,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铐“算了,没用。还是给我来个痛快的吧。这样等死,太难受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他抬起头看着姜德先“能不能把我和沈湘的骨灰放在一起?”

 姜德先没有回答他,而是专注地盯着罗家海的脸,眉头越锁越紧,目光也渐渐变得决绝。

 “看来,只能如此了。”

 姜德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盒烟,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几秒钟后,他把脸转向那个看守,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漫不经心。

 “老弟,去给我拿个打火机,你们田队长在吧?就是田秃子,就说是姜律师要的。”

 年轻看守有些不情愿,可是姜德先嘴里随意冒出的顶头上司的绰号让他觉得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他转身走出了会见室。看得出来,由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腿都有点麻了。

 看守刚刚出门,姜德先就一跃而起,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迅速从里面出两张打印的照片扔在罗家海面前。

 罗家海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低头看照片,只扫了一眼,他的脸就白了。

 “你…你是…”

 “什么都别问。”姜德先打断了罗家海的话,金丝眼镜后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放着咄咄人的光芒“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年轻看守边用手摩挲着打火机边想着队长的秃头,不由得笑出声来。刚转入走廊,那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会见室门前,罗家海用戴着手铐的左手勒住姜德先,右手捏着一支拧掉笔帽的钢笔,笔尖已经扎进了姜德先的脖子。

 “退后!”罗家海咬牙切齿地大喊。

 “别…千万别来啊。”姜德先的眼镜已经歪到了鼻梁上,上身被罗家海牢牢挟持,两条腿软弱无力地挪着。

 年轻看守从出警,又拿出一个哨子含在嘴里死命地吹。

 稍顷,从楼道里涌出几十个警察,看到这架势,都慌了手脚,只能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喧闹无比的走廊里,罗家海的咆哮仍然尖厉刺耳:

 “都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都…都别来啊。”姜德先无力地摆着手“你们要担责任的。”几个年轻警察原本摩拳擦掌要往上冲,一听这话,也犹豫了。罗家海拖着踉踉跄跄的姜德先,穿过层层高度紧张却无能为力的警察,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罗家海就把姜德先挡在身前,倒退着往停车场走。不远处的瞭望塔上,一个武警战士无奈地垂下口,冲对讲机里说:“不行,人质把这小子挡得严严实实的。”

 罗家海挟持着姜德先渐渐接近了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停车场的出口却被几辆警车堵得严严实实。

 “把车挪开!”

 “罗家海,立刻投降是你唯一的…”

 “把车挪开!”罗家海手上一用力,钢笔尖扎得更深,血顺着脖子下来,姜德先顿时唉呀唉呀地叫唤起来。

 田队长咬着牙“把车开走!”

 罗家海和姜德先终于蹭到车前,罗家海大吼一声:“开车门!”姜德先哆哆嗦嗦地掏出电子车匙打开车门,罗家海按住姜德先的脑袋把他进车里,几秒钟后,黑色的奥迪A6冲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几辆拉响警笛的警车紧随其后。

 手握方向盘的姜德先一下子变得机警干练,已经全无刚才狼狈不堪的样子。汽车宛如一条矫健的鲨鱼般穿梭在漂流中,后面的警车虽然一直紧跟,却无法缩短与奥迪车之间的距离。

 姜德先不时观察着倒车镜,扭过头来的时候却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浑身透的罗家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神发直,手里的钢笔一直哆嗦着。

 “我说,你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哦,对不起…”罗家海如梦初醒,赶快把钢笔从姜德先的脖子上拿下来。姜德先疼得“咝哈”一声,一股鲜血从脖子上淌下来。罗家海顿时慌了,急忙要找东西给姜德先止血。姜德先目视前方,挥手阻止了他。

 “你别管我,打开那个抽屉!”

 小抽屉里有一部手机和一把小钥匙,姜德先把手机拿出来,开机,又朝那把小钥匙努努嘴:“自己把手铐打开。”说完,就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方显然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姜德先没有跟对方过多寒暄,直接报告了自己的位置:“我在前卫大街上,2分钟后经过长庆路。”对方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罗家海已经打开了手铐,眼盯着姜德先,等待他下一步指示。他的脑子很到无法独立思考,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让人摸不透底细的律师身上。

 姜德先感到了他的注视,扭过头来,居然还笑了笑:“你放松点,很快我们就安全了。”

 奥迪车后50米的地方,几辆警车尖叫着拼命追赶。最前面的一辆车里,满脸油汗的田队长紧紧盯着前方的奥迪车,不停地冲着手中的步话机吼着:“快点…马上通知…封锁前卫大街西出口…”

 几辆警用摩托车从车边呼啸而过,灵巧地穿行在前方的漂流中。田队长看着他们渐渐近奥迪车,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擦擦汗的脑门,一股跌坐在座椅上。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问旁边一个年长的同事:“C市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在押犯逃的事情吧?”

 那同事结巴了半天,小声说:“好像没有。”

 田队长刚刚恢复点血的脸又白了,他猛地一拍司机的肩膀:“再快点!”

 C市半数以上的警力都被调动起来,消防、交通、预备队和特勤中队已经各就各位,一个大大的包围圈正慢慢合拢,最多再有5分钟,罗家海就翅难逃。

 而此刻,几辆警用摩托车已经距离奥迪车不到10米,姜德先甚至可以在倒车镜里看清骑警们头盔上的警徽。

 “靠!”姜德先小声咒骂了一句“小罗,用钢笔顶在我的脖子上!”

 “啊?”罗家海茫然无措地拿起钢笔。

 “快点!”姜德先的语气不容辩驳“咱们还得把戏演下去呢。”

 前方就是长庆路与前卫大街的汇路口,姜德先眯起眼睛,心里暗暗数着1、2、3,眨眼间,已经飞一般地冲过了十字路口。

 几乎是同时,一辆加载长货车忽然出现在长庆路口,它一路鸣着喇叭,由北向南,径直闯过红灯,冲向路中央!

 一辆警用摩托车来不及刹车,骑警急忙扭转车把,想从车尾处绕过去,可是没提防后面后面急速驶来的一辆吉普车。两车狠狠地撞在一起,摩托车翻滚着飞到半空,骑警被抛出20多米,重重地跌落在人行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砰”的一声撞在一个路口的灯柱上,不动了。

 货车司机已经拉下了手刹,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轮胎在沥青地面上留下了长长一道黑迹,伴随着浓烈的橡胶烧焦的味道,满载着沙土的货车在路面上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随后,就有一台来不及刹车的捷达车侧滑着撞在了车厢上。惊魂未定的司机刚把头探出车窗,马上又缩了回去--一辆出租车“砰”地一声撞在驾驶室一侧的车门上。紧接着,又是一辆…

 紧急刹车让田队长的额头被撞出了乒乓球大的一个血包,他着脑袋,晕头转向地走下车,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前方十多辆车撞作一团,马路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车灯和保险杠,呻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一名骑警躺在前面10多米的路面上,摩托车在他的身上,他半仰起身子,有气无力地挥着手。

 田队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很清楚眼前发生的是C市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起交通事故,他更清楚C市有史以来第一个逃的在押犯罗家海已经在路口的那一侧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靠!”田队长喃喃自语“老子创造历史了。”

 冲过路口的一刹那,罗家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身后巨大的刹车声。还没等他回过头看清楚,奥迪车一个急转弯,沿着路边的一条小巷急冲进去。拐了几道弯后,奥迪车驶上了一条稍宽些的马路。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对身边呼啸而过的奥迪车视而不见。开了大约100多米后,右前方路口处出现了一个戴黑色球帽,灰色套头衫的男子。

 姜德先把车开到男子身旁,简短地对罗家海说:“下车,跟他走!”

 球帽拉开车门,四处张望着,手上对罗家海做出“出来”的手势。

 罗家海把目光投向姜德先,姜德先平静地说:“相信我。”

 罗家海不再犹豫,转身下了车。姜德先把刚才通话用的手机递给球帽,后者把手机揣进怀里,又抓起座位上的手铐和钥匙,转身带着罗家海匆匆奔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

 姜德先马上发动汽车,径直向前开去,边开边四处观察着。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他突然伸手打开了右侧的车门,加大油门驶上人行道,紧接着,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街边一个花坛上。

 奥迪车的前车盖被撞得变了形,大股水蒸气从隙里冒出来。驾驶室里,姜德先趴在弹出的气囊上,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长庆路口已是一片混乱。清障车正试图拉开撞毁的车辆,尽快恢复道路交通。消防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身着各式制服的工作人员挤在围观的群众中,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混杂着金属切割机的巨大轰鸣,再加上每个人比平时放大了好几倍的音量,一首末日奏鸣曲正在长庆路上空不怀好意地奏响。在汽油、烧焦的橡胶与皮革混合的奇异味道中,一个个或清醒或昏的伤者被抬到救护车上,迅速送往附近的医院。

 撞车现场西北方20多米的地方,那个昏的骑警正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这儿还有一个呢,快来人啊。”

 两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翻过护栏匆匆而至,简单处置了一下之后,就组织围观者帮忙把他抬上担架。几个人拽腿的拽腿,抬肩膀的抬肩膀,没有人注意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挤了进来。

 搬动带来伤口剧烈的疼痛,骑警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他感觉有人正在他的间摸索--一只手打开了套。

 骑警说不出话来,想伸手阻止,这小小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随后他就再次昏过去。搬动的人没有注意到手上的骑警正悄然失去约900克的重量。一个沉甸甸的铁家伙在人们的腿间被一双小手慢慢离。

 随后,一,一人,消失在喧闹的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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