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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苦心解围
 黄药师与欧锋在烟水亭内正自说话,俅千仞、邱处机、陈璧、陈青眉四人踱到近前,四人遥遥地看到亭内火光突起,就已猜到了八九分,此刻望着地上的铠甲灰烬,不免又悔又恨。

 欧峰斜乜了四人一眼,心中怒火正无处发,冷冷说道:“药兄,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前来讨死,你我兄弟以二敌四,联手大干一场如何?”

 陈青眉却是按耐不住,适才爷爷被这人放蛇咬死,眼下又口出狂言,今之事已然无幸,倒不如先下手抢得先机,想到此处“唰”地一挥宝剑,直刺欧锋咽喉。

 欧锋一愣,向后一闪身,躲了来式,那小儿欧克尚在襁褓,欧锋将他抱在怀里,只是左避右闪,回旋游斗,无暇招架。那哥哥陈璧见有机可乘,心中一喜,挥剑强攻,欧锋一时难以招架,左支右鹜,十分狼狈。

 黄袍闪动,那道士邱处机也加入战团,三人围殴欧锋。铁掌帮主俅千仞看看黄药师,看看欧锋,心思飞转,大喝一声:“还我弟兄命来!”双掌直击,风笼住欧锋。

 欧锋心下大骇,自己这般以一敌四,实无胜算,慌忙间又无法将襁褓负在身后,越斗越是着急。

 黄药师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道,欧锋杀人太多,手段无所不用已极,欠下无数血债,今被这四人碎尸万段也不冤枉。

 冯蘅在一边忽然道:“黄大哥为什么不去帮他?”

 黄药师轻声道:“锋兄弟作恶多端,今是罪有应得。”

 冯蘅抿嘴一乐,道:“刚才你还说与欧锋是朋友,现在就不是了?他作恶多端,却也没有黄大哥名声响亮。”

 黄药师听她一说,暗想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未必就比这欧锋好到哪里去,心中不是滋味,有委屈,也有愤怒。

 黄药师正在思考,却听得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骤起,惊得浑身一震。

 又听那欧锋大骂道:“是好汉的刀剑招呼你爷爷,别和一个不会说话走路的小孩子较劲。”

 冯蘅轻声道:“那个小孩刚才被那位青衣姐姐划了一剑。”

 黄药师适才却没注意,听冯蘅一讲,心中对欧锋悲悯起来,那欧锋今命丧当地,那小儿欧克也必被刃杀死,看那青衣少女陈青眉杀得兴起,手中那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不离欧锋手中襁褓,心中怒火顿起,眉间隐隐出杀机。

 冯蘅观察仔细,心中暗自高兴,喃喃道:“多可怜的孩子,他还在哭。”

 那襁褓果然隐约渗出了血迹,想来陈青眉刚才那剑已经刺伤了小孩子。黄药师自语道:“黄某今便要助纣为了。”出“落英”剑,飞身直取邱处机。

 黄药师与陈氏兄妹实无仇隙,对那狂妄好斗的邱道长却有几分厌恶,是而剑邀斗邱处机。

 邱处机微微一愣,心下已然明了,这黄药师也非善类,实不敢大意,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与黄药师酣战在一起。二人一句话不说,均是互相不服,此时终于手,自然一点不容情面,非分个胜负不可。

 黄药师的剑术都是偷学和自悟的,但所见所学均是当世一代剑术名,从数月前的参寥道长到适才林慕寒,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名家,自己虽未得亲授,然耳濡目染用心揣摩,以他的聪明才智,数月里剑法也有小成,眼见这邱处机剑法虽然朴拙无奇,却是十分凌厉。

 黄药师连连使出参寥和林慕寒的厉害招数,却被这邱处机一一化解开去。黄药师心中一寒,暗想,这道士剑法了得,倒是不能小觑,自己一时倒难以取胜,于是一边游斗一边暗自思忖破解之法。正自凝神拆招,适才岳诗琪使的一招“有凤来仪”猛然在浮现在脑海里,黄药师心中“咯噔”一下,这生死攸关时刻,怎的又想起那个女子来?难道适才看她使剑看得仔细,是而她的剑法身形挥之不去?正自想,心神稍分,立刻被邱处机抢了先机,处处受制,想要挽回颓势却是难了。

 黄药师处在下风,每拆解一招一式都十分凶险,一招之后,脑海里立时澄明起来,适才要是那般出剑,自己便已经胜了,然而那出剑的方位时机隐约与岳诗琪的剑法一套路数。黄药师虚晃几剑,一边接招一边脑子飞转:那岳诗琪的剑法究竟妙在何处?

 又斗片刻,黄药师顿觉脑中一片清凉,岳诗琪那路剑法已大抵领略,其臻妙之处,无外是飘逸灵动,避实就虚。自己适才与邱处机以实打实,虎狼相斗,以自己的剑术修为占不得半点便宜,一时实在难以取胜。

 想到此节,黄药师打气精神,剑走游龙,虚虚实实,把那落英神剑舞得又快又急,如天花坠,叫人应接不暇。

 邱处机本来取胜在望,忽见他剑法一变,那剑式实在无法琢磨,心下立时慌了,拆了几招便浑身直冒冷汗。

 那欧锋见黄药师架开了邱处机,少了一个厉害对手,心中一喜,游走间将欧克捆缚身后,在亭边抄起蛇杖,以一敌三,不但丝毫不处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黄药师见欧锋毫无败象,心下登宽,新招迭出,剑风又快又急,凌厉无比,直得人透不过气来。那邱处机不辨虚实,难以招架,招式越来越缓。

 黄药师心中暗乐,几个月来,少有人这般与自己拆招对剑,今与邱处机倒是斗得十分畅快,当下也不急于取胜,不断跟邱处机喂招,每每邱处机拆得慢了,黄药师也不伤他。邱处机知道黄药师戏耍自己,又气又急,无奈技不如人,徒之奈何。

 黄药师暗自思忖,不知那岳诗琪从哪里学得这路剑法,今我以虚打实,巧破千钧,不想用到了妙处。

 黄药师正自得意,忽听不远处一个女子惊声尖叫,黄药师心中一凛,暗叫不好,莫非冯蘅遭人暗算不成?

 黄药师二目飞转,却见冯蘅遥遥地望着自己,一脸关切,却是无碍。

 那邱处机却是大叫一声,道:“陈家妹子,你怎么样了?”

 黄药师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陈青眉双手捂着脸,已退到了一边,鲜血顺着指直往外

 邱处机撇下黄药师,伸手搀扶着陈青眉,用手掰开了陈青眉双手,却见她右眼血模糊,显然已经瞎了。

 陈璧见妹妹被打伤,怒不可遏,剑下加力,一味狠打,已然了路数。

 黄药师看得暗暗心惊,却没想到欧锋果然心狠,面对一个漂亮的女子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出手就打瞎了她一只眼睛。忽又转念,适才陈青眉刺了欧克一剑,转眼便闪了一目,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

 那邱处机怒吼一声,道:“欧锋,今我与你拼了!”

 欧锋锋冷笑道:“我便打瞎了你的心上人却待怎样?臭道士不要命了么?”

 黄药师听得纳闷,什么心上人?他哪里知道,欧锋、俅千仞、邱处机、陈氏兄妹乃至死去的陈处晋、郭元振、杨逊之等人在这百年道守侯已久,均是为抢夺那崇圣铠甲而来。余人均在暗处,惟独陈氏祖孙和邱处机自负托大,敢在明处活动,行动毫不避人。邱处机与陈家三人在酒楼相会,四人都喜狂歌烈酒,不免义气相投,引为知己。那邱处机与陈青眉早就互相敬慕,这江州颇多美女,陈青眉又是十足的标致,是而邱处机渐渐心生好感,经过几交往,不情愫暗生。此时之道士修道,可在家自习,可以娶生子,更不必终老道观,其时道士娶,实在不足为奇。

 欧锋在百年道左近守侯已久,自然看出端倪,今说破,那邱处机是又羞又恼,剑下毫不容情,直性命相搏。

 陈青眉忍着疼痛,撕块衣襟包扎好伤处,又剑攻上。

 黄药师喟叹一声,暗道:“锋兄做事,也是不按常理,适才为你解围,眼下又是四个打一个,累得自己白忙一场,却不知锋兄敌得过敌不过。”

 那欧锋丝毫不惧,怪叫一声,狠命挥动那条黝黑蛇杖,催动内力,力拒四人。

 那陈青眉伤势虽不算重,却是血不止,视线有碍,终究不大便利,虽然心里恨不得吃了欧锋的才算解恨,怎奈速不达,转眼间肩头又中一杖,右臂无论如何抬不起来,那方宝剑斜地上,摇晃个不停。

 邱处机痛在心里,停手罢斗,来到陈青眉近前,问道:“你要不要紧?”见她伤势颇重,险些堕下泪来。

 那陈青眉颇为刚强,不乏男子性格,叫到:“你别这般哭丧个脸,道兄要是替我和爷爷报了大仇,青眉便是道兄的人。”

 那邱处机一听,大叫道:“好好好,贫道不杀了那恶贼,便无颜与妹子厮见!”说着转身大踏步走向欧锋,挥起单剑又来拼命。

 欧锋万没想到这女子在这时刻说出这番话来,更未料到这邱道士颇为痴情,甘愿为这独眼女子赴死,联想到自己婚姻不幸,心中不免悲悲切切。

 一条蛇杖虽然招架着邱处机、陈璧、俅千仞的招式,欧锋的心思却回到了西域白驼山庄,回到了与嫂子那尔依丝风花雪月的时

 欧锋的蛇杖虽在翻飞如电,他的眼前却是一片空白,耳边听到的却只有幼子欧克的啼哭声!

 欧锋、邱处机、陈璧、陈青眉俱是心神大,惟有俅千仞掌声如雷,招式不。黄药师看得真切,心想此人心术颇为不正,这时来讨便宜,只怕不怀好心,欧锋要是栽在这个小厮的手里,那是大大的不该。今之事,到了这等地步,实在难以收场。

 这时候,冯蘅走了过来,一拉黄药师衣襟,悄悄道:“黄大哥智慧超人,快想想办法,今死了谁都是不好。”

 黄药师心知这场架不好劝,非武力不能将众人分开,急掣起落英剑,猱身而上,朝着俅千仞连刺七剑,将其退,喝道:“你损伤了几个兄弟,与这位欧先生确实结仇,听黄某一言,今不要在此混水摸鱼,铁掌帮的仇以后再算,否则黄某不客气了!”

 俅千仞自知不是黄药师对手,况老帮主上官剑南与他情不浅,实在不能撕破面皮,拳脚相向,一旦与黄药师当真动起手来,以黄药师的性格为人,自己绝讨不得半点便宜,当下退出战团,唯唯诺诺,拱手一揖,向百年道方向走去,收拾残兵,返回铁掌峰去了。

 那俅千仞好劝,这陈青眉、陈璧、邱处机却是性命相拼,早就杀红了眼睛,让其收手罢斗,直比登天还难。黄药师连攻几剑,同时退欧锋和陈璧等人,叫道:“陈兄弟,今你是报不了仇的了!”

 陈璧稍一息,大叫道:“那我等今便死在这里!”说着又加入战团。

 黄药师二次将他退,道:“你要冷静想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道兄弟真不爱惜这有用之身?”

 陈璧知他说的不错,可这这时哪里听得进去?叫道:“你再拦我,我便杀你!”说着,一剑朝黄药师肩头削落,二人相距极近,不由黄药师挥剑相格,匆忙间急中生智,左手“兰花拂”在陈璧腋下一点,陈璧手腕僵直,那剑便停在空中砍不下来。

 黄药师如法炮制,转眼又制住了邱处机,邱处机一时缓不上力来,尽管如此,尚且护着陈青眉向后退开。黄药师生怕欧锋怒火中烧,不拼个鱼死网破决不甘休,急忙拦在他面前,挥剑横扫一圈,将双方又拒退数步。

 黄药师不喜邱处机,戟指道:“道长这点微末本事也来丢人现眼?还是回去再练十年吧!”

 邱处机然大怒,黄药师这般轻视自己,实在是大大的出丑,何况适才在陈青眉面前立誓杀掉欧锋,怎能轻易罢手?一亮手中剑,喝道:“贫道可杀不可辱!”

 黄药师一听,心中后悔,象邱处机这样的人,越是将越是无用,适才说的话,倒是不恰了。

 那陈青眉大叫道:“黄药师,你为何要帮欧锋那个恶徒?”

 黄药师被她质问,大为不悦,冷笑道:“我黄药师在江湖上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今就帮定这欧兄弟了!东西毒,便要肆江湖,你等能奈我何?”

 欧锋在身后听得哈哈大笑,道:“药兄够朋友,且不必跟他们聒噪,一剑一个都杀了便了!”

 陈璧等人不由打了个寒噤,眼前二人当真连起手来,同仇敌忾,自己万无活命之理,一时踌躇计策,竟然不敢冒然出招。

 几人正自僵持不下,冯蘅走了过来,叫道:“哎呦,欧先生还不给这孩子积点功,想来是先生喜欢滥杀,才使得这孩子今受了创伤。”

 一句话提醒了欧锋,欧锋不大惊,这孩子此时已经不再哭叫,他小小年纪受伤血,难道此刻晕死过去?连忙解开襁褓,悉心察看。原来欧克后背被陈青眉划了一道深痕,那伤虽不致命,但失血颇多,小孩子已然不醒人世。

 欧锋心下大急,叫道:“传闻药兄医术高超,救小儿一救!”

 黄药师冷笑一声,道:“江湖误传,黄某半点不会,锋兄速去延医便是!”欧锋人急无智,抱起欧克直往江州城里仓皇跑去,样子颇为狼狈。

 黄药师支走欧锋,转身对陈青眉等人道:“妹子坏了一只眼睛,怕是难治,访寻名医,或有奇方。”

 陈青眉虽是瞎了右眼,却不在意,见欧锋快步走远,心下大急,叫到:“仇人走远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不追?”

 邱处机、陈璧心中明白,今若是硬拼下去,那是必死无疑,若非黄药师搅局,只怕早已性命不在。此刻静心想想,似乎领会到黄药师的一番苦心。

 邱处机见陈璧低头不语,也不追赶,便开口道:“今杀不了那恶贼,是我等学艺不,待我等再练十年,必手刃仇人而后快!”

 “十年?”陈青眉冷笑道“想不到道兄真是个胆小鬼,你们不去追,我自己去!”陈璧知道妹子脾气,一把将她抱住,连劝去不得。

 邱处机也劝,报仇不忙在这一时三刻,陈青眉只是不听,抬手扇了邱处机一个嘴巴,叫道:“我不愿再见到你这懦夫!”

 邱处机只觉脸上发烧,心中倍感委屈,想要申辩,那陈青眉已被陈璧拉着走远了。邱处机呆在当地,回不过神来。

 黄药师搅散了众人,替双方解了围,心中宽慰,喜道:“这回可好了,陈青眉未必找得到欧峰,欧峰怜子心切想必会躲着他们三个。我们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去爬庐山啦。”冯蘅道:“原本该救人救彻,不知他们之间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算了,不关我们事,黄大哥咱们走吧。”黄药师望望天色,已然不早,不想一早出门避祸,直鏖战到向晚十分。黄药师携起冯蘅的手,回客店借宿,直等明再游庐山。

 二人来到客栈门前,回头向烟水亭望时,却见林慕寒不知何时返回,呆呆站在那里,手里捧着的,隐约是那铠甲的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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