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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鄱阳湖水映红光
 张无忌惕然相视,随即认出这数百人乃丐帮、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等诸人。猛然想起他们已服了冷面人配制的"七虫七花膏",但当下张无忌极为犯难。转眼向赵敏看去,赵敏默然不语,显是毫无办法。张无忌眼见这数百人跪地不起,急忙道:"众位英雄请起,在下当竭力而为。"众人均知张无忌论武功天下少有能与之匹敌者,论医术,亦可说天下第一。他既答应施救,便定能手到毒出。一时间人人站起,称谢不已。

 宋远桥见张无忌茫然无策,便道:"无忌。可有把握?"张无忌摇头道:"据'王难姑毒经'记载,七虫七花膏,以毒虫七种、毒花七种,捣烂煎熬而成。中毒者先感内脏麻,如七虫咬啮,然后眼前现斑斓彩,奇丽变幻,如七花飞散。七虫七花膏所用七虫七花,因人而异,南北不同,大凡最具灵验神效者,共四十九种配法,变化异方复六十三种,须施毒者自解。"宋远桥等人骇然变道:"可否一试?"张无忌道:"要解此毒,全仗以毒攻毒,若这二七一十四种毒药和剂量稍一拿捏不准,解药服下之后,无异于毒上加毒,立时便会送了性命。"张无忌惨立当地,眼见这数百人一月之后便毒发身亡,自己却束手无策。念及冷面人行事如此心狠手辣,张无忌但觉恨无力,休难罢,只得对众人直认自己无力解此毒药。

 却听丐帮掌龙头道:"左右是个死,老叫化倒有一法,可救得二三百人性命。"当下便有人接道:"老叫化卖甚关子,有快放!"掌龙头道:"中毒之人,少说有四百余人。既然'七虫七花膏'共有一百一十二种配法,那咱们便抓阉罢,选出一百一十二人来给张大侠试一试,总能找到解法。谁生谁死,大家便各安天命罢!"此言一出,张无忌正待反对,却听便有数十人叫好,其中一人道:"说不定张大侠不用试上几人,便可寻到解法。依在下看来,这阉上尚须注明先后顺序才行。"众人俱皆响应。

 张无忌摇手道:"小子徒负虚名,怎敢拿各位性命相试。再者,便是要试,也须等到毒发之,但毒发时辰极短,试亦来不及试。"小昭道:"莫非不能吐出来么?"一人道:"在下等早已试过此法,却不知冷面人作何古怪,在下直将胆汁都呕将出来,硬是不见那粒要命的药丸。"常胜王道:"适才中毒的英雄之中,已有人死去。何不剖开他的肠胃一观。只要识得药囊的成份,自可设法将药丸呕出,或从粪便中排出。这都不必等到毒发之时。"此言一出,满场江湖豪客尽皆失,常胜王却是大惑不解。

 原来在波斯一带,医者为探寻死者的死因,经常将尸体剖开检查,这等做法在波斯甚为常见。但中土人士,却将人体之完整看得甚重,皆认为人虽死了,如对尸体不敬,则死者的鬼魂便会于该人身上,令人生亦不能,死亦不得。这种观念在中国人中甚是深蒂固,是以常胜王此言,端的惊世骇俗,场中一片静默。

 良久,掌龙头道:"张大侠,老叫化无力保护帮主,致使帮主亦中冷面人之毒,原本早该自行了断才是。今便请张大侠将老叫化的肚子剖开,验明药囊成份,替敝帮帮主及各位英雄解了此毒。老叫化来世定然不敢忘记张大侠的大恩大德!"却见一名身负六个袋子的丐帮弟子越众而出道:"掌龙头乃敝帮长老,身负重责。小的愿代掌龙头而死!"话音甫毕,又一名叫化大声道:"小叫化无能无德,活在世上,早已多余。六袋长老便将功劳让给小叫化罢。"昆仑派、崆峒派、华山派见丐帮竟有如此众多血男儿,当即亦有数十人身而出,情愿就死。

 张无忌见此情形,感动万分,遂哽咽其声道:"在下承蒙诸位英雄错爱,敢自尽心尽力。据医籍记载,三国时期的华佗曾做过剖腹术,颇见功效。但在下怎能与华佗相比?此时离众位英雄毒发之时,尚有将近一月之时,容在下先在动物身上一试剖腹术,行则天助我也,不行再想它法,如何?"众人见解毒有望,俱都喜形于。俞莲舟道:"众位英傩如蒙不弃,便请到敝观歇憩如何?"掌龙头道:"我等污秽不堪,没得玷污了众道长清修之地。此处英灵甚多,老叫化等便到对面山上搭棚居住,静候张大侠佳音罢"数百人俱都响应。

 俞莲舟知不可勉强,只得依了。众人别过,张无忌等便回到武当观中住下。

 天放亮,张无忌和赵敏下了武当山。在一个集镇上,二人找到几位屠户,为在猪身上行剖腹术之事向他们询问,赵敏又掏出二锭银子作酬,屠户们自是欣然应承。

 张无忌但有所问,均争着回答。张无忌又看了宰猪时的情景,当时便将猪的身体结构摸个清楚。

 翌时,张无忌和赵敏买了一头猪,煎好一盆"麻沸散",在几个屠户的帮助下,灌入猪嘴之内。少顷,这只猪便呼呼睡去,任你如何踢打,它都毫无反应。

 "麻沸散"乃华佗所创制的麻醉药,一试之下,果真灵验。当下将猪肚上的剖干净,找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尖刀,在炽火之上烘烤一番,便将猪肚皮划开。随即轻轻拨开肠子,找到猪肚子,又将猪肚子划开。然后又用丝线将创口一一合起来。

 众人静观待变。第二午间,这头猪突然死去。张无忌重新开膛破肚,却见丝线合之处,已然溃烂不堪。

 张无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屠户忽然道:"兴许是丝线与猪不能融合之故吧?"张无忌心头顿时雪亮,当下又买来一头猪。灌了"麻沸散"之后,将猪肚上的刮净,用利刃割下数条细长的猪皮,放置在一净盘之中,然后才开膛破肚。合之时,却用细长的猪皮代替丝线。

 奇迹出现了,三之后,这头猪非但未死,反而稍能吃点食物。张无忌大喜,又将这头猪开膛破肚,却见用于合的猪皮已同猪肚子粘合在一起,毫无溃烂之状。

 张无忌欣喜如狂,遂拉着赵敏直奔武当山。那头猪,自然送给了几个屠户。

 后世中医用羊肠线埋植于经脉之中,追其渊源,实始于此。奈何张无忌更加着意于武功一途,否则以其医术,成就当不在华佗、张仲景等大名医之下。此乃闲活,别过不提。

 却说二人上了武当山,当即选了一个身强体健的丐帮弟子,令其绝食二天,并服一剂泻药。待其肠胃之中拉得干干净净,张无忌这才依法施为。在此人胃中发现一粒牢牢粘在胄壁之上的红色药丸,如黄豆粒一般大小。

 张无忌小心地将药丸取出放在一旁,然后急速合伤口。

 宋远桥和俞莲舟轮运力替此人疗伤,张无忌和赵敏却进入另一间静室,仔细参详这粒得之不易的药丸。

 看得数眼,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同时失笑,原来这药丸极是常见,便是久负盛名的山东制阿胶,再加入少许千年古松的树脂制成。二者极富粘,入胄之后,便即牢牢附着于胃壁之上。只因阿胶掺入树脂之后,不易消化收,是以药不易立时发作,需待一月之后,阿胶及树脂逐惭消化,药方始发作。

 张无忌为稳重起见,又选了一人,着他服下二碗石膏水,并让他留意粪便之中是否有红色药丸。

 半个时辰之后,此人天喜地奔进武当观中,边跑边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甫一见到张无忌和赵敏,便将手中药丸伸到二人眼前。

 赵敏尚未细看,便嗅到一股臭味,却不便闪避,只得屏住呼吸,仔细瞧去,确是冷面人他们服的"七虫七花膏"药囊。

 张无忌道:"恭喜阁下了。"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张大侠、张夫人救命之恩。"张无忌连忙将他扶起道:"你速去通告众人前来!"那人正要奔去,赵敏却道:"且慢!你且将他们召集起来,候在原地便是。"那人应了声是。

 张无忌笑道:"赵敏郡主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女。"赵敏道:"你懂甚么,这数百人俱都兴冲冲地捏着一枚臭烘烘的药丸,冲进武当山观中,看掌门师叔不治你之罪才怪!"张无忌道:"敏妹说得是。"遂吩咐武当弟子煮了几大锅石膏水,挑上山去分给众人,赵敏又道:"告诉他们只要发现有红色药丸,便可下山而去。你等就说张无忌已经离开武当山了。"武当弟子应了自去。张无忌笑道:"武当青松该当更加茂盛了!"赵敏忍俊不,"嗤"的一声笑将起来道:"你这脑袋里便不能装点正经东西么?"张无忌闻言一怔,似是想到甚么心事,笑容忽敛,脸上一片忧虑之。良久,赵敏一声长叹,张无忌惊觉,便道:"敏妹,有甚不适么?"赵敏道:"我们蒙古鞑子,野,体格健壮,怎会生病?"张无忌无言以对,奇怪地看着她,却听赵敏自顾说道:"武林之中,又要平添一段佳话:明教教主张无忌携同夫人,双双投奔明教义军,刺杀老巨滑的朱元璋,为明教更立奇功。"张无忌惊讶地道:"咦,真是奇哉怪哉,为夫心里所想之事,你怎会知晓?"赵敏哼道:"若不如此,张大侠怎会入了蒙古郡主的毂中?"张无忌故作沉思道:"原来我又上当了?"张无忌见赵敏俏目一瞪,似要发作,急忙道:"爱仅猜对为夫所思之一半。我虽化装成小卒投入明教义军,但却并不想刺杀朱元璋。"赵敏道:"你敢不敢打赌?"张无忌道:"甚么赌?"

 赵敏道:"你若真有一天前去刺杀朱元璋。便得学三声狗叫。"张无忌道:"行。但若你输了呢?"赵敏轻松她道;"我怎会输?就算输了,叫三声也不打紧。"张无忌道:"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盟,当下他们将绿敏留在武当山上,遂收拾行装,与武当七侠作别,向淮泗一带前去。

 濠州兵败后,淮泗一带军务遂由朱元璋指挥。开头几天,地狭人少,力量单薄,因此,朱元璋便用优待降敌的策略,瓦解敌方,充实自己。至正十六年四月,朱元璋出兵攻打集庆,元朝将领陈兆先战败,率所部三万六千人投降。这些降兵内心疑惧不安,不知朱元璋将如何处置他们。朱元璋觉察到降兵的疑虑,便在这三万六千人中挑选了五百名骁勇健卒,带到自己的营帐之中。

 夜间他让这五百人环绕自己而眠,而自己的贴身卫士却一个不留,俱都远远遣开。当夜,朱元璋除下战甲,倒头酣然入睡,直至天明。

 翌清晨,这五百勇土感激异常,攻城之时,个个奋勇冲杀。其余三万余众也铁了心替朱元璋效命。

 攻占集庆后,朱元璋遂把集庆改为应天府,以此为中心,东起句容至溧,西起滁州至芜湖,建立自己的立足之地。地盘虽然不大,却也因此不被元朝注意,当时朱元璋北面是韩林儿、刘福通,东面是张士诚,西面是徐寿辉。如此,东西北三面均有反元义军作为屏障,朱元璋所部便不与元朝军队直接接触。南面虽有几股零星元军,却给朱元璋一一剿灭。到至正十七年,镇江、长兴、常州、宁国,江、常、池州、徽州、扬州先后攻克。

 此时一位名儒朱升向朱元璋提出三条计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深以为是,将朱升留于军中。又令康茂才为营田使。几年之后,明军粮食满仓,已无后顾之忧。至正十九年,又攻克婺州、诸暨、衢州、处州等地。浙东的攻取,朱元璋得到了一块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便在此年,小明王任命朱元璋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

 浙东人杰地灵,著名的望族便有刘基、叶琛,章溢,以及婺州的宁濂,俱被朱元璋设法请到应天府,称为"四先生",恩礼备至,并特建一座礼贤馆。朱元璋由此渐渐摆明教控制,而更多听取豪门望族的建议。

 后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称帝,雄踞上游,频频东犯,但屡战屡败于朱元璋。陈友谅见疆宇蹙,愧愤集,意破釜沉舟,与朱元璋一块雌雄。

 陈友谅建造巨型战船百余艘,号"混江龙"、"断江"、"撞倒山"等,另有数百艘战舸,真是"投戈断江,舳舻千里",端的气势汹汹,视应灭朱元璋如笼中之鸟,手到擒来。相约朱元璋东面的张士诚出兵夹攻朱元璋,但张士诚龌龊无大志,只图自固,兀自犹豫观望。

 陈友谅虽然野心,但屡次以数倍于朱元璋之兵力进攻,反自落败,事后思之,对朱元璋也颇为忌惮。

 见张士诚优柔寡断,陈友谅也不敢轻易发兵。

 便在此时,北方义军相继失败,明军只得退守安丰。元军大军境,安丰眼看不保。便在此节骨眼上,元军又自相残杀起来,安丰一时便可无忧。

 未等朱元璋松过气来,却惊闻张士诚见有机可趁,竟派大将吕珍率重兵攻打安丰。安丰频频告急,朱元璋决定驰援。刘基深为反对,认为大兵一去,若陈友谅乘虚进攻,便进退无路。朱元璋却认为安丰乃应天的屏障,安丰失守,张士诚疆土大,对己不利,遂领兵千里驰援安丰,杀退吕珍。

 朱元璋千里救独城之时,陈友谅果然乘机进攻,以大兵围困洪都府。陈友谅心怀愤恚,特造大舰数百艘。

 其舰高数丈,一丹漆,上下三层,层层都有走马棚。

 下层设板房,有船舱几十间。舱箱铁裹。上下层之人互不闻言语之声。大的可容兵卒三千名,小的亦可容二千。

 陈友谅此行志在必得,竟载着家小百官,空国而来,号称拥有雄兵六十万。他自认为洪都府即可得,遂停舟上岸。将洪都府团团围住。张无忌和赵敏便在此时易容混入洪都府,充任了二名明军小卒。

 洪都府在陈友谅和朱元蟑之间几易其主。陈友谅攻下时,仍沿用旧名,称为南昌。朱元璋夺下时,遂改名为洪都府。只因洪都府乃是陈友谅和朱元璋之间的一大重镇,是以朱元璋再次攻下洪都府后,即命侄儿朱文正和大将邓愈镇守该城。

 陈友谅不去进攻兵力空虚的应天府,却与拥有重兵的朱文正抢夺洪都府,正犯了兵家大忌。

 朱文正闻陈友谅空国而来,急命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官步、士步、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朱文正率兵二千居中节制,往来策应。张无忌和赵敏投到邓愈麾下,协同守卫抚州门。却见陈友谅亲自督兵,猛攻抚州门。其手下士卒,左手执盾牌,挡住城上下来的箭雨矢石,右手狂凿城墙。战二个时辰,昕得一声轰响,城墙竟然坍塌二十多丈。数千人便要拥入,忽听城内火铳声响,出许多火星。火星炽热异常,稍被触着,不是焦头,便是烂额。士卒举盾牌抵挡,谁知盾牌系竹制,遇火即燃,当下只得向城外退去。

 原来朱元璋出自明教五行旗,深知烈火旗的厉害。

 但烈火旗所用,均是盛产于西域的石油,中原地区,却无石油可用,遂代以火药,硫磺,威力兀自不小。

 邓愈见敌兵稍退,急命竖栅。栅未竖成,敌兵又攻进,双方无奈,只得血相搏。张无忌和赵敏眼见势危,已忘了隐藏形迹,二人互相照应,砍瓜切菜般杀了起来。

 顿时便有数十人被杀。但城破之处,前拥后挤,敌兵竟如水般涌来,饶是张无忌和赵敏神勇异常,却如何抵挡得住?眼看及将不敌之时,统帅朱文正已率兵二千,赶来救援,这才将敌兵攻势遏住。

 邓愈且战且筑。陈友谅怎肯放弃这等良机,见部下后退,当即挥剑杀了十几名头目。士卒见状,心想左右均是一死,遂转身又向城内攻去。

 如此三番五次地攻入,又被城内守兵一次次杀退。

 双方均是踏着同伴的尸体浴血奋战。待城墙修复之时,内外尸骸,好似山积,双方死伤均甚惨重。

 陈友谅只得暂时收兵。邓愈遂传张无忌和赵敏至营中道:"两位武功高强,怎地从前未见过你俩人?"只见邓愈年约三十上下。身披战袍,英气发。张无忌和赵敏却化装成年约四十许的一对兄弟。方才一番殊死战,此刻身上兀自血染战袍。

 张无忌见问,便道:"在下兄弟俩新近才投奔义军。"邓愈曾见过张无忌数次,两人脾甚是相投,但赵敏易容之术甚高,再加张无忌放低了声音,邓愈竟丝毫未曾发觉,当下又道:"请问二位好汉高姓大名?"张无忌道:"启禀将军,在下名唤李冰,敝弟名叫李火。"邓愈道:"今二位奋勇杀敌,立了大功,便请二位好汉屈居本将卫队如何?"邓愈见二人武功实在太高,是此语气甚是客气。张无忌与赵敏对视一眼,赵敏微微摆头。

 张无忌遂道:"在下盛感将军厚意。实不敢相瞒,在下兄弟俩与陈友谅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次投军,仅为了能手刃仇人,若大仇得报,在下兄弟俩便退隐江湖,尚祈将军见谅。"邓愈闻言,脸上一副失望之态。知不可勉强,只得道:"今多亏二位好汉相助,祝二位早得报大仇。"张无忌和赵敏躬身退下,自回城墙之上守卫。

 陈友谅却休兵数,知抚州门有邓愈驻守,极难攻破,遂转而突袭新城门,张无忌和赵敏看得清楚,疾奔新城门。

 谁知陈友谅督军尚未攻至城墙,忽然城门大开,城内突出一支人马,似龙似虎,锐不可挡。首将便是薛显,提刀突阵尤为凶猛。张赵二人紧随其后,发步疾冲中军,要擒杀陈友谅。

 陈友谅见状大惊,只得撤退。薛显率众追杀一阵,方始收兵回城。一回城,薛显便令部下传张、赵二人,但回报不见。原来二人又回到邓愈手下。

 陈友谅大怒,遂攻城不已,而自己只在后军督阵,不敢再向前靠。张无忌只远远地看得见陈友谅的大旗,却无法挨近得了。

 陈友谅见久围不下,遂分兵攻陷吉安、临江,抓了几名明教头领,押至洪都府城墙之下开刀,并威胁洪都府守兵道:"如再不降,以此为例。"守兵自是不为所动。

 陈友谅遂又猛攻不已。

 守将朱文正情知洪都之重要,亲上城墙激励士卒坚守。又恐陈友谅不耐烦了,撤围自去攻击应天,朱文正遂不时大开城门,猛冲猛杀一会。

 陈友谅围困洪都府月余,尚未破城。愈是攻不下,愈是恨得牙,不肯离去。朱文正遂佯装遣兵纳款,令陈友谅缓攻,暗地里派千户长张子明,悄悄越过水关,赴应天告急。

 却说张子明扮做渔夫模样,起一叶小舟,唱着渔歌,竟给他混了出去。昼夜兼程,半月之后他始达应天,禀报了朱元璋。朱元璋始知洪都被围,急问道:"陈友谅兵势如何?"张子明道:"陈友谅倾国而来,号称雄兵六十万,兵势虽盛,战死者却也不少,锐气已被遏住。现今江水涸,巨舰转驶不灵,且师久粮匮,蹙以大兵,不难立破。"刘基喜道:"恭喜皇天保佑将军。"朱元璋奇道:"请刘先生详解。"

 刘基道:"陈友谅既倾国而来,便当直捣应天,但他却围住洪都一座孤城,构兵数十,弄得疲力竭,将军只须如此如此,定然得陈友谅无路可逃。"朱元璋大喜,遂对张子明道:"你先归报朱文正,再坚守一月,吾当亲自来援。"张子明领命自回。谁知去时容易回时难,将至水关之时,竟给巡逻卒拘住,送至陈友谅帐中。陈友谅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张子明道:"我是张子明,至应天求援而归。""陈友谅惊然问道:"朱元璋能否前来?"张子明道:"不便至。"

 陈友谅颓然落座,沉良久,又道:"你若出语朱文正,便说应天无暇来援,令他速降,我包你富贵万代。"张子明脸现犹豫之,半晌不答。陈友谅早瞧在眼中,遂又力下说辞,张子明狐疑道:"公休欺我!"陈友谅当即正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岂会言而无信"遂将张子明押到城下,一箭之地,呼朱文正相见。

 守兵飞报朱文正。不一刻,朱文正已至城墙之上道:"下边可是千户长张子明?"张子明道:"正是。朱统帅注意听了,子明已使应天而回,主上令我传谕,坚守城池,援兵不即至!"陈友谅惊怒无已,长剑一挥,将张子明斩为二。

 朱文正看得分明,厉声道:"陈友谅,楚庄王尚不杀解扬,以你这等狭窄襟,安得成霸?援军到时,定将你碎尸万段!"陈友谅愈怒,遂督军夜攻城,陈友谅用尽百计攻扑,城中亦百计固守待援。

 张无忌初时尚担心陈友谅也掘地道破城,赵敏道:"洪都府临近江边,稍一挖掘,地下便即渗水,此计定然不成。"张无忌闻言大慰,整价提了一张硬弓,专候陈友谅。谁知陈友谅并不近前,只远远地督战而已。张无忌无奈,只得杀几名陈友谅将领愤。如此神技,明教义军俱皆佩服不已。(客按:陈友谅曾宋远桥之子宋青书,杀了武当七侠莫声谷,又亲自暗杀了明教义军首领徐寿辉,篡夺了明教西路义军的指挥权,是以张无忌深恨此人。详情请参阅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龙记》)却说朱元璋惊闻洪都告急,飞调徐达、常遇回军,共集师二十万,克期出发。不即至湖口,遂派大将分屯泾江口、南湖嘴,阻住陈友谅退路。又传令信州兵马,守武渡,防止陈友谅逃路。安排妥当,这才挥舟驰进鄱湖,亲自前去解救洪都之困。

 鄱湖位于赣境之内,湖口乃鄱湖出入长江之通道,朱元璋扼此要地,自是要与陈友谅一决雌雄了。

 此时陈友谅围困洪都府已有八十五天,城墙虽被多次攻破,但城内守军殊死战,终于补好。此刻闻得朱元璋率师前来,陈友谅无奈,只得撤了洪都府之围,掉头进入鄱湖,战朱元璋。

 洪都守军亦备有数十艘战舸,但与陈友谅相比,力量悬殊太大,只得进入水关,暂避其锋。此时陈友谅退入鄱溯,水师遂出朱元璋。张无忌和赵敏亦混入水师之中,进入鄱溯。

 但见烟波浩渺,茫茫一片。湖水风拍惊,比之大海虽有不及,但战舸微小,依然如同漂浮于惊涛骇之中的小舟。不一会。战舸便与朱元璋大军合兵一处。

 赵敏遥见朱元璋坐舰左侧一艘战舸之上,高悬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常"宇,右边一艘战舸的旌旗之上却书写了一个"徐"字,当下低声道:"无忌,常遇将军便在此间,我们便过去如何?"张无忌心头沉难决。赵敏又道:"你与常遇情同手足,私下相见,并不碍事,见面之后,诸事或可大白。"张无忌心忖也对,如常遇翻脸,自己抢一艘战舸自行逃走便是。当下要了一只小舟,二人向常遇奉座舰划去。到得近前,张无忌只道求见常将军有事禀报。战舸上见是明教中人,遂放下绳梯,二人攀上战舸,一名士卒前去禀报,但听里面传来一声张无忌熟悉至极的声音道:"请进来!"张赵二人进入舱中,抬眼看去,但见一年约三十五六,虬髯虎目,威风凛凛有若天神的将军端坐舱中,正是张无忌的生死之、常遇将军。数年不见,常遇神勇更胜于当年。

 常遇却因张无忌易容之后,未能认出二人,问道:"你二人有甚事情?"张无忌见常遇身侧尚立有卫士,跪地晋见之后,却不言语。常遇一挥手,卫士退出舱外。赵敏退后立于门口,谨防有人偷听。

 张无忌低声道:"常大哥,蝴蝶谷口以死相救之情,小弟终身不敢相忘,今特携拙荆前来拜访。"常遇脸上陡现喜,继而疑惑不解地看看身前这两个明教义军小卒,显是尚未认出。张无忌微微一笑,几把将脸上的石膏等物一一抓落,出本来面目。

 常遇大喜过望,高声道:"无忌兄弟——"话未说完,张无忌急忙作个手势,让他轻声言语。

 常遇依旧莫名其妙,却放低了声音道:"无忌兄弟,这数年可想煞大哥了——哦,弟子参见教主!"言毕就要跪下,张无忌急忙将他扶起道:"常大哥休要折煞小弟了。这位是拙荆,名叫赵敏。"赵敏认袂作礼,常遇亦躬身为礼。张无忌见常遇喜悦之情确乎出自衷心,心头立时雾重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赵敏道:"常大哥与无忌叙话,我到外边看看风景。"常遇急道:"弟媳不须客气,便请坐下共叙别来之情罢!"张无忌亦道:"敏妹,常大哥不是外人,你便坐下罢。"常遇因张无忌曾任过教主,便要请他坐在主位。

 张无忌坚辞不允,常遇无奈,三人便分宾主坐下。常遇忽道:"无——教主,你突然辞去教主一职,数年间毫无音讯,却是为何?"张无忌道:"常大哥,我既已辞去教主之职,我二人还是兄弟相称罢。"常遇情中人,闻言抉地道:"行,无忌兄弟,可否将原因见告?"张无忌见他如此,顿时心头狂跳,脸色变得煞白无比。此时真相即将大白,常遇要不便是一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人,要不便是素往那个豪仗义的英雄。

 但不论哪种结局,对张无忌来说,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当此之时,你让他如何还能够自持。

 常遇见张无忌脸色倏变,急道:"兄弟,可是身体不?"张无忌摇摇头,赵敏却道:"无忌,你不妨对常大哥直言罢。"赵敏已然看出常遇实乃耿直之人,是以有此一说。

 张无忌道:"常大哥,小弟之命,可说全仗大哥相救。

 若不是碰巧遇上你,我张无忌只怕早已尸骨都化成泥土了。"常遇哈哈大笑道:"兄弟何出此言,当年如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便早死在蝴蝶谷了。这些过往之事,兄弟便不用再提起了。"张无忌道,"小弟这些年来早已不理教中之事——"遂将自己远赴波斯数年之事说了。常遇啧啧称奇,并恭喜二人得了一女,说后有暇,定上武当山看望一下这位小侄女。

 张无忌接着道:"冷面人一事,常大哥可否知晓?"常遇脸现忧道:"此事数月之前,韦蝠王已将详情告诉了我。但在见到韦蝠王前一,大哥已接到不准调动军队的命令。先还只道有甚军情,后来月余之内,却无甚战事。大哥此后每当思及此事,均感对不起总教诸王。听说那明教伤亡惨重,情况到底如何?"赵敏遂将详情讲了,常遇听到五散人竟只剩张中一人,不由惆然喟叹,良久不语。

 张无忌道:"尚有一事,涉及教中事务,小弟虽已不理明教中事,但此事与小弟大有干系,尚请大哥直言相告。敏妹,请你到外边看着点。"赵敏应了,转身出舱。

 张无忌道:"昔日濠州城的地牢之中,常大哥和徐大哥,还有朱大哥曾商议过要处死一人,此人是谁?"常遇笑道:"此人关系与你极好,我和徐大哥原本要向你禀报的,奈何你一去波斯数年,竟然找你不——"张无忌失声道:"此人不是——"常遇道:"当时教主有所不知,我们大家都几乎被他骗了。他暗中勾结元朝之事,我和徐大哥手中确有证据,到也并未冤枉了他。只是兄弟多年,毕竟令人感慨良多。"张无忌颤声道:"此人到底是谁?"常遇奇道:"韩林儿呀。听朱元璋大哥说,你当曾到过濠州城,此事已向你禀报过了。"张无忌但觉脑袋中"嗡"的一声,便即瘫在座椅之上,昏过去。

 常遇大惊道:"兄弟,兄弟,你怎么了?"赵敏听得常遇大声呼叫,急忙推开舱门进去,看了一眼便道:"常大哥,没事,他只是昏过去,一会便会好的。"言毕用指点住张无忌人中大,透入少许内力,张无忌便即醒转。

 赵敏见张无忌如此,已知他昔日退位定是中了朱元璋的计。此事在她预料之中,此时心中反到觉得坦然。

 见张无忌醒转,便急忙使个眼神,让他冷静一些,别莽撞行事。

 常遇却道:"怎么。你不知此事么?"

 张无忌叹气道:"人既已死,夫何复言。随他去罢。"神情甚是凄苦,当下开话题,问起常遇别来详情。

 常遇轻描淡写地说了会,不过尽是些行军打仗之事。

 便这缓得一缓,张无忌已回过神来,道:"常大哥,小弟此番前来,只为莫七叔报仇,若能手刃了陈友谅这厮,也可告慰莫七叔在天之灵。"莫声谷之死与陈友谅有极大干系,常遇尽皆知晓。

 听了此言,长叹一声道:"既有你在此,陈友谅这厮定然难逃了。贤弟二人稍候,我这便去请徐大哥前来相见。"张无忌急道"大哥请坐。小弟此番前来,只为报私仇而已,是以这才易容改装。徐大哥军事繁忙,便不用惊扰了。"常遇正待置言,见张无忌神情坚决,只得作罢。

 却听张无忌又道:"小弟夫妇二人实有难言之隐,便请常大哥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见到小弟二人之事。如若方便,我二人便留在大哥这艘战舸之上,待此间事了,来再与常大哥相会。"常遇自是答应了。

 当下赵敏依然将张无忌易容成原先的大汉模样。常遇在一旁看得惊奇无比,赞道:"弟媳真乃好手艺!"张无忌道:"启禀将军,小的名叫李冰,这位乃在下兄弟。名唤李火!"常遇寿笑声直震得船舱微微发抖,道:"行,就依你!"张无忌道:"小弟初学医术之时,用药太过霸道,竟将大哥寿折了四十年。这数年小弟如同闲云野鹤,心无旁鹜,思得一法,练了二枚丹药随身带着,便请大哥服下,当可挽回昔年失误。"常遇知他对此事一直内疚不已,当下笑道:"昔年如不是贤弟相救,我已早死了,折几年寿又打甚么紧,到让兄弟费心了。"言毕接他药丸,张口便下。

 张无忌却正道:"常大哥乃明教义军之大将,肩负重任,自当爱惜身体才是。"常遇见张无忌突然严肃,神情之中,竟有一股教主的威信,当下凛然而尊。

 张无忌素来头痛这等军国大事,当晓朱元璋的野心之后,难免心如死灰,唯愿常遇和徐达二人能够身体康健,只要有此二人,朱元璋便不至于太过放肆。转念却又想到,以自己一教之主,尚且被朱元璋暗算,徐常二位却是朱元璋的部下,若他要除了这二人,想来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觉替徐达和常遇二人深感忧虑。

 常遇道:"可惜军中有令,不许喝酒,要不咱兄弟俩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张无忌道:"来方长,待打败了陈友谅再喝不迟。"常遇道:"说得也是。"便在此时,一名小卒禀报道:"将军,统帅发出令旗,请将军前去议事。"常遇道:"你将这两位兄弟领去安置了。"小卒应了,将张无忌和赵敏带走,常遇自去议事不提。

 小卒将二人领到底舱,给二人准备了二张地铺,权充做休息之用。张赵二人谢过,遂走上前甲板,向前望去,不觉暗自心惊。遥见前面陈友谅舰队樯如林立,舰若云连,每几十嫂就用铁索联结起来,端的气势非凡。

 朱元璋的舰只比之陈友谅巨舰,小得实在太多。便道:"李火,我看这仗可不好打!"赵敏道:"我初时还道陈友谅如何英雄了得,今一见不过尔尔。"张无忌道:"不过尔尔?"赵敏道:"曹当年便败在数十艘船连在一块,陈友谅定然重蹈曹全军覆没之辙!"张无忌道:"我说李火,别卖关子好不好?"赵敏道,"巨舰相连,虽然其声势吓人,但是转动甚为迟缓,殊难灵活。只要一用火攻,陈友谅便只好跳入湖中了。"张无忌道,"只怕烧不完罢?"赵敏道:"大哥可想再赌一次!"

 张无忌猛然想起武当山上,赵敏曾打赌说自己定会前去刺杀朱元璋,此刻扪心自问,虽然极恨朱元璋狡诈毒,但却并不想去杀他。正想说甚么时,赵敏已经接口道:"此时若除了此人,定然于光复大业有碍,可不能凭了一己之恨,而坏了国家兴亡之大事。"张无忌见自己心事竟全给赵敏说出来,但不感惊奇,夫人聪明绝伦,类似之事,他经历得实在太多。当下便闭口不言,只望着远处陈友谅那众多的巨大战舰,显是默认了。

 赵敏哼道:"等到明教高手一个个被杀光,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将也死绝时,张大侠才会出来收拾残局。可那时故人俱亡,张大侠未免要落得个凄凄惨惨,只好领了老婆孩子,到那个山中躲起来,唉声叹气直至死。"张无忌给她说得心惊跳,心知结局不定便如赵敏所说一般也未可知。心中惶惑难安便道:"敏妹,你替我想个法子成不成?"赵敏道:"这有何难办,屠龙刀一挥,不就得了!"张无忌道:"可、可此时正要战。岂可如此!"赳敏苦笑道:"我原也没指望你做个皇帝甚么的,你既然管不了,便别这份心,没得伤了自家身体。"二人无语,俱向辽阔的湖面望去,默默出神不已。

 良久,常遇回舰,命士卒准备火器。

 少顷,朱元璋坐船之上升起红旗,全部水师,分作二十队,扬帆向陈友谅舰队驶去,决战开始了。

 常遇命令道:"待驶近敌船,先发火器,次放硬箭。"张无忌转身看去,只见数百名士卒均手执各式各样的火器,站在船边,人人脸色肃然,准备战,竟无一人稍现惧

 火器有火炮、火铳、火箭、火蒺藜、火、将军筒、铁炮等等。张无忌在洪都之围中,均见过这些武器。果不出赵敏所料,朱元璋决定用火攻。张无忌敬佩地向赵敏望去,赵敏却撇撇嘴角,做了个鬼脸,又转身看着前边。

 此时陈友谅亦麾舟面驶来,巨舟相联,行驶虽然缓慢,却有排山倒海之势,明军战舰十分矮小,但行动却甚是迅速。眼看双方便将进入程,对面那艘迅速靠近的战舰上面已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执弓箭标的士兵,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开战。张无忌不由担心地向赵敏身侧走近一步,左手扶着赵敏纤,右手拎着那张硬弓,准备为她挡开箭矢。

 赵敏低声道:"无忌,你也小心了。"

 "了"字甫毕。呐喊暴起,众士卒依计而行,数百枚火器向靠近的敌舰齐发。一阵震耳聋的响声过后。那敌舰已燃起火。此时士卒已扔下火器,起弓箭与敌舰士兵对起来。

 张无忌挥弓挡开如飞蝗般来的长箭,只待船只靠拢,便即跃上厮杀。双方全面开战,宁静的湖面上,顿时硝烟弥漫。火攻之计甚是大妙,霎时之间,陈友谅便有几十艘战舰起火。常遇坐船冲入敌船阵中,张无忌和赵敏正待跃上对方巨舰时,不料已有敌人从高处跳入坐船。当即短兵相接,刀光飞舞,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染湖水。一番厮杀之后,张无忌和赵敏背贴着背,一跃而上敌舰。张无忌见脚边有燃烧的木,乘机捡将起来,一边砍杀,一边大纵其火。常遇恐二人有失,早紧随而来。三人合在一处,往来冲杀,竟无人能挡。常遇和张无忌将赵敏护在中间,赵敏却双手各执一火把,专事放火。三人从这船跃到那船,竟点燃了数十面船帆。顿时浓烟滚滚,火焰冲天。常遇忽然道:"快随我来"言毕向西北方向奔去。此时双方舰队正进入混战时刻,舰与舰之间,相近不过两三米。常遇一跃过,遇有敌兵碍挡,并不恋战,只杀开一条血路,依旧向西北向疾奔。张无忌和赵敏紧随其后,不知出了甚事。

 赵敏忽道:"朱元璋有难!"张无忌放眼望去,透过浓浓黑烟,依稀可见西北方向有一条白色战舸被数艘红舟围在其中。白色战舸正是朱元璋的坐舰。陈友谅水师均是一律红色。原来徐达始一战,便身先士卒,夺得一艘巨舰。俞通海等四处放火,焚毁敌舟二十多艘,连徐达所夺得之巨舰亦被殃及。徐达只得一面忙命士卒灭火,一面奋力再战。眼见徐达前后左右的敌舰尽皆着火燃烧,朱元璋唯恐徐达有失,忙遣舟往援。徐达得了援舟,越发奋勇,竟鼓帆直冲杀入陈友谅舰队深处。却不料敌兵见徐达神勇,俱皆避开,反而争先恐后地前来围攻朱元璋。

 朱元璋身边已无护卫舰只,便急命鼓船前行,向部下靠拢。谁知未驶多远,坐舰忽然搁浅。陈友谅的骁将张定边见状,一声号令传出,率水师拚命摇橹,摆开朱军纠,齐向朱元璋搁浅处云集。

 朱元璋的大将程国胜、宋贵,陈兆先等率兵抵住,以一当十,拼个你死我活,真杀得天昏地暗、无光。

 张定边煞是悍勇,四面麾军重重围裹朱元璋。朱元璋的部将宋贵、陈兆先奋身力战,身中数十刀,浑身浴血,终于力竭而倒毙在朱元璋跟前。朱元璋素来勇武,见此情景,也不觉失仓惶。此时常遇,张无忌、赵敏三人已杀至最后一条敌舰。但却与朱元璋相距甚远。三人发声喊,抡起兵器杀,夺了此舰。

 这艘巨舰共有三层,此刻听到张定边召唤,急忙调转般头,数百名橹手奋力向朱元璋搁浅处划去。张无忌等三人早将顶层的敌兵杀死数十人,余下的见三人神勇,发声喊,全部跳入湖中逃命去了。可笑下面两层之敌人在这喊杀声陈天响的战场上,竟末发觉头顶之上已发生变故。直向朱元璋坐船驶去。

 常遇心急如焚地站立顶层,已看清对方的指挥乃陈友谅手下第一骁将张定边,更是惊惶万状。张无忌回头看去,见徐达等已然退出敌阵,疾速驰援,但距离尚远,只怕来不及了。此时敌舰士卒呼噪愈急,声势汹汹之中,隐约有"速速投降"等言语。却见朱元璋从舱中走到船头大声道:"陈友谅听了!为你我两人,劳师动众,糜烂生灵,有何益处,吾今让你威风,休得再行杀戳!"朱元璋言毕,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湖水之中,竟是自杀了。

 张无忌急得"啊呀"一声,大叫起来。赵敏却道:"无忌放心,此人不是朱元璋。"常遇亦道,"听声音倒不像!"原来朱元璋有一裨将,名韩成,见情势危急,便入舱禀道:"敢请主公袍服,与臣易装。臣愿代主公以死缓敌。"朱元璋沉不答。此时敌兵鼓噪之声更响,朱军显有不支之象。韩成不遑再待,呼叱道:"主公快听臣言,否则同归于尽,有何益处?"朱元璋到了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得卸下衣冠。韩成两把夺过来穿上,复把冠戴在头上,道:"主公自重,韩成去也"言毕不待朱元璋置言,到船头说了几句话,便即投湖而死。

 敌兵见状,攻势便少微缓了些。唯张定边尚不肯退,兀自督兵进攻。张无忌眼见势危,取下一直挎在身上的硬弓,张弓搭箭。正准备,却听赵敏声音异样地叫道:"无忌!"张无忌略一沉,"飕"的一箭,向张定边疾而去,力道之大,绕是张定边已有知觉,却如何避将得开。

 这一箭正中其右额。张定边自己负创,又见徐达、俞通海等人杀到,只得麾舟撤退。便在此时,湖水骤涨,将朱元璋的坐船,涌托而起,随着湖,自在游行。朱元璋趁势杀出,命余将追击张定边。张定边且战且退,竟身中数十箭,所幸不至殒命,轻舟逃脱。张无忌三人见朱元璋之危已解,翻身而下,将这艘巨舰下面两层的士卒或杀伤,或其跳入湖中,正着橹手行船冲杀时,朱元璋已鸣金收兵。时正暮,三人遂回舰归队。此一役,陈友谅虽然失败,但朱元璋亦损失惨重、正拟休兵数时,刘基道:"陈友谅大败,必将息兵休整,主公今可于军中挑选敢死士,趁夜驾轻舟驶入敌阵。轻舟之上,内贮火药干柴。此乃疲兵之计。"朱元璋闻言大喜,遂命常遇督办。常遇领命,选得敢死士数十人。入夜,众敢死士看准风向,分驾装载易燃物品轻舟七艘,闯敌阵,纵火焚烧。霎时间,风烈火炽,烟焰弥天,湖面之上火光冲天。直将鄱湖水映照得血红一片。陈友谅军因战一,早已疲惫不堪,又因舰队互相联结在一起,逃跑甚是艰难,将士被烧死和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陈友谅无可奈何,只得麾军后退十数里,将一应起火舰只抛弃不理,才得以抛锚休整。数之后,陈友谅稍事休整,复联舟战,旌旗帆穑,遥望如林。

 此次陈友谅有了防备,不待朱元璋舰队近前,便命士卒居高发弩而。明军预定的策略是,先发火器,次弓弩,最后便白刃战,短兵相接。陈友谅这番居高临下,不让朱元璋舰队近前,而明军火器程太短,难以对陈友谅战舰,构成威胁,被迫以弓箭对,但因坐船矮小,接战半个时辰,多半败退。朱元璋大怒,亲自斩了十多名百夫长,尚是阻止不住。陈友谅巨舰联舟,却是排山倒海般来。朱元璋无奈,只得麾军后退,心中却忿恚难平。刘基道:"主公息怒,敌舟高大。我舟卑小,敌可俯击,我却须仰攻,劳逸不同,胜负自异,愚认为破敌阵,仍非火攻不可!"朱元璋沮丧地道:"前亦用火攻,却未见大胜,如之奈何?"刘基道:"如此战,我军粮草无缺,自有洪都供给,而陈友谅却已被主公围困鄱湖,时稍长,粮食不济,军中定然大。到时主公乘势一击,陈友谅必败无虑。"朱元璋依然愁眉不展道:"先生之言虽有道理,但却要熬到何方罢。如张士诚乘隙而犯应天,却是两难顾全。如此罢,便请徐达回镇应天,先生以为如何?"刘基道:"主公英明,如此甚好。"当即传了徐达,令他自回应天镇守不提。刘基又道:"臣仰观天象,知主公有天神相佐,只须如此如此。"朱元璋益喜,遂传令常遇诸将入舱,授与密计。诸将领命散去。到傍晚时分,湖面忽起狂风,从震坎方位起势,呼啸着直扑西南方位。陈友谅正率卒巡视,忽见江中遥遥驶来七只小舟,满载士卒,乘着风势,须臾便近。陈友谅知明军来犯,急令弓箭手猛。此时湖上骇涛天,浓雾弥漫,隐约只见明军士卒兀自稳立船头,箭簇去,竟无一人摔倒。小舟愈来愈近,遂改用槊遥刺,数千只槊飞掷过去,明军依旧直立不倒。待到近前,却见这些士卒全部是戴盔环甲之草人。陈友谅怀疑万分。便在此时,舟中所藏明军死士,各将硫磺火药等物纷纷抛至陈友谅的巨舰。霎时间烈焰腾空,风急火烈,四面燃烧。常遇和张无忌等人复又杀到,陈友谅叫苦不迭。知不能敌,陈友谅便向西逃遁,怎奈大船连锁,转掉不灵。待砍断铁索各自逃命之时,焚死溺死被杀士卒,已不计其数。除友谅军惊恐逃遁之中,又有几艘战舰互撞而沉。

 此一役,明军大获全胜。陈友谅逃出一程之后,回首望着兀自燃烧得火红连天的战舰,恨得咬牙切齿。陈友谅部下见火攻厉害,纷纷出谋献计。怎奈陈友谅已给这几番火攻弄得暴跳如雷,诸将之议,一概不听,只命令道:"朱元璋这厮狡狯无比。朕见他座船之樯乃白色,明出战,但望见白樯,便合力进攻,不必与诸将纠,非得杀了朱元璋,方寡人之恨。"翌时清晨,陈友谅诸将鼓船前来,到得近前,却见前面所列明军战舸,船樯均已变成白色,竟无甚分别。诸将愕然不解之时,朱元璋已麾师攻上。陈友谅军无奈只得接战。好一场混战,直从清晨打至傍晚,亦相持不下。朱元璋正全神指挥之时,忽然坐船被炮弹接二连三地击中。亏得部下舍死相救,才将朱元璋和刘基等人送到别舟。

 诸人身后听得一阵巨响,那坐船又同时被数炮击中,竟给炸得稀烂,转眼便沈入湖中。原来陈友谅高坐舵楼,辨出朱元障坐船,便命令集中炮火,将该船轰沉了。陈友谅正高兴万分之时,却不料朱元璋又督军冲来。陈友谅惊骇无比,如见鬼神,还怎敢接战,且战且退,却一时摆不了明军的斗。多亏张定边舍命相救,才得冲出重困,退守鞋山。

 朱元璋追至罂子口,因水面甚狭,亦不敢轻进,遂泊舟口处。如此相持数,陈友谅竟不敢出战。朱元璋左右无事,便修书一封,尽情奚落陈友谅道:

 公乘尾大不掉之舟,顿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之强暴,正当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唯公决之!

 如此又过数,不见使者回来。却忽报左金吾和右金吾率所部来降。原来双方相持久,陈友谅军粮草不济,军心已然浮躁。诸将请命前去洪都府抢粮,却给朱文正一阵烧杀,所乘船只尽数烧毁,逃得性命的,无不愧狈而归。左金吾将军主张继续战斗,右金吾将军主张烧掉战船,直走西境,以求后图。却见陈友谅犹豫不决,二人知陈友谅难成大事,便相约来降朱元璋。

 朱元璋大喜,善待二人。忽有人来报,道陈友谅因左右二金吾叛降朱元璋,恼怒之下,将信使和所有被俘之明军将士一概杀了。朱元璋怒道:"好个陈友谅,心如此狭窄。他杀我将士,我偏放归他的将士,且看他如何?"遂命将所有被俘的陈友谅将士全部放回,有伤的细心治疗。并颁下严令,此后如获友谅军,优待勿杀。

 吩咐既定,又致书陈友谅道:

 昨吾舟对泊渚矶,尝遣使赍书,未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江淮英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却帝名,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故不惮再告。

 陈友谅读得愈忿,遂率军来战。奈何朱元璋放归俘虏,陈军早失斗志,而明军士卒,均知陈友谅残杀俘虏,是以人人宁死也不愿降,个个奋勇冲杀。陈友谅连败数阵,知大势已去,遂冒死突围,明军头痛击。陈友谅逃命要紧,竟连家眷都无暇顾及,只带骁将张定边易船潜渡湖口。

 张无忌和赵敏早已瞧在眼中,遂亦乘舟追去。陈友谅堪堪将近湖口,忽见前边清一的明军水师早已严阵以待。部下惊告陈友谅,陈友谅从窗中探头察看,不由得心胆俱裂,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张无忌瞧得清楚,当即弯弓搭箭。"飕"地一箭出,长箭正中陈友谅右目,其势甚急贯睛及颅,陈友谅立即毙命。

 张无忌一声长叹,将硬弓扔在湖水之中,道:"七叔,孩儿今替你报得大仇,愿你在天之灵安息吧!"此时张定边依然冒死冲杀。张无忌心灰意懒,便即回舟,寻到常遇。战事已息,休整数,朱元璋即率大军回应天。张无忌本离去,赵敏却道:"冷面人之事尚未查清,既已来了多,便干脆到应天走一遭,难说便会发现甚么端倪,也未可知。"张无忌依了。

 二人仍旧易容,待在常遇军中。不一,便到了应天。张赵二人明查暗访多,竟毫无结果。张无忌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赵敏看在眼中,亦不多言。陈友谅战死,其残部不久便被消灭。此时东面的张士诚整价提心吊胆,不知朱元璋何时便要来攻打自己,直吓得局促自守,竟不图发展。

 北方一带,库库特穆尔与李思齐等正打得不可开,根本不理朱元璋之事。朱元璋疆士广,手中雄兵,何止百万。因李善长、徐达、常遇等屡次进表劝晋,朱元璋便已心难奈起来,遂决定称王。但称甚么王,却大费了一番脑筋。张士诚早已自称为"吴王"。应天正巧是历史上孙权吴国的都城,况且几年前就有童谣道:"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几年,便是吴家国"(沧客按:此童谣摘自《庚申外史》上,《元史》卷五十一《五行志》二。)看起来要得天下,非得称吴王不可了。

 至正二十四年,朱元璋在应天称为"吴王",设置百官,建中书省,以李善长为右相国,徐达为左相国,常遇、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立长子标为世子。

 此时世间同时有两个"吴王",民间叫张士诚做东吴,朱元璋作西吴。朱元璋岂能容得了张士诚,遂檄书天下,起兵讨伐张士诚。

 张无忌但见檄书道:

 盖闻伐罪吊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近睹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宪台举亲而刻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虑,主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明教之真有…

 张无忌看到此处,脸色愤怒难挡,双手发颤,赵敏急忙凑过来,但见檄书接着道:…冀其治世,以苏困苦,聚为烧香之,根据妆、颍,莫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

 张无忌直气得浑身发抖,大吼一声道:"一派胡言!"遂几把张檄文撕成碎片,犹不解心头之恨,"啪"地一掌,将一张木桌击得稀烂。常遇闻声赶来,手中亦拿着一张檄书。进屋之后,见到地上被撕成碎片的檄书,已然明白张无忌为何发怒。常遇一声长叹,颓然坐于椅中,手上檄书,滑落于地。三人脸色凝重,默然不语。良久,张无忌道:"常大哥,多保重。小弟告辞了!"言毕拉着赵敏之手,转身向屋外走去。却听常遇沉声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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