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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酒肆风云
 沈陵何等聪明,一望而知邵安波在作最后的考虑,而料想她的决定,八成是出手拿人。

 他心中一动,当下微微一笑,反而睁大俊目,挑战地迫向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邵安波以慑人的目光,盯着他好一阵,才道:“你是否向来都很倔强?”

 沈陵微微点头,道:“我自小孤,备受欺凌,后来深感人善被人欺,于是采取与恶人对抗策略,甚至比对方更凶恶,以保护自己…”

 “你晓得我一出手,就可取你性命么?”

 “知道,但我并不怕你,你随时都可以出手。”沈陵顽强地道。

 无双飞仙邵安波长眉微微皱了一下,出了厌恶的神色,道:“别惹怒我,否则你就不止是被我生擒,而是血溅当场了。”

 她话声方落,便举步前跨,她进一步,沈陵便退一步,霎时,她已走到寒水虹旁边,伸手拔了起来。

 沈陵正道:“我不怕你,但我也没有打算触怒你。”

 邵安波突然发现这个英青年敌手,竟然使她泛起了无从措手之感。她此刻很想出剑将他杀死,免得罗嗦。

 而这样做法,正是她一向的处事方法,她总是果断、明智、以及冷酷无情地除去一切障碍的。

 沈陵的态度,依照邵安波过去的习惯,第一个反应就是出手擒下他,狠狠地给他几记耳光,然后,绝不留情的杀了他。

 但是她目前居然否决了这种反应,可是又不知应该怎样方是最佳的处置方法,所以泛起了奇异的感觉。

 不得不省察自己的内心,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青年有什么地方,竟足以使自己有不能下毒手的感觉?她踌躇一下,把寒水虹归入鞘中。

 自言自语道:“真是倒楣死了…”

 沈陵吁了一口长气,知道杀身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回想一下自己刚才故意装出来的态度,实在倔强得令人恼火,险险得对方杀他,不出了一身冷汗。

 同时,他对这一个在敌方阵营中,高居四大主脑之一的人物,居然升起一丝歉然。

 “你因我而误了大事,我实在感到歉疚。”沈陵轻声道。

 邵安波登时柳眉倒竖,怒道:“你别得意,说不定你方那个化名为‘天堂鸟’的总指挥,已经落在我方其他人手中。哼!我老实告诉你,此次行动,风客冷青云与神鞭南云已出马,甚至连狂狮荆若天亦将亲自出动。他逃得过我的侦缉,只怕最后过不了他们三人那一关。”

 “什么?原来你们侦缉的对象,竟然是‘天堂鸟’?”

 “哼!你以为我们侦缉的对象是谁?是张御史之子张云飞?”邵安波冷笑道。她停歇了一下,继续道:“当然,张云飞是咱们的终极目标。他之所以迄今未被我们追缉到案,乃是获得你方组织庇护之故。他的藏匿处,仅你方几位核心份子知悉,天堂鸟是你方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也是核心份子之一,我们只要擒住天堂鸟,就可得知张云飞的下落。”

 “但你为何将目标锁定我与我的同志老陈呢?”沈陵不解地问。

 “我方早已得知你是天堂鸟身边的人,以为老陈传递给你的情报是有关张云飞的,准备等你接获情报之后,再跟踪你,以便据以缉获那位神秘的天堂鸟。”邵安波似乎愈说愈生气:

 “谁知冷青云的手下急着争功,在箭毙你的同伴之后,在巷弄内截杀你,搞了我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真是可恨…”

 沈陵听得暗暗心惊,对方虽未识破自己就是天堂鸟。但却已得知自己是天堂鸟身边的人,顿时警觉不可再与她谈论这个问题,以免不留心了秘密。

 他马上改变话题,道:“咱们谈了这些话之后,我已知道我方的细是谁了。”

 邵安波果然被他引开了注意力,不觉出讶,问道:“你知道谁是细?”

 沈陵断然道:“就是吴四叔吴同。”

 “他是谁?何以见得就是他?”

 “你瞧瞧看,咱们立身之处在什么地方?”

 “这还用说么?这儿是极乐寺的国花堂。”

 “不错。假如咱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则咱们到这一处幽美清静的地方,作知心长谈,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不对?”

 邵安波显然捉不到他话中的含意,是以只含糊地嗯一声。

 沈陵接着又道:“换言之,此地除了进香还愿的信徒,就应是情侣身分的男女,方会来到这么一处景物清幽的地方。那么咱们既是敌人,为何会在此地碰头?”

 无双飞仙邵安波皱皱眉头,道:“废话,你的行动,一直在我监视中…”

 “真的么?这一路上,多是平畴旷野,你如何能跟踪我?”

 邵安波淡然道:“这是我的绝技,不能告诉你。”

 “你不必支吾,除非是车把式传递给你暗号,你绝无可能跟到此地来。”

 “那就算是车把式的功劳吧!这与吴同何干呢?”

 “当然与吴同有关系。”沈陵冷然地道:“那车把式起初只知道我是到高梁桥而已,直到抵达高梁桥,我才叫他往前驶。”

 “那又如何?”她耸耸双肩,意态冷漠,可是却有一股冷醉人的美容。

 “你是早一步到此地等候我的,而我却是奉吴同之命,到这儿来躲避一下,却居然躲到你的罗网中了,岂不怪哉?”

 要知他们俱是超凡之士,因此有些话点到就算,不必多说。例如沈陵说过这一路尽是平畴旷野,已点出在跟踪术上,此是不能克服的困难。所以现在他提出对方比他先到这一点,便可以作出相互的印证。

 邵安波轻声叹道:“你虽在江湖上名不见传,但我仍须承认你很有头脑。”

 沈陵微微一笑,道:“得到你如此认许的人,只怕不多吧?”

 “当然不会很多。”

 她再度举步向他迫去,这回沈陵没有后退了,原来他背后已被拱门门框阻挡着,后退不得。

 直到两人相距只有三尺左右时,邵安波才停步,道:“你不妨猜猜看,我将如何处置你?”

 “我在你眼中,何足重视,倒是你的竞争者,如冷青云、南云或荆若天,可能已经建立奇功,正在等你回去,参加他们的庆功宴呢?”沈陵淡淡地道。

 “我的确很担心发生这种情形。不过你亦无须欣慰,因为我的失败,亦就是你那一方的惨败,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沈陵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冷青云等人如缉获“天堂鸟”而建功,就等于是邵安波的失败,更是沈陵这一方的惨败。

 召安波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堂鸟之所以能成为你方的行动领导人,必定具有超凡的本领,他的身分神秘,行踪隐密,迄今我方尚未查出他究系何方神圣?冷青云等人,想缉获他,谈何容易?如此说来,我仍然还有希望…但愿他别落人他们的手中…”

 “落入你的手中,与落入他们的手中,其结局还不是一样?”沈陵冷冷地道。

 “当然不一样。你以为我也和冷青云那些人一般地丧心病狂…”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回答沈陵。

 沈陵没听清楚,问道:“你不像他们什么?”

 “你少罗嗦!”邵安波叱责道。

 “好嘛!我不问就是。”沈陵耸耸双肩道:“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到此为止,我已与我方断了线,假如他们不找我,我今后就变成无主孤魂,既不知如何才能与他们联络得上,亦无事可做。”

 “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屈居人下。”邵安波语气不再冰冷地道:“我的看法是你由于年纪轻,经验少,所以还不是高级人物,但亦不像你自认那低级。你大概是负责特别任务的部门中的一员,例如这次涉及关系非常重大的机密情报资料的传递事宜,你便衔命出马参与。”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言,可说是万中选一的人物。你应变时的机警,敏锐的观察力,精确的判断,这些优点长处,正如宝石的光华,想掩盖都罩不住…”

 沈陵笑道:“我有这么多优点么?”

 “你听我说下去,你就明白我为何将你的长处,都一一列举出来。凡是在人类社会中,任何一个组织,当它起初创立崛起时,总是朝气,多方收人才,而且人人能够不自私,先为团体的荣誉打算,不惜牺牲小我的利益,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牺牲。”

 沈陵不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召安波继续道:“但是那些已经有地位权力的组织,便很少呈现蓬朝气,团体中每一份子,大多数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这就是你的结论么?”

 “不是,我的结论是新崛起的组织能够善用人才,没有嫉妒倾轧的情形,在老大的组织中,任你有通天本事,也须按步就班,一级级的往上爬。除非你会走后门,会送会拍。所以以你的智慧才华,在你们那种年轻的组织中,不会被埋没的。”

 沈陵发现自己已陷入道理的圈套中,无法强辩。

 换言之,邵安波是以清晰明确的理由,层次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会是低级人物,至少亦是在中级以上的地位。

 他苦笑一下,道:“也许稍假我以时,就不致被埋没,我失败得太早了。”

 邵安波面部泛起怪异的笑容,道:“现在,我要动手拿下你啦!”

 “你动手吧!”

 “你不打算抗拒么?”

 “有什么用呢?你的武功比我高得太多。”沈陵两手一摊,苦笑道。

 “你知道就好了,那么我也不必出手,总之,我叫你走就走,叫你站住就站住。”

 “当然,谁叫我技不如人呢!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打算把我怎样…”

 他的话还未说完,邵安波已摆摆手,道:“不行,你不许发问。”

 她举步行去,一面道:“走,回城里去。”

 他们步行回去,一路上郊野的景,颇有足供连观赏的。

 而他们的穿着打扮,一个是轻裘缓带,儒雅飘逸,一个是翠袖榴裙,袅袅媚。又都是那么青春焕发,使人觉得十分匹配,像是一对璧人到郊外寻幽探胜。

 这是使人难以忘怀的奇异感觉,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像旁人眼中那么雅逸,而是胜利者与俘虏的尴尬关系。

 走到高梁桥,岸边的人家,有窗帘随风招展:

 邵安波突然道:“阿陵,我们到酒肆歇歇,你能喝酒么?”

 沈陵道:“我的酒量还可以,但这种酒肆中,哪有好酒?”

 邵安波道:“你这话就俗了,陈酿美酒固然使人快意,但在这种郊外小店,有黄醪白酒以助谈兴,亦是一件乐事,谁还讲究是不是美酒呢?”

 沈陵耸耸肩,忖道:“假如你是我密友,则郊外踏青,村肆小憩,自然是赏心乐事。可是现在我是被俘之身,哪有闲情逸致,与你浅斟低酌…”

 他没有说出来,当先向那间酒肆行去。

 这家酒肆内,居然还有六七个酒客,但从他们的装束举止看,俱是附近的庄稼人,或是过路的小商贾。

 肆内的座头稍嫌破旧,同时充斥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道。

 两人一进去,邵安波首先皱起秀眉,面泛厌恶之,沈陵则安之若素。

 临近河边的座头,总算稍为干净些,他们走过落座。

 邵安波扬扬秀眉,道:“你看看,有什么样的店,就有什么样的酒客。如果不是走累了,纵使用八人大桥抬我,我也绝不会踏入一步。”

 店堂总共才那么一点点大,她的话语惊四座。

 沈陵深恐惹起风波,忙道:“这儿是郊外,顾客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因此一切因陋就简,当然无法与城内的豪华酒楼相比,你就委屈一些…”

 邵安波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看了这些破败的座头以及没水准的客人,我已没有丝毫酒兴了。”

 沈陵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你既然嫌这里简陋,那你为何还会进来?”有人大声道。

 “对呀!城里多的是豪华酒楼,你可以走呀!”另一个人接口头。

 邵安波瞧也不瞧那些人一眼,却以更清晰的声音道:“阿陵,哪一个多嘴,就过去给他一个耳光。”

 那些人起先都愣了一下,及至见沈陵没有应声,认为大概是虚声恫吓而已。再者,看沈陵的样子,虽然年轻体壮,但外表斯文,又似富家子模样,若说逞凶打架,恐怕不是那块料。

 “简直岂有此理。”最先开口的人道:“咱们这些乡下穷人,花不起大钱,只好窝住这间小酒肆中解瘾,如果看不惯,你可以走人,又何必凶巴巴地要揍人耳光?”

 又有人接口道:“是呀!咱们又没惹她,这未免太过份了。”

 邵安波冷冷地道:“阿陵,打他们耳光。”

 她的话人人都听到了,因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陵身上。

 沈陵实在过意不去,劝道:“算啦!我们走吧,到城里再喝。”

 邵安波不作声,转首向窗外眺望。

 沈陵耸耸肩,招来店伙,点了酒菜。

 片刻间。

 那店伙送来了酒菜,态度非常殷勤。

 邵安波却冷冷道:“阿陵,两记耳光还没有勾销。”

 沈陵第一个反应是气往上冲,感到她太过份上,不合人情道理。

 只是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一下子就过去,代之而起的是经过理智过滤的反应。他迅快忖道:“邵安波才智绝世,人情事理如何不懂?既然她做出如此乖谬的行为,当然有她的道理存在。”

 当下站了起来,举步向那几个客人行去。

 那店伙急忙抢过来,连连打躬作揖,道:“大爷万万不可,小的给您叩头。”

 沈陵目光凝视在那些人面上,口中却道:“那是我同伴的意思,这两个耳光,非打不可。”

 那些客人全都变了脸色。

 而这时沈陵也看清了发话的两个人,一个是庄稼汉打扮,年约四十余岁,身强力壮,相当老实。

 另一个则是小商贾打扮,面长而黑,也长得十分健壮。

 他们一共是六个人,分坐三处,每个人都是那么壮健,单是这种阵势,就足以吓阻任何蛮横之人。

 沈陵终于看出了这些人诸多疑点:第一点可疑的是个个都有壮健的体魄。第二点他们的表现虽然很敦厚老实,但细察之下,这些人都是装出来的。第三点,庄稼人哪里会在这等时分悠闲饮酒?

 他暗骂自己该死,以往的警觉究竟哪儿去了?

 他因而明白了邵安波为何突然无理生事,敢情是想察看一下这些人的真正来路,瞧瞧他们在此聚集的企图为何?

 那个小商人打扮的已经长身而起,抱拳道:“在下等早先不知道小姐和公子乃非常人,故此多有得罪…”沈陵不让他说完,便接口道:“现在赔罪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看在你知机求情的份上,你和那个说过话的,各人自打一记耳光,我不动手就是。”

 他这话比辱骂还要气人,那个小商人面色一变,道:“好,你动手试试看?”沈陵举步行去,面前一张桌子挡住去路,他随手一拨,那张坚硬木头做的桌子,像纸絮一般,应手飞开,简直毫不费力。

 他这一手,显示出他的功力,实在惊人。

 因为乡下的桌子,虽较为糙,但却十分坚实沉重。普通的人,可能用全力还难以搬得动,而沈陵却随意一拂,就纸糊般被拂出老远。

 小商人脸色一变,跳出座外,准备应战。

 他的身法轻灵迅快,一望而知,修习过武功。

 沈陵淡然道:“敢情是练过几手的,怪不得胆敢违抗了。但你一个人不行,把那一个也叫来帮忙吧!”

 那个庄稼汉跳出来,怒道:“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陵哼了一声,道:“好呀,也是个练家子。”

 “不错,我练过几手乡下笨把式。”庄稼汉道。

 沈陵笑一笑,道:“别客气,你们只要一出手,我的同伴就会晓得你们练过什么功夫,你们既用不着自谦,也用不着告诉我。”

 那商贾道:“公子,你是有身价的人,不比我们这种在江湖混日子的汉,万一受了伤或是什么的,那就太划不来啦!”

 沈陵耸耸肩,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教你们惹怒了我的同伴?”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庄稼汉气怒道。

 “这叫做无理之理,的确欠通,请多包涵则个。现在,请过来动手吧!”

 他已摆明,根本就不讲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了默契,当下一齐跨步上前。

 霎时,双方已到了数尺之内。

 沈陵高声道:“二夫人,我要先打哪一个耳光呀?”

 “随你便,但我瞧你恐怕办不到呢!”

 “二夫人此话怎说?难道他们俱是高手么?”沈陵问道。

 “不错,他们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何以见得呢?”

 召安波道:“第一点,他们直到要出手时,才出顾盼如电的眼神,先前一直藏敛不,可见得内功有相当火候。第二点,这两人上前之时,步伐始终一致,没有分寸之差,可见得他们的武功造诣不错。”

 那两人听到如此辟人微的分析,都不一愣。

 那个小商贾打扮的人,眼珠一转,立刻道:“在下等本没有打算惹事…”

 他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句,但显而易见乃是打算说几句场面话,希望就此罢手。

 邵安波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们聚集此处,有何图谋?”

 她问话时,眼中出锐利冰冷的光芒,扫视着这些人。

 沈陵心中一动,也将面色一沉,道:“不错,他们恰恰在我们归路上出现,很可能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那小商贾打扮的人忙道:“我们虽然恰恰在两位的归路上出现,但这间小酒肆,没有使两位一定要进来的原因呀!因此在下等实是另有事情,然而对象并非两位,乃是显而易见之事。”

 此人说得头头是道,理由充分,纵是再不讲理之人听了,也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夹不清。

 “那么你们在此有何图谋?”邵安波问。

 “这一点恕难奉告,再说,两位忽然闯入此店,百计挑衅,这等行径大违常情,不知两位如何解释?”

 “是呀,他们为何偏偏选中此地,进来寻事?显然是冲咱们来的。”另一个人接口道。

 对方反咬一口,沈陵听了,实在难以作答。

 他替邵安波设想了一下,的确找不出任何理由,足以让对方相信真是路过此地,无意中人肆买醉的。

 邵安波平静如常地道:“我们自然有充分理由进入此店,但在说出理由之前,你们须得先两手来瞧瞧。”

 她目光盯住那位小商贾打扮的人,又道:“瞧你的样子,纵然不是头头,也差不多了,你报上姓名,再抖点什么来瞧瞧…”

 那小商贾打扮的人,淡然一笑,道:“在下等人本来是不须隐瞒姓名的,可是你们两位来历如谜,在你们未表明身分之前,我等当然亦不会表明身分了。”

 沈陵立即道:“在下姓沈名陵。这位同伴身分特殊,在下向来称她为二夫人,诸位也不妨如此称呼她。”

 他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绝对不是下人身分,因此他既称邵安波为“二夫人”则对方之人,与他作同样称呼也算不得是侮辱。

 那个商贾打扮的人道:“好,在下姓管名大维…”他指指旁边的大汉,道:“这一位是鲍永正。”

 其余的四个人,都很注意地看着邵安波、沈陵二人的反应,但见他们仅是点点头,当下都泛起了怒

 这管、鲍二人,在江湖中并非无名之辈,相反的,他俩是冀鲁地区的名武师。邵安波的确未曾听过他俩的名字,但沈陵干的是杀手工作,对两人颇为了解,但碍于目前的处境,他只得装作不知。

 管大维没有再介绍其他同伴的名字。

 “现在你们打算怎样?如果想跟我们印证,最好将兵器取出来,你们将兵器藏在桌下,紧贴着桌面的底部,虽然藏得巧妙,但碰到行家,就瞒不过啦!”邵安波冷冷地道。

 管大维、鲍永正以及其他的人,无不耸然变

 可见得他们的兵器果然藏在桌底。

 身材高大的鲍永正,个性直,抢先道:“待我等取刀向两位请教请教。”

 管大维一伸手拦住了他:“鲍兄弟一等,人家明察秋毫,已经了惊人的眼力,手底功夫一定也差不了…”

 鲍永正接口道:“那又如何?难道能避免动手么?”

 管大维道:“也许可以避免动手,你暂且忍耐一下。”

 沈陵道:“我倒是看不出有避免动手的理由。”

 管大维态度认真地道:“假如我们甘愿认输,是否可以避免动手呢?”

 沈陵一怔,道:“你们岂肯在三言两语之下,便认低服输?”

 管大维道:“那也不见得不肯,假如二夫人说得出何故走人此地,而又能证明不是冲着我等而来,在下等一定服输。”

 沈陵道:“这种偶然动念之举,如何说得出什么理由?”

 “这话不啻是说,两位有可能是冲着在下等人而走人这间酒肆的,可是这样?”

 邵安波不待沈陵开口,接口道:“不错,我的确是冲着你们来的。但此念却是直到我们经过高梁桥时,才生出此念。换言之,原先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们这一伙人,在这间酒肆内,至于你们有何图谋,更是无从得知。”

 鲍永正接口道:“二夫人可否将突然产生探查之念赐告?”

 “可以。”邵安波这回爽快地道:“我经过高梁桥时,耳闻马群鼻踢蹄之声,不起了疑心。因为此地僻处城郊外,河岸边只有这么两排房屋,居民不多,哪里来的马群?于是查看地面,发现了许多蹄迹,竟是我早先经过时所没有的,我见了这些痕迹,再加以推勘,认定马群必是挤集在酒肆后的廊中,所以与沈陵过来瞧瞧。”

 沈陵听得暗中点头,暗忖这邵安波的确心思缜密,反应敏捷,与自己刚才所见及推测的雷同,自己由于必须藏拙,所以不敢将所见说出来。

 他目光转处,但见对方之人,也没有一个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尤其是管大维,更有五体投地那种佩服的神情。

 “在下认输就是。”管大维郑重地道。

 沈陵道:“若是服输,就得听由我们摆布啦,有没有还要试试刀剑拳脚上的功夫?”

 鲍永正大声道:“咱也服气得很,只是要束手就缚,任凭处置,却未免觉得太窝囊了一点。”

 邵安波点头道:“这也是人情之常,你且取出兵刃,练两招给我瞧瞧,我就知道沈陵可以在几招之内,把你击败。”

 鲍永正听这话,心中一百个不相信。心想,我平生所会的高手名家,已不算少,可还没有哪一个能够轻易赢得我的,而对方究竟能在两招之内,就看得透我的底细?这种事情我死也不信…

 他迅即自桌子下面摸出一把长刀,健腕一翻,刀光闪,一连使了两招。

 邵安波点点头,道:“行啦!阿陵,我限你在十招内,打他一记耳光,不妨把他牙齿打掉几颗,以示薄惩。”

 沈陵认为这等惩罚,在她来说,的确算是薄儆了,当下应道:“在下试试看,只不知行是不行?”

 他举步行出,直到站定在鲍永正正面前四步之外,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对方。

 鲍永正面色很难看,道:“咱如果在十招之内落败,从今以后…”

 邵安波用笑声打断他的话,道:“若是败了,你便如何?”

 鲍永正一时语,只好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邵安波道:“好,你若是在十招之内落败,便把聚集在此的理由从实相告,不许有一句虚言。如果阿陵办不到,我输你们百两黄金…”

 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钱庄的银票,看了一下,拣出一张,随手一扔。

 但见这张银票,疾鲍永正,鲍永正面色一变,深恐这张银票不是纸帛之质,而是薄薄的金属片所制的外门暗器,于是赶紧一侧身,避开电而来的银票。

 劲风一掠而过,唰的一声,击中了后面的一坚实的木柱。

 银票的边缘嵌入木柱内,深达一寸,其余在柱外的部分,旋即软软垂下,可见得银票乃是纸帛之质无疑。

 全座之人,看了她这一手功夫,无不面色大变。

 他们虽然还不能算是一高手,可是这种以气劲贯注于纸帛上,使之坚如钢铁,远如镖箭的功夫,简直就是内家最高的“摘叶飞花,百步伤人”的手法了,这教他们如何不震撼?

 鲍永正后面一个人看了一眼,道:“真的是一百两黄金的银票,并且是宝局的票子。”

 管大维心念一转,跨步上前,一手扯住鲍永正,一面道:“咱们已经认输,二夫人只不过想知道咱们在此集合的理由而已,现在全盘托出,便可无事,鲍兄不可动手。”

 鲍永正一愣,道:“你不让咱试试看么?”

 “用不着试了,二夫人一举手,咱们全都成为扁鸭,这位沈大爷既是二夫人的人,手底自然也错不了。”管大维语气肯定地道。

 但其他的人当中,有些惊魂甫定,贪念陡生,想到了可能获得一百两黄澄澄的金子,不热血沸腾。

 有一个人大声道:“咱们如果漏秘密,怕只怕他们是对方的人,那时如何是好?”

 他不提“黄金”之事,也不直接主张由鲍永正出手一试。但如果不秘密,自然只有动手接沈陵十招之一途。

 管大维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像二夫人和沈大爷这等人物,对方岂能聘请得到。退一步说,假如他们两位真是对方的人,则咱们现下已被识破,并且全无抗争之力,纵是不坦白供出内情,又能如何?”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包括鲍永正在内,没有一个能提得出反驳,哪怕是歪理,也提不出来。

 管大维迅即走前数步,向邵安波躬身行礼,道:“在下等早先有眼不识泰山,以致鲁莽开罪了二夫人,还望二夫人大人大量,饶恕咱们这一遭…”

 邵安波架子端得十足,淡淡道:“阿陵,你看怎样?”

 沈陵心念一转,道:“你若是愿意告诉他们,何以你深信我能十招内,击败鲍永正的原因,咱们总得教人家一辈子都服气才行呀!”

 邵安波道:“刚才鲍永正使了两招给我看,他当初一听我要在两招之内,看出他的深浅和来历,心中虽是不信,但施展之时,仍然不敢大意,改用别的门派的手法,使我无法看出他的师门来历…”

 她说到这里,鲍永正的表情已经有点尴尬,显然已被邵安波说中。

 邵安波也不理他,接下去道:“鲍永正殊不料这么一小心从事,反而坠入我的圈套。说老实话,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家派如恒河之沙。除了十家八家著名门派之外,其他门派武学,谁能尽识?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查看他的师门来历。”

 鲍永正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道:“那么你打算查看什么?”

 “只要你使出别的家派的招式,你的真正功力造诣,就清清楚楚的显出来,此外,还可以看出你是擅长攻势抑是守势?手上功夫好呢?抑或是脚下功夫等等细节。经我观察之后,可知你是善于凶悍强攻,脚法稍逊双手,功力造诣,亦了如指掌。”邵安波侃侃而谈。

 鲍永正感到难以置信地,用力摇摇头,皱眉道:“咱不能不服气啦!在下有一句话想请教二夫人,只不知二夫人可会见怪?”

 邵安波道:“你未说出来,我怎知道会不会见怪?”

 鲍永正道:“在下只想知道,天下间像二夫人如此高明之人,还有多少?”

 沈陵点点头,道:“我也想知道呢!”

 邵安波微微一哂,道:“这很难说,但十个八个总是有的…”

 她停歇了一下,颇含深意地看了沈陵一眼,道:“不过那只是我主观地估计,有人身怀绝世武功,但由于环境或某些因素所限,他必须藏拙,这些人当然不在我估计之内。”

 鲍永正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只有十个八个,纵使还有些怀艺不,相信亦不会太多,以江湖之大,咱还是可以混一混的了。”

 管大维踏前一步,向邵安波微一抱拳道:“在下这一群人,本来也谈不上什么朋,只不过从前大家全都在镖行混过,彼此之间不但谈得来,而且无一不是数十年的情,所以这一回有事,大家都迅即凑在一起,共谋对策…”

 邵安波点点头,道:“说下去。”

 她对这些在江湖上混饭吃,不是具有真正神功绝艺的人,向来不注意,所以没有兴趣听管大维谈那些琐事。

 管大维乃是成了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来,立即转入正题。

 “北六省的镖局,大大小小为数不下百家,其中则以威武、鹰扬两家最为著名和规模最大,相信二夫人也知道的。前六年,却又有一家崛起,便是京华镖局,由著名前辈人物金刀破祈山连主持。由于祈老镖头的威望及人缘,致使京华镖局业务鼎盛,短短几年间,已凌驾威武与鹰扬两家之上…”

 邵安波双眉一皱,道:“这些话有必要说么?”

 管大维忙道:“这是一定要待清楚的,否则二夫人必定会怀疑在下等心怀异谋而有盗匪之行了…”

 “哦?难道你们想打劫京华镖局的镖货不成?”

 邵安波闻一知十,立即问到节骨眼上。

 “我们只是侦查,尚谈不到打劫。”管大维应道:“那京华镖局最近三年来,竟然不择手段地争生意,做出许多有违这一行规矩之事…”

 “威武和鹰扬这两家的生意都被京华夺去了么?”邵安波问。

 “虽然没有完全被夺,但大受影响却是事实。”管大维道:“不过这还算小事,最可恼的是,京华镖局之人,竟不把规矩放在眼中,胡作妄为…”

 沈陵笑一笑,道:“这还不好办?金刀破祈山连乃是镖行老前辈,名望甚高。只要你们找他理论,他岂能一意孤行?”

 “唉!问题就出在这儿。”管大维轻叹一声,道:“祈前辈自设置京华镖局之后,到了第四年,便将整个镖局顶给现任局主钟子豪…”

 “直到现在你尚未将你们的图谋说出来呢!”沈陵道:“你们同样也可找钟子豪涉呀!”

 管大维苦笑一下,道:“我们正准备向钟子豪涉…”

 邵安波出感到兴趣的神色,道:“钟子豪这个人我见过,长得颇帅,年约三十岁左右,颇为自傲,很有野心,外号乾坤剑。据我所知,他虽很骄傲,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风韵事。”

 她沉一下,又道:“对了,他对酒都不近,在许多宴会中,他既不喝酒,也不找姑娘…”

 “这倒是想不到之事。”沈陵皱起眉头,道:“干这一行,私生活居然还这么严肃。”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邵安波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私生活严肃的多着呢!”

 两人的对话,管大维可不便嘴了,只好默然不语。

 邵安波将目光转投在管大维面上,道:“你继续说下去。”

 管大维道:“钟子豪接任局主后,不到半年,局中所有的旧人,都调到外面的支局当负责人,京师中总局的人,全是一般外行,不过个个武功高强而又能干,却是事实,所以总局的力量,不弱反强…”

 邵安波见他话声忽然停歇,便道:“你对于京华镖局的情形,为何如此熟悉?”

 “他可能在京华镖局混过…”沈陵猜测道。

 “那倒没有。”管大维否认道:“京华总局里,用的都是新人行之人,凡是曾经吃过镖行饭的人,钟子豪都不聘用。”

 “钟子豪崛起后的名声,以及该局的鼎盛,我都听人说过,但该局采取这种奇怪的作风,竟然将局中人事全部汰旧换新,却是第一次听说。”邵安波道。

 “此所以近年来京华镖局的业务,外人无法知悉。甚至对外传京华镖局暗中低保运费用一节,亦一直查不出真假。”

 沈陵道:“这样说来,你们镖行中竟有公定的保运费了?”

 “是的。”管大维点头道:“虽然不是完全划一,但总相差无几。像威武、鹰扬这种大镖局,稳妥可靠,当然比其他镖局收费高些。”

 沈陵道:“那么你们莫非真的怀疑京华镖局比一般的小镖局,收费还要便宜么?”

 管大维以及其他的人,莫不点头。

 召陵波道:“假如你们聚集于此,为的是要查明京华镖局收费情形,我可是难以置信。”

 管大维忙道:“不敢相瞒二夫人,在下等因来自各处,准备开始正式侦查京华镖局的秘密。但若是在城内碰头,势必走漏风声,故此约好在这儿见面,先商谈一下,以后才决定行动计划。”

 邵安波瞧瞧沈陵,眼光中含有询问之意。

 沈陵忖道:“我若是使她介入此事,则她在东厂方面,势必少管很多事,此是牵制削弱对方的妙计…”

 此念一生,便道:“这话恐怕靠不住,说不定他们已侦知京华镖局方面,在这条路上有什么行动,故此暗暗聚集于此,俟机行动。”

 邵安波颔首道:“这话颇有道理,我们不妨瞧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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