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各逞心机
沈陵亦倔强地紧盯着她。
“我还是不相信是敝方之人,他们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追查到此!”
“这也是我玩的手法。”二夫人冷冷道:“我命冷月一路留下记号,当然是你们的暗号,以便把人引到这儿来,你刚才一定未看清楚此舫的位置,如果你看清楚了,便知道凡是有人到了码头,我们马上可以发现,不管来人本领多高,亦难躲过我们卫哨的目光。”
“你别太自信,当心会栽个大筋斗。”
二夫人冷笑一声,随即纤手轻颤,从铜线上传达命令。
沈陵面上倔强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两道剑眉也竖不起来,叹一口气之后,问道:“你发出什么指示?”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不是打算使我难受和使我气馁么?”
“说的也是。我的命令是如若不能生擒,即须击杀,不许有一个人漏网。”
沈陵听了这话,心中反而大感宽慰,忖道:“只要你不亲自出手,其他的人,就不一定能赢得我方之人。退一步说,我方之人,纵使不敌,亦未必就全部被杀或被擒…”
他面上自然不敢
出内心的秘密,反而装出一副愁容,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但外面没有半点声音传入,可见得二夫人说过此舱不透声音的话,并非虚假。
“我的话信不信由你,这两个人,绝对无法活着回去。”二夫人似乎已看透他的心思。
沈陵考虑了一下,认为二夫人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套他说话的必要,这才说道:“二夫人未免太自夸了,在下虽然不堪你一击,可是敝方之人,不是个个都像在下这般不济,而且贵手下亦没有你的功力,你何以见得都不能活着回去呢?”
“既然你坦白问我,我也不妨坦白答复,我方有必胜把握之故,便是因为主客明暗之势不同之故,我方不但握有主动之权,同时又在暗中相待。等到你们的人陷入我的罗网内,纵是全力挣扎,亦属徒劳之举…”
沈陵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不由得不屈服了,忙道:“你若是生擒了他们,我为了救他们之命,只好任你摆布了。”
他估计自己这样说法,二小姐一定相当高兴,并且会立刻更改命令。
但使他失望的是,二夫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失望之余,只好留神观察她的手,可是亦未发现她有任何举动。换言之,她没有发出命令。
过了一阵,二夫人冷冷道:“你的鬼心思只好骗骗别人,休想在我面前卖弄。总之,就算你一口答允投降,我也不会让来人逃生。”
沈陵听了这话,感到此女心肠十分恶毒,不由得恨在心头,恶向胆边生。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心肠那么狠,难怪你会长得那么丑,我真恨自己早先没有尽全力与你拼个同归于尽…”他忿然怒骂。
二夫人毫无表情,对于他的怒骂,似是全然无动于衷,接口道:“我很丑么?”
“何止是丑?简直教人作呕…”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学起那些泼妇,大骂山门!”
她皱起眉头冷笑:“完啦!两个人都被杀了,秋云马上就进来报告,你自己听听经过情形吧!”
他们总共没说几句话,二夫人就宣布两名来敌俱已被杀,实在有点教人难以置信。
沈陵中止了漫骂,眼睛瞪着舱门。
过了一阵,舱门悄悄打开,清丽飘逸的秋云出现于门口。
“二夫人请出来看看。”秋云轻声道。
“你把经过详细说来听听。”
“但沈先生他…”
“不必理他。”二夫人截断了她的话:“你快说!”
“婢子接到卫哨通知,往码头一看,发现两个穿夜行衣的男子,他们带着兵刃,正在码头各处查看。秋云换口气道:“他们的行动十分矫捷,而且查看各处时,都是一掠而过,显然功力深厚,目力过人,才能在一瞥之下,就看清楚有没有暗号。”
二夫人道:“你的观测很正确,说下去。”
“婢子当即向二夫人报告,接获是须擒杀之令,想想这两个人的武功如此高明,因此不敢大意,于是一面发动暗器阵的埋伏,一面召集十二名校尉,并且命正副班领负责指挥,分别出手狙击那两名来敌。”
二夫人点点头道:“虽然小心过度,把所有人手都惊动了,但仍然不失为稳当的决定。”
“婢子刚刚获罪,一心只望能稍稍立点功,好求二夫人饶恕罪行,所以不敢大意。”秋云低头道。
沈陵心中对她的一点歉意,听了这几句话之后,完全消失了。
“后来怎样了?”他冷冷地接口问。
秋云不知何故,竟不敢瞧他,径自说道:“这两人身手的确非常高明,不久就查明暗记,疾扑本舫。等他们进入埋伏威力范围中时,正副指挥一同出击,分袭两人,在黑暗中,两对都仅仅拼了三招,就分出了高下,正指挥与那个使刀的敌人,竟是功力悉敌,不分胜负。但另一个使剑的敌人,武功却高出副指挥甚多。副指挥虽然及时获得暗器阵相助,可是仍然挨了一剑,身负重伤…”
沈陵心中大急问道:“使剑的人怎样了?”
“他自然死在暗器之下,另外那个使刀的敌人,亦遭到同样的命运。”
沈陵面泛煞气,厉声道:“你们好狠,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二夫人冷冷瞪他一眼,道:“他们自寻死路,怪得谁来?况且我方也有一位校尉指挥负伤,还不知是否能治得好,难道我们的人就可以白白送命不成?”
她话声一落,接着挥手示意。
外面立即燃起更多的灯烛,秋云闪在一旁,让出地方,以便舱内之人可以看见门外的情形。
只见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中年人,僵卧地上,面色发紫,一望而知是中了毒药暗器而毙命的。
沈陵看得很清楚,正是他的两位同道,他不
双眼一闭,不忍再看。
二夫人见状,摆了摆手,秋云迅即退出,先关上舱门,再把两具尸体带走。
沈陵过了好一阵,才睁眼向二夫人望去,道:“你干脆也把我杀了,岂不干净,何必硬要我活受罪呢?”
“你已成了俘虏,我可以任意处置。而刚才的两人,限于力量,只能把他们击毙,无法生擒。所以我并不是对你有恶感而留下你,以便对你加以折磨,而是事实如此演变,我也没法了。”
“好吧!你只管向我用刑,我绝对不发一言。”
“但你已经答应过秋云,愿意向我屈服的,何以现在又变卦了?”
“我根本没有答应她。”沈陵语气坚决地道:“老实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屈服的。”
“哼!既然如此,我先在你之前,严惩那两个丫头之后,才动手收拾你。”
二夫人说完之后,很不悦地走出去。
不久,舱门被人推开,沈陵抬目望去,发现来的竟是冷月。
这个娇
的少女面上含着一股愁容,却不说什么,拉着沈陵的手臂,向外便走。
沈陵过走边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大祸临头一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说呢!我们都被你害死啦!”
“我很抱歉,但当我答应妥协之时,情况与现在不一样,假如你们没有杀死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致于赖帐的。”
冷月摇摇头道:“不,你老早就准备赖帐了。”
“谁说我早已打算赖帐?”
“二夫人说的,她的看法一定错不了。”
沈陵也不再强辩,因为冷月说得对,那二夫人的判断,的确错不了。
他游目四顾,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是二夫人的,漂亮么?”
“很漂亮,想不到她也像一般的女子喜欢布置。”
他在铺着柔软垫子的檀木椅上坐下,右手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无意中向桌上一看,但见桌面摆着文房四宝。水晶笔架上,
着三支象牙管的毫笔,制作甚
,一望而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旁边一方端砚,匣盖已揭起,隐发光华。在砚边放着一枚古墨,隐隐发出香气。
沈陵凝目看了一阵,才道:“这些笔墨砚都是你家二夫人的么?”
“是的,你敢情看出其中不好的么?”
“我看不出来,但心中却觉得这些文房用品,好像都很讲究,所以随口问问。”沈陵摇摇头道:“我在衙门中所用的都是极为普通之品,哪曾见过如此讲究之物。”
“假如我说这些文房用品,价值万金以上,你信不信?”冷月郑重地道。
“当然相信。”沈陵正
道:“但如此贵重之物,你家二夫人好像毫不重视,可知她一直凭恃她的权势地位,得到无数珍玩宝器,这就怪不得她不肯改
归正了。”
“你别胡说,二夫人从来不收任何礼物,亦不贪得这些珍奇之物。”
“那么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难道是她从家中搬来的?抑或是天上掉下来的?”
“跟天上掉下来差不多。”
“笑话,老天爷为何不掉一点给我?”
“我没骗你。”冷月一本正经地道:“这些都是皇上御赐,岂不是跟天上掉下来一样?”
沈陵装出不甚注意她的话,淡淡道:“原来如此,你们难道不怕被偷?”
冷月也在一旁的锦墩坐下,道:“本舫除了我们主婢三人外,尚有十二校尉,皆是武林高手,本领最大的窃贼也上不了此舫。”
“换句话说,你就算不监视我,凭我现下这副德
,也逃不出此舫,对不对?”
他并没有仔细听冷月的答复,心中暗忖:“冷月说这些东西,均是皇上赏赐,可见得她与皇上曾有接近的机会,据我方获得的消息,东厂中只有一个‘无双飞仙’邵安波,得以接近皇上。这个二夫人在各方面都很像邵安波,只有那张脸…”
冷月伸个懒
,喃喃地说着话。沈陵及时听到她说,若是感到疲倦,可以躺在地板上睡一觉。
他大为疑惑不解,问道:“二夫人何故让我们占用她的卧室?她不是马上要收拾我么?”
“你的运气不错。”
冷月笑道:“她有事匆匆走了,我猜她一定要过中午,才会回来。”
“那么我又可以多活半天了。”
“你口气中好像很不耐烦多活这半天呢?”冷月诧然道。
“当然啦!多活半天之后,仍然不免一死,倒不如早点了结…”
“你如果要活下去,也不是办不到的,谁叫你如此固执,宁死不降呢?”
“现在我就算愿意投降,她也不会接受,你信不信?”
冷月泛现惊讶之
,道:“不错,以她的脾气,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你这回真心投降的话,我和秋云不妨再替你求情,但你却不可再变卦赖帐才行。”
“你猜我肯不肯投降呢?”
冷月很用心地思考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跟二夫人一样,老是叫人无法猜得中你的心意。”
她这话乃是有感而发,因为她与沈陵说的话虽然还不多,但词锋话意兜来转去,已经使她泛起昏头转向之感了。
“我当真有点倦啦!”
沈陵说完之后,移步走到墙边,坐向地板,背靠舱壁,闭上眼睛。
冷月噗嗤一笑,却没有说话。
沈陵心中大惑不解,忍不住睁开双目,只见她面上仍带笑容,却抬目望向舱顶,并未看他。
他想了一下,便不言语,径自再度闭上双目,调息运功。
他的
道虽受
制,但由于对方已换过一次手法,是以他心存侥幸,希望对方改变
道
制之时,手底略有疏忽,便较为容易打通。
同时,由于曾经更改
制的
道,是以在寻求打通脉
之法时,总算有些线索,可供推测。
他全心全意提聚体内真气,起初简直找不到一丝残余的真气,经再三努力之后,总算有了一点成绩。
可是这如丝似缕的真气,好不容易才提聚起来,却倏又消失之时,沈陵心中的痛苦,实在难以形容,就像一些人辛勤刻苦地积蓄起一些家当,忽然之间败个
光一般的难过。
他虽然每次都感到焦灼痛苦,却仍不放弃,如此反复进行了十几次,已经耗费了个把时辰之久,这一回感到大有进步,那一口真气提聚在丹田之中,甚觉凝厚有劲。
沈陵不敢轻躁急进,暂时停止在这个阶段,心想:这口真气只要再加孕育涵练,最后一定可以打通被
制的
道。
他这么一想。心情大为兴奋。歇了一会,他开始继续运转这一口真气,但觉得心应手,畅顺异常。
现在已到了紧要关头,突然间冷月又发出“噗嗤”的笑声。
沈陵心知有异,迅即睁眼望去。
只见冷月那张明
的面庞,已经迫近他眼前,而且越凑越近,好像要吻他一样。
沈陵心头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冷月盈盈笑道:“我想干什么?问得真好。”
她边说边伸手在沈陵的面颊上,又捏又摸,简直像在逗弄小孩一般,笑道:“你猜猜看好不好?”
沈陵不但嗅到她所用的香料芬芳气味,而且她那朱
中的香息,都
到他面上。
这个明
而又青春焕发的少女,与他贴凑得这么近,使他几乎忍不住要吻她一下。
当然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的动作和口气,好似含有某种阴谋诡计,在未揭晓前,他自是不便自作多情。
他想了一下,忖道:“莫非她已看出我在运气行功冲破
道
制么?”
但行功破
之举,他自问做得十分小心,外表上应该未
丝毫痕迹,他难以置信地试探道:“你靠得那么近,是不是想把我看清楚一些?”
“我为什么要把你看清楚一点呢?”冷月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我很像你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这是往好的方面想…”
“可有坏的方面么?”
“坏的方面,就是我的样子很滑稽可笑。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力量,变成百无一用时,那样子必定是可笑的。”
冷月发出笑声,檀口中暖热的气息,不断地
到他的脸上。
她道:“啧,啧,说得多么好听啊!但你可没有这么可怜,至少你没有失去一切力量。”
沈陵心想:“糟了,她已透出口气啦!”
但口中说道:“唉!我还有什么力量?你可曾听二夫人说过,我已是俎上之
,釜中之鱼,她对我可放心得很。”
“她才不放心呢!要不然我就用不着在这儿陪你了。”
冷月捏捏他的鼻子:“她临走之前,曾经告诉过我一些事情。果然一切情况,正如她的预料一样…”
“什么情况?你就做做好事告诉我吧!将来有机会的话,我必厚厚报答。”
“你用不着花言巧语的哄我。”冷月笑道:“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我家二夫人说…”
她故意暂时中止,把沈陵吊得好不难过。
过了一阵,她才接着道:“二夫人说,你一定极力试图逃走,所以要我注意你的眉毛。
她说,如果你的眉尖一直微微耸起,那就表示你正在运功提聚真气,眉尖垮垂之时,就是失败。我刚才一直在留心观察…”
沈陵心中长叹一声,甚是难过。
他一向自负才智,以及丰富的江湖经验,在江湖中神出鬼没,事事顺遂。可是这三四年来,接二连三地栽在女人手中。
三年前在京师,被一个叫“水晶夫人”的女人,纠集八名武林高手围攻,他身受重创,要不是被韩侯爷无意中救回侯府医治,他早已命丧黄泉了。他之所以遭受围攻,乃因他杀了“水晶夫人”的姘夫。
九个月前在苗疆,中了红花峒二公主李媚的蛊毒,受尽了万般痛苦折磨,虽经郭玉玲以高超的医术暂时抑制住蛊毒发作,但三个月后蛊毒将会复发,届时将要承受更强列的痛楚…”
此次,由于内功莫名其妙地消退,致被那个叫做二夫人的女人所抓,此女心机深沉,喜怒难测,却又智慧绝世,自己生死事小,负了侯爷所托事大…
冷月甜润的声音,继续送入他耳中:“幸而二夫人吩咐过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发现。因为你双眉眉尖耸起之时,只是那么一点点,垮垂之时,就比较明显。可是谁知道这一点变化,内中却含有如此深奥的学问呢?”
沈陵知道用不着试图分辩了,当下无
打采地道:“这次你当真做件好事行不行?”
“行!”她笑问:“什么好事?”
“请你不要捏我的鼻子,好不好?”
冷月吃吃地笑起来,道:“不知有多少男人,想我捏他的鼻子,我都不干呢!你少发牢
。”
“原来捏鼻子是‘美人恩’的一种,怪不得有人感叹说是最难消受。”
冷月玉指加重力道扭了一下,沈陵叫道:“喂!你干什么?”
“我教你懂得美人恩的滋味,刚才你至少不觉得痛,现在觉得如何?”
沈陵一想不对,身在别人手中,全然无力反抗,何必用言语刺
她?岂不是徒然自寻烦恼?
他连忙认输道:“是的,我懂啦!我向你投降行不行?”
冷月发出甜甜的笑声,道:“你装出可怜的样子,以为我就会饶了你么?”
话虽这么说,那只一直在他面上活动的手,却收了回去。
沈陵不
松了一口气,向她感激地微笑一下。
“你如果像这模样般,大大方方的向二夫人投降,岂不早就没事了么?”冷月道。
“谁叫她长得那么丑。”沈陵忍不住用话调戏她,悄悄道:“如果像你这么美丽,我老早就拜倒在石榴裙下啦!”
冷月的手又举起来,沈陵吃了一惊,忙道:“别动手,咱们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可不是君子。”她拧了他鼻子一下:“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将我们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可见得我们天生就是小人。”
沈陵痛得直皱眉,道:“孔夫子他老人家,要是晓得我今
会遭受苦难,定必收回他这句话。”
冷月再度收回玉手,道:“你到底是希望我捏你的鼻子呢?抑或是不想?”
“当然不想啦!”
沈陵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犯
,再说这个鼻子又不是捡来的,干什么希望你继续捏下去呢?”
“好吧,我们说点正经话,你逃走是无望的了,因为二夫人说过,纵然不派我监视你,你也不可能打得通
道。因此,你除了认命之外,别无他途。”
沈陵大不服气,道:“要不要打赌?我认为有希望打通脉
。
“二夫人的话,从无差错。”
“我偏不信。”
“笑话,你现下不是一切都正如她所料,仍然在她的掌握之中么?”
“我就是不信她认为我不能打通
制这话。”
冷月笑道:“好,你想赌什么?”
“要赌的话,就不妨赌得大些,假如我能打通脉
,则你不得阻挠我逃走,亦不得发出任何警告。”
“如果你输了,又如何?”
“我的性命,已不算是我自己的啦,所以不能作为赌注。但我所知道的一些秘密,却仍然是我自己的,你怎么说?”
“好,一言为定。”冷月欣然道。
沈陵不敢怠慢,迅即闭上双眼,收回心神,运功提气,继续作打通脉
制之举。
现在比起早先提聚真气时,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痛苦了。
但沈陵所怕的,并不是痛苦,而是“时间”
要知沈陵受过特殊训练,
体上的痛苦,他具有能逾常人许多倍的忍耐力。但目下却是“时间”对他不利,越是耗费时间得多,就越危险。因为二夫人一赶回来,他与冷月之间的打赌,只好归于无效。
他等于是死与时间竞赛,因此他运集了全力,凝神定虑,贯注在这一件事上,别的完全不加考虑,免得分散了心神。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未申之
。
沈陵仍然在全神贯注运气冲击脉
。他已经失败了无数次,但他仍然毫不气馁。只是在心灵上,已感觉到“时间”的压力大为增加。换言之,他认为二夫人应该要回来了。
在另一方面,他亦知道受
制的脉
,已经接近打通的边缘,任何一次运气猛攻,都可能豁然贯通。因此他全心全意地继续努力,根本不暇考虑别的。
自然这也是源于他坚毅的天
。他是个一旦决定了怎样做,就绝不犹豫,永不动摇心志的人。
正当此时,舱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二夫人赫然出现,面上含着冷笑,笔直向沈陵走去。
沈陵鼻中嗅到一阵幽淡的香气时,恰好一股真气,突破了脉
,顿时全身四肢百骸都舒适畅快无比。
他睁开双目,口中正要叫出“冷月”目光所及,见到二夫人站在面前,使他及时咽回了叫声。
二夫人冷冷道:“你也算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了。
沈陵不明其意,只好耸耸肩,没有作声。
“你明知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窥伺在侧。但你仍然煞有介事地假装运功打通脉
,直到我这时现身,你才肯睁开眼睛…”
二夫人说完之后,还嘿嘿冷笑两声。
沈陵气往上冲,暗中骂了一声:“该死”原来冷月的打赌是个诡计,无非是愚弄他罢了。
二夫人接着说道:“我命秋云另行
制你时,故意留下了一点空隙,以你的功力,实在是不难打通脉
,恢复武功…”
“那我为何要假装?干脆不与她打睹,岂不省事?”沈陵淡然道。
“你是想叫我估错你的功力。”二夫人冷冷道:“但你放心,我绝不会错估你的,我宁可高估你,亦不愿低估,以免无意中吃大亏。”
浓陵心中微微一动,心想你既然不知我已恢复功力,我当然不会笨得再与你争辩,届时候机逃走,可增加成功机率。
他装作心意被识破,缓缓垂下头来。
“冷月,把他移放到秘箱中,我此去说不定要到明天才回来。”
她边说边转身向舱门走去。
冷月应声是,立即将沈陵抱起来,随她出舱外。
沈陵已恢复了功力,身子虽被冷月挟起,但他随时都可以制住冷月,但他却没有出手。
出了舱门,冷月向反方向走,把他挟入一间舱旁,沈陵正要出手。
外面却传来二夫人的声音,道:“冷月,动作快一点,我有话要
代…”
冷月应声道:“婢子来啦!”
她一脚踢在壁上,马上出现一道横长形的秘门。
冷月随即将沈陵横着推进去,一面把门掩上,一面道:“你且耐心等一下,我马上送点食物给你。”
冷月匆匆出去了,沈陵躺在黑暗中,像是在一口棺材里似的。
起初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但过了一阵,眼睛不但已适应了黑暗,并且还看见壁间透入极为微弱的光线,由此证明这一处称作“秘箱”的地方,并不是密不通风的。
说也奇怪,沈陵此刻突不感到窒息了,这就是心理作用,起先他以为此箱密不通风,是故感到呼吸困难。现在他发现微光,顿时感到呼吸已顺畅。
外面没有声响,沈陵谨慎地移动四肢,使血
畅通,以便随时行动。
虽然目下他处身于这样一个黑暗的箱子中,但他的心情,已经大为轻松。
一来他已经恢复功力(虽然莫名其妙地消退的四成内力仍无法恢复),而对方竟然尚不知道。其次,他昨天已将老陈留置的“情报”传送出去了。
这件情报的内容,非同小可,乃是报告组织中有东厂的间谍潜伏。
沈陵在接获命令,要他接应老陈时,方始得悉这件事的内情。所以他现下的确为了自己达成了任务而感到轻松。
个人的安危生死,在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似乎已无足轻重了。
当然“遗憾”不是没有,假如身死,主要任务无法达成,岂非失去参与工作的意义?
他的思绪像风中的游丝飞絮似的,漫无目的地飘浮,突然间停在
逃行动上。
外面悄无声息,他侧耳听了一阵,忖道:“现下船只靠泊在岸边,反而不是逃走的理想时机,但我得早作准备,以便一有机会,马上逃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从靴筒内取出一把小刀,刀锋薄而锋利,他找到一道合适的
隙,便用刀锋刺戳。
很快的那道隙
,已变作足以透过目光,略略可见外面情景的一道小
。
外面是间小舱房,他早先被带入来时,已经看在眼中,现在从
隙中窥看出去,至少可以知道有没有人在房中。
此外,他的目光尚可望见正对面舱壁上的一扇窗子。窗户支起了一半,透入强烈的光线,还可以听到波涛拍岸之声。
沈陵矍然地望着那扇窗户,忖道:“窗外就是码头了,我只要窜得出去,就可回到自由广阔的世界中,只不知外面有没有守卫?”
但逃走的
望是如此的强烈,因此他
不住要尝试一下。
第一步是设法逃出这个像棺木的木箱,他伸手轻推一下,从细微的震动中,得知箱门是掀起的,闩锁的地方,自然是靠地面这一边。
沈陵暗自笑道:“那位二夫人未免自负过甚,居然不搜我的身子,不然的话,我真会被困死在这条船上。”
他从靴跟的接
中,
出一支薄得不可再薄的钢片锉刀,找到箱内下方的
隙,毫不费力就
透过去,然后往中心点,也即是没有闩锁的部位削了过去。
直到锉刀边缘碰到阻碍,沈陵轻轻
动两下,听到锉刀在金属上锉锯的声响,便确知闩锁必在此处。
接着他
出锉刀,从另一边如法炮制,
入
隙中后,向闩锁方向移动,直到碰到闩锁,才轻轻
锉两下。听到了金属被锉之声,这才停下来,研究下一步用什么手法弄开闩锁。
他之所以自两边测试闩锁,其目的是要确定闩锁的大小,从而推测出是何一类型的闩锁。
这是相当
巧复杂的一门技术,因为闩锁种类甚多,又随着地点和物体的形状而有所变化,是以虽有特制工具,但仍然须推断得正确,才可以动手。
他想了一下,由于这是一枚陷入臼内的竖形状
闩,外面不须加锁,因为箱内之人既无法伸手出去拔开
闩,亦无法在里面挑起此闩,因此相当牢固安全,除非将箱门撞开,否则无法弄开。
沈陵思考的结果,决定用钢锉锉断它。
因为此闩是隐藏在箱中的,绝不会
大。
不过在锉的时候,仍然需讲究技术。
他使用这支钢锉,只向内拉,以免细屑掉在外面,被对方进来时发现。
用时
了几下后,就用另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磁
铁片,把细屑
起,收放在箱内,一切弄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丝毫痕迹。
不久,他将工具完全收妥。此时箱门的
闩,已经锉去十分之九,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不连着。
幸亏他没有完全锉断,因为不久冷月就走进来,而且还有秋云。
她们打开箱门,没有发现异常。
一阵饭香
香,扑送入沈陵的鼻中。
秋云将窗户打开,冷月则将沈陵拖出来,道:“你饿坏了吧?”
秋云向外面道:“把舱门关上。”
外面大概是侍卫,应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女将饭菜摆好在几上,沈陵席地而坐,看看这些精美浓香四溢的小菜,以及热腾腾的白米饭,实在
不住要
口水,肚中饥肠咕咕直叫。
冷月道:“沈先生举筷之前,婢子还有一句话奉告。”
沈陵不便现出难看的样子,还装出一个微笑道:“你请说。”
冷月轻轻叹口气,道:“二夫人吩咐说,这一顿饭不能让沈先生白吃,正如你到饭庄吃饭,须得付帐的道理相同。
沈陵微微点头,道:“可以,只不知价钱如何?”
冷月道:“二夫人倒是没有开出价钱,只请沈先生自行给付。”
沈陵沉
一下,道:“这倒是不易使人满意的难题。如果付得太少,你家二夫人可能嫌我小器,如果付得太多,她亦不以为是慷慨大方,而且还会在暗中笑我是呆子。”
“那怎么会呢?”
秋云第一次说话,她见沈陵一直不瞧她,态度不大友善,因此忍耐着不开口,直到现在,方始开腔:“只要你付出代价,二夫人必无话说。”
沈陵皱皱眉头,不理睬她,向冷月道:“这样好不好?你去问问二夫人,她要什么代价,反正她心中有数,知道我这种
迹江湖之人,一两天不吃饭,也算不了一回事。”
冷月摇摇头,道:“不必去问她啦!”
沈陵讶然道:“难道你可以代她作主出价么?”
“什么出嫁不出嫁,我又不是老得没有人要的老女处,这婚嫁之事,不必你
心。”
沈陵知道她故意
扯一通,目光无意中落在那些饭菜上时,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冷月噗嗤一笑,道:“你肚已雷鸣,一定很饿了,是不?”
沈陵苦笑一下,黯然不语。
秋云道:“沈先生,小婢提出一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一个字,就算是付了帐,如何?”
沈陵并不急于吃饭,倒是很想知道她提出一个什么问题。
当下他点点头,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秋云大为得意,含笑道:“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在城里过夜?”
“前天夜里?”沈陵反问道:“就是我在
院,第一次见到你们二夫人的那一夜么?”
“是的,就是那一夜。”
沈陵考虑了一下,道:“是。”
秋云作了一个手势,道:“先生请用饭吧!”
沈陵怀着满腹疑团,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忽然中止,抬头问道:“是不是二夫人预先吩咐过的问题?”
“当然是啦!”秋云微笑道:“要不然婢子有这么大的胆作主么?”
“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教人莫测高深,我已回答是在城里过夜,但这个回答,对她有什么用处呢?”
“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你家二夫人,实在是个才智绝世的女子,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让她长得这么难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女面上,眼中只没有丝毫惋惜之意,与他说话的口吻,完全相反。
可见得他心中所想的,与他口中所说的,根本扯不拢。换言之,他实是假装惋惜,事实上却是观察对方的反应。
由于他这个试探手法,用得不着痕迹,是以秋云冷月二女,猝不及防,却同样泛起含蓄的笑容。
沈陵立即证实一件事,如果二夫人真的很丑,她们当然会同意自己的惋惜之言,但现在看她们的反应,可见得二夫人并非真丑。
他马上心安理得地开始扒饭。因为他虽是输了一着,但亦捞回了一票。否则他这顿饭难下咽。
秋云碰了冷月一下,道:“我看我们又出了纰漏啦!”
冷月一点也不慌张,道:“不要紧的,二夫人已说过,我们若是与他见面说话,必定会吃点亏的,她既然早已晓得,谅必没有大碍。”
沈陵闷声不响,扒完三大碗白饭之后,才摸着肚子,道:“你们的菜不但烧得好,连白饭也比别人的香。”
秋云不
笑道:“这是因为你肚子饿的关系,我们还时常嫌做得不好呢!”
“这样说来,饭菜都是厨子做的,而且这个厨子,不是固定跟随着你们的。进一步推测,这一艘巨舶,亦不是二夫人私有之物了。”
秋云瞪目道:“一句话你就猜出这么多的事情,你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们只好不跟你说话啦!”
“你们办不到的,试问如果不跟我说话,又如何能从我口中,得到二夫人想知道的事情呢?”
冷月忙道:“我们少跟他罗嗦,赶快请他入箱,免得出事。”
沈陵皱眉苦笑,道:“别这么快好不好?我才吃
,便要我屈在那密不通风的棺材里。”
“不行,跟你在一起,我们的风险太大了。”冷月摇摇头道。
“我不说话就是,行不行?”
“冷月说得对,沈先生还是屈驾进箱里去吧!”秋云亦摇头表示。
沈陵无可奈何地起来,走到箱边。
秋云把箱门掀起,他便自行躺着移入去,接着箱门关起,还有
闩落在臼中微响。
他从
隙中望出去。
但见秋云冷月把几上的残饭剩肴收拾好,走出舱外。
天色尚早,不是行动的时候,他极力抑制逃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