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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牡丹花市
 三月十五,长安正当牡丹花市。

 大街上,游人如织,车水马龙,红男绿女,争相看花议价,真是人山人海,肩摩毂击,把长安城内各坊的街道,堵得水不通。

 大诗人白居易有诗云:“帝城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而牡丹的价格,也令诗人感叹。“一丛深花,十户中人赋。”试想,仅是一丛深红色的牡丹,就等于十户中等人家纳的税粮,这是何等的昂贵?

 但是,长安的豪门贵族、巨商富贾,争相竞购名贵品种,以致牡丹花价,扶摇直上。难怪另一位诗人柳浑望花兴叹道:“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干钱买一窠。”

 其实,虽有赏花心,却无购花钱的人,又何上诗人一个呢?

 别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上身穿件对襟无袖长衣,前结带,不穿长,从头到脚一身青布,真是普通之至,看上去不是种田人家的穷汉,就是店的中的伙计,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厮。

 唯一起的,是这小子的一张脸庞和壮实的身板,别看他满身寒酸,却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丰神,比起那些翩翩华服的佳公子,自有一番丰韵。特别是挂在他嘴边无时不在的笑意,很有些冷傲刁钻,令人莫测高深。

 此刻他就站在长安最热闹的西市商贸区的街上,痴呆呆地盯着一盆深红色的牡丹花在看,看得如此有兴味,竟然目不睫,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

 这盆价值昂贵的牡丹花,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原来,他是在看人买花。

 确切些说,他是在着买花的人。

 买花人有三个。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仆,这当然没有着头。一个是十六七岁的丫环,生得白皙俏丽,该是他注目的对象。

 因为,一个穷小子,一个侍侯人的丫头,倒也相称,尽管这丫头一身绮罗,比这穷小子阔气多了,但毕竟下人一等。

 可是,引起他的萌念的,不是这位美丽的俏丫头,而是站在中间买花的小姐。

 噫,这不是胃口太大,也来免不知趣了么?竟然去盯着人家千金小姐,配吗?

 不配,但并不奇怪。

 自古至今,就传着这么一句话:“癞哈蟆想吃天鹅。”

 世上如没有类似这穷小子的想入非非,这句话又从何而来呢?

 这位小姐真是天香国,绮年玉貌,亭亭玉立,仪态(抱歉此处缺一页)说语的,正是这位金刚爷。

 穷小子心想,又多了一个献殷勤的,看那位张公子怎么办,说不定有场架好打呢。

 使穷小子惊异的是,那张公子一见对方,脸上忽地变了颜色,两眼中透着惊惶,他旁边的两个赳赳武夫,不知怎地,象被霜打蔫了的高粱,一点神也提不起来了。

 就连那个沉稳不动声的汤管家也现出了不安神色,他旁边站着的小丫头更是面如土色,就象见了山野怪。

 只有柳小姐声不动,只是神色更为严峻,也更为冷傲。

 掌柜的见了这位醉眼公子爷,吓得连话也说不清了,只见他急忙打躬作揖,结结巴巴道:“鲍公子,小小小的请请安,不不不敢劳公公子爷破破破费,只管管…”

 柳小姐猛地一转身,轻如蝉翼的绿披风然一飘,把一股高雄的檀香味,送入了穷小子的鼻孔,把他熏得痴了。

 鲍公子见柳小姐要走,出声相阻道:”慢,柳姑娘,在下一片好意,总不能不给个面子吧!”

 汤管家陪笑道:“鲍大少爷,我家小姐还有事,先走一步,得罪得罪。”

 鲍公子醉眼一翻:“谁跟你这个下人说话?你给我闭上嘴。”

 汤管家笑容一敛,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鲍公子跨前一步,手中的象牙柄扇“哗”一声打开,轻轻摇着,笑嘻嘻地对柳姑娘道:

 “柳小姐,在下早就听人传言,柳小姐是长安仕女中的名花,只恨无缘一见,不想今出游花市,在此地巧逢,真是三生有幸。”

 柳姑娘不理,自管走路。

 穷小子眼睛跟着小姐,这才发现刚才还拥挤一团的围观者,此时都退得远远的去了,可见这鲍公子的威风有多大。

 站在鲍公子身旁的金刚怒道:“给我站住!你一个小娘子,竟敢对鲍公子无礼!”

 穷小子暗想,糟了,这个什么鲍少爷要对姑娘无礼呢,且看那个张公子如何动作。

 柳小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斥道:“滚开!你不配和姑说话。”

 粉颈一扭,对管家说:“走!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拦阻!”

 穷小子吓了一跳,咦,这小姐凶得很呢,旋又十分高兴,对这些称王称霸的凶神,就是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他满有兴致地等候事态的发展,又不忘记欣赏美人嗔怒时的姿

 那虬髯大汉吼一声:“找死!”就准备上前拦人。

 鲍公于把扇子一抬:“不必急躁。”止住了虬髯汉子。

 他用一双醉眼,死死盯住姑娘,笑道:“柳姑娘,人小脾气大啊!是不是有这个姓张的在旁边,姑娘不好收礼呢?那也简单得很,待在下叫他滚开便了。”

 说完,醉眼前张公子一瞪:“张杰生,今后不许你打扰柳姑娘,听见了么?”

 张杰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姑娘的面,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今后还能在长安叫字号吗?

 他冷笑一声道:“鲍大龙,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休要盛气凌人,柳小姐爱和谁交往,你管得着?”

 鲍大龙见张杰生敢顶撞他,不然大怒:“大爷偏生就要管,看看哪个长眼的东西敢来纠柳小姐。”

 柳姑娘气得粉脸通红,俊眼一瞟,忽然发现有个衣着朴素的傻小子呆望着她,一时也未去打量对方,就一挥玉手道:“喂,你过来,姑娘就与你交往交往,看看谁敢把你怎么样。”说话时并不看他,只顾盯住鲍大龙。

 穷小子一下呆了,道:“小姐是叫我么?”

 他四周瞧瞧没人,这才敢问。

 “不是你还有谁!”姑娘正眼也不瞧他。

 他不心花怒放,忙走过来,从囊巾摸出一支萧和一支笛:“在下姓名便是这两物。”

 “萧笛?”姑娘斜瞟了一眼“好,你是长安人么?”

 “不是,在下…”

 “临死!”鲍大龙扇子一合,指着萧笛。

 虬髯大汉抢前三步,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朝萧笛脖子上砍去。

 柳姑娘娇叱一声:“找死。”

 还未动手,汤管家巳迅捷地跃到萧笛身边,一把将他拖开,避过了一击。

 汤管家对姑娘道:“小姐,快走吧,犯不着招惹他们。”

 柳姑娘偏偏不前听,她叱道:“姑娘今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怎肯死心!”

 话才落音,绿影一闪,姑娘一拳捣向虬髯汉膛。

 虬髯汉哪里瞧得起这娇滴滴的女娃儿,干脆不闪不避,运起铁布衫,硬生生接下她的一拳。

 “呼!”虬髯汉被打得连退五步,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下。

 “哇,打得好!”萧笛喜极拍手。

 这一拳的份量,把在场诸人都惊呆了。

 鲍大龙身边那个病恹恹的书生,懒洋洋地道:“好哇,小妮仔还敢逞凶呢!”说着要上来和姑娘动手。

 鲍大龙一把拉住他:“不必不必,你们不要伤了公子爷和柳小姐的和气。”

 他又嘻皮笑脸地对柳姑娘道:“姑娘练得一付好身手,叫鲍大爷愈发瞧得起姑娘,今姑娘不愿在大街上与大爷变往,也是情有可原,今暂且别过,改定到府上拜访。”

 柳姑娘骂道:“谁与你这种人交往,别做清秋大梦!”

 她傲然转身离去,小丫头和杨管家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她转头对管家说了几句,管家便停下来招呼萧笛:“喂,小子,跟我们走呀,你不要命了么?”

 萧笛高兴得话也顾不上说,赶紧跟了上去,心中暗想,这小姐凶虽凶,心眼还好的,她怕我被鲍大龙欺负,还挂念着呢。

 他越想越高兴,乐滋滋跟着人家走完大街,出了坊门,又进了另一坊的大门,也不问问这是到哪儿去。

 他想,只要能跟这位小姐在一起,就是这会儿朝地狱走去他也不在乎。

 长安的街道与别的城市不同,可说是城中有城、街道就如棋盘格。

 大诗人李白曾写道:“长安大道横九天”便是对长安大道布局的描述,大道东西十四条,南北十一条,街两旁种植着槐榆树,各条大街又被划为坊,每一坊都有门,街道就跟胡同一样,没有街房与店铺,只在东市和西市集中了买卖,成为热闹的易场所。

 萧笛跟着汤总管穿过了两道坊门,来到一间珠宝玉石后前,小姐一行人便往里面走,萧笛刚要跨进店堂,就被一个穿劲装的伙计挡住了:“喂,兄弟,有何贵干?”

 “在下是跟着小姐来的。”他笑回答。

 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总管,一回头:“咦,小兄弟,你还没有走哇?”

 “管家叫在下跟着来,在下怎么会走呢?”

 管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怎么傻愣愣的?老夫不叫你走,你站在那条恶龙面前不动,不想要你那条小命了?故所以叫你走哇,可老夫也没叫你跟着来呢?”

 萧笛一听生了气:“咳,明明是你说:‘跟我们走呀’我听见了才跟着来的;怎么一把子年纪的人,说话也不算数。”

 汤管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正想不出如何答话.只见丫头又从里面月亮门折出来道:

 “汤管家,小姐说这个人今天既然碰上了,就请你老人家给他个差事吧!”

 敢情,小姐未走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汤管家道:“好的,荷花,你回禀小姐,老夫就留下他干点活吧。”

 萧笛一听留下他干活,心下老大不自在,但转念一想,只要能天天见到这位柳姑娘,就委屈些干吧。反正在山上时,自己不是什么都会干吗?

 汤管家对他道:“你先在此坐着,守守店堂门,等老夫与内总管商议了再派你的差,好么?”

 “好的好的,总管请便吧。”他大不咧咧在门枋上一靠,叉起双臂,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店铺来。

 八九个店伙和一个五十来岁的掌柜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也浑不理睬,只顾看自己的。

 这间店铺宽敞明亮,就在西市贸易区内,西市贸易区有两坊之大,店铺左右和对门,均是阔气的绸缎店、大酒楼、大旅舍之类,繁华非常。

 他迈步走到街上,回身看店门招牌,只见写的是“白鹤珠宝庄。”

 看完进来,只见柜台上支着些长方大木盒,木盒又隔几十小格,每格放一件件宝,或翡翠、或玉镯,或夜明珠,或大粒珍珠,看得他惊奇不已。

 站在门口刚才挡住他的伙计问他:“喂,你老弟一向在哪里发财?”

 萧笛一愣说:“在下从来都没发过财。”

 众伙计听他如此答话,全都笑了。

 掌柜道:“小兄弟,他不是说你发财,是问你一向在哪儿谋生。”

 萧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在下一向家居,不曾谋过生。”

 掌柜好奇道:“你第一次来长安?”

 “正是,在下咋进的城。”

 “家在何处?”

 “呵,远着呢,在西域。”

 掌柜的和伙计们互相望望,又问:“到长安有何公干?”

 “谋生。”

 “呵,原来如此,你到本店当差,算你运气,敝东家待人宽和,伙计们薪俸也高。不过,这碗饭也不大好吃。”

 “请教为何不好吃?”

 “小兄弟,你看这店是干什么的?”

 “那还用问,不是珠宝店吗?”

 “对啊,是珠宝店,珠宝价值昂贵,动辄千两百两纹银,难免不让人眼红呢。”

 “那是自然,谁只要得一件珠宝,不吃十年也要吃八年。”

 “对啊,这世上不光有小偷小摸,还有黑道上的朋友,多咱邀约个三五能人,一夜之间杀人掠宝,你说这碗饭好吃么?”

 “啊,有这等事,果然不好吃。”

 站门的伙计道:“知道了不好吃,你还不快快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去么?”

 “话虽说得可怖,可是各位不是也好端端在着,并没有丢了性命么?”

 掌柜道:“不错,这里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些伙计个个会武,所以强人轻易不敢光顾。”

 “啊…”“你会武么?”柜台里一个高大的伙计问。

 “会武才能当伙计?”他反问道。

 “那就看你的功夫了,”掌柜回答说“功夫高的可以做保镖护院,再高的就当了管家,要不就是和东家平起平坐的上等宾客,你衡量衡量自己,是当宾客呢还是当管家?”话中有几分的揶揄味道。

 几个伙计笑起来了,大家一个劲催促他回答,以他自己的本领该做什么。

 他道:“若由在下选择,那自然是做个佳宾为好。”

 “哈哈…”大家一起轰笑起来。

 “哎哟,这小子…”掌柜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

 这时,总管从通向里间的月亮门出来了,站在门边喊道:“萧笛,走。”

 萧笛跟着汤总管出了月亮门,过了一个小天井,绕过正房的屋堂,只见又有一道小门。

 从小门出来,却是一个大天井,四面耸立着楼房,天井里有花台,花圃,有好几盆牡丹开得正

 汤管家道:“等等,小姐要见你呢。”

 萧笛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忙注视着正楼大厅,盼望小姐赶快出来。

 忽然,他感到肩禹、背部风门几平同时一麻,接着汤管家道:“小姐,萧笛带到。”

 柳小姐袅袅婷婷出来了,仍然穿着一身淡绿衣,旁边跟着丫头荷花。

 萧笛高兴得心在跳,可又不明白汤管家为何要点他的,不过他已顺不上想这些,直把两只虎目去瞧人家姑娘。

 只见姑娘粉面含嗔,一脸秋霜。

 见了他,姑娘哼了一声道:“姓萧的,你盯着姑半天,又尾随姑到这里来,我问你,你意图何为?”

 萧笛大吃一惊,忙道:“小姐,是汤管家叫在下来的呀!”

 荷花姑娘小鼻于一皱,玉手一指:“哼,你当我不知道么?在花市上,你小子从人堆里挤出来,离我们近近的,两个眼珠睁得比馒头还大,一眼不眨盯着我们小姐着。那张杰生、鲍大龙来了后,一般人众俱皆远避,你却象个木头人站着不动,将小姐教训了鲍大龙的手下,你依旧站在那里,就象我们小姐脸上有字,你在专心读书呢!哼,以你所作所为来看,决不是个好东西!”

 萧笛不暗暗叫苦,才知上了小姐的当了,人家把他叫来不是为了雇他,而是和他算帐呢,现在跑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小姐喝道:“荷花,用不着和他噜嗦,你去取鞭子来!”

 萧笛一惊,道:“取鞭子做什么?”

 “教训你这个野小子!”柳小姐凤目圆睁,盯着他瞧,想看看他的狼狈相。

 这一看,才算把这个穷小子端详清楚。

 “唔,这小子虽然寒酸,倒还生得一表人材呢,就是那两只眼睛有点讨厌,你看他还盯着你呢,说拿鞭子也没吓住他。好小子,等皮鞭在身上时,看你还敢不敢盯着姑!还有那张嘴,咦,好象还在笑呢,可恶!今天非把这小子打得叩头告饶才出得了姑心头这口气!”柳小姐越想越气。

 这一刻,荷花从堂屋里拿出一细细的做得很精致的马鞭,递到柳小姐手上。

 柳小姐扬了扬皮鞭,从台阶上走下来。

 汤管家道:“小姐,这小子恐怕是来卧底的,须严加拷问。老夫已制住了他的道,他跑不的。”

 柳小姐刚好走到天井里,闻声止步:“什么,来卧底?外总管。此话从何说起?”

 汤总管道:“这小子不象一般的地痞,也不象普通市井之徒,他见了长安城有名的恶霸,居然不怕不惧,若不是有为而来,怎会如此凑巧,又怎么如此胆大?”

 柳小姐沉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萧笛道:“哪有几分道理?依在下看一点也无,在下昨才到长安,怎知谁是恶霸谁是好人?”

 汤总管道:“凭什么相信你是昨才到?”

 萧笛眼珠一转,道:“总管不妨去西市的‘义友马店’查查看,在下昨夜就住在那里。”

 柳小姐道:“那是家什么样的店?”

 萧笛道:“那店又住人又住马,每个房间睡十来个人,住的都是贩夫走卒。”

 荷花道:“你不是应夫走卒?”

 萧笛道:“在下不是。”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住到那里去?”

 “没钱呀,在下要是有一百两银子买花,还不会去住那上等旅舍吗?那些波斯人开的酒楼、又有好酒好菜,又有能善舞的波斯姑娘劝酒,谁不爱去呀,可钱呢?没钱不是只好住马店吃小摊了,你说是不是?”

 荷花没话说了,只好道:“人家才问一句,你却说了那么多,真讨厌!”

 柳姑娘一双妙目瞧着他,听他说了那么多,居然也没挥鞭打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是有点可怜穷小子吧。

 汤总管道:“你来长安干什么?”

 “谋生呀!在下听说长安是个大地方,也想来开开眼界,没想到才来一天,就有横祸加身了。在下现在也还不明白,到底有何过错?”

 “你怎么没有过错?”荷花叫道:“是好人怎么会盯着小姐看?”

 “咦,这又怎么了?柳小姐生得美如天仙,在下看看有何关系呢?”

 柳小姐听他言语轻薄,不然大怒,火气又上来了,劈头就是一鞭。

 “啪!”一鞭在萧笛的肩部位。

 他不叫不喊,只把两只眼睛瞧着小姐,嘴里继续道:“在我们那里,姑娘生得美不怕人看,有人夸奖还感到高兴呢!”

 柳小姐第二鞭正要了,听他这么一说,手又停住了:“你们那里?天下哪有这种地方?你胡说八道!”

 “怎么没有?我们那里尽是胡人,胡人就是这样的呀!长安城里不是也穿胡人的衣服吗?总该对胡人的习俗有点一知半解吧?”

 汤总管毕竟见多识广,知道他所言不差,便道:“这倒是实情,那么你是胡人么?”

 “不是,在下…”

 “啪!”第二鞭又到了他的上。

 柳小姐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既是汉人为什么不守汉人的规矩?”

 “在下从小在胡人地区长大,又怎知汉人规矩?”

 柳小姐一愣,无话可说。

 汤总管厉声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在下又不是人家的家奴,到什么地方去还得由谁派么?”

 汤总管叱道:“你再嘴硬,今天就把你毁在这里!”

 萧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老鹰窝里无善鸟”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的霸霸的?”

 “你说什么?”柳小姐又扬起了鞭子。

 萧笛道:“‘有理讲得君王倒,不怕君王坐得高’,小姐如此对我,不是太过份了么?

 在下又没冒犯姑娘,相反那个张什么鲍什么的冒犯小姐,在下一旁还愤愤不平呢!想不到冒犯小姐的没有挨打,不冒犯的反而遭罪,说得过去么?”

 这话实在有理。

 柳小姐不涨得粉睑通红,不是么?那些有势力不好惹的公子安然无恙,自己倒拿一个平民百姓来出气,真是愧煞人也。

 她把鞭子一扔,转身他回厅堂去了,在屋里她扔出了一句话:“把他放了,让他走吧!”

 汤总管拍了他两下,替他解了道,说:“小子,小姐饶了你,你就去吧!”

 萧笛道:“多谢小姐的两鞭子,也多谢总管的关照,在下告辞啦!”

 说完,他大步走了。

 汤总管望着他的背影想,这小子倒是条硬汉哩,可惜不会武功,不然准是个可靠的帮手呢。

 厅内的柳小姐也在想,这臭小子怎么不象别的男人?没有武功或是懂点三脚猫把式的人,很难得起这两鞭子,尽管自己没用内力,他居然不叫不喊,还有,这小子谈吐不俗,不象个地痞,也许,真不该打他?

 正想着,汤总管进来了。

 “小姐,速回别庄,将今的事禀告柳爷才是,要及早想个对策才好。”

 “我就不信这两个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柳姑娘恨恨地叫道。

 “话不是如此说,小姐刚从少华山回来,不知长安的情形,待见了柳爷,小姐自会知道。”

 “哼!他二人有三头六臂么?”

 “小姐,长安城里遇到一个姓张的就令人头痛了,何况再加上这个姓鲍的,真是祸不单行呀!小姐,你就听老夫的劝告,速速回去吧!”

 “这班混账东西,姑总有一天取了他们的首级。”

 “小姐,这两颗六魁首可不容易取呢?待见到柳爷后,柳爷自会告诉小姐。”

 柳小姐无法,只好怏怏站起,从厅堂出来,带着荷花,从后门出去。

 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前等她。

 马车出了西市,沿西市通往东市的横贯大街缓行,在人中时停时行,半个时辰才来到纵贯南北城门的朱雀大街,这条大街将长安城一剖为二,分属长安县、万年县管理。大街有五十来丈宽,但因牡丹花市,人如涌,如此宽阔的大街,马车也不能畅通无阻。又行了半个时辰,离南城明德门不远,拐向东大街,途经慈恩寺大雁塔,直驰曲江池。

 曲江池水清明如镜,一片旎风光。

 曾有诗人写雨后池水的诗句,虽非写的曲江池、不过也可以说是它的写照:“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东风急起重扬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就在这一池碧波的秀丽地方,沿池岸盖了不少庄园,最著名的就数“太白别庄”和“白鹤别庄”

 两庄相隔半里之遥,柳小姐的马车,却是进了“白鹤别庄。

 “白鹤别庄”砖砌围墙,高达两丈。进大门处右边设有谯楼,谯楼高四丈,上有两名庄丁了望。左边则是一溜硬山式屋顶的平房,有十名庄丁在此住宿,轮值岗。

 马车一到,庄丁找开庄门,让马车驶进。马车一过便关了大门。

 马车沿石砌宽道,直走向十五丈外的重檐庑殿式屋顶的楼房。只听马蹄得得得,直驶到门前三丈停车。

 柳小姐和荷花下了车,马车便到左边的马房去了。

 厅门里奔出一个小丫头,年纪和荷花差不多,嘴里叫着:“小姐回来啦,花买到了吗?”

 荷花道:“青莲,嚷些什么?花没买到,却碰上了大头鬼!”

 青莲笑道:“别来哄我,哪有白天见什么大头鬼的!”

 荷花嘴一撇:“信不信由你!”

 柳小姐不管她两人斗嘴,自顾自往厅中走。

 一个中年仆妇站在厅门,向小姐万福,道:“小姐回来了,夫人盼着呢!”

 “蔡嫂,夫人在厅中么。”

 “不光夫人在,老爷也在呢。”

 柳小姐不再说话,三脚两步跃上石阶,便来到客室。

 “媚儿,回来啦?”夫人和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好象正谈着什么,给她打断了。

 柳媚向爹娘请了安。

 庄主柳震道:“花市热闹么?”

 “人都快挤死了,还能不热闹?”

 蔡嫂和荷花青莲也进来了。

 蔡嫂提着一壶烫水,给庄主夫妇添茶,又给小姐彻了一盅。

 “买到中意的花了么?”夫人潘诘问。

 “刚要买时,却碰上了两个恶鬼,气得花也不买了!”

 “此话怎说?”柳震问。

 柳媚把先是遇见张杰生、后又闯上鲍大龙以及自己出手教训了鲍大龙下属的经过,有条不紊地讲了一遍。

 柳震大惊道:“媚儿,你这么大了,怎地如此不懂事?什么人不好惹,偏偏要招惹这一虎一龙?唉,这下可闯了大祸啦!”

 柳媚气道:“爹爹,这怎能是孩儿闯祸?他们在光天化之下,公然敢对孩儿无礼,要不是孩儿再三忍让,早就取了两人项上人头!”

 柳震再也坐不住椅子,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直象热锅上的蚂蚁。

 他边踱边道:“媚儿,俗话说:‘打人一拳,防人一脚’。你知道对方两人是什么来历吗?如果知道,你就不会出手打人了!”

 柳媚道:“不过是两个欺负百姓的恶少,有什么了不起的!”

 夫人潘洁道:“媚儿,你先听爹爹说吧!”

 柳媚赌气坐到一张椅上:“好,女儿洗耳恭听,掂量掂量这两个东西的份量!”

 柳震也返回身坐下,叹口气道:“媚儿,不是为父胆小怕事,委屈女儿,实在是因为这两人来头很大,两人中尤以姓鲍的为最,你听为父慢慢道来,便知为父所言不虚。“柳媚见老父如此郑重,便动了好奇心。她对鲍张二人平虽也所有闻,特别那姓张的还见过两面,但毕竟知之甚少,于是专注地听老父讲两家发迹的来龙去脉。

 先说这玉面虎张杰生,其父张浩天,为长安巨富,开设有钱庄、酒楼、赌场、院,不知内情的,以为他只是个大商人,不过占着万贯家财与朝中要员有些来往,因而仗着官势无人敢惹。骨子里却是秘密帮会的头领,结的全是江湖人物。

 张浩天的来历不大清楚,但可以断定是飞蛇帮的舵主或是坛主。飞蛇帮行动极为诡密,无人知道该帮究竟有多大势力,有些什么头面人物。据江湖人所传,凡与该帮有了过节的人,俱遭灭门之祸。当年名震江湖的金刀贺继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与该帮结怨,结果全家老小加上仆役八十三口全遭屠戳,所用手段极其残忍,死者没有一具完尸,全被断肢剖腹,挖目掏心。金刀贺继明乃正道有名人物,当年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罕逢敌手,向为黑道人物所畏惧。晚年定居河南郑州,想不到却遭此横祸,事后官府到现场勘查,发现墙上画有长双翅的白蛇,因此飞蛇帮一间扬名天下。

 这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之后,连续有许多正道人物惨遭其害,就连名门正派的弟子名宿也有遭殃的,只是没有抓到证据而已,但江湖上都纷纷猜测是飞蛇帮所为。

 飞蛇帮帮众带有铜牌一枚,大如钱币,正面铸有一条长着双翅的蛇,另一面则铸有一二三等级字样。据说铸有“一”字的,系坛舵主之类的人物“二”字的则是分舵主、坛主“三”字的是有身分的类目“四”字为一般帮众,而总坛或是总舵的人物,铜牌一面是飞蛇标记,一面则是个”杀”字,表示这些人对帮众握有绝对的生杀之权。

 这是五年来断断续续传在江湖上的消息,究竟其中内情如何,尚无人知晓。

 那么,又怎能知道长安的张浩天就是飞蛇帮里的头面人物呢?

 那是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的。

 长安一家大富户为儿子完婚,排场极大,宴请的宾客不下五百,俱是有身份的人家,宾席分外宅内宅举行,内宅的贵客只有三十多位,设在小花园里。

 二更未过,突然从墙上越进一队黑衣蒙面夜行人,不下三四十之多。富户家雇来的武师护院也有二三十,当下便动起手来,未料来人武功之高,护院武师的头目,不出三个回合便被贼人取了首级,其余人众见双方武功悬殊太大,不顾东家性命,各自逃生,但一个都未走,全部砍杀在当场。

 三十多个富翁吓得亡魂皆冒,忙不迭答应匪众勒索的巨额款项,但空口怎能教人相信,匪众要剁下每人一小指,说是指痛才不会忘记纳钱财。

 这时张浩天身而出,亮出了一个铸有飞蛇的铜牌,那伙黑衣盗匪见了,马上变得前倨后恭,财东们许下的银钱也不要了,连忙召集同伙,气急败坏遁走。

 从那一刻起,张浩天在财东们心中身价聚然增高,纷纷提出要求,请张浩天为他们的安全保障。张浩天慨然允诺,乘机提出条件,在商务上占了极大的便宜。

 另外,该说到他那宝贝独生儿子了。张杰生据传是黑煞君陆大明的爱徒。黑煞星以黑煞手和一柄铁扇横行江湖,杀人无算。年青时出道江湖,一气就杀了少林、武当、华山各名门正派的十几个高手,因而扬名江湖。在以后的四十年中,他行踪无定,不论黑白两道,只要他看不顺眼或是触犯了他的,没有一个能出他的毒手。因此,他成了江湖上人见人怕的煞星,只要他出现在哪里,江湖人物无不望风而逃。

 这张浩天也不知与黑煞君有何渊源,居然能让这个魔头叫他儿子做了传衣钵的徒弟。

 张杰生艺成后回到长安,占着师傅的名头,占着家庭的财富声威、也占着自己的一身绝技,立时在长安出尽风头,出入于楼堂酒馆,到处挥金如土,谁要碍了他的眼,便立即做以颜色,所以回到长安不过两年,就创下了玉面虎的绰号。

 至于鲍大龙家,却是属于天玄会的重要人物。

 天玄会是两年前成立的一个江湖帮派。

 总坛设在山西天龙山麓的天玄堡,堡主章子云,外号人称追魂剑,武功得自祖传。天玄堡在在武林中久享盛誉,两代堡主从来未遇过对手,黑白两道上门讨教的人何止数百,无一不铩翼而归。章子云平广江湖朋友、无论正道道,一概纳,因而势力延伸到了南方。

 天玄会组成时,广邀天下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参加盛会。各大门派觉很天玄会敢揽人才不分正,因而均怀戒心,但天玄堡名头实在大大,也不好公然加以拒绝,此外也抱着一探虚实的用心,遂派出代表参加。天下各大派中,嵩山少林寺没有出席,说是忙于佛事,而且出家人不涉江湖俗务,婉言拒绝了邀请、而武当派干脆不理不答,就象没有接到请柬一样。

 事后,据参加盛会的武林人士讲,天玄会在成立大会上脸的成名人物,使与会人士无不瞠目结舌、胆战心惊。

 辈价位置最高的是护法尊者。

 计有无敌神猿郑山,秀罗刹戚玉珊、矮头陀静空、慑魂夜叉伍志生、莲花仙婆田明珠。

 天!这五位中的任何一位光临江湖,就足以让人魂飞魄散!只要这些老魔头在哪里出现,那里必然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五个魔头向来各在一方,居所极为秘密,江湖上可说是无人知晓,追魂剑章子云究竟以何种手段,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五位十年来已不听说的大煞星请到天玄堡,让他们坐在一起,替天立会撑,这实在是一桩奇迹,不能不让人惊讶万分!

 其次权势最大的是内外两堂主。

 内务堂堂主是玄衣羽客无赤子。

 外务堂堂主是八臂魔马申甲。

 这两人均是黑道中久负盛名的一高手,为人残酷阴险,动辄杀人,如同儿戏。

 其他人物不必再—一列举,总之,向无多少劣迹、甚至可以把他列为正道人士的天玄堡主章子云成立的天玄会中,尽是有名的黑道高手执掌会务大权。

 那么,有无正道人士加人天玄会呢?

 有的,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人物。

 比如华山派后起之秀云中鹤方栩,少林俗家弟子已山剑客谢鸣金,武当俗家弟子开碑手袁波等年青俊彦当了天玄会职权不小的巡察使。

 至于在后来两年中又参加了些什么人物,江湖中时时轰传,令人真假莫辨,姑且不去提他。而长安的这个鲍天奎,却是天玄会长安分舵能主。鲍天奎外号人称铁臂熊,过去开设镖局,仗着一身高超的技艺,名噪一时。后来关歇镖局,走出长安数年。去年仲冬,忽然率两子回归,宣布成立天玄会长安分舵,将城内武林名尽数请去,介绍了长安分舵首脑人物。

 护法刀邹子龙,内务执掌病无常彭敬,外务执事恶判官马彪,鲍天奎的两个儿子,却是总坛巡察使。据说两兄弟老大的师傅是慑魂夜叉伍志生,老二的师傅是矮头陀静空。

 这护法刀邹子龙,早年啸聚山林为盗,成为山西绿林第一号人物,中年以后关闭山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不想意在长安分舵出现,使长安武林界颇为震动。另外两个执事,一个马彪,一个病无常,年龄虽不大,在齐鲁一带和闯下了响亮的万儿,江湖上对他们的出身门派毫无所知,只知道两人艺技不凡,武艺超群。而且出手狠辣,向不留活口。两人一起在长安分舵执掌大权,不能不令人惊心。

 总之,天玄会自成立后,就形成一咄咄人之势。他们先后在长安、洛、济南立了分航,并向大江以南派出人员,拉拢武林名宿,招纳黑白两道人物,以建立杭州、南京分舵,两年来,他们将陕、晋、鲁各地的镖局逐一收盘过来,上了天玄会的旗帜,包揽了镖行生意,挤垮了那些不愿依附天玄会的镖局。他们还控制了水陆要道、码头船泊,经营各种生意,强占一些小帮小会的地盘,硬向各行各业摊派黑税。凡不纳黑税的,不是店铺被抢,就是店主人家突遭横祸,就是那些富商,如果不请天玄会属下的镖局走镖,就必然遭劫。就连富贵人家请的护院武师,如果不是请天玄会当地分能的人,这家富户就一定要出事,不是护院遭杀就是财物受损。

 说来说去一句话,天玄会一呼百喏,一手遮天,把曾经在江湖轰传过一阵子,引起武林人士不安的飞蛇帮,在名头上也了下去。

 所以,在长安只要提起这一帮一会,那真是谈虎变,无人敢撄其锋。

 柳媚听完爹爹的叙述,依然是无畏惧之,相反却愤愤然地翘起了小嘴。

 夫人潘洁道:“媚儿,依你所说,那外务执事恶判官马彪是被你打伤了?”

 柳媚道:“孩儿不曾问过姓名,谁耐烦知道这种人的姓氏。”

 柳震道:“你打伤了他,那是他太轻敌的缘故,否则,恐怕…”

 柳媚接嘴道:“恐怕什么?爹爹莫非以为少华山玉贞观妙清仙姑的弟子,还斗不过江湖上一个三角色?”

 柳震道:“看你说些什么,爹爹知道仙姑的得意门生决不会输给恶判官马彪,爹爹是说他若不轻敌,不会被你一拳就击倒。”

 柳媚冷笑道:“这种三脚猫的角色,在女儿手上决走不过五招!如果不是女儿手下留情,他岂能得起女儿一拳?”

 潘洁道:“好啦好啦,你学艺回来后,你爹和我成天忙于生意上的事,也未来得及考较你的功夫。其实你只要学得仙姑功夫的三成之一成,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奈你何?只是说,双拳难敌四手,天玄会和飞蛇帮人多势众,各自背后都有一些大煞星老魔头撑,一旦惹翻了他们,真是后患无穷呀!”

 柳震道:“夫人说得甚是,媚儿你功夫虽有小成,足以傲视江湖人物,但别忘了那些大煞星。这些老魔头当年威名赫赫,论辈份还高于当今各大门派掌门,论武功造诣已是功臻化境,端的不可轻视。再说天玄会高手无数,飞蛇帮虽不公开,但背后也必有厉害人物,我们白鹤别庄不过弹丸之地,能经得起人家一击吗?”

 柳媚道:“如此说来,女儿倒是该在大街上任由他们欺侮了?”

 柳震不老脸一红:“也不是这般说,爹爹只是告诉(此处缺一页)属,剩余的则盖了白鹤别庄,以图安享天年。但珠宝生意也得担风险,我夫二人常为珠宝护驾,难免不与想打珠宝主意的三教九人物周旋。自从五年前飞蛇帮崛起,直到两年前天玄会嚣张,我们的日子也越来越艰难,不过是忍气声,勉强维持而已。如今媚儿不受欺侮。巳经得罪了他们,大不了打烂家中这点坛坛罐罐,我们父女三人,一走了之,觅个清静地过那维持温的俭朴生活去吧!”

 柳媚听着娘回叙往事,那将自己背在背上与敌拼杀的英雄气概和艰辛生涯,使她激动得不下了眼泪。

 夫人的慷慨陈词、巾帼豪的英气,也使柳震从颓丧中振作起来,一扫霾,变得踔厉风发。

 他哈哈一笑道:“夫人一席话,愧煞老夫。老夫蹉跎岁月、马齿徒增,遇事前畏狼后畏虎,失去了当年豪气.夫人相貌如花,更难得英气复存,真服了老夫了。”

 夫人见夫君夸奖,心中自是高兴,但表面上却故作娇嗔:“当着女儿的面,说话如此浮滑,真是为老不尊!”

 柳媚见父母情笃,也十分高兴,带着泪水扑进了母亲怀里。

 “噗哧”一声,有人窃笑,这声音来得太也突然,惊得柳媚从母亲怀里跃起,柳震也掠到厅堂门前。紧接着潘洁已跃到厅外,柳一拧,已上了房顶。柳楣却往楼后花圃跃去,几个纵跃已到了水池边的亭子间,旋即又掠到假山搜查。柳震与潘洁也随后赶到,一家人把花园搜索一遍,毫无发现返回。

 柳媚道:“怪哉,明明有生人发笑,这不会是听错,难道此人会隐身术不成?”

 柳震道:“笑声来自窗外,发你我的身手,居然瞧不见人家的影子,这份轻功当真惊世骇俗!”

 潘洁道:“是人的笑声无疑,假使来者是敌人,光这份轻功就足以震慑武林!”

 柳媚疑道:“莫不是远处传来的声音?抑或是听错了声音?要真的是武林中人,与恩师也相差无几了。我就不信一帮一会在长安的人,有这样了不起的身手!”

 柳震点头道:“孩儿说得不错,莫非我们都听错了?”

 潘洁道:“不至于吧,凭我们一家三人,难道还能听错?你我夫久闯江湖,哪里连人的笑声也分不清。“

 柳震道:“听此人笑声,似无恶意。”

 柳媚紧咬银牙道:“管他存什么心意,大白天私入民宅、窃听人家谈话,就可以断定不是好东西,姑下次遇见他,一定要他好看,非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不可!”

 “唉!”一声叹息又起自窗外。

 这一次三人都还站着,闻声应变迅速,三人同时晃动双肩,飞掠门外。

 一家三口的轻身功夫瞬间比出了高下。

 离厅门最远的柳媚,最先出了厅堂。柳震夫妇落后一步,一齐出到室外。

 柳媚在二老刚落地时,人已腾空而起,上了楼房。

 这次和前次一样,三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搜遍,依然瞧不见一点影子,哪怕一丝痕迹也寻觅不出来。

 柳媚气得直跺莲足,恨恨不已。

 潘洁拉着女儿的手,回到厅堂。

 这次柳震未回,站在厅堂扬声道:“何方高人,两次出声示意,若对柳震不怀恶意,还请现身一见!”

 连说了三遍,无人答应,也无人现身,倒是把蔡嫂从楼侧的平房里惊动了。

 只见她轻轻一跃,落在柳震身边。

 “老爷,有人踩盘子么?”

 “唉,尚不知情,蔡嫂你自管下厨,不必担心。”柳震回答。

 蔡嫂不再多言,双肩一晃,掠了七八丈远,回厨房去了。

 嘿,这蔡嫂敢情也是一把好手呢。

 柳震回到厅内,见两母女一边一个坐着,均都粉面含嗔,在生闷气呢。不由“噗哧”一声笑道:“你母女二人生什么闲气?今一场虚惊,考较出媚儿一身功夫非比寻常,轻功已超过了爹娘,倒叫为父放了心。”

 潘洁问:“你高兴什么?连人家的影子都找不着!”

 柳震道:“有这样武功好的宝贝女儿,叫做爹的不高兴么?”

 柳媚道:“还说呢,武功好却找不着人!”

 柳震道:“媚儿不必气馁,人家是有备而来,藏身处必然有利,如果不找好退路,岂敢出声?”

 柳媚一想也对,人家在暗,自家在明,身法再快也无法赶在人家前面,于是,心中气稍平,不作声了。

 这时,青莲、荷花端着菜进来,该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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