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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追踪一片树叶
 堂倌答应一声道:“来了,来了。”果然随着话声,送来了一大壶酒。

 小老头一手接过酒过来,就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接着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拿起酒杯,笑道:“来,两位小兄弟,咱们先干一杯,润润喉咙。”

 咕的一声,把一怀酒倒进口去,砸砸嘴角,笑道:“这酒还不错,没有十五年陈,十二年倒是有的。”

 丁剑南因菜还没来,只是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方如苹却只略为沾

 小老头右手又举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左手拿起酒杯,又咕的一声,喝了下去,右手要待再斟,忽然小眼睛一霎,望着两人讶异的道:“两位小兄弟怎的不唱?这酒不错!”

 又给自己斟了—杯,咕的喝了下去。

 他右手斟酒,左手举杯,好像配合得极为自然,两句话的工夫,已经连干了五杯,才朝两人笑笑说道:“两位小兄弟是不是客气?古人说得好,酒逢知已干杯少,要喝一千杯,不喝得快,如何来得及?”

 又是咕的一声,喝下了一杯。

 丁剑南、方如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听他说话,看他喝酒!

 堂倌已经陆续送上菜来。

 小老头把酒壶到左手,右手拿起竹筷,指指菜肴说道:“来,来,菜要趁热吃,两位小兄弟不用客气…”

 话声一落,右手筷子夹菜,左手举杯,放下酒杯,再斟酒,右手再夹菜,左手再举杯,再斟酒。

 方才他滔滔的说个没完,现在左右双手夹菜、举杯、斟酒,当真是左右替,—张嘴又吃菜,又喝酒,忙得再也没有说话的时间。

 喝酒还比较容易,你只要把酒杯往口里一倒,一口咽下去就好,所以喝酒可以像水一样,但吃菜,总得嚼上几下吧?可是这位老哥哥吃菜和喝酒一样,并不咀嚼,一筷菜送进嘴里就像囫囵下去的一般,根本没看到他咀嚼一下。

 一口菜,一口酒,轮不息往口里送去,一大壶酒,顷刻之间,就己喝得涓滴不剩。

 小老头又尖着喉咙叫道:“喂,堂倌,添酒,再来五斤。”

 他一直以主人自居,丁剑南、方如苹只是作了他的陪客,每一盘菜只吃上一二筷,就已盘底朝天。

 不过一回工夫,两大壶酒足足十斤,都装进了小老头的肚里,菜还在陆续上来,小老头右手竹筷已经不动了,左手本来斟酒、喝酒,一贯作业,现在也停顿了,一双小眼睛已醉眼迷糊,几乎睁不开来。

 口中还在口齿不清的说道:“这酒…不错…你们…一点也不喝…都是老哥哥一…个人在喝…十…十斤酒…老哥哥…还不会…醉…但…一个人喝…总是…不好意思…呃…”他打了个酒呃,双手朝桌了一靠,头也低了下去,枕在手臂上,呼呼睡去。

 不,他嘴里还说着酒话:“你…怎么会…不认识老哥哥的?老哥哥可记得清…

 楚,咱们…不是在…第一楼…见见过…“丁剑南听得不由一怔,暗道:“自己先前还以为他只是个讹吃的人,随口说说他认识自己,这么看来,他果然认出自己来了,这就奇怪,自己脸上易了容,他怎么认出来的呢?”

 方如苹道:“大哥,这位老哥哥已经醉了,你叫堂倌会帐吧!”

 小老头忽然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睁了睁眼睛,但还是睁不开,大着舌头说道:

 “谁…说我…醉了…老…老哥…哥就是…再来…十…斤也不…会醉…

 你…你们只管走…这…帐…自然…我会…”一跟头又歪倒下去。

 丁剑南朝堂倌招招手,结了酒帐,又取了一块碎银,作为小费,吩咐堂倌待回等他酒醒一点,再扶他回去。堂倌唯唯应是。

 两人下了酒楼,回到横街“招商老店”上房,店伙沏了两壶茶送上。

 方如苹道:“我看小老头是专门在酒楼上讹吃的,我们认都不认识他,就老哥哥、小兄弟的,不是你跟我使眼色,我才不理他呢!”

 丁剑南道:“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方如苹道:“这有什么奇怪,江湖上这种人多得是。”

 丁剑南道:“不,他说的没错,他方才明明已经认出我来了。”

 方如苹听的一怔,问道:“你认得他?”

 丁剑南点点头,当下就把在杨州淮扬第一楼的事说了出来。

 方如苹道:“对了,难怪方才我听他说什么第一楼只是你已经易了容,他怎么认出来的呢?”

 丁剑南道:“我也觉得奇怪…”

 方如苹道:“这不可能,公孙先生是当今第一把易容高手,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左右,经他易的容,就是神仙也不出来,他如何会认得出来?”

 正说之间只听楼下传来一个沙哑的嗓子说道:“好…好了,小老儿…就…就住这…间…”

 原来是洒楼堂倌扶着小老头回来了,他就住在楼下西边的厢房里。

 只听小老头啐道:“我…我老人家…怎…怎么会醉…再来十斤…也…也醉…醉不倒我…”

 店伙开了房门,两人扶着他在上躺下。

 小老头又道:“方…方才我…那小兄弟…已经…赏了你…一两二钱三分…

 银子…你…扶我…来…没白扶…了。”

 丁剑南听得又是一怔,自已方才赏给堂倌的一块碎银子,确是一两二银多,他眼朋闭着眼睛伏在桌子打盹,如何知道的?

 方如苹低声问道:“大哥,你方才赏给堂倌一块碎银,是不是—两二钱三分?”

 丁剑南点点头。

 只听小老头又道:“这…这还会错…我闭着眼睛…明也…听得出来。”

 店伙道:“老客官别再说话了,你老睡吧,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敢情小老头也睡了,没有听到他作声。

 方如苹抿抿嘴笑道:“这老头真是怪人。”

 丁剑南道:“我看定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人。”

 方如苹站起身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房去了。”

 丁剑南望着她好像要说什么。

 方如苹赶紧避开他目光迅速的闪出房去,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丁剑南也就下长衫,在上坐下,坐了一回工夫,心头渐渐宁静下去。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屋上似有异声。

 但再侧耳静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心中方自奇怪,忽然又似有—片落叶从屋檐飞飘下来,落到自己窗前,接着又有一阵轻风把那片落叶吹起,回到屋檐之上,接着又被风吹过屋脊,到了后窗屋檐,又吹飞了下来,落到后窗,翻翻滚滚的飘飞下去。

 这异声极为轻微,听去只像是一片落叶,但丁剑南听得出来,这轻微的异声绝不是落叶,却又不像是人。

 他悄悄下,一下掠近后窗,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只见一片落叶刚从屋檐飘飞而下,但刚刚落到自己面前,忽然斜斜飘起,朝屋檐飞去。

 丁剑南看得暗暗好笑,自己目前内功进,屋外飞花落叶,都可清晰可闻,一片落叶,自己竟然疑神疑鬼的还要开窗来看。

 正待关窗,瞥见那片飘飞下去的落叶,忽然又飞了回来,飘到窗前,自己方一注目,它又斜斜的朝天空飘飞。

 这下把丁剑南看得暗暗奇怪,窗前—点风也没有,这片树叶,已经飘飞下去,怎么又会倒飞回来,飞到自己窗口,却又住下飞去。

 原来刚才在屋上飞来飞去的异声,就是这片树叶在作怪!

 心念转动,人也跟着穿窗而出,那知那片落叶竟似活的一般,你出来了,它立即飘飞而起,往檐下落去。

 丁剑南越看越觉得这片树叶有着古怪,人也随着飞下屋檐。

 这是客店最后—进,飞落屋檐,已是街后冷落的菜田,他目光敏锐,看到那片树叶就在前面五六丈远的天空飘飞。

 丁剑南心中暗想:“我倒不相信看你会飞到那里去。”

 当下就一提真气,身形如电,朝那片树叶飞扑过去。说也奇怪,那片树叶本来只在空中飞舞,你飞身扑起,它立即朝前飞去。

 丁剑南目前一身功夫何等纯,但等你扑到,树叶又飞了开去,依然相距五六文远。丁剑南那肯就此放过,继续提气追去。

 那片树叶就像和他比赛脚程,你追上去,它就飘飞得快,就这样,人在后面追,树叶在前面飞,本来在空中飘飞的树叶,如今一股劲的往前直飞。

 丁剑南一路疾追,但任你提真气,施展轻功,居然还是没追得上,那片树叶,凌空飘飞,可望而不可即,这可真把丁剑南看得大为惊异!

 不消一回工夫,前面已到了城垣,那片树叶早已轻飘飘的往上飞起。丁剑南罢不能,足尖一点,穿上城墙,那片树叶已经悠悠的朝城外落去。

 丁剑南凌空飞扑而下,树叶还是在自己五六丈外,一路飞去。丁剑南不相信自己连一片树叶都追不上,自然一路跟了下。

 这是东门,出城之后,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树叶就沿着大路往东飞去,他也跟着施展轻功,提起十二成功力加速飞掠,这回当真快得有如离弦之矢,贴地飞

 但你加快了,树叶也随着加快,不过始终没有出丁剑南的视线,也始终保持着五六丈距离。

 大路右边,渐渐出现了山岭,那片树叶现在忽然舍了大路,朝一座小山上飘长而起。

 丁剑南追了几十里路,自然要看个究竟,就随着树叶起落如飞,往小山纵掠而上。

 但登山可不像平地,树叶是凌空飞上去的,不须一起一落的纵跃,人可不能够一口气飞上去,就是脚尖点动,也总要脚尖落到山石上,才能纵起,纵上一丈吧,就得再点一次足。

 因此丁剑南才登上山,树叶就已飞上山顶。看来这片树叶到了山顶,该已是地头了。

 丁剑南从追踪树叶开始,就不相信树叶会飞着和自己比赛脚程,只是一路奔来,始终没找出操纵树叶的究竟会是什么人。此人以一片树叶把自己引到小山上来,究竟有何目的?

 他心念闪电转动,脚下可丝毫不慢,轻蹬巧纵,不过一回工夫,便已接近山顶。

 这一座小山,并不十分高峻,但有浓密的树林。

 就在这时候,丁南剑听到耳边响起蚊子般极细的声音说道:“嘻嘻,好了,你现在可以从树林绕到东首再上来,不过要蹲在树林里,老哥哥今晚只是要你认识三个人,可不是要你面的。”

 话声虽然极轻极细,但丁剑南听出来了,因为这人自称老哥哥,那不是酒楼上遇到的小老头,还会是谁?他不是喝醉了酒,还是酒楼伙计把他扶回去的?

 丁剑南简直听得啼笑皆非,你要我到这里来,又何用这般戏耍于我?但他还是依着小老头的话,穿入树林,绕到东首再轻轻翻土山顶。

 山顶地方不大,不过是数亩方圆的一块平地,有几方竖立的大石。

 西首一方比人还高的大石下面,盘膝坐着—个白发垂地,一身玄衣的瘦小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石像。

 这人面前站着一个瘦小老头,弓背弯,活像一只大马猴,那正是自称“老哥哥”的瘦小老头,他左手拿着一个小圆球似的东西,不住的上下转着圈,好象小孩放完风筝,正在收线一般,但听地上响着沙沙细声!

 丁剑南注目看去,原来他果然在收线,手中拿的是一个线团,沙沙之声正是方才自己一路追踪的那片树叶的细线上,这片树叶才能一路悬空飞着,保持不坠,这份功力,岂不骇人之极?

 就在他思忖之际,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怪人开了口:“尹老头,你来作甚?还带一个小娃儿来。”

 这一开口,丁剑南听出来了,这白发怪人原来还是个女的!

 这时瘦小老头已把—团线收好,人怀中,连忙躬着身子,抱抱拳,陪笑道:“回天姥的话,小老儿知道你姥姥在这里,特地给你老报信来的,嘻嘻,至于这位小兄弟,他…是小老儿的小兄弟,他和天姥门下三位令高徒也是素识,没见过天姥,所以小老儿特地带他来见见天姥,不过他不用过来了,是小老儿要他躲在树林里的,只要见到天姥就好,俗礼可以免了…”

 丁剑南暗道:“这白发老婆婆叫做天姥,自己几时认识她三个徒弟?

 “唔!”白发婆婆口中唔了—声道:“老身—向不喜俗礼。”

 “小老儿知道。”瘦小老头耸着肩道:“今晚时间有限,小老儿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来奉告天姥的…”

 白发婆婆道:“你说。”

 瘦小老头没有作声,只中耸肩弓的站着。

 白发婆婆也没有作声,枯坐如故。

 丁剑南等了半晌,看两人都没有作声,心中暗暗奇怪,但继而一想,不觉恍然大悟,瘦小老头曾说特地给她报信来的,那么敢情这时正以“传音入密”和天姥说话了。

 这祥足足过了顿饭工夫,才听白发婆婆沉哼一声道:“尹老头,老身还是给你说服了。”

 “多谢天姥。”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真是多谢天姥了。”一面探手人怀,不知取出一件什么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这个就请姥姥收了。”

 白发婆婆道:“怎么?你以为老身还会入?”

 “不,不!”瘦小老头陪着笑道:“小老儿不是这个意思,你姥姥功参造化,哪会…

 嘻嘻,这是昔日百草老儿炼制的…普天下之也找不到几颗,这叫备而不用,嘻嘻!”

 白发婆婆哼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个意思。好吧,老身就收下了。”

 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就一切拜托…”

 白发婆婆道:“你还约了什么人?”

 小老头双手一摊,耸耸肩道:“除了你老,小老儿还能约谁,啊,他们来了…”

 白发婆婆道:“不过刚到山脚。”

 这话听得丁剑南大吃一惊,人还在山脚,他们就已听到了。

 瘦小老头双肩一耸,道:“小老儿可得躲起来。”

 说完,人影一晃,已经到了丁剑南身边,说道:“快进去些,别让人家看到了。”

 丁剑南依言又退后了一丈光景。

 瘦小老头蹲着身子,在树根上坐下,低声道:“排排坐,吃果果,你也坐下来,在两个人你得看看清楚。”

 丁剑南跟着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小山顶上微风飒然,登时多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头包丝绢,身穿青衫的少年,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眉目清俊,清秀斯文,间各佩一支尺八箫,敢情还谙音律。

 不,只要看他们掠上山顶的身法,武功显然不弱,那么他们身边佩带的萧,岂不和自己从前手持的折扇一样(他五行扇已师叔保管)乃是随身的兵刃了。

 两人现身之后,立即神色恭敬,老远就朝大石下坐着的白发婆婆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晚辈白衣教下薛慕兰、卓云和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见天姥。”

 丁剑南心中暗哦一声:“这两人原来还是女的,白衣教门下,白衣教大概也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了。”

 白发婆婆沉声道:“不用多礼,老身是践二十年前旧约来的,你们师父怎么没来?”

 左首一个叫薛慕兰的躬身答道:“家师因事不能亲自赶来,特派晓辈等专程给老前辈送书信来的。”

 白发婆婆嘿然道:“你们师父的信呢?”

 薛慕兰早已取出一封书信,拿在手中,闻言慌忙双手递上。

 白发婆婆不待她走近,喝了声:“拿来。”

 拿在薛慕兰手中的书信忽然手飞出,朝白发婆婆面前飞了过去。白发婆婆一手接过,撕开封口,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桀桀笑道:“你们师父倒也有自知之明,功力修为还不如老身,那还想胜得过老身吗?邀老身前去作甚?”

 丁剑南心中暗道:“方才和瘦小老头以“传音入密”谈的话,可能和此有关。

 薛慕兰躬身道:“家师奉邀老前辈,是因老前辈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因此…”

 天底下没有不爱听奉承话的,她这两句“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虽然出自她之口,但却是她师父说的。

 白发婆婆桀桀笑道:“你师父把老身说得太高了,天下武林,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不作第二人想,老身可担当不起。”

 口中虽然担当不起,其实乃深喜之。

 天姥是武林黑白两道所公认的怪老太婆,平几曾服过人来?

 “哦!”白发婆婆忽然哦了一声,目光一注,问道:“你方才话好像没有说完,怎么不说下去了?”

 白发婆婆道:“你师父是因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说错了,老身也不会怪你们的。”

 右边一个叫卓云和的道:“家师奉邀老前辈莅临仙岩,是因家师二十年来,修习…

 玄功,想和老前辈互相切磋…家师曾说,除了老前辈,天下再无切磋之人,所以要晚辈二人携家师手书前来奉邀,亟盼老前辈能够俯允所请…”

 白发婆婆双目乍睁,一阵桀桀怪笑,点头道:“好,好,你们师父模透了老身脾气,她自己不来,却要你们两个女娃儿来我,这也正投老身所好,你们先回去,给我覆上教主,老身答应了。”

 薛慕兰躬身道:“多谢老前辈,只不知老前辈何时莅驾…”

 白发婆婆道:“老身一月之内准到。”

 薛慕兰、卓云和同时躬身道:“晚辈都就告退了。”

 两人转过身,双足顿处,两道人影一齐往山下投去。

 丁剑南正待转身问问瘦小老头,白衣教是什么一个组合,那知转过头去方才还和自己一起蹲坐在树根上的瘦小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心中方自—怔,再回头之际,连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婆婆也忽然不见。

 松风如涛,夜气正浓,山顶上好像根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丁剑南站起来,步向松林,也立即长身纵起,往山下飞掠而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纵掠,展开轻功,自然奔行得极快,一回工夫,已经赶到城垣,瞥见两条人影,宛如一双燕子,堪堪跃登城墙。

 这两条人影,正是刚才从山顶上下来的白衣教门下两个女弟子,薛慕兰和卓云和。

 要知丁剑南练成洗髓经神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他这一路提气疾掠,快逾奔马,这两个白衣教门下,虽然比他先下山一步,但还是给丁剑南追上了。

 丁剑南因对方是两个女子,不好跟在她们身后,因此跃上城垣,等她们行出一箭之遥,才飘身落地。

 他是赶回客店去的,那知前面两人走的路径,竟然和他相同。他纵然故意落后一步,却像具有意跟踪她们一般,差幸前面两人只顾一路疾行,并未注意。

 不多一回,已经奔近客店,前面两人双双长身掠起,纵身上屋,一闪而没。

 丁剑南跟着她们后面,心中暗道:原来她们和自己同住在这家招商客店里。

 他只好在远处停下步来,等了一回,计算她们已经回入房中,然后悄然掠起,掩近后窗,轻轻的穿窗而人,又轻轻的关上窗户,下长衫,回到上。

 一宵过去,第二天早晨,丁剑南刚刷洗完毕,方如苹就走了进来。丁剑南立即过去掩上了房门。

 方如苹粉脸一热,嗔道:“你这做什么?”

 丁剑南竖起一手指头,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快来,我有话对你说。”

 方如苹羞红了脸道:“大白天,你…”丁剑南低声道:“你想到那里去了?”

 一面伸手拉着她柔荑,走近前,附着她耳朵说道:“昨晚我去追踪一片树叶…”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方如苹的兴趣,偏头道:“你去追踪一片树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剑南悄声道:“你坐下来听我说,昨晚我遇上的事可能,和师叔要我们下山有关。”

 方如苹啊了一声,果然依言在沿坐下,就把昨晚自己如何追踪树叶说起,一直说到白衣教两个女子也住在这家客店中,详细说了一遍。

 方如苹道:“那瘦小老头要你认清楚她们,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此行是做什么来的?”

 丁剑南道:“我说这位老人家是一位风尘异人,没说错吧?据我猜想,我虽然易了容,他一定早就看出来了,不但如此,可能他对我师门来历,都已知道。”

 方如苹道:“这怎么会呢?”

 丁剑南道:“我下山之时,家师要我带着五行神扇,那次在江淮第一楼他和我坐在一桌,他就小兄弟、老哥哥的和我攀情,昨天他一见面不是叫我小兄弟吗?他一定是从我那柄扇上看出来的。”

 方如苹道:“你昨晚又没带扇。”

 丁剑南道:“所以他是一位奇人咯!”

 只听店伙用手叩着门道:“二位公子,早点来了。”

 丁剑南走去打开房门,店伙把早点放到桌上。

 方如苹便问道:“伙计,昨晚喝醉酒的那位老人家起来了没有?”

 店伙笑道:“那位老客官天蒙蒙亮就走了,公子认识他吗?”

 方如苹摇摇头道:“不认识,他昨晚在酒楼上和我们同桌,我看他喝得很醉,所以问一声。”

 店伙退出之后,两人匆匆用过早点,就一同跨出房间,走到店堂柜上会帐。恰好从后进走出两个青衫少年也是到柜上会帐来的,四人不期而遇,大家都不觉为之一怔!

 丁剑南自然很快就认出他们正是昨晚在山顶见过的白衣门门下的两个女弟子。他是有意和她们接近,因此就含笑点头道:“二位兄台请了。”

 那两人看丁剑南、方如苹人品俊逸风间又都佩着长剑,也颇有结之意,由较年长的一个拱手道:兄台请了,咱们都住在同一客店,可说萍水相逢,真是幸会。”

 丁剑南也拱着手道:“萍水相连,原可一叙,怎奈又要临歧分手,总是失之臂…”

 那年少的一个暗暗瞟着丁剑南说道:“我们要去安庆,二位兄台呢,要去那里?”

 丁剑南既是有意和她们结,自然不肯放过机会,闻言然喜道:“这倒真是巧极,在下兄弟也是到安庆去。”

 方如苹能够当上五云门江南分坛坛主,自然极为机警,听丁剑南说出自己两人也要去安庆的话,心中不觉一动,就暗暗注意起对方两人来。

 年长的也喜道:“这样就好,咱们路上有伴了。”

 大家回过店帐,就相偕出门,四人合雇了一辆马车代步。

 在车上那年长的道:“在下还没请教二位兄台尊姓大名?”

 丁剑南道:“在下丁南强,他是我表弟方仲平,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年长的道:兄弟薛慕蔺,他是我师弟卓云和。”

 他只把自己的名字兰字改为蔺字。那年少的本来就叫卓云和,敢情她的名字,看不出女化,所以用不着改了。

 方如苹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就是大哥昨晚遇上的白衣教门下。

 丁剑南欣然道:“原来是薛兄、卓兄。”

 薛慕兰目光一抬问道:“丁兄二位身随长剑,想必身手非凡,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徒?”

 丁剑南看了方如苹一眼,笑道:“在下兄弟什么门派也挨不上。”

 薛慕兰注目问道:“丁兄此话怎说呢?”

 丁剑南笑了笑道:“在下兄弟只是随家师练了几年武,连家师的名号都不知道,又遑论门派了。”

 卓云和眨眨一双眼,盯着丁剑南好奇的道:“丁兄二位跟尊师练了几年武,怎么连尊师名号都会不知道的呢?”

 方如苹道:“家师只是一个住在茅蓬里的老道人,有一次我和大哥跟随舅父到山上去遇到的,师父说我们两人资质很好,希望收我们做徒弟,舅父看他相貌古朴,有点道气,就要我们拜他为师,后来每隔几天就到山上茅蓬里去找他,当然叫他师父了,师父设告诉我们名号,我们也不好多问,这样过了几年,有一次,他送了我们一人一把宝剑。过了两天,我们再去,师父已经不在,后来我们又去过几次,一直没有看到师父,才知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我时常和大哥说,可惜当时没问问师父的名号,如果有人问我们的师承,我们只好说茅蓬派了。“

 她穿了男装,个子较小,这番话,听得薛慕兰、卓云和都不觉笑了起来。

 薛幕兰道:“那么丁兄二位到安庆去做什么呢?”

 丁剑南被她问得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安庆府是个大地方,在下兄弟是游历去的。”

 他故意装作不愿意说。

 方如苹道:“大哥,薛、卓兄,和我们一见如故,那也不用瞒他们了。”

 接着腼腆一笑说道:“我们听人说过,江湖上人,常有出门寻师访友的,我们刚从龙虎山游罢归来,安庆有一家镖局从前保过我们的镖,和总镖头相识,想去看看他…”

 她说的话,都是初出江湖雏儿的话。

 龙虎山的张天师只会画符,那会什么武功,至于从前保过你们镖,认识了总镖头,事隔多年,那里还会认识你们?

 这些岂非都是没出过门的公子哥儿的幻想,但也可以证明他们两人寻师访友之心极为专诚了。

 卓云和脸上不出欣喜之,望望薛慕兰,说道:“师兄,丁兄、方兄,寻师访友,如果投到…”

 薛慕兰投待她说完,就截着笑道:“四师弟,就是这样急子。”

 方如苹自然听得出来,却故作不知,反问道:“薛兄、卓兄二位是师兄弟,不知是那一门派的?”

 薛慕兰含笑道:“在下兄弟出身来历,方兄到时自知。”

 她不肯说。

 接着大家转了话题,四人越谈越投契,卓云和坐得和丁剑商较近,也好像更谈得来,不时的初他低声说笑。

 薛慕兰却找方如苹闲聊,她倒并不是对方如苹特别有好感,而是方如苹看去年纪比丁剑南小,说话好像毫无心机(这是她看走眼的地方,方如苹当过坛主,岂会毫无心机,这是方如苹故意装出来的)因此她藉着闲谈,探询两人的身世。

 方如苹也正好趁着这一个机会,把师父密柬上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是从小没有爹娘的孤儿,由舅母抚养长大,舅父两年前在黄安任所去世,舅母哀伤过度,不久随着去世,同时透了他们是在九真山习的武功(九真山有很多茅蓬)凡是可以透的都说出来了。

 这一天中午在黄木店打尖,申牌时光,赶抵秋浦岭之德县,驾车的向四人请示,要不要落店?

 薛慕兰道:“我们今天可以赶到东去落店,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大渡口渡江,赶到安庆不过下午时光,要从容得多。”

 车把式只得继续赶路,果然在傍晚时分就赶到东

 薛慕兰要他驰到东大街一家叫做东客店的门前下车。

 客店伙计看到来了四位体面公子,自然十分巴结,哈着道:“公子爷要住上房?”

 薛慕兰道:“我们要两个最好的房间。”

 两个房间,自然是两人一间了。方如苹听得心头大急,但自己不能坚持要一人一间,这样一来,岂不让人家起疑?只好不作声了。

 店伙陪着笑道:“有、有,上房正好还有两间房,四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到了上房,推开两间房的房门,说道:“公子爷请看,这两间还满意吧?”

 每间房中当然只有一张,方如苹飞红了脸,只是没有人注意她。

 薛慕兰道:“就这两间好了。”一面朝丁剑南道:“丁兄二位住那一间?”

 丁剑南道:“都一样,我们就住在这一间吧!”

 当先朝左首一间房中走去。方如苹只得跟着他身后走入房中。

 客店伙计都是生成的狗眼,看人先看衣衫,他自然看得出这四位公子都长得玉树临风,衣衫光鲜,就特别显得殷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得不可开

 丁剑南洗过脸,店伙就来换了一盆脸水。

 丁剑南独自坐在椅上喝茶,让方如苹去洗脸。

 方加苹看他脸上隐隐有着笑意,不觉嗔道:“你笑什么?”

 丁剑南道:“没有呀,我几时笑了?”

 方如苹羞涩的撇撇嘴道:“看你得意的样子,我还全看不出来?今晚我和薛兄去睡,你一路上和卓兄谈得极为投机,就让卓兄和你一间好了。”

 丁剑南轻笑道:“原来你在呷醋了,今晚我非和你一间不可了…”

 方如苹娇急的道:“你…”丁剑南道:“快去洗脸吧,待会她们也许会进来了。”

 方如苹道:“她们,你心里就是想着她们,不过认识了一天,就念念不忘她们了。”

 丁剑南轻声道:“我的好师妹,两间房只隔了一道板壁,你别再说了。”

 方如苹没再作声,过去洗了把脸。

 丁剑南替她倒了一盅茶,说道:“表弟,你也坐下来喝口茶吧!”

 方如苹美眸凝视着他,甜甜一笑道:“谢谢你。”

 她也坐了下来,捧起荼盅喝了一口,低声道:“我们说的话,她们好像相信了呢!”

 丁剑南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有话,晚上再说吧!”

 晚上再说,那是说等睡下再说了,方如苹玉靥又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靴声,卓云和的声音叫道:“丁兄、方兄,你们盥洗好了吗?二师兄说,我们该上街去用晚餐了。”

 方如苹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找你来了。”

 丁剑南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但不得不站起身道:“我们好了。”立即着拉开房门。

 卓云和站在房门口,一双俏眼盯着他,催道:“那就快走了。”

 四人一起走出客店,只走了半条街,就有一家兴隆楼徽馆,上得楼来,堂倌看到上来的是四位公子,连忙躬着道:“公子爷请这里坐。”

 他把四人领到靠窗口的一张桌子落坐,接着问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这一路上丁剑南和方如苹都装作初次出门,因此都让薛慕兰去作主,薛慕兰一挥手道:

 “你要厨下拣拿手的菜做好来了。”

 堂倌又道:“公子爷要喝什么酒?”

 薛慕兰这下作难了,她是姑娘家当然不善饮酒,转脸朝丁剑南问道:“丁兄喝什么酒?”

 丁剑南略为犹豫,说道:“那就花雕好了。”

 堂倌退去之后,楼梯上又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少年,看去最多二十来岁,手中提着一个青布剑囊,目如秋水,朝楼上略一打量,也没堂倌带领,就朝右首一张空桌走来。

 丁剑南只觉这青衫少年极为面,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薛慕兰、卓云和看到青衫少年,似是也极为注意。

 青衫少年刚一坐下,楼梯口一阵登登直响,走上来一个耸肩缩头,穿着一件宽大蓝布大褂的老头,正是昨晚喝醉酒,又用一片树叶把丁剑南引去小山顶的瘦小老头。

 他目光朝四下骨碌一转,明明看到了剑南、方如苹两人,却只作不见,耸着肩,像大马猴一般朝那青衫少年桌上走去,在他左首横头坐了下来,嘻开了嘴,问道:“这里没人吧!”

 那青衫少年忙道:“老丈只管请坐。”

 瘦小老头嘻嘻一笑,凑过头去,问道:“小兄弟不认识老哥哥了?”

 他又用“小兄弟”“老哥哥”的和人家攀兄弟了。

 丁剑南如今已经知道他是一位风尘异人了,只是有薛慕兰二人在坐,不好和他打招呼,心知他找上这青衫少年必有缘故,是以凝神倾着他说话。

 青衫少年讶异的道:“老丈———”

 “咳!”瘦小老头道:“别叫我老丈,老哥哥今年不过六十有九,还小得很,哦,你小兄弟那是真的不认识老哥哥了,其实咱们也见过两次面,一次你看到过我,一次你没看到我,只有我看到你,不过我提一个人,小兄弟就会想起来了。”

 青衫少年道:“老丈说的不知是谁?”

 “别叫我老丈,你又忘了。”瘦小老头忽然低声音说道:“土地公。”

 他虽然低了声音说话,丁剑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土地公?”青衫少年突然啊了一声,眼睛一亮,望着瘦小老头说道:“老丈就是…”

 “嘻!”瘦小老头耸着肩笑道:“小兄弟终于想起来了,那次你小兄弟不是和你老大在一起,急着要找那个失了踪的公子爷?老哥哥就躲在土地公后面,嘻嘻,你们都没看到我,这些事过去了,那也不用提了,你小兄弟不是还在找那公子爷吗,唉,这叫做机缘不巧,明明就在面前,也会找不到他,不过老哥哥保证你以后会找到他的,现在找也没用,只是小兄弟这两天可被人盯上了,待会,吃完了只顾先走…”

 青衫少年听得一怔,问道:“晚辈…”

 瘦小老头道:“你不用多问,对了,你先走是可以,只是你一走,酒帐就要老哥哥付了,老哥哥这两天手头不大方便,最好…嘻嘻,你先把银子交给老哥哥,这样老哥哥就可以代你付帐了。”

 丁剑南听得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位老哥哥说正经话当中还夹杂了诙谐,使人听来将信将疑,又好像是在讹吃带骗银子。

 但青衫少年却毫不犹豫,问道:“老…哥哥要多少银子?”

 瘦小老头耸耸肩笑道:“老哥哥只是代你小兄弟付酒帐,这样吧,你先付十两银子在老哥哥这里,反正吃多少算多少,下次见面,老哥哥自会把找头还给你的。”

 青衫少年伸手从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老哥哥,这够不够?”

 瘦小老头接过银子掂了掂道:“够、够,这锭银子足有十一两五钱七分三厘,自然够了。”

 他一手揣入怀中,又低声嘱咐道:“待会不论有什么人,什么事,你吃罢只管自顾自下楼,不用说话。”说罢,就大声叫着堂倌。

 这时两名堂倌正在替薛慕兰、丁剑南这一桌送上酒菜。一名堂倌赶紧走了过去,朝青衫少年问道:“公于爷要些什么酒菜?”

 瘦小老头大模大样的道:“他是我小兄弟,要什么酒菜,怎么不问我老人家,你当我老头是吃白食的?”

 伸手模出那一锭银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说道:“你去要厨房做几式可口的下酒菜来,酒先送来,要快,把我酒虫饿坏了,你们这座酒楼还赔不起呢!”

 说完,五指一抓,又把那锭银子揣入怀里。

 堂倌不敢怠慢,连声应是,正待退下。

 瘦小老头喂道:“慢点,你知道我老人家要喝什么酒?”

 堂倌一怔,连忙问道:你老要喝什么?”

 “对不?”瘦小老头道“‘你也没问问清楚,转身就走!你去给我老人家先来五斤花雕,要快!”

 堂倌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丁剑南桌上,已经端上了四个菜,卓云和一手接过酒壶,给大家斟上了酒,就笑叫道:“丁兄、方兄咱们能够萍水相逢,结为知,缘份不浅,我先敬二位一杯。”

 丁剑南刚刚说了句:“不敢…”

 方如苹道:“卓兄,你这就不对了,要敬,应该一个一个的敬,这样一杯换我们两杯,不是大便宜了?我看这样,你先敬表哥好了。”

 卓云和被她说得脸上泛红,薛慕兰道:“我们师父平不准门人喝酒,所以在下兄弟都不会喝酒,我看这样好了,兄弟和四师弟两人敬丁兄、方兄二位一杯,算是为了祝贺我们萍水沦,大家这一杯干了,以后就各人依自己的酒量好了。”

 丁剑南道:“薛兄这办法也要修正,二位敬了在下兄弟,在下兄弟自己也要还敬二位,等我们还敬过之后,再各自衡量自己酒量,随意喝好了。”

 薛慕兰面有难,但还是点头道:“丁兄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这么办,来、四师弟、我们先敬他们二位。”说着,和卓云和一同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丁剑南说了声:“谢谢。”和方如苹两人也一起干了。

 卓云和举筷道:“丁兄、方兄先吃些菜。”

 方如苹拿起酒壶,给四人面前一起斟满了,才和丁剑南一同向薛、卓二人举杯道:“现在是表哥和小弟敬二位的了。”说着一同一饮而尽。

 薛慕兰、卓云和举杯干了。

 三位姑娘家这连干了两杯,酒到姑娘家的“芳肠”里(姑娘们的名字称之为芳名,容貌,称之为芳容,肩称香肩、称酥,但姑娘家的肚肠,千古以来,你去翻遍二十五史,诸子百家,还没有人称过“芳肠”这“芳肠”二字,正是作者的新发明,诸位读者老爷中,如果是诗人,以后就可似作为典故引用了,有人问你出之何书,你就可答他:出自东方玉的大著可也。)发作起来,就比臭男人要快得多,尽管她们身上穿了男装,但两片红云,飞来得很快,一眨眼就红上玉颊。

 喝了酒,男人当然也会脸红,唯一不同之处,却在眼睛上。

 男人喝了酒,如果脸上红了,眼睛就会包上红丝,眼睛一包上红丝,你生得再英俊潇洒,也会使人看来可憎。

 姑娘家可不同了,她们如果玉颜酡红,都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会水汪汪的挤得出水来,令人看了怦然心动!

 现在这三位姑娘不仅玉颜酡红,眼睛就已经水汪汪了。

 卓云和目光盈盈,叫道:“丁兄,你会喝酒,那就多喝几杯咯,小弟给你斟满了。”

 丁剑南忙道:“卓兄,兄弟也不大会喝酒…”

 突然,右首传来一声尖沙的大笑,说道:“好小子,你果然在这里!”

 四人听到笑声,不觉回头看去,只见青衫少年对面站着一个面貌清瘦,皮肤白皙的瘦高老者,目光炯炯盯着台衫少年,面诡笑。

 这人,丁剑南虽然不认识,但方如苹、薛慕兰、卓云和都认得出来,他就是以用毒出名的无形毒手阎老九。

 瘦小名头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嘻嘻一笑,招呼道:“嗨,老九,好久没见了,快坐下来,陪老哥哥喝几杯。”一面说话,一面伸过手去,拍着他肩膀。

 阎名九被他一只手按住肩头,几乎比千斤巨石上肩头还重,双膝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瘦小老头早已一脚勾开板凳,及时一推,正好让他在凳上坐了下来,一手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碗,嘻的笑道:“老九,这就是你不对了,看到老哥哥,先不打个招呼,就找我小兄弟,你说,这碗酒该不该罚?”

 说着右手不知捏在阎老九手臂什么地方,阎老九一声不作,但五指一曲,正好拿起酒碗。瘦小老头另一只手又在他后颈什么地方捏了一把,他一张嘴登时张大开来,右手掌一翻,就把一碗酒朝口中倒了下去。

 这时那青衫少年已经吃毕,自顾自起身下楼而去。

 丁剑南目前功力深,自可看得出来,这瘦高老者(他不认识无形毒手阎老九)坐下来,已是身不由已,他右手举起酒碗,和张开嘴来,都是瘦小老头使的手法。

 现在瘦小老头又在说话了:“老九,以你的酒量,罚一碗是不够的,对了,你叫老九,最少也得先罚上九碗,不过你放心,你喝九碗,老哥哥也陪你喝九碗,这样你总没有话说了吧?好,咱们就这么办。”

 阎老九坐着根本没有说话,话都是瘦小老头一个人在说。

 他活声一落,这回可忙了,先给自己斟了一碗,再给阎老九也斟满了,又道:“好了,现在咱们这就开始,老哥哥先喝了。”

 他咕咕嘟嘟把一碗酒喝下,就用左手捏了阎老九手颈一把,阎老九又张开口来。他左手再捏着阎老九臂膀,于是阎老九右手五指一曲,又拿起酒碗,朝张开的口中倒了下去。

 瘦小老头左手一松,阎老九放下酒碗,他又斟满了两大碗酒,自己先喝一碗,再如法炮制,阎老九又把一碗酒倒入口中。

 这一情形,直把丁剑南等四人看得目瞪口呆,但却看不清瘦小老头这一手使的是什么手法了。

 当然,除了丁剑南这一桌四人之外,其他的食客,只当两人在赌酒,谁也不知道这位用毒成名的无形毒手,是被人制住了硬把酒灌下去的。

 不大工夫,两人已经各自喝了四大碗酒,瘦小老头尖着嗓门叫道:“堂倌添酒,再来五斤。”

 堂倌连声应着:“来了,来了。”捧着锡壶送上酒去。

 瘦小老头喝了酒,还在吃菜,他还用竹筷指点着菜肴,说着:“老九,你怎么一点菜也不吃?嘻嘻、老哥哥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喝酒真行,连喝了九碗,依然面不改,连菜都不吃一口。”

 阎老九被他制住了道当然无法开口,也无法吃菜,只是睁着一双布满了红丝的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瘦小老头自己喝了一碗,就举碗和他对照,口中说道:“老九,又该你了。”

 九碗罚酒,已经下肚,现在是两人对酌了,反正瘦小老头喝过一碗,就轮到阎老九喝酒,依然一碗又一碗的往肚里直灌。

 不多一回,五斤酒又喝完了。

 瘦小老头已经把桌上菜肴,吃得盘底翻天,他停下筷子,笑嘻嘻的道:“好了,好了,咱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一顿,由老哥哥会帐,下次就由你付好了。”

 说完,站起身,伸手拍拍阎老九肩膀,说道:“咦,老九喝了这点酒,你居然醉了?老哥哥个子比你小得多,扶是扶不动你的,那就只好在这里靠上一回,老哥哥要先走了。”

 阎老九本来被他制住道,现在道解开了,人却软绵绵扑倒在桌上,他真的喝醉了。

 瘦小老头从身边掏出青衫少年留下的那锭银子,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柜子结了酒帐。

 掌柜的找了他的银子,他往怀里一,打着酒呃,指指阎老九,说道:“我那朋友喝醉了酒,让他靠一回就好,等他醒来,他自己会走的,他酒德不太好,你们别去碰他。”一个人歪歪倒倒住楼下走去。

 丁剑南、薛慕兰等四人看着他们两人喝酒,几乎连酒菜都忘记吃了。

 直等瘦小老头下楼,卓云和忽然抿抿嘴笑道:“这小老头不知是谁阎老九碰上他,真是一点撤都没有了。”

 丁剑南问道:“阎老九很厉害吗?”

 卓云和望着他问道:“丁兄连阎老儿都没听人说过?”

 丁剑南道:“没有。”

 卓云和道:“阎老九号称无形毒手,是用毒的大行家。”

 薛慕兰沉着道:“只不知这瘦小老头是什么人,他方才不知他的是什么手法?让阎老九自己端起酒碗喝酒,我看了好一会,竟会一点也看不清楚,这人怎么会从没听人说过?”

 卓云和道:“我们回去问问申总管,他是万事通,一定会知道。”

 薛慕兰嫌她太口快,轻轻的横了她一眼,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丁剑南起身道“薛兄这次该由兄弟会帐了。”

 薛慕兰笑道:“丁兄又来了,我们一见如故,萍水沦,区区酒帐,何分彼此,你不用再和兄弟客气了。”

 仍然由他付了帐,才一同下楼,回到客店,四人都有了三分酒意,就各自回房。

 方如苹跟在丁剑南身后,走入房中,一颗心跳的好猛。

 丁剑南等她走入,就回身门上了房门,低声道:“你喝了酒,快上去休息吧!”

 方如苹羞涩的退后了一步,说道:“你…要做什么?”

 丁剑南跟着跨上一步,低声笑道:“你怎么了,我们在百丈峰石窟一同住了三个月,你都没有什么,今晚怎么会这样怕法?”

 方如苹羞红双颊,幽幽的道:“我怕…怕…”

 丁剑南伸手拉住了的的玉手,方如苹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得

 丁剑南却把她拉了过去,一把揽入怀里,低声道:“如苹,你到底怕什么呢?”

 方如苹避开他的眼光,说道:“我不知道,你只要不来就好。”

 丁剑南低下头去,吻了她秀发一下,说道:“如苹,从百丈峰那一天起,我心里早就把你当作了我的子…”

 方如苹把一颗头埋进他怀里,幽幽的道:“丁郎,我是你的人,但我们还没有名份,可一而不可再…”

 丁剑南一手抬起她的脸来,看看她,低笑道:“我又没说今晚要…”

 他又低下头去,方如苹别过头低低的道:“你说了要算数。”

 丁剑南在她耳边悄声道:“一定。”说出这两个字,嘴已经吻上她的樱

 过了好一回,两个贴紧了的身躯才行分开。

 丁剑南道:“现在我们可以睡了。”

 万如苹羞涩的道:“我们说好了,你要遵守诺言。”

 丁剑南轻笑道:“你先上去,睡下来再说吧。”

 方如苹道:“你呢?”

 丁剑南道:“我睡在外面总可以了吧?”

 一掌扇熄了灯火,催道:“你快睡上去。”说着已在沿上坐下。

 方如苹连长衫也设有,和衣睡下,躲到了里面。

 丁剑南下长衫,口中咦道:“你怎么连长衫也不,明天起来,就会皱得不成样子。”

 方如苹只得再起来,下了长衫。

 丁剑南一下抱住她娇躯,两人跌在上。

 方如苹几乎被他搂得不过气来,娇急的道:“大哥,你不能…说了不算…”

 丁剑南紧紧搂着她的娇躯低声道:“好妹妹你只管放心,我只要搂着你就好,我们先休息一回,还要好好商量商量。”

 方如苹道:“现在不可以商量…”

 她这话还没说完,樱已经被他吻住,一只禄山爪很快探进她的双峰之间。

 方如苹娇躯起了一阵轻颤,别转头,嗔道:“你…不许这样…”

 两片火热的嘴,又盖住了她的樱,她只好任由他的手在玉峰上游移。

 两颗心都跳得好猛,两情相悦,但两人还能发乎情止乎礼,绵了一回,才并头睡下。

 方如苹双颊如火,差涩的道:“今晚我们睡在一起,若是给师父知道了,我还能做人?”

 丁剑南依然抱着她笑道:“师叔知道了那就更好,我想她老人家多少也看得出来,才要我们一起练剑,一起下山的,说不定,我们回去,师叔就会给我们作主。”

 方如苹道:“你想得好,万一师父不替你作主呢?”

 丁剑南低笑道:“我也会向师叔去求的。”

 方如苹嗤的笑道:“厚脸皮,你不害臊?”

 丁剑南道:“成家立业,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难道你不高兴?”

 方如苹道:“我不知道。”接着道:“你不是要和我商量什么吗?我们说正经的。”

 丁剑南道:“隔壁那两人对我们好像并没什么怀疑了。”

 方如苹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打入他们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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