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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八公山因祸得福
 星月朦胧,天色幽暗,从杨州通往真州的一条石板路上,正有几条人影,起落如飞,直奔真州。

 尽管天色黝黑,就算没有星月,但用石板铺成的道路,即使没练过夜行眼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从前乡村与乡村之间,铺的都是石板路,天色最黑,石板路却是白的。)

 何况这几条人影,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他们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施展轻功提纵,一路上自然奔行得极快。

 不多一会,已经奔近真州城下。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脚下不觉一停,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一齐刹住身形!

 这一停,才看清楚一共是四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只要看他们身材,一望而知是些女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生得颀长而苗条,这时回过身来,低低的问道:“胡嬷嬷,你抱着他,过得去么?”

 第二个身躯矮胖的白发者妪,但她一头自发早已用黑布包了起来,两手平托,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闻言尖笑道:“二小姐真把老婆子看成七老八十岁了,这点城垣,老婆子手里再加一个,也一样过得去。”

 颀长而苗条的二小姐朝矮胖老妪胡嬷嬷双手横抱着的人看了一眼,叮嘱道:“胡嬷嬷,你可得小心,他…”

 胡嬷嬷没待她说下去,接口笑道:“二小姐只管放心,老婆子手里有数,绝不会让岳相公受到半点震动。”

 二小姐轻唔一声,没再说话,身子突地转了过去,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矮胖老妪胡嬷嬷抱着人,双足一点,人如长箭穿云,跟纵飞上城头,果然轻如落叶,点尘不惊!

 接着是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少女,同样双足一点,柳轻挫,先后掠上了城墙。

 二小姐纤手往身后一挥,当先朝城内飞落,她身后三人,跟着飞落地面。

 真州,地当南北要冲,城内虽没有扬州的繁华,却也十分热闹,这时,时近三鼓,城内几条较为热闹的大街上,还有零星灯火。

 四条人影,脚下极快,藉着房屋暗影掩蔽,不消多时,便已奔入南横街后面的一条小巷之中。

 越过一排民房,悄悄飞落长安客栈的后进。

 这是一座小天井,天井两边石凳上,还放着不少盆花,相当幽静。

 后进一排三间,是二小姐包下来的。

 当二小姐飘然飞落天井的一刹那,但见廊前同时飞闪出两个苗条人影,一齐躬身道:

 “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挥手道:“快进去,点起灯火。”

 在她说话之时,胡嬷嬷和另外两个黑衣少女也已跟着飞落。

 两名站在檐前的少女,且经迅速返身入屋,亮起了灯光。

 二小姐在前,胡嬷嬷抱着人在后,迅疾走入屋中,把双手托着的人,放到上。

 因为屋中有了灯光,才看清楚她们几个人的脸上,嘟蒙着一方黑纱,难怪一直看不清她们的面貌。

 此时进入屋子,二小姐首先纤手一扬,从脸上揭下黑纱,接着胡嬷嬷和另外两个女子,也各自揭下了面纱。

 你当二小姐是谁?她,正是面冷心热的仲飞琼!胡嬷嬷就是玄狐胡大娘,四名女子则是仲飞琼的使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仲飞琼平冷若冰霜,但此刻看到俊弟弟脸颊火红,不省人事,她脸上不飞起一片愁云,回头吩咐道:“春风,你快去倒一盅水来。”

 春风答应一声,迅快的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水走入,送到仲飞琼身边。

 仲飞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用棉纸包裹的药丸,蜡壳才一捏碎,屋内的人,都可以闻到一缕沁人的清香!

 仲飞琼细心打开棉纸,是上颗乌黑有光的药丸,足有龙眼般大小。

 她看着岳少俊枯焦紧闭的嘴,心下暗暗作难,别说药丸有龙眼般大,就是小得像梧桐子,也灌不下去。

 胡大娘看了她手中药丸一眼问道:“二小姐,这就是老神仙修合的‘雪参丸”了?”

 仲飞琼点头道:“是的,这是我爷爷五十年前采集近百种罕世灵药,和雪莲子、雪参炼制而成的‘雪参丸’,如今,一共只剩下九颗,我们姐妹,每人分得了一颗…”

 她看看躺在上的岳少俊,续道:“他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火毒攻心,除了圣母的‘火灵丹’,也只有‘雪参丸’才能解去他内腑的火毒了。”

 胡大娘朝春风等人挤挤眼睛,说道:“四位姑娘请出去一下,老身有句话和二小姐说。”

 春风道:“大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咱们姐妹说的?”胡大娘尖笑道:“法不传六耳。”

 仲飞琼道:“胡嬷嬷有活要说,你们就出去一下。”春风把手中一盅开水,放到几上,和其他三人,一齐退出屋去。

 仲飞琼道:“胡嬷嬷,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胡大娘低声音说道:“岳相公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只怕药丸很难灌下去。”

 仲飞琼道:“那该怎么办?”

 胡大娘道:“只有先把药丸嚼开,然后用真气哺下去,才能有效。”

 仲飞琼粉脸一红,迟疑的道:“这…”胡大娘低声道:“二小姐不是已和他姐弟相称了么?这是救命,做姊姊的为了救弟弟,那就只好从权了。”

 仲飞琼双颊更红,羞涩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心里有些害怕…”

 胡大娘低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心里只要不把他当作男人,就不会害怕了。”

 仲飞仲平里生冷做,那有“害怕”两个字?但这回却不羞怯起来,一想到口对口哺药,和俊弟偎颊接,心头小鹿就猛跳不止,依然为难的道:“这…”胡大娘道:“二小姐今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岳相公从归云庄弄出来,就是为了要救岳相公,不能让易华佗这老小子金针过,毁了岳相公一生,如今把岳相公弄出来了,二小姐怎么倒犹豫起来了?”

 说到这里,低声音道:“老婆子出去一下,二小姐也别再犹豫了。”说罢,转身往房外走去。

 仲飞琼叫道:“胡嬷嬷…”

 胡大娘走到房门口,回身道:“救人如救火,老婆子还是出去的好。”

 随手带上了房门。

 仲飞琼知道她怕自己害羞,才出去的,如今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俊弟两人,她只觉全身一阵燥热。回首看去,岳少俊双目紧闭,两颊如胭脂,嘴干燥得已呈枯焦,心头一阵不忍,一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抬手把一颗“雪参九”纳入口中,轻轻咬碎,和津化匀,走近前,猛然低下头去,双手捧着俊弟弟面颊,把两片樱,紧闹在他嘴上,舌尖运劲,挑开岳少俊紧闭的牙关,把化开的药丸,缓缓哺入他口中,然后再运起一口真气,连同药丸,入他腹中,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从未和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岳少俊虽然昏不醒,她还是霞飞颊,娇躯轻颤不已!心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岳少俊,低低的道:“俊弟弟,但愿你不会辜负姐姐这番心意…”

 房门呀然开启,胡大娘探进头来,皱起一张老脸,笑着问道:“二小姐,药丸喂好了么?”

 仲飞琼粉脸上红霞未褪,点了点头。

 胡大娘闪身而入,说道:“那就好了,二小姐折腾了半夜,该去歇息了,还里有老婆子照顾就好。”

 仲飞琼望望岳少俊,说道:“我还不累。”

 胡大娘自然知道,药虽然喂下了,但他没醒过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唉,女孩子就是这么奇怪,平里二小姐冷若冰霜,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但遇上了情郎,最坚强的女子,都会柔情如水,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

 这也难怪,像岳相公这般英俊潇洒的模样,我老婆子若是倒退五十年,一样会为他牵肚挂心,废寝忘食…老婆子嘴角间不绽起一丝笑意,慌忙端过一张木椅,放到侧,陪笑道:“二小姐,那你就坐下来吧。”

 她知道二小姐的脾气,当着人,她是不肯在沿上坐下来的,这样不是显得太亲密了么?”

 仲飞琼说了声:“谢谢你。”

 果然在椅上坐了下来,但她一双风目,却一霎不霎盯在俊弟弟的脸上。

 岳少俊服下了“雪参丸”这是消解火毒的灵药,果然不到盏茶工夫,他被内火烧红得像胭脂般的两颊,渐渐消去。

 又过了一会,他眼珠转动,慢慢的睁开眼睛。

 仲飞琼看得心头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柔声道:“俊弟,冰醒过来了。”

 岳少俊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前的是仲飞琼,他一身,想挣扎着起来,那知这一挣,不但没有挣扎起来,突觉口一阵剧痛,口中“啊”了一声,脸色剧变,额上绽出了汗水!

 要知他中的是火灵圣母的“火焰刀”“火焰刀”乃是火门极厉害的功夫,除了离火真气,能震伤内腑之外,它仍然是内家的掌功。

 试想掌功而名之曰“刀”可见这种掌功,该有何等犀利?因此被“火焰刀”所伤,就有双重的伤势,一是被离火震伤内腑,一是被锋利的掌力劈击所伤。

 恽夫人喂了他一粒“八宝紫玉丹”那是淮扬派的救伤灵丹,对被离火真气震伤的内脏,虽无法治伤,但对“火焰刀”掌力劈击所伤,应该是能奏效的。

 只因恽夫人拨开他牙关,把药灌了下去,没有真气度入,那时岳少俊腹如焚,陷入昏之境,药丸只停在喉头,药力未能下达,直到仲飞琼哺他服下“雪参丸”以真气把药丸入他腹中“八宝紫玉丹”才被送下。

 “雪参丸”内,有千年雪莲、雪参,禀天地至寒之气而生,正是专治“离火真气”“太阳神功”的灵药,就像以水泼火,自然立竿见影,立刻生效,消解了火毒。

 岳少俊的昏不醒;就是内腑烧得厉害,烧势一退,人自然清醒过来;但清醒并不是伤势的痊好,至少他被震伤的内腑,并未痊愈,被掌力劈伤的伤势,亦未复原。

 因为“雪参丸”消解火毒容易,要治疗被震伤的内腑,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得起来,同样“八宝紫玉丹”虽是疗伤灵药,但伤在内腑,纵是仙丹,也不能药到病除。

 岳少俊只昂了下头,又躺了下去,而且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头上也绽出了汗珠。

 这下直看得仲飞琼猛吃一惊,急急问道:“俊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一手掩着口,发出一声呻,气息微弱的道:“还好,琼姐姐,是你救了小弟?”

 仲飞琼想起方才情景,粉颊一红,口中轻“嗯”一声,说道:“你伤得不轻,刚醒过来,躺着不可挣动,你伤处是不是很痛?”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中了火灵圣母一掌,大概前的肋骨被她劈断了…”

 仲飞琼道:“你是中了她的‘火焰刀’,唉。我告诉你不可去招惹她,你就是不肯听姐姐的活,你不要再讲话了,给姐姐瞧瞧你的伤势。”

 这回她不再避忌男女之嫌了,侧身在沿上坐下,轻轻解开岳少俊的上衣,目光一注。

 只见他细白的脯上,赫然呈现了一条足有尺许长,两分来宽的伤痕,呈紫黑,心头暗暗一紧,眼中不觉起了一阵雾,低低的道“她竟对你下这般毒手!”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伤痕四周,轻轻按动,问道:“这样痛不痛?”

 她这份关切之情,细心而体贴,真像子对待丈夫一般!

 胡大娘看得暗暗点头,她真想不到二小姐会这般柔情万缕!

 岳少俊依然声音微弱的道:“不痛,方才是小弟想坐起来,才骨痛如裂,小弟肋骨是不是断了?”

 仲飞琼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真像是个小孩,骨头断了,我这一按,不痛得叫起来才怪!”

 岳少俊道:“但小弟方才口剧痛,全身竟然毫无一点气力。”

 胡大娘走上一步,说道:“二小姐,老婆子听说‘雪参丸’不但清心降火,而且还大补真元,岳相公火毒虽消,伤势未愈,只怕不是十天八天就能痊好。”

 仲飞琼双眉深锁,说道:“是啊,他不但内腑被‘火焰刀’的离火真气震伤,而且‘火焰刀’的掌锋,犀利如刀,击中人身内腑,同样会受到掌力的割裂。所以被‘火焰刀’击中,无异是双重创伤,比别的掌伤,要重得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调养,很难复原…”

 胡大娘道:“这就是了,但老婆子却想到一个办法,可使岳相公的伤势,迅速痊愈。”

 仲飞琼听得一喜,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胡大娘低笑道:“老婆子有几个脑袋,敢在二小姐面前撒谎?”

 仲飞琼欣然道:“那你快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痊愈呢?”

 胡大娘笑了笑道:“二小姐,你不想想看‘雪参丸’功参造化,大补真元,这是人间仙药…”

 仲飞琼拦着道:“胡嬷嬷你别再说‘雪参丸’了,快点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复原,才是正经。”

 胡大娘道:“老婆子的意思,是说岳相公服下了老神仙炼制的仙丹,伤势怎么还会好得如此缓慢?主要就是岳相公经火毒震伤内腑,元气耗损过矩,一时无法恢复他本身的修补功能。”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果然经验老到,这话说得极是。”

 “二小姐过奖了。”胡大娘得意一笑,接着道:“所以依老婆子之见,如能替岳相公打通经络,周身血脉畅通,营卫自调,药力就能发散,伤势自可极快复原了。”

 仲飞琼矍然道:“这道理我竟然没有想到,以本身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正是治疗内伤最好的办法,何况他已经服了爷爷的‘雪参九’,自可早康复了!”说到这里,接着道:

 “好!胡嬷嬷,我这就替他施为,你替我好生护法。”

 胡大娘尖笑道:“这还用二小姐吩咐?老婆子省得。”仲飞琼转身看去,原来自己和胡大娘说话之时,岳少俊已昏然睡去,一张平颜色如冠玉的俊脸,如今烧红已退,就显得特别的苍白,心中自然万分的不忍。

 这就下凤头鞋,跨上去,盘膝坐定,默运内功,缓缓伸出手去,掌心抵在他后心“灵台”上,将自己内力,缓缓送将过去。

 那知真气甫由掌心输入岳少俊的体内,突觉他体内真气,逆冲过来,心头不由暗暗一震,忖道:“他伤势虽然不轻,也不至于逆血倒行?莫非是给‘火焰刀’震力,把他内腑震反了?”

 正因他逆血倒行,仲飞琼更非给他打通经络不可!

 仲飞琼发现逆血倒行,当下双掌按着不动,缓缓气,增加了几分力道,顺着他经络,强行攻去。

 要知她乃是雪山老神仙玄灵叟的孙女,一身修为,以内功而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一高手,经她这一催动真气,果然立时打通岳少俊体内一处逆转的经络!

 但就在此时,只觉岳少俊身躯陡震,口中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仲飞琼猛吃一惊,急忙住手,轻声问道:“俊弟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脸如白纸,双目紧闭,气如游丝,那里还会说话?仲飞琼抱住他身子,泪水从她梨花脸颊上,像断线珍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口中只是低低的叫着:“俊弟弟,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胡大娘看出情形不对,三脚两步奔了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仲飞琼拭拭泪水,直起道:“他逆血倒行,经,只怕…”

 胡大娘道:“以二小姐的功力,无法冲开经,导气归元么?”

 仲飞琼摇摇头道:“我这点功力,只能顺着他气机,因势利导,稍有一两处阻碍,还可冲得开,像他这样气血逆行,要有极大功力的人,才能逐经逐,一一冲开经,我如何能冲得进他经,导气归元呢?”

 胡大娘听得一呆,二小姐一身功力,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她还冲不开岳相公经,把逆行的血气,引导归元。那么还有谁冲得开呢?她看到二小姐以泪洗面的凄苦模样,心头空自着急,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仲飞琼自言自语的道:“去找大姐、大姐夫,那也是没有用的了。”

 “哦!”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胡嬷嬷,今天几时了?”

 胡大娘道:“十二月初一了。”

 仲飞琼又道:“现在什么时光了?”

 胡大娘开门出去,看看天色,说道:“快五更天了。”“好。”仲飞琼道:“你快叫涂金标去套车。”

 胡大娘应了声“是”急匆匆出去。

 这时东方已出鱼白色来,天色说亮就亮,只要东方一白,窗棂上很快就透进曙光。

 仲飞琼看着气息微弱的岳少俊,心头绞得紧紧的,愁苦绝,她用棉被裹着他,双手抱起,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胡大娘迅速奔入,正待说:“车已套好。”

 看到二小姐抱着岳相公走出,急忙伸手去接,说道:“二小姐,还是我来吧!”

 仲飞琼没把手中的人交给她,反而抱紧了些,好像有人要从她的手上,把俊弟弟抢走的一般,低着头道:“你去付清店帐,我们立即上路。”

 平像百灵鸟一般,喜欢多嘴的四名使女,今天跟在她身后,准也不敢一句嘴。

 胡大娘忖清店帐,青煞手涂金标早已套好马车,那是一辆美丽的双辔轿车,已经停在客店门口。

 仲飞琼和四名使女,都已上了车,等胡大娘上车之后。涂金标放下了车帘,问道“大娘,小姐要上那儿去?”

 胡大娘望望仲飞琼,问道:“二小姐,咱们上那儿去?”

 仲飞琼依然低着头,她脸几乎贴到岳少俊的脸上,她已经浚有了羞涩,担心的只是他的伤势,气血逆行,是练武的人的大忌,不知他还能不能支持到地头?她的心几乎碎了,好像只有紧抱着他,紧贴着他的脸,他的生命才能延续下去。

 她一颗心完全在他身上,像失魂落魄似的,连胡大娘说的话,都恍如未闻。

 胡大娘看的暗暗摇了摇头,二小姐已经一晚未睡,她这样心神瘁,如何支持得住?心中想着,一面朝春风暗暗使了个眼色。

 春风就坐在二小姐的身傍,低低的道:“二小姐,大娘问你要上那里去呢?”

 仲飞琼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八公山,要快,今晚天黑前一定要赶到。”

 胡大娘不知她上八公山去做什么?但只好从车帘中探出半个脸去,说道:“涂金标,小姐吩咐,上八公山去,越快越好,今晚落前一定要赶到。”

 涂金标答应一声,一抖疆,扬起了字里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劈啪”一声脆响,两匹马得到了暗示,立即撤开四蹄,拖着车子,绝尘而去。

 马是千中挑一的名驹,驾车的又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好手,但这一趟路,依然赶得他挥汗如雨,马不停蹄,连中午都没打尖。

 仲飞琼坐在车中,还不迭地催快,总算在落时分,赶到了八公山下。

 到了地头,马蹄自然渐渐缓了下来!

 仲飞琼一天没进饮食,坐在车上,只是紧抱着岳少俊,连手都不肯松一下,这时车行渐渐缓了下来,她突然抬头问道:“到了么?”

 胡大娘忙道:“是的,到了。”

 仲飞琼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胡大娘道:“约莫酉刻时光。”

 仲飞琼长长的吁了口气,,仰首说道:“总算没有迟来。”

 车子已在山边一处林下停住,大寒天,涂金标还抹了把汗水,才跳下车辕来,打起车帘。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女,首先跳下车去。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一天一晚,没吃一点东西,岳相公还是交给老婆子来抱吧!”

 仲飞琼道:“不。”

 她只说了一个“不”字,就抱着岳少俊跳下车,举步朝山上走去。

 胡大娘望了四名使女一眼,正待跟着上去。

 仲飞琼忽然回头道:“你们就在这旱等我好了。”

 胡大娘应了声“是”只得停住,目送二小姐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行去。

 八公山上,从前有汉淮南王刘安的庙。

 据说刘安礼节下士,有八公诣门,安甚敬之,八公能炼丹化金,出入无间,有一天八公与安登山,埋金于此,白升天,所以后人就叫它八公山。

 刘安庙早就毁了,但庙前有一棵老桂树,大可几人合抱,老干盘空,覆盖十数亩,犹巍然独峙,望去如伞如盖!

 这棵老桂树下,有一方桌面大的巨石,平整光滑,据说是晋朝谢安,在这上面下过棋,石面上也确实有着纵横航棋盘痕迹,只是已经模糊不清。

 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下来,仲飞琼抱着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就是朝山上这棵老桂树走来,但她距离那方巨石,还有八九丈远,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朔风怒号,空山寂寂,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她朝着巨石远远跪下,没有人知道她这是做什么?她若是求神保佑,这里的庙宇,早已不知毁自何年?仲飞琼是个叱咤江湖的女杰,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从几百里外,赶到八公山来跪着的。而且她双手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神色显得那么虔诚,那么庄敬!

 敬神如神在,连山风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她都没有用手掠一下,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溜过,如今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候!

 忽然,老桂树下,有了声息,那是“笃”的一声,好像有一件极重的铁器,放到石上,发出来的声音!

 仲飞琼跪着的人,心头暗暗一喜,付道:“终于给自己等到了,这来的一定是七公黄公度了。”

 只有他那只铁铸制的酒葫芦,放在石面上,才会发出那样沉重的声音。

 她心中虽然想着,却连头也没有抬。

 果然,接着就听到有一个苍老声音,咳呛起来。接着又是“卜”的一声,那是拔开酒葫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有人举起酒葫芦在喝酒,这一喝,就足足喝了十来口酒,才算停住。

 接着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大笑,笑了一阵,又“咕”的一声,喝了一口酒。

 接着又用手抹抹嘴角,说道:“今晚,哈哈,老夫该是第一个到的了。”

 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但就在他笑声中,有人“嗤”的一声低笑,说道:“七兄、你少吹嘘了,兄弟到得比你早得多呢?”

 这人说话尖声尖气,声音是从老桂树顶上飘下来的,但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到了树下。

 仲飞琼暗道:“是八公张公权。”

 七公黄公度嘿然笑道:“笑话,你刚到,就说刚到也不要紧,干什么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要说你到得早?”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兄弟为什么要脸上贴金?你怎知兄弟不在你之前,已经到了?告诉你,兄弟来了,看你还没到,就在树上睡了一觉,是你笑声把我吵醒,总不假吧?”

 七公黄公度道:“我怎知道你不是来得迟了,看到我已经先在这里,故意躲到树上去,再从树上下来,说你已经睡了一觉。这话谁不会说?我可以说我也早就来了,喝完了一葫芦酒,看你还没来,又到集上去沽了酒才回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到,谁后到,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譬喻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争执的,却只是无关重要的谁先到罢了。

 七公黄公度怒道:“老夫还从天封山赶来,论路程就比你远,但老夫先到乃是事实。”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算了,兄弟从九仙赶来,不见得比你近多少,再说,谁又知道你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七公黄公度大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原来你并不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原来他们是约定必须今天早晨才动身,这无异比赛脚程,所以要争论谁先到了。

 因为这是显示他们一身修为高下之事。

 仲飞琼听得心中暗暗忖道:“这真是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像七公,八公这等身份的人,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动身了?”

 七公黄公度呵呵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先动身,那就以先到这里为准了?”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不信,兄弟还有证人。”

 七公黄公度道:“什么证人。”

 八公张公权伸手一指,尖声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么,她可以做兄弟的证人。”

 他指的正是跪在地上的仲飞琼。

 七公黄公度朝仲飞琼瞄了一眼,问道:“这女娃是干什么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她自然是给兄弟做证人来的了。”七公黄公度道:“别胡言了,你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八公张公权仔细看了仲飞琼一眼,说道:“她好像还在哭。”

 七公黄公度道:“不,是在流泪。”

 八公张公权道:“哭和流泪,还不是一样?”

 七公黄公度道:“不,不,大大的不一样,哭有声音,流泪没有声音。”

 八公张公权说道:“不哭,怎么会流泪?”

 七公黄公度道:“有时候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八公张公权道:“那么七兄是说这女娃在笑了?”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她在流泪,没说她在笑。”这两个人好像天生一见面,就要争论的,为了一个说哭,一个说流泪,又争论了半天。

 八公张公权道:“好,咱们问问她,为什么要哭?”七公黄公度道:“还是让老夫问她,为什么流泪的?”仲飞琼知道这两老的脾气,你求他们没用,一定要等他们自己开口才行。

 只听八公张公权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干什么要跪在这里哭…”

 七公黄公度抢着道:“女娃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的?”

 仲飞琼没有回答他们,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八公张公权道:“她好像没听见?”

 七公黄公度道:“不,她在流泪,自然不想和咱们说话了。”

 八公张公权道:“风刮得这么大,她一定是没听见了。”

 七公黄公度道:“咱们说出来的话,就算罡风也吹不散,她会听不见?一定是她不肯理咱们了。”

 八公张公权身形一晃就到了仲飞琼身边,叫道:“女娃儿…”

 七公黄公度更不怠慢,一下抢到仲飞琼前面,说道:“小姑娘你干么跪在这里?”

 仲飞琼心头暗喜,忖道:“看来俊弟弟有救了。”

 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八公张公权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七公黄公度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的亲人了。”仲飞琼咽声道:“他是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是她亲人,不错吧?”

 “兄弟没说不是她亲人。”

 八公张公权转了下头,又朝仲飞琼问道:“你弟弟怎么了?”

 七公黄公度看看裹在棉被中的岳少俊,说道“看来他病得不轻。”

 仲飞琼流泪道:“他不是生病。”

 八公张公权侧耳道:“他呼吸很困难。”

 七公黄公度也侧了下耳,说道:“呼吸不是困难,是很微弱。”

 仲飞琼这回抬起头来,重声道:“你们不要吵我弟弟好不好,他…已经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道:“你弟弟到底生的什么病?”

 你越叫他不要吵,他偏要问。

 仲飞琼心里暗喜,口中大声道:“我已经说过,我弟弟不是生病,你们不用再问了。”

 八公张公权放轻声音,尖声道:“小姑媳,那你弟弟怎会没救了呢?”

 仲飞琼道:“我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没有人救得了他,我是送他上山来的…”

 她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到“送他上山”这四个字,不真的悲从中来,话声一咽,泪满脸,泣不成声!

 七公黄公度听得不呵呵大笑起来!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你这就不对了,小姑娘伤心绝,你为何笑得如此高兴?”

 七公黄公度笑声一停,说道:“你没听她说,她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已经没有救了么?”

 八公张公权道:“兄弟怎会没听到?”

 七公黄公度道:“她弟弟怎么会死?”

 八公张公权道:“是小姑娘说的,她弟弟没有救了。”七公黄公度又大笑道:“遇上了咱们,他还会死么?”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之意,是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七公黄公度道:“你说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当年咱们八个人,在八公山上结义,如今剩下来的,已经只有咱们三个,做件善举,也是好事。”

 八公张公权点点头道:“七兄说得也是,咱们一向独善其身,临老做件好事,救他一命,等于是咱们两人合建了一座七层玲珑宝塔。”

 七公黄公度俯下身道“女娃儿,你快起来吧,你弟弟得救了。”

 八公张公权接口道:“对,你弟弟遇上咱们,保管死不了。”

 仲飞琼只是摇摇头道“不,我不信,大夫说的,没有人救得了我弟弟。”

 她依然把岳少俊抱得紧紧的,不肯起来。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你弟弟有救,就是有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老夫的话,却去相信一个不能救你弟弟的大夫的话呢?”

 仲飞琼道:“就是因为他是大夫嘛!”

 八公张公权道:“咱们兄弟比大夫还好。”

 仲飞琼道:“你骗我的,你们不是大夫,救不了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谁说不是?”

 八公张公权道:“不是也要是。”

 两人不由分说,一个伸手抓头,一个伸手抓脚,从仲飞琼手中,硬把岳少俊夺了过去。

 别说仲飞琼存心他们的,自然巴不得七公,八公从她手里把岳少俊夺了过去,替他打通全身倒转的血气,因此没有和他们争夺。

 其实,纵使你仲飞琼武功如何高强,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但在七公,八公的跟前,你就是真要和他们拼命抢夺,那也是靖蜒撼石柱,白废气力的事。

 七公、八公一下从仲飞琼手中抢过岳少俊,两人脚下就像装着弹簧一般“嘶”的一声,同时腾空而起。

 就像有门板扛着岳少俊一样,既平且稳,快得如同电光一闪,一下就已到了老桂树下,两人隔着一方巨石,已把岳少俊仰天放在石上。

 仲飞琼急忙站起身,大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弟弟,你们不能害他…”

 一边喊着,一边急步追了过去。

 七公黄公度回头道:“女娃儿,你给老夫安静一点,别担心,老夫兄弟是救他的命,不会害他的。”

 随着话声,朝追来的仲飞琼凌空就是一指,点了过去。

 仲飞琼当然不敢跑得太快,免得出破绽,但就当她奔到距离那方巨石三丈来远,突觉身躯一震,立被定住。

 她虽被定在那里,心头可十分清楚,知道七公只是不要她去惊扰他们,才把自己定住的,自己这番奔波,总算没有白费。

 俊弟弟有这二位功力盖世的七公、八公替他打通逆转的经脉,总算是得救了!

 七公黄公度站在岳少俊顶头,隔着大石,朝八公张公权道:“老八,这娃儿看来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只怕震离了位置,才会血气倒转。”

 八公张公权道:“那咱们该先施以按摩,推宫过,恢复他震离的位置。”

 七公黄公度道:“不,他气血逆转,当以打通他全身经络,使气血得以正常运行,方是真气疗伤之道。”

 八公张公权摇头道:“七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脏腑离位,若不给他先行恢复震离的位置,就算给他打通全身经络,气血还是不能归窍。”

 七公黄公度道:“经络不通,气血逆转,你如何能给他恢复震离的位置?”

 两人各持已见,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听谁的。

 仲飞琼被定住了身形,四肢不能活动,耳朵可听得清楚,心中不暗暗焦急起来,不觉口道:“我弟弟已经服下了雪山老神仙的‘雪参丸’,只是气血逆转,药力无法通达,你们要救我弟弟,只要给他打通经络,逆转的血气自然平复,伤势就可好转了。”

 七公黄公度喜形于的道:“原来你弟弟已经服过恩公的灵丹,这就奇了,‘雪参丸’夺天地造化,区区内伤,早该好了,如何还会气血逆转的呢?”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就不明白了,她弟弟气血本已逆转,恩公的‘雪参丸’纵然灵效,也得有人替他理顺气血,药力才能奏功!”

 七公黄公度道:“所以还是要以真气疗伤为主,老八,你看,老夫说得不错吧?来,咱们一起动手,老夫从他‘百会’催气下行丹田。你从他‘涌泉’催气上行,合咱们二人之力,就算他任、督二脉,被铁汁灌在里面。

 也非给他来个畅通无阻不可。”

 八公张公权终于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七公黄公度不再多说,立即伸出手去,按在岳少俊的“百会”上,(百会即头顶)一股热气,宛如一道洪,滚滚从道中涌入。八公张公权吏不打话,双手直竖,掌心按上岳少俊双脚“涌泉”催动真气,往上冲去。

 这两人一身功力,积数十年修为,这一催动真气,一个循任脉而下,一个循督脉而上,这两份力道,岂同小可?岳少俊昏中的人,身躯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七公黄公度一直把真气导下岳少俊丹田,一面说道:“咱们应该给他多几次循环运行才行,老八,现在老夫要循督脉上升,你该从任脉下降了。”

 八公张公权平专门和老七抬杠,但这次为了救人一命,不得不听他的,这就点点头道:“好吧!”

 于是七公黄公度催动真气,由任脉转入督脉,循经上冲,八公张公权同样运起真气,由“百会”下降,循任脉而行。

 两股真气,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循环转运,岳少俊颤抖也愈来愈厉害,看他似乎有无法忍受之感!

 仲飞琼虽被定住身子,四肢动弹不得,但七公黄公度下手极有分寸,因此她眼睛仍能视物,嘴巴仍能说话。

 这时眼看俊弟弟由七公,八公二人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照说逆转的血气,给二人真气引导,打通经,应该逐渐安静下来才对!怎会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他全身颤抖,愈来愈厉害了呢?就在她思忖之际,突听“呃”的一声,平卧在大石上的岳少俊忽然口起伏,张口出一道血箭,直标出来!

 “啊…”仲飞琼口中惊“啊”一声,又惊又骇,几乎昏倒!

 这情形她自然看得出来,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似乎他伤势反而严重了。

 照说服了爷爷的“雪参丸”再加上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疗伤,他伤势应该霍然而愈才对,但俊弟弟的伤势,竟然反而加重了,他怎会和人家相反的呢?就因她越想越觉不解,心头又惊又急,但却被定住了身形,无法过去看个究竟!忽然间,又传“砰”“砰”两声异响,那极似有人摔倒下去!

 仲飞琼急忙凝目看去。

 任何一个月的初一,都是没有月亮的晚上,星光暗淡,长夜溟溟,仲飞琼内功湛,目能夜视,她这一瞧,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原来正在凝聚功力,替岳少俊打通任督二脉,真气正在一前一后,循环运转的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二人,不知何故,双双颓金山,倒玉柱,同时扑倒在巨石之上。

 不,扑到岳少俊的身上,就没见他们再动上一动!

 “他们怎么了呢?”

 仲飞琼目睹这一重大的变故,只苦于身不能动,无法过去施救,心头这份焦的,自不待言,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运气冲开受制的,才能够过去。她强自镇定心神,阖上眼睛,运起全身功力,朝受制的经,缓缓冲去。

 本来以她的功力,七公黄公度这隔空一指,又点的不重,应该迅快就可冲开道了。

 那知她真气凝聚一点,缓缓攻去,受制道本来极轻,但你用真气冲去,双方这一接触,但觉道间的反应,却极为强大,竟然把自己冲去的真气,了回来。

 仲飞琼自然知那七公出手虽轻,但手法奇诡,仅凭自己这点功力,只怕无法冲自解的了,这就更加焦怒起来!

 就在她的,忧虑、惶急之际,突觉一道急劲的风声,自天而降,风声掠过,老桂树下,已经多了一个皓首黄衫的高大老人!

 仲飞琼暗叫一声道:“五公庄公允。”

 那黄衫老人目光如电,这一注,登时神情猛震,颤声道:“老七、老八,你们…”

 这一瞬间,他须发拂拂自动,目含泪光,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道:“是什么人害死了老七,老八?”

 “七公、八公已经死了!”

 仲飞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的修为,居然会是被人害死的?她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嚎,七公、八公尚且被人害死,那么俊弟弟他…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颤声叫道:“老前辈,请你快替晚辈解开道。”

 黄衫老人突地转过身来,两道奇亮的目光迅快落到仲飞琼的身上,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话声甫出,人已一下到了仲飞琼的面前,右手一把抓住肩头,厉声喝道:“快说,你如有半句虚言,老夫就一掌劈了你。”

 他在急怒之下,这一抓,简直比钢钩还要厉害!

 仲飞琼只觉半身一麻,奇痛澈骨,她咬着牙关,说道:“老前辈快请放手,晚辈是雪山仲飞琼。”

 她这“雪山”二字,果然有效,黄衫老人不由得五指一松,目注仲飞琼问道:“你是雪山什么人?”

 仲飞琼道:“晚辈雪山再传。”

 黄衫老人听得一怔“雪山再传”岂非是雪山老人家的孙辈?接着问道:“那么雪山老神仙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道:“家祖。”

 黄衫老人神色微凛,歉然道:“姑娘原来是老神仙的令孙女,恕老朽鲁莽了。”

 仲飞琼道:“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方才是被七公定住了道,还望老前辈先替晚辈解开道才好。”

 “噢,老朽倒是忘了。”

 黄衫老人挥手一掌,推开仲飞琼受制经脉,一面问道:“姑娘可知是什么人害了老七、老八?”

 仲飞琼道:“不知道,方才七公、八公是在替晚辈弟弟真气疗伤,打通经脉,不知怎的突然倒了下来…”

 她经脉一解,立即一个箭步,飞掠到大石旁边,低头看去,岳少俊脸色煞白,嘴角间血迹殷然,一时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心头一酸,口中叫了声:“俊弟弟。”

 忍不住泪如泉涌,纵身扑了上去。

 黄衫老人心中低低的说了声:“不对呀,老神仙并无孙儿,这女娃…”他心念一动,人已跟着飞了过来,沉喝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仲飞琼正在伤心之际,冷然道:“晚辈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仲飞琼。”

 黄衫老人又道:“这娃儿呢?”

 仲飞琼道:“他是我弟弟。”

 “哈哈!”

 黄衫老人洪笑一声,双目之中,光四,厉声道:“你还敢在老夫面前撒谎?看来你就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了!”

 仲飞琼骇异的道:“老前辈说我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

 “难道不是?”

 黄衫老人身子一,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暴响,厉笑道:“你假冒老神仙孙女,岂能瞒得过老夫?”

 他本来高大的身形,这一身,差不多又高了五六寸,简直像一尊金刚,同时他右手也缓缓举将起来!

 仲飞琼心头一凛,暗道:“金刚掌!”上面正容道:“老前辈何以会说晚辈是假冒的呢?”

 黄衫老人道:“据老夫所知,老神仙并无孙儿。”

 仲飞琼道:“他…是晚辈的义弟。”

 黄衫老人道:“老夫如何能信?”

 仲飞琼道:“那么老前辈要如何才相信呢?”

 黄衫老人道:“老神仙三位孙女,号称雪山三英,武功已得老神仙真传,你接下老夫一招,老夫自然相信了。”

 仲飞琼心头不有了怒意,冷哼道“我弟弟生死未卜,庄老前辈居然在这时候还要我动手,莫非忘了昔年我爷爷救命之恩?”黄衫老人听得微微一怔,向天拱手,道:“老神仙救命之恩,庄公允终身不敢或忘。”

 仲飞琼突然翻起衣衫“锵”的一声从身边出来一柄寒光四的短剑,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在黄衫老人的面前地上,冷冷说道:“庄老前辈如果认得此剑,大概可以证明晚辈的身份了!”

 “寒英剑!”黄衫老人目光一注,忽然惶恐的道:“姑娘果然是老恩公的令孙女,老朽懵懂,姑娘恕罪。”

 原来雪山老人最钟爱三个小孙女,曾亲自以寒铁铸制了三柄宝剑,名为“寒英剑”因此江湖上就称她们三姐妹为雪山三英。

 仲飞琼道:“老前辈现在不怀疑我了吧?”

 黄衫老人陪笑道:“姑娘身佩寒英剑;老朽自然相信了。”

 他口气一顿,接着道:“只是老七、老八中人暗算之事、姑娘是唯一目击之人,还望姑娘能详细见告,老朽也好替老七、老八报仇。”

 仲飞琼道:“好,那么老前辈且请稍待,我要先看看弟弟是否有救了?”

 黄衫老人道:“姑娘令弟只是呼吸稍嫌促、并未发生意外。”

 他功力深厚,稍一侧耳,就已听出岳少俊呼吸促来了。

 仲飞琼眼含泪水,问道:“老前辈,你看他还有救么?”

 庄公允(黄衫老人)道“让老朽看看再说。”

 他目含泪光,移开了七公、八公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再看岳少侠时,只见他脸上前,全是鲜血,呼吸急促而。人却昏不醒。

 这就伸手按在他“灵台”上,运气试探,那知甫一运气,突觉他体内有两股巨大的内力,反击过来,差点把自己按在他后心的手掌震开?他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再伸掌按在他前“华盖”上,甫经运气,掌心又是剧烈的一震!

 只觉他体内运行的两股真力,威力之强,几乎不在自已之下!

 这一下令他惊骇更甚,心中暗道:“难道二位盟弟,竟然会把他们毕生修为,输给了他?”

 仲飞琼看他只是沉不语,而且脸带惊异之,心头更觉不安,问道:“老前辈,他怎样了?”

 庄公允道:“老朽无法试出令弟伤势如何,但觉他体内有两股真气运行不息,遇上外来的真气,立生抗拒,力道极强,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来,姑娘能否先把前因后果,告诉老朽,或可从此事经过之中,查出一点头绪来。”

 仲飞琼当下就把岳少俊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说起,自己给他服了爷爷的“雪参丸”他人虽清醒,依然无法恢复功力。

 自己原想助他运气行功,但一经运气,就发现他气血逆转,经自己催动真气,替他打通经络,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使他本已清醒的人,又告昏,不得已,想到每年十二月初一,至第二年元旦,这十天期内,是八位老前辈在八公山聚会之期,只好赶来此地求助。

 自己跪在地上,等了一个更次,看到来的却是七公八公二人,自己曾听爷爷说过,七公,八公二人,虽然上了年岁,童心未泯,一见面就喜欢抬杠,自己怕求他们不肯答应,只好用

 七公为了阻拦自己,出指定住自己身形,两人各以真气扛通岳少俊任督二脉,后来发现岳少俊出一道血箭,以及七公,八公猝然倒下,自己又无法运气冲开道,老前辈就及时赶来了,详细说了一遍。

 庄公允听得极为仔细,忽然一语不发,走近七公的尸体,伸手把它翻了过来,翻起衣衫,炯炯目光,盯注在左右两处“凤眼”上,(凤眼位于背部第二脊椎旁,为双,左右各一)愤怒的道:“会是‘太极点’!是武当派的人干的!”(太极点,为内家指功,是武当派不传之秘,据说以二指取敌,如太极图中之有两点,故名,可伤人于七步之外。)庄公允说到这里,又疾快的转过身去,把八公的尸体翻了过来,同样翻起衣衫,仔细察看背部(七公、八公两人,正在面对面替岳少俊运气疗伤,因此不可能正面中人暗算,伤口一定在背部也)。果然给他发现八公的“灵台”上,有一个极轻淡的掌印,呈淡青,在似有若无之间!

 庄公允看得脸色剧变,切齿道:“般若禅掌,居然是少林寺的人下的毒手!”

 他沉思有顷,似有所悟,缓缓说道:“老朽推测当时情形,因老七,老八正在催运真气,替令弟疗伤,敌人隐身欺近,并未警觉,而来人又身手极高。因此以佛道绝学,骤下杀手,以致措手不及,无从躲闪,遭了毒手。”

 他口气微顿,又道:“至于令弟何以在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口血箭,老朽也说不出道理来,但老七、老八正在催动真气之时,骤遭暗算,立时毙命,他们数十年性命修的一身功力,也因此一注无遗,全输入令弟体内。这对令弟而言,是祸是福,老朽也不敢断言,因为他体内十二经络,和奇经中的六脉,血气俱逆,只有任督二脉,已为老七,老八打通。这全身气血,在顺逆互相撞击,互相冲突之中,只怕无人能忍受得了,但他目前尚无多大危险。”

 仲飞琼听得更是焦急,抬眼望着庄公允,问道:“依老前辈看,我弟弟怎么办呢?”

 她平是个处事冷静的人,这回也没了主意!

 庄公允龙眉微蹙,沉说道:“老朽实在想不出如何救令弟之道,目前似乎只有一法可行…”

 仲飞琼道:“什么法子呢?”

 庄公允道:“令祖老神仙,学究天人,功力通玄,姑娘只有赶回雪山,方能救得令弟性命。”

 仲飞琼自然知道爷爷一定能救俊弟弟,只是此去雪山,迢迢数千里,岳少俊伤得这么厉害,难保中途不起变化,才想到八公山聚会的三公来。

 那是因为一来八公山路程较近。二来这三位老前辈功力之高,当今之世,除了爷爷,已是罕有其俦。三来这三人昔年都受过爷爷救命之恩。

 如今七公、八公正替岳少俊真气疗伤时,受人暗算而死,他们两股真气,注入俊弟弟体内,反而和俊弟弟的真气,互相冲突。注进去了,取又取不出来,当真成了救他变成害他。

 她心头一片紊乱,忍不住流泪道:“以老前辈看,赶去雪山,他得住么?”

 庄公允道:“这个老朽也很难推断,不过照目前情形来说,令弟体内本身真气,似是极旺,(服了“雪参丹”

 大补真元,真气自然极旺,此事后文另有代)只是逆经而行,但老七、老八正在催运真气之时,突遭暗算,至少他们有六成以上的真力,全输在令弟体内,这两股真气,当然更为强大。现在令弟体内,真气有顺有逆,可说各走各的经络,所幸经脉不同,虽有冲突,尚无大害,但一个人的体内,气血循行,互有顺逆,总非持久之道,至于中途是否有变,就难逆料,不过…”

 仲飞琼急急问道:“不过什么?”

 庄公允道:“不过以老朽臆测,他顺逆两种真气,都极旺盛,三数内,不至于有太大的变化,如有变化,当在有一方真气(顺逆两主中任何一方)逐渐消退之时,但老朽说的是否准确,那就不得而知了。”

 仲飞琼听他解说的虽然合理,也只有推测之同,心知五公功力虽高,也无法治疗好俊弟弟的伤势了。看来只有上雪山去找爷爷,才能救得了俊弟弟的性命,当下收好宝剑,朝庄公允检袄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那就告辞了。”

 双手抱起岳少俊,急步飞奔下山。

 胡大娘看到二小姐抱着岳少俊下山,急忙着道:“二小姐,岳少俊怎么了,是否…”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也一齐围了上来。

 仲飞琼道:“咱们立时上雪山去。”

 胡大娘听得一怔,说道:“要上雪山去?”

 仲飞琼道:“不错,立时动身,夜攒程。”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四名使女一眼,接着道:“胡嬷嬷随我同去,你们四个不用去了。”

 春风道:“二小姐…”

 仲飞琼道:“为了减轻车行重量,你们不必随我同往雪山,可到大姐那里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抱着岳少俊一跃登车。

 四名使女一齐躬身道:“小婢遵命。”

 胡大娘赶紧跟着上车,叫道:“涂金标,快走。”

 涂金标答应一声,挥动长鞭,马车冲着黑夜,绝尘而去。

 ***四名使女目送二小姐的马车,直到驰得看不到影子。春风才抬头看看大,说道:

 “快三更天了,我们走吧!”

 夏雨道:“唉,二小姐方才到山上去,不知是做什么?看她下山时一脸愁苦的样子,好像很失望似的。”

 秋霜道:“这山上不知是什么人,他大概不肯给岳相公看病了。”

 冬雪道:“二小姐亲自来了,他敢不看么,八成是看不好,二小姐才会要赶回雪山去的。”

 春风点点头道:“冬雪这话倒是不错…”

 她话刚说完,秋霜忽然一扬手道:“快听,这是什么声音?”

 大家依言侧耳谛听,果然听到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似近实远,从远处传来。

 夏雨道:“秋霜,就是你大惊小怪,这是风咯!”

 秋霜不服道:“风会梯梯他他响的?”

 夏雨道:“那你说是什么?”

 秋霜道:“就是我听不出来,才要你们大家听的嘛!”春风一摆手道:“你们不要争吵了。”

 梯他,梯他,梯梯他他…那声音比方才似乎近得多了!

 秋霜道:“这会是风么?”

 冬雪凛然道“会不会是山上出了什么怪物?”

 春风脸色凝重的道:“只怕是…”

 她说了三个字,下面的话,还没出口。

 只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像一阵风一般,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那是一个人,拖着一双破鞋跟的人。

 这人跑得很快,如今已在她们面前停下来了。

 他跑的时候,看不清人影,只是一团瘦小的黑影,就像一只大马猴,如今他这一停下来,四人全都看清楚了!

 这人是个瘦小老头,头上戴一顶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长衫,看去约莫五十来岁,生得一付狠琐模样,斗眼、酒槽鼻、嘴上留了两撇鼠须,令人看上一眼,就会讨厌。

 这时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如牛,一股韭蒜秽臭,令人呕!

 四个姑娘止不住各自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绢帕,掩住了鼻子。

 春风道:“咱们走。”

 四人正待转身走。

 那瘦小老头堆起一脸馅笑,叫道:“小姑娘,请留步。”

 冬雪横了他一眼,凶霸霸的道:“干什么?”

 瘦小老头道:“四位姑娘,小老儿觉得有些面,好像在那里见过?”

 秋霜道:“在你外婆家里见过。”

 她这话出口,春风、夏雨、冬雪都不“噗哧”笑出声来!

 瘦小老头不悦道:“小姑娘怎好这样说话?”

 秋霜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春风看他生相虽然狠琐,但来时身法极快,心头不觉起了警意,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趋上一步,出一口黄牙,陪笑道:“小老儿是追一个人来的,看到四位姑娘在此,好像又有些面,所以过来问上一声。”

 夏雨道:“我们不认识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瘦小老头眨了一下斗眼,用手搔搔头皮,说道:“一定在那里见过的。”

 两颗小眼珠在四人脸上,转来转去,兀自打量个不停,一副老鬼的样子。

 春风说了声:“走!”

 四位姑娘动作如一转身就走。

 瘦小老头直等她们走出去已有三四步远近,才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快停一停,小老儿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关她们什么事?四位姑娘自然不会理他,脚下丝毫没停。

 梯他、梯他、梯他…瘦小老头这下可是急了,拖着鞋跟,踢踢沓沓的跟在她们身后追了上来,一面叫道:“小老儿想起来,你们是仲姑娘身边的。”

 春风等人依然没有理他。

 瘦小老头追在后面,大声叫道:“喂,喂,你们等一等,真要命,你们别再和小老儿赛跑了好不好?”

 春风等人还是没有理他:瘦小老头一边跑,一边叫道:“喂,喂,小姑娘,你们听我说,我就是找你们小姐来的,你们等一等,停一停嘛…”

 春风听他说是找小姐来的,不觉脚下一停,回身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

 她一停步,夏雨、秋霜、冬雪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瘦小老头跑得直气,陪笑道:

 “自然有事,不然小老儿会老远的从真州赶来?”

 夏雨道:“你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问道:“仲姑娘到底那里去了?”

 冬雪道:“不知道。”

 瘦小老头道:“你们会不知道小姐去了那里?”

 冬雪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瘦小老头央告道:“四位姑,你们就行行好,快些告诉我吧!”

 秋霜听他连“姑”也叫出来了,不觉咭的笑道:“你这人真好玩。”

 夏雨道:“你要问二小姐去了那里,就该先说你找小姐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道:“小姑娘,别和小老儿为难了,快告诉我、仲姑娘那里去了,事关重大…”

 夏雨道:“你不肯说出来意,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瘦小老头急得搔头挖耳,说道:“你叫小老儿从何说起,唉,她这样慌慌张张的到处奔波,也没和小老儿商量商量…”

 秋霜披披嘴道:“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瘦小老头道:“她若是早和小老儿商量,就不会自步骤,急病投医了。”

 春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听他说出“急病投医”这句话,心中不觉一动,问道:“你认识我们二小姐。…瘦小老头得意一笑,出一口黄牙,说道:

 “岂只认识,还是好朋友?”

 春风轻哼了一声。

 瘦小老头摸摸酒糟鼻,瞪着两颗斗眼,说道:“怎么,你说小老儿不配?不信,你去问问你家小姐,看她承认不承认,哼,仲姑娘听说小老儿把她当作朋友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春风道:“你刚才说我们小姐急病投医,那是什么意思?”

 瘦小老头道:“难道她不是急病投医,放着小老儿不问,东奔西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春风道:“原来你是一位大夫?”

 瘦小老头笑了笑道:“小老儿是测字看相的。”

 说了半天,他是测字看相的。

 春风道:“你只会测字看相,找我们小姐又有何用?”“唉!”瘦小老头唉了一声道:

 “但我小兄弟的病,小老儿知道。”

 春风道:“原来岳相公是你小兄弟?”

 瘦小老头点着头道:“这还会错,他小兄弟是我小老儿的小师弟。”

 春风心中暗道:“岳相公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他师兄怎么会有这样窝囊?”一面问道:“你真能医得好岳相公的伤?”

 瘦小老头道:“这不是小老儿吹的,小兄弟的伤,只有小老儿会治,仲飞琼就是去找她爷爷也不管用。”

 冬雪道:“二小姐就是去找老神仙去了!”

 她嘴较快,春风要待阻拦,已是不及。

 瘦小老头口中“啊”了一声,说道:“她到雪山去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好,小老儿这就追上去,还来得及…”

 话声未落,突然双手一划,一个人就像小孩子放的钻天炮一般“嗖”的一声,凌空飞起,出去,眨眼工夫,就已在夜中消失!

 夏雨咋舌道:“好快的身法!”

 春风回头看了冬雪一眼,埋怨道:“都是你嘴快,咱们连他来历都不知道,怎能告诉他真话?”

 冬雪道:“他不是说,是岳相公的师兄么?”

 春风道:“咱们怎能相信他的话?”

 夏雨道:“对,看他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冬雪道:“那怎么办呢?”

 春风道:“这人身手极高,咱们快追上去,告诉二小姐,也好提防他一点。”

 夏雨道:“对,咱们快走!”

 于是她们四人,也立即施展轻功,像流星追月一般,一路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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