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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问君西游何时还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二卷·李白〈野田黄雀行〉

 韦势然这一声,听在周成耳朵里可谓是石破天惊。

 陆游?那个“但悲不见九州同”的陆游?

 “彼得”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他的双眼一亮,仿佛终于找到了焦点:“没错,我是陆游,是陆游啊。”他那与彼得和尚并无二致的表情,绽放出气质完全不同的微笑。他不再去理睬身旁的两个人,低下头去钻研地面上那金黄火焰构成的太极图。

 “这是怎么回事!?”周成有些糊涂,为何突然没来由地冒出来一个古人陆游?

 韦势然道:“很简单,那鼎火烧去了彼得和尚今世之命,却也出了他的前世。”

 “前世?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周成说到一半,看到陆游,又把话咽回去了。

 “和你一样,彼得其实也是拥有双重人格的。当他今世的人格受到严重伤害的时候,前世的人格便会觉醒。葛仙翁的火乃是炼丹之火,有洗髓伐的奇效,那大火把彼得烧得今世剥离,袒出他深藏的前世机缘,也不足为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成低声吼道。他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个老狐狸给耍了。

 韦势然整个人很放松,十个指头轻轻摆动眯起眼睛道:“也不算特别早,大概也就是几分钟前吧。”

 “几分钟前?”

 “对,大概就是柳苑苑亮出她那枝笔灵对付你的时候…”韦势然的表情很似在玩味一件趣事“本来我被困在阵中,也想不出身之计。可当柳苑苑念出那首〈世情薄〉之后,我便忽然想到,唐婉与柳苑苑、陆游和彼得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就凭他们俩当年那点风韵事?这推断未免太苍白了。”周成将信将疑。

 “笔灵可不是随便选人的。笔冢吏与笔灵原主之间,往往有着奇妙不可言说的渊源。柳苑苑与彼得相恋而又分开,她又被怨笔选中,这冥冥之中或许会有天意。我赌的,就是这个天意!”

 韦势然说到这里,音量陡然升高,右手高高举起,一指指向天顶。

 周成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我先去焚烧柳苑苑的怨笔,算准了彼得和尚会蹈火自尽,想靠这样出他的转世命格?”

 韦势然点点头:“虽然我把握亦是不大,但唯有这一个办法能保住这一干人等的平安了——很幸运,我赌对了。”

 “倘若你猜错了呢?岂不是亲手把你的同伴入火海?”

 “正是。”韦势然答得丝毫不见矫饰。

 周成啧啧感叹了两声,忽然冲韦势然深深鞠了一躬:“这种乖戾狠辣的手段,您都使得出来,无怪主人称韦大人您是人中之杰。小人佩服得紧。”

 “彼此彼此。对同伴如寒冬般的无情,这一点小周你也不遑多让啊。你若有半分同僚之谊,不去先烧柳苑苑,只怕我如今也败了。”

 这两个人竟然开始惺惺相惜,一旁颜政忍不住要破口大骂。秦宜一把拽住他,伸过手来封住他的口,用眼神对他说:“别冲动!”颜政拼命挣扎,奈何力气耗尽,堂堂大好男儿被秦宜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成忽然朝后退了三步,五笔陡然又放出五光彩。在太极圈内的陆游像是被什么东西惊起,抬起头来朝五笔这边望来。韦势然扬了扬白眉,沉稳道:“小周你是打算动手了吗?”

 周成面色如常,语气诚恳:“承蒙老前辈教诲,该出手时,不可容情。彼得和尚饶是转成了陆游,也是个没有笔灵的废人,又有何惧?恕晚辈得罪了。”

 话音刚落,黄、红、青、白四从周成身后齐齐绽出,化作四道光影朝着太极圈中的陆游刺去。这个家伙身无笔灵,就算是真的陆游转世,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他似乎有控制鼎火的能力,与七侯或者大有关系,把这个家伙擒下,再细细寻找七侯不迟。这是周成脑海中一瞬间形成的战略。

 四光芒疾如闪电,只一闪过,就已全部刺入陆游的体内。

 “好!”周成大喜,这精神与体的双重打击,换了谁也是无法承受的,就算是陆游也不能。

 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四光芒平杀敌,都是一触即行退开,可现在却深深扎入陆游身体,任凭他如何呼唤就是不回来。周成有些慌张,再用力御笔,发现就连五笔本身都变得难以控制,仿佛一具被斩断了数丝线的木偶。

 “陆游”这时候站起身来,双目平静地盯着周成,右手一捏一抓,竟把那四光线握在手里。周成脑子轰的一声,他出道以来,可从未见过这种以手擒光的事情。这时韦势然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呵呵,小周朋友,你今次可是有失计较矣!”

 “什么?”

 “我赌的,其实并不是彼得转世,而是陆游复生啊!”韦势然呵呵大笑。周成拼命拉拽,可那四光牢牢被陆游擒住,丝毫难以挪动。

 “我刚才说凭着彼得与柳苑苑之前的一段情猜出他是陆游身份,不过是骗你罢了。试问我又怎会只凭着这点飘渺的线索,就敢冒如此之大的险了?”

 “…”周成正在全神贯注,虽然韦势然的话听在耳里,却不敢多说一字,生怕气息一,就被陆游得手。

 “其实彼得是陆游转世这事,我从他出生的时候便已尽知。他甫一降生,韦家笔灵无不战栗嘶鸣,无笔能近其身,老族长韦通肃为他卜了一卦,发现他竟是百年不遇的笔通之才,兼有古人英灵。韦通肃情知此事干系重大,便严令封口,除了彼得的父亲韦定邦、他哥哥韦情刚与我以外,并无人知道。彼得从小被人疏远,不许接触笔灵,其实皆是出自韦通肃的命令,正是为了维护他身无一笔的『笔通』之能。”

 “可这与陆游又有什么关系?”周成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里蹦出来。

 韦势然仰天长笑:“我们只知彼得有古人英灵,却不知具体是哪位古人。一直到刚才柳苑苑亮出怨笔,我才彻底确认这位古人是陆游——你既看到陆游体内无笔,犹然不知吗?陆游陆放翁,正是『笔通』之祖啊!”此时周成的四光带被“陆游”完全钳制,猛然听到韦势然这么一说,不由得手腕剧颤,心下大慌。

 笔通本无笔,却能识尽天下笔灵;而笔通到极致者,便可统驭众笔。

 而这御群笔以为阵仗的本事,便叫做笔阵。

 笔阵、陆游、彼得和尚、笔通、鼎砚笔阵、高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东西,一下子在周成脑海里都联缀成串,一条暗线无比清晰地浮现上来。周成眼角渗出血来,不厉声骇道:“韦势然!这才是鼎砚笔阵真正的破法吗?”

 韦势然不动声站在原地,不置一词。

 陆游听到鼎内响起“笔阵”二字,仿佛触动了身上的某个开关,面上的懵懂神情霎时褪得一乾二净,整个人直了身板,双目英气人,如鹰隼临空。皮肤覆盖下的滚烫岩浆,开始汹涌翻腾起来,原本内敛深藏的气势,毫无顾忌地散出来。

 陆游本非清净闲散的隐士,他一世浮沉,快意江湖,驰骋疆场,却始终有着一颗慷慨豪侠的赤子之心,文风亦是雄奇奔放,沉郁悲壮。刚才的沉静,只是今世彼得的精神未蜕干净。而此时,那一个热情似火的陆游,从彼得和尚的躯壳内真正觉醒了。

 无边的威势将下来,雄壮浑厚,就像是刚才那狂野之火化作了人形。

 危急之下,周成咬紧牙关,他悍勇之心大盛,现在还没输,他还有杀手锏。

 笔通再强大,也是个没有笔灵的白身,他却是堂堂笔冢吏!只要能牢牢控住五笔,仍旧能与陆游一战!

 陆游盯着周成,慢慢攥起了拳头,用指夹紧了四光带。周成默念郭璞〈游仙诗〉,五笔乃是郭璞所炼,与〈游仙诗〉本是浑然天成。此是天然之道,陆游一时也难以控制,略为迟疑地松了松手。

 机会稍现即逝,周成一经占先,精神大振,立即出手。

 只见四光齐齐熄灭,陆游的手中登时漏空。

 玄第三度出击。

 随即整个大鼎被黑暗笼罩。

 玄为正,凌驾众之上,无所不在,乃是天地至理。而只要是黑暗所及之处,周成便可瞬息而至。由此观之,宇宙无论如何深邃,籍着玄功用,对周成来说亦不过是一个没有距离的点罢了。

 周成睁开眼睛,此时能力发动,他悬浮在沉沉玄之中,已超脱于时间与空间之外。他大可以好整以暇,吃喝足,再从容撕破玄幕,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切回时光洪

 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思,只想尽快出去。陆游的突兀出现,打了他的思绪。没想到那个其貌不扬的彼得和尚,居然还藏着一尊陆游的真身。

 周成朝前走去,却越走越觉古怪,一种不可思议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何必紧张,玄是无敌的。”

 周成安慰自己,然后撕开了一片玄,朝外看去。这个角度非常好,恰好出现在陆游的背后。而且因为他是处于时光洪之外,对外界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陆游根本无从反应。

 计议已定,周成猛然收起玄,整个人“唰”地跳回到正常时空中来,间不容发,白光立即化作一柄长剑,如白虹贯,直刺陆游后心。

 可当剑尖即将抵到陆游背心之时,速度却陡然降了下来,每往前一分都会慢上数分。虽与陆游只有咫尺之遥,却感觉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周成大惊,连忙唤出其他三策应,却觉得那三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自己如同身陷沼泽,进退两难。

 他想故伎重演,藏去玄空间之内,五笔却发出一阵鸣叫,灵气流传壅,难以驾驭。这时候,周成方才注意到,他的四周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围,这丝线为灵力所纺,或青湛、或粉红、或莹白,或绛紫,五颜六不一而足,互相绕凭依,盘错节,貌似杂乱一团,其中却隐隐有着玄妙之道。

 在这阵势当中,周成大感吃力,他情知这种东西必有关窍,破了关窍,便可出阵,于是便拼命沿着灵丝走势追溯源。他到底是聪明人,透过这层层叠叠的丝线,看到有数枝熟悉的笔灵各据一角,原来那些灵丝就是它们的笔须所化。青莲、如椽、画眉、咏絮、麟角,只见每枝笔灵各牵出数束灵丝,彼此穿梭错,巧妙地构成一个无比复杂的空间。

 他甚至看到了阵外的陆游。陆游星眸频闪,边微微出笑意,举起双手,俨然一位钢琴大师,轻快地在虚空中摆弄着修长的指头,弹奏着笔灵的乐曲。

 随着他的弹奏,丝线绕愈密,压制愈强。笔阵虽为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所创,真正将其发扬光大的,却是陆游。此时的陆游已然彻底复苏,像魔术师一样上下翻弄那五枝笔灵,眼花缭,把笔阵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直到这时候,周成方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失算了。

 陆游确实没有笔灵,但笔阵天生便可御尽众笔。五不服,尚有别的笔灵在。周成实际上要面对的,不是陆游,而是凭着笔阵攒在一起的五枝笔灵!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而这,才是笔阵真正的意义所在。

 随着陆游双手翻飞,往来如梭,那灵丝笔阵中,赫然织出十四个汉字,十四个气完神足的大字。

 “堂堂笔阵从天下,气压唐人折钗股!”

 当年陆游笔阵初成之时,意气风发,写下这两句气山河的诗句来,道尽一腔豪情,大有睥睨天下群雄之势。是句一出,那阵势立时光芒大盛,五枝笔灵同气连枝,相辉映,灿烂之极。千年以来,还不曾有过如此声势。

 笔势之盛,一尽于斯!

 “罢了…主人,我只能带给您这个了…”

 周成闭上了眼睛,他在这笔阵之中已是肝胆裂,战意丧尽。五笔光顿敛,跟随它主人被周围逐渐升高的力量挤、挤…当五笔与周成被挤到了极限的一瞬间,一道光柱从人笔之间骤然爆出,开灵丝,破阵而出,直直向上冲入石墨海之中。再看周成,为把这一丝笔灵传送出去,已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气绝身亡。

 陆游对那冲破笔阵的一丝笔灵毫不在意,他见周成已死,便十指勾连,把那些彼此绕的灵丝解开,收归本笔。青莲、如椽、画眉、咏絮、麟角如蒙大赦,纷纷飞回自己主人中。

 陆游做完这一切,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罗中夏身上。此时罗中夏虽被小榕的清凉体质救回性命,可还未恢复神智。刚才青莲笔被借出,他浑然不觉。

 颜政盯着陆游,开口道:“我说彼得?”

 陆游端详着罗中夏,没理睬他。

 “彼得和尚!”颜政又叫了一声。

 仍旧没有回音。

 “韦情东!”颜政愤怒地叫道,彼得可从来没如此怠慢过他。

 韦势然把手搭到颜政肩膀:“别费力气了,彼得已被葛洪丹火洗蜕,现在他是陆游。他根本就不认得我们,你我也根本就不入他法眼。”

 “靠!那他盯着罗中夏做什么?”

 韦势然叹了口气道:“古人心思,谁能揣摩。我们现在只能旁观,却无从手啊。”

 颜政冷哼一声,讽刺道:“原来算无遗策的韦大人,也有无法掌控局面的时候啊。”

 韦势然也不着恼,淡淡答道:“我只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

 颜政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韦势然的眼睛道:“你到底藏的是什么笔灵?怎么连刚才陆游结笔阵,都没把它收去?”他记得清楚,方才陆游轻轻一招,自己的画眉笔和其他四枝便乖乖集结到了陆游四周,任他驱使,而韦势然却岿然不动,没见一点动静。

 韦势然回答:“此事非你所能理解,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陆游对他们二人的对谈丝毫没有兴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昏不醒的罗中夏。他忽然伸出小拇指,轻轻一挑,罗中夏的笔灵从前飞出,仿佛被丝线牵引着,朝陆游游来。

 这笔不是青莲,却是点睛。

 陆游把点睛笔灵握在手中,面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转身走回到太极圈内。颜政顾不得再质问韦势然,与秦宜一起屏息凝气,看这个千年前的古人到底想干什么。

 陆游回到太极圈内,把点睛在双手中摩玩了一阵,一下子把它入鼎脐之中。点睛擅于预言,本身的笔力却很弱,可如今甫一入鼎,却起了火势连天。好在这次丹火并未冲破鼎脐而出,而是在鼎下游走,很快就有无数缕金黄的火线透鼎而入,沿鼎壁四散而走,把大鼎切割成了无数古怪的形状。

 原来这葛洪丹鼎并非是铁板一块,而是由大小不一的鼎片构成。这些点睛笔催出的火线,正是沿着鼎片的结合隙而行。

 一个沉重的声音传来。鼎壁上的一片长方形的厚片竟然开始离鼎体,开始朝外挪动。以此为始,整个葛洪大鼎除了底部以外,轰然解体,全都“嘁嘁咔咔”地被火线拆成了大大小小的矩形青铜块,在幽暗的空间中来回浮游,其上镌刻的符箓历历在目。从底部仰望,真有一种奇妙的敬畏之感。

 “鼎砚笔阵,鼎砚笔阵…果然若非陆游,谁人能破啊!”韦势然喃喃道,一贯沉稳的他,额头竟然出现涔涔汗水。若依着他原来的法子,不知要焚上多少枝笔,才能破解此阵;而陆游只用一枝点睛,便轻松拆解,与古人之间的差距,真是何其大也!

 颜政和秦宜也意识到,鼎砚之局已然开解,那么第二枝管城七侯,应该马上就会出世了吧!

 于是没有人再说话。

 随着最后几声碰撞与轰鸣,葛洪大鼎完成了它的解体与再建。它不再是一尊丹鼎了,那些鼎片构建成的,是一具硕大无朋的青铜笔架,在幽明的空间里静静悬浮,就像是青铜铸成的帝王寝陵。

 陆游周身气魄愈盛,双目愈亮,素净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与怀念的神色。他俯身出点睛笔,把它重新送回罗中夏的体内。

 这时候,青铜笔架上绽出一毫微光。这微光如豆,荧惑飘摇。陆游望着那毫微光,双手一招,又一次唤来青莲、画眉、咏絮、麟角与如椽。只是他这一次却不急布阵,而是把五枝笔拱卫在四周,笔端皆正对着笔架上缘,如临大敌。

 毫光逐渐变盛,逐渐满布青铜笔架,有紫雾腾腾、和光洋洋。这雾朦朦胧胧,却广大深邃;这光柔和谦冲,却绵中带直。陆游上前五步,似要凭自己的通天气势迫住这泱泱光雾的弥漫。光雾扩散虽慢,却坚定无比,不多时已经把整个青铜笔架侵染成了绛紫。

 若非有陆游的气势相,只怕此时连韦势然等六人所在的鼎底,都被这紫雾笼罩了。紫雾与陆游相持了一阵,倏然卷回。刹那间,紫芒大盛,就连陆游也不得不退了三步。

 一管大笔,从青铜笔架上缓缓浮现,如出东海,绚烂无极,一时间让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这管笔通体紫金,紫须拔,从笔末、笔杆到笔端无一不正,一望既生肃然之相;笔杆之上镌刻着“紫”二字,亦是正楷正书,端方持重。

 陆游复上前去,与那笔灵对望不语;这笔灵见了陆游,亦不动声,只静静悬浮半空,肃穆而阴沉。

 这一人一笔凝视良久,陆游方开口叹道:

 “昔日封你于此者,是我;今解你于此者,不意亦是我,真是天数昭然。仲晦兄,你毁冢封笔的罪过,可知错了吗?”

 一语既出,时光倒千年。那段气冲长天的往昔旧事,再度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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