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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胭脂泪
 申屠主将手一摆,不答反问,道:“是你偷袭老夫?”

 薛灵琼早对生死之事,视之漠然,闻言冷冷说道:“明知故问。”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头,你可知道?老夫与华家小子互拚内功之际,二人周身俱布满护身真气,一有外力相加,则两人全力反震,遍数天下,何人能接得下我二人合力一击?你不是自寻死路?”

 薛灵琼漠然道:“我仍旧活得好好的。”

 申屠主哼了一声,道:“你活得好好的?”

 忽然厉声道:“你可知道?你为何现在好端端的?”

 不待薛灵琼回答,又怒声道:“你可知道?本来一名几乎可以天下无敌的高手,将随东升之而出,被你一扰,却骤尔夭折?”

 他声俱厉,有若变了个人似的,迥非适才鬼气森森之状。

 薛灵琼略一思忖,忽然花容失,道:“莫非…”

 申屠主接口道:“正是华家小子为了拯救你一命,也不愿如此胜我,故而落成这等状况。”

 语气之中,实隐有一份悲痛之意。

 要知无论何等学问,几可以称为一代宗师之人,对于能继其学的奇才,都自然有一种爱惜之心,这也可算是爱屋及乌,申屠主毕生浸润武学,对于骨奇佳,武功绝世之人,自是也有是心,只是华云龙既非出于星宿派,且是强仇大敌,那妒才之心,就住了怜才之意,但当华云龙垂垂毙,仇恨一去,那怜才之心,就油然而起了。

 薛灵琼目光发直,遥望天际,玉容黯淡,嗫嚅道:“是…我害了他…想不到…”

 目光一垂,忽然瞥见坠落地上的甲古剑,她想也不想,皓腕一伸,拾起自刎。

 眼看宝剑自刎之下,这娇若花,若朝霞的少女,就得香消玉殒。

 申屠主突然一把夺下,冷冷说道:“姓华的还未死,你犯不着如此急着陪葬。”

 薛灵琼呆了一呆,忽然仰面问道:“你可以救他么?”

 申屠主怔了一怔,道:“老夫可保他十天性命,要救他除非参仙、灵芝一类灵药。”

 薛灵琼满怀希冀地道:“何处有参仙、灵芝?”

 申屠主皱眉道:“这类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你如何找法?”

 心念一动,忽道:“华家名满林,他自己家中,或许藏有什么奇珍,只是纵然有,云中山距此三四千里,十之内,除非是飞,那是决到不了,况他家中也未必有。”

 薛灵琼闻言,神智忽然一清,忆起华云龙刚刚交给自己的玉瓶,说不定是什么灵丹妙药。

 她取出玉瓶,正拔开瓶,但她久历江湖风险,识人情险恶,忽念申屠主就在身后。若瓶中果是起死回生的灵药,申屠主岂有不夺取之理。

 申屠主见她由怀取出一只形式奇古的玉瓶,拔瓶,忽又止住,已知她心意,冷哼一哼,道:“老夫何等身份,岂能夺你之物,也罢,看在华炀是条好汉,老夫延他十之命。”

 申屠主讲罢,不待薛灵琼答话,即走上前去,在华云龙前连拍十七掌。

 薛灵琼见他掌掌均凝足功力,拍击的皆是大,芳心抨然,凝目注视,不敢少瞬。

 只见申愿主拂袖发劲,将华云龙翻了个身,又在华云龙背上数,连拍十五掌,这次却异常缓慢,最后一掌去向华云龙天庭,忽然了一口气,额上也现出汗渍。

 薛灵琼这才看出,申屠主为华云龙延命十,内力耗去不少,对这绝世魔头,竟肯为敌人如此,芳心不觉暗感困惑。

 但见申屠主重将华云龙翻过,由怀中取出一只呈碧绿的玉瓶,拔开瓶,倾出一颗大如梧桐子的黑色药丸。

 薛灵琼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药材制成的?颜色这么难看。”

 话声甚低,有若自言自语。

 中屠主鼻中哼一声,冷冷说道:“老夫若要害他,何需如此费事。”

 俯身捏开华云龙牙关,将黑色药丸纳入他口中,然后将华云龙身体托起,转身待去。

 薛灵琼惊叫一声,霍然跳起,道:“你干什么?”

 申屠主停住脚步,转面向她,不耐地道:“凭你那点武功,岂能安然带一个重伤的人下峰。老夫将他送返那座茅房,以后的事,就看你的了。”

 微微一顿,道:“究竟是妇道人家的见识,疑神疑鬼。”

 薛灵琼玉靥一红,上前两步,道:“索请老前辈携我同下。”

 申屠主一语不发,仅以右手托起华云龙,左手握住薛灵琼皓腕。

 薛灵琼忽又道:“稍等。”

 申屠主眉头一蹙,大有不胜其烦之势,但仍松开手来。

 只见薛灵琼俯身拾起华云龙的宝剑,再寻自己短剑,却不见踪迹,情知可能是震落峰下,那柄短剑乃是截金断玉的宝刃,她素来心爱异常,眼下遗失,芳心痛惜万分,只是想起华云龙伤势,又淡然置之,匆匆走回。

 申屠主早已不耐,一把抓住她右腕,幌身下降。

 薛灵琼只觉耳畔风生,略一注目四周景物,便觉头晕目眩,根本脚不点地,却未感不适,心中暗骇申屠主的武功,想道:“以这魔头的功力,我只有趁此时,冷不防刺他一剑,始有为华公子报仇之望,反正祸首是我,拼上一命也罢!”

 转念及此,小心冀冀的拾起宝剑,她早有预谋,宝剑未还给华云龙,却握在左手。

 突然间,她想起这一来华云龙也势必丧命,虽然华云龙仅有十之寿,但在她心目中,加是无比珍贵,不觉迟疑不决。

 她主意未定,忽然身形一止,双足落地,申屠主放开了手,原来巳至那座茅屋了,暗悔失去唯一机会。

 忽听申屠主道:“丫头,你刚才为何不刺下?”

 薛灵琼暗道:“他原来已是察觉。”心中有气,怒道:“我是觉得你这条命,就算再活上百年,也抵不上华公子一,可不是畏惧你的武功。”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头果然痴情,只是老夫不懂,你为何还叫那小子华公子?”

 薛灵琼虽然苦心碎,也不由玉面通红,急道:“你别胡说,我与华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申屠主哼了一声,道:“口是心非。”

 薛灵琼怒道:“哼!他是堂堂天子剑之子,身世煊赫,我不过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女子…”

 突然,一阵身世之悲,泛上心头,再念起华云龙伤势,心灰意悚,倏然而泣。

 只听申屠主漠然道:“你与华家小子情如何,老夫也懒得过问,好好让他活几天,有何后事,待清楚。”

 低头一瞥华云龙,道:“他五脏离位,治愈形同梦想,送还落霞山庄,亦不可能,你安心陪他住在这里,老夫去阻人扰。”

 话罢,将华云龙放下,幌身已自不见。

 薛灵琼急抱起华云龙,喃喃骂道:“申屠老鬼可恶,夜深雾重,华公子重伤之下,如何能再感风?”

 话声甫落,眼前一花,申屠主忽又出现她面前,淡淡看她一眼,缓缓说道:“等他醒来,你告诉他,老夫亟望他伤势痊愈,与老夫再战一次。”

 薛灵琼漠然道:“我记得告诉他,你快请。”

 申屠主对她连番无礼,居然都忍下了,冷冷一哼,身形一闪,霎时失去踪影。

 忽听薛娘的声音道:“小姐,华公子怎样了?”

 薛灵琼强忍悲痛,转面道:“他命若朝,却是为了我…”

 泪珠一涌,哽咽难言,抱着华云龙,前屋内走去。

 薛娘创痕满布的脸上,颤动一下,跟着跨进门口。

 只见薛灵琼小心翼翼地将华云龙放置榻上,解下剑鞘,将宝剑纳入,美眸一转,见头壁上,即有一钉,当下挂好。

 然后,帮华云龙去鞋袜,盖上衾被。

 薛娘以为她事已做完,方待呼唤。

 但见薛灵琼立起娇躯,端祥一阵,又理了理衾枕,一举一动,温柔之极,细心无比。

 诸事已毕,看看华云龙再无感到丝毫不适,她缓缓坐在沿,一双秋水明眸,呆呆望着华云龙,良久,一动不动。

 薛娘候了半晌,忍不住低声道:“姑娘。”

 她唤薛灵琼相隔不及五尺,争耐薛灵琼宛如不觉,并不知她这忠心耿耿的女仆呼唤。

 薛娘略为提高声音,叫道:“姑娘—一”

 薛灵琼目光不瞬,将手一摆,道:“别吵。”

 薛娘楞了一楞,见她似是除了华云龙,浑忘天下万物,灵机一动,道:“华公子醒来之后,需要什么?姑娘可准备了?”

 薛灵琼听见起首“华公子”三字,倒将话听进去了“嗯!”了一声,道:“你去看看厨下有何食物,送来就是。”

 口中说着,秋波依然直直盯在华云龙面上。

 薛娘暗道:“唉!这姓华的害人不浅,姑娘如此,怎生得了?”

 想了一想,只得朝厨房走去,过了一劾,托着一个木盘转回,盘中两碗热粥,三个小菜,两副筷子,行到薛灵琼身后,道:“姑娘,送来了。”

 只听薛灵琼道:“他还未醒,等一等。”

 薛娘丑怪的脸孔,颤动了一下,道:“姑娘先吃点吧!”

 薛灵琼道:“不必!”

 薛娘楞了一楞,暗暗叹息,无奈之下,只有将草屋中那张桌子,移到边,放下木盘,她也在一旁木凳坐下,留意着小主人动静。

 深山岂有更漏,三人两坐一睡,不知不觉间,蜡烛燃尽,屋外鸟鸣嘤嘤,天色已亮。

 忽听华云龙长长嘘了一口气,霍然睁开双目。

 薛灵琼惊喜集,道:“你醒了。”

 华云龙暗一运功,但觉真气竟是难以运转,脏腑破损不堪,命在旦夕,心中暗暗震惊,却淡淡一笑,道:“申屠主何在?”

 以肘支榻,挣扎起。

 薛灵琼连忙伸手按住,道:“你伤势极重,不宜多动,还是躺着的好。”

 华云龙微一用力,即觉头晕闷,心知不能妄动,重新躺下,笑道:“这种滋味,平生第一次尝到,也算有缘。”

 薛灵琼见他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想起申屠主之言,华云龙仅有十之命,芳心如绞,眼泪若断线珍珠,滚滚下落。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情坚毅,平轻不流泪,何事令你如此伤心?”

 他身在伤中,犹温言慰人,薛灵琼益难忍耐,忽地跪在地上,螓首深埋沿,痛哭失声。

 薛娘站起身来,口齿一张,似出言,忽又闭住,默然一叹,眼眶含泪,悄然退出。

 华云龙转过面庞,柔声道:“你有什么委曲,不妨说来听听。”

 薛灵琼哭道:“我恨!”

 华云龙眉头微蹙,道:“恨什么?”

 薛灵琼咽道:“恨申屠主。”

 华云龙笑道:“他欺负过你,又震伤了我,该恨。”

 薛灵琼断断续续地道:“更恨我自己。”

 华云龙含笑道:“这就不该了,人哪有恨自己的?”

 薛灵琼颤声道:“还恨你!”

 华云龙双眉一蹙,随即舒展,侧卧榻上,微一点头,道:“必是我那里得罪了你…”薛灵琼螓首一抬,垂泪道:“我恨你,恨你为何要顾及我的生死,不乘机毙了申屠老魔,我死了倒也干净,免得在这世上受罪。”

 华云龙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这世上虽有恶人,不失可爱。我虽惨死,依然恋恋难舍,你正当锦绣年华,如何说出这等丧气的话?”

 薛灵琼又低头啜泣。华云龙见劝她不住,暗暗皱眉,心念一转,道:“你抬起头来。”

 薛灵琼温驯地抬起螓首,茫然不解其意。

 华云龙目光一转,仔细打量她含泪梨颊一番,一本正经道:“你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我以往没有机会,而今有福得观,这个伤可算是值得了。”

 薛灵琼想不到他在这等情况,还有闲情逸致,留意此事,不啼笑皆非。

 适时,薛娘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粥饭、小菜进来,将原先冷却的菜饭换过。

 薛琼灵经华云龙这一挑逗,悲痛稍杀,闻得菜饭香气,饥肠辘辘,暗道:“他也必是饿了。”

 转念之下,扶起华云龙,将枕头靠起,让他半躺半坐榻上,取过饭菜,以汤匙舀着,送入华云龙口中。

 华云龙暗道:“她明明饥饿非常,却先顾及我。”当下将头一摇,道:“你先吃,我还不饿。”

 薛灵琼柳眉一颦,道:“假如你不先吃,我怎能咽得下去?”

 华云龙笑道:“你不吃,我也无胃口。”

 薛灵琼忽又泫然滴,道:“你落到这等地步,都是我害的…”

 华云龙连忙笑道:“也罢,我就吃。”

 抬臂自行取食,却觉手酸骨软,颤抖不巳。

 薛灵琼见一个叱咤风云的高手,而今变成举足动手都困难的人,芳心如割,险些又要落泪,却恐引起华云龙不悦,连忙转面,偷偷抹去,转过面庞,强泛笑靥,道:“你也不必再拘小节,将就点吧!”

 华云龙苦笑一声,只得就薛灵琼手中汤匙吃食。

 薛灵琼边喂他吃粥菜,边将他昏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将申屠主说他只有十之寿的事,改成慢慢调养,可以痊愈,只是如何瞒得过华云龙,但他却不说破。

 两碗喂毕,她也说完,华云龙叹道:“那申屠主竟肯使出‘天魔附体’之功,替我疗伤,也算一奇。”

 薛灵琼柳眉一蹙,道:“天魔附体?听来鬼气森森的,会不会在你体内留下暗伤?”

 华云龙笑道:“名虽难听,却是魔教最上乘疗伤手法,申屠主大概不致如此下作。

 语音一顿,道:“投桃报李,以后我也得救他一次。”

 薛灵琼暗道:“你巳命至须臾,还能救人么?”心如刀割,口中却笑道:“那老魔头,死了算便宜,救他则甚?”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受人之恩,岂可不报?”

 薛灵琼道:“那魔头活着,又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华云龙道:“不然,我看他自负极高,等闲人不肯出手,只要折服他,必是隐遁不出,不致酿成大害。”

 薛灵琼见他说话到此,面现困顿之,忙笑道:“你躺下休息如何?我也要进餐了。”

 华云龙重伤之下,虚弱不堪,确感疲乏,当下略一颔首,薛灵琼连忙扶着他,缓缓躺下。

 须臾,华云龙沉沉睡去。

 薛灵琼呆呆地望着他,却未进食,不知在想些什么,樱出了微笑,片刻,花容忽又一变,眼泪簌簌落下,却恐惊醒华云龙,不敢哭出声来。

 薛娘一直在门外注意着她,睹状奔入,道:“小姐,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薛灵琼凄然一叹,低声道:“薛娘,他死,我也死!”

 这两个“死”若千斤重锤,猛然敲在薛娘心上,她失声道:“死?小姐,你疯了?”

 薛灵琼脸庞一转,玉面一片坚毅之,道:“我清清楚楚。”

 薛娘丑脸上焦灼之极,道:“小姐,这太不值得了。”

 薛灵琼淡然道:“有何不值得?”

 薛娘道:“华家这小子根本是个花花公子…”

 薛灵琼冷冷截口道:“不准侮说他。”

 薛娘一怔,亢声道:“他本来处处留情,心中未必有小姐。”

 她语声陡高,薛灵琼恐吵醒华云龙,回眸一顾,见华云龙酣然入梦,放下是心,转面漠然道:“你去歇息,这事不必谈了。”

 薛娘楞了一楞,她是薛家世仆,亲眼见到薛灵琼长大,知她主意既定,屹如山岳。暗道:事要从根本着手,不如杀了这华云龙…心念转动,充满杀机的目光,不由瞥向华云龙。

 薛灵琼见状,芳心大急,道:“你假如对华公子不利,我立刻死给你看。”

 薛娘恐怖的脸上一阵搐,咬牙不答。

 薛灵琼冷冷说道:“你当我说着玩的?”

 薛娘忽然嘶声道:“姑娘忘了老爷了?”

 薛灵琼蓦地呻一声,双掌捧心,似是痛苦万分,大大的了一口气,悲声道:“你先出去,我想…想…”

 薛娘见状,也是含悲落泪,不再说话,慢慢走出草屋。

 一连五天,薛灵球衣不解带,守在病榻之前,困倦之极,始蜷伏华云龙脚旁小睡片刻,华云龙稍一劝阻,则清泪滚滚,只得由她。

 一应饮食,则由薛娘照顾,好在申屠主在屋内贮有不少食物,短时不虞匮乏。

 华云龙长静坐疗伤,只是毫无进展,仅勉强保持不恶化而已。

 这一,他凝气运动,只觉各大经脉,俱已闭,那一口真气,始终未能遍走全身,不由心中暗暗忖道:“这伤势看来已非己力所能治疗,说不得只有动用‘瑶池丹’了。”

 转念下,向薛灵琼索取“瑶池丹”的玉瓶,目光一转,薛灵琼曲身榻畔,沉沉睡去,不忍唤醒,无聊之下,暗暗打量她的娇靥。

 只见她由于数悲劳,凤目红肿,玉容清减,心中暗暗感激,想道:“唉!连来,她也太辛苦了…”

 转念间,忽见薛灵琼黛目微蹙,以睡梦中,尚有失意之事,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爹,快来…云龙别走…救我…”

 华云龙微微一怔,怔道:“她身世必孤苦异常,中犹且不适…睡梦中尚呼我名字,可见信赖至深,我必得全力助其离苦难方可无愧…”

 不由得怜惜之情大生,不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走。”

 薛灵琼陡然惊醒,坐起身来,似是余悸犹存,定了定神,始道:“你刚刚说什么?”

 华云龙温言道:“上次因事中阻,这几我又壹志疗伤,一直无暇问你身世,趁今你告诉我如何?”

 薛灵琼轻轻一叹,道:“等你伤愈之后再说。”

 华云龙点了点头,道:“也好,不知我托付你的那只玉瓶在否?”

 薛灵琼一怔,道:“在,你要干嘛?”由怀中取出,送至华云龙面前,又道:“我早想让你服下,却因那时申屠主立于一旁,且你不能稍动,故而停止。”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而今伤势可愈与否,全仗这瓶中琼丹了。”

 薛灵琼讶然道:“是何琼丹,功效如何?”

 华云龙道:“此丹名叫’瑶池丹’,是三百年前武圣所炼。”

 薛灵琼星目一睁,道:“武圣?”

 华云龙笑道:“正是三百年前威震宇内的武圣云老前辈…”

 薛灵琼截口道:“我怎么不知这位老前辈,敢说除了武圣嫡裔,最清楚的,莫过我家了。”

 华云龙心头一动,暗忖:她看来必是关外镇远侯之后代,不然不会说这话了。

 忽听薛灵琼嗔声道:“你既有灵丹,为何早不服下?”

 华云龙微微叹息,道:“你不知道,这原为解救一批中了魔教虺毒高手之物,而今动用,是万不得已。”

 薛灵琼玉面含嗔,道:“那也该说一声啊!”华云龙笑道:“我若说了,你必我服下,我本将自行疗伤,不愿任意浪费。”

 薛灵琼惊喜不胜,却又怨他不早说出,恨恨白了他一眼。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这丹中有千年人参、首乌、茯芩及…”

 薛灵琼不待他说完,截口道:“既是武圣亲炼,由三百年传迄今,其珍贵可知,你的伤十九不成问题了。”

 突然,芳心之中,一种深深怅惘,莫名其妙升起,一时间,竟感华云龙似是疏远了许多。

 原来薛灵琼孤僻冷傲,淡视男女之情,但像她这种女子,动情则是生死不计,她数度与华云龙相逢,巳逐渐为他那英雄气概所倾倒,加上华云龙这一次受创,俱因她之原故,芳心之中,早存誓死靡他之意,故忘去了冷傲矜持,不避嫌疑的侍候华云龙,言语之间,也毫不掩饰情意,只待华云龙一死,她也挥剑追随地下。

 但当华云龙忽然可以不死之时,她固欣无已,却又觉得此情虽然不渝,而终必别离,与华云龙之间,反不若同死为佳,竟是大感惘然,只是这种心情,十分微妙,连她自己也不了然。

 突然,薛灵琼霍然惊觉,低声道:“我去拿水,公子请早服下,贵体也好早愈。”

 转身向厨房走去。

 华云龙听她忽改口称之为“公子”不由一怔,暗道:“她突然对我生份起来,是何缘故?”

 转念间,薛灵琼已一手端茶,一手握瓶,走了回来,将茶杯搁在桌上,拔开瓶,顿时清香满室,沁人心脾,闻之令人灵府空明,神清气

 华云龙一指沿,正道:“这丹早一刻,晚一刻服皆可,你且坐下,我与你详细一谈。”

 薛灵琼闻言,木然坐下,盖上瓶

 华云龙默然须臾,道:“我得罪了你?”

 薛灵琼螓首一摇,却未开口。

 华云龙道:“那是你对我不满?”

 薛灵琼顿了一顿,淡淡的道:“你对我只有恩德,我再不满,那就禽兽不如了。”

 华云龙剑眉微耸,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薛灵琼截口道:“你不必明白。”

 放下玉瓶,转身疾奔出户。

 她只觉心头郁悒,极痛哭一场,奔出竹林,来至一处草地,再也忍不住,匍身地上,哀哀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怀稍畅,哭声渐止,忽听薛娘的声音叫道:“小姐!”

 薛灵琼回眸一顾,见薛娘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连忙抹去眼泪,站起身来。

 薛娘叹息一声,道:“他既无性命之优,咱们就离去也罢!”

 薛灵琼螓首一摇,毅然道:“不,待他伤势痊愈再走。”

 薛娘口齿一启,未及说话。薛灵琼又道:“我以往私心太重,如今也想通了。只是仍须一尽心力,不为什么,姓薛的决不求人。”她激动之下,不由语无伦次了。薛娘戚然道:

 “一切都由小姐吧!”

 语音微微一顿,我看姓华的倒也不错,机智技艺,没有话说,虽嫌放不羁,但也无伤大雅…”

 薛灵琼截口道:“我想明白了,你反未想通。”

 顿了一顿,苦笑道:“不错,我爱他,他如何对我,我都不能也不愿过问,现在…这事不谈,咱们去。”

 薛娘惑然道:“现在姑娘又如何了?”

 薛灵琼嫣然一笑,道:“刚才我太失态,现在该回去道歉了。”

 薛娘见她笑容中,隐有无穷苦涩怔了一怔,薛灵琼已莲步款移,向前走去,急忙追上。

 忽听薛灵琼悠悠叹道:“薛娘,你为我家牺牲了一切,而我家却对你没有半分报答。”

 薛娘急道:“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话了?就算为了老主人与你死上一百次,也是应该的。”

 薛灵琼黯然一笑,疾步走向那茅屋。薛娘惆然跟着,暗忖:小姐个性坚毅,有何苦难,都默然承受,看她神情,似是有所决定,不要出了什么不幸,那我九泉下也无颜见主人之面了。

 思前想后,但觉无能为力,不由恨上了华云龙,暗暗咒道:臭小子,姑娘有事,老娘不跟你拼命才怪!

 须臾,回到茅屋之前,薛灵琼一迳奔入,只见华云龙半坐榻上,并未取丹,玉瓶犹在原处,见她进来,微微一笑道:“我以为你不再回来了。”

 薛灵琼怔了一怔,朱启动,但觉喉头哽,说不出话,忽然娇躯一扑,投入华云龙怀中,哭道:“从没有人关切我…”

 华云龙轻抚着她的如云秀发,温言道:“我知你有很多委屈。”

 薛灵琼边哭边诉,道:“当我五岁之时,母亲逝去,父亲又雄心创一番霸业,无暇与我多聚…”

 华云龙暗暗想道:“她幼年丧母,父亲又疏于照顾,父母慈爱,两皆未尝,也算够悲惨的了。”

 只听薛灵琼哽声继道道:“及我十岁那年,忽然来了那玄冥教主九曲神君,一番交谈,如石投水,相契无间,于是联手共霸天下。”

 言语及此,玉面一仰,道:“你知我父亲…”

 华云龙截口笑道:“讳成德,是三百年前与武圣有姻亲的‘镇远侯’后人。”

 薛灵琼讶然道:“你知道?”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外公告诉我的,他老人家是当年神旗得主,还说令尊被制…”

 顿了一顿,又道:“听你说,令尊与那自封神君的谷世表,若针芥,这又是怎么回事?”

 薛灵琼凄声说道:“引鬼上门,如此而巳。”

 华云龙道:“你讲详细一点。”

 薛灵琼点点头,道:“事情发作,距今也不过两年,当时不知那谷世表如何买通了我家一个名叫薛通的仆人,在我父亲饮食中,下了慢的散功毒物,待家父察觉时,已来不及了,仅手毙叛仆,命薛娘携我快逃。”

 突然银牙一挫,恨声道:“薛娘之脸,就是毁在姓谷的狗那贼手下。”

 华云龙双眉竖起,道:“谷世表好毒的心肠,好辣的手段,嘿嘿!看他还能横行几时?”

 薛灵琼美眸含泪,道:“这笔血债,必须讨回。”

 华云龙略一沉,道:“其后二年,你们怎样渡过?”

 薛灵琼道:“起初东逃西窜,好在谷世表不太重视我与薛娘,同时玄冥教下,倒有近半数人,是家父手下,在家父受制后,受胁而从,其中虽有甘心从贼,但大部忠贞,因家父在谷世表手中,不得不听命行事,他也不敢得太急,后来…”

 说到此处,霍然住口。

 华云龙追问道:“后来怎样?”

 薛灵琼娇靥一红,道:“那谷世表遣人传语,说是我若能除去天子剑任一子女,就释放家父。”

 华云龙暗忖:原来如此,难怪她们主仆第一次和我见面时,必杀我,转念之下,放声一笑,道:“我死了不打紧,谷世表肯遵守诺言么?”

 薛灵琼忸怩道:“人家懊悔死了,你还说。”

 顿了一顿,却道:“不过,我想他是肯依诺释放的。”

 华云龙笑道:“哦!你是何所据而言?”

 薛灵琼道:“家父武功已失,无异废人,释之不足以成大害,加之,我若徼幸得逞,与你们华家已成死仇,也不虑靠向你家,漏机密,他称霸江湖,也须维持威信,若违约言,谁肯为他卖命?”

 华云龙暗道:“她心思缜密,倒非易欺冲动。”

 微微一笑,道:“令尊功力尽散,你若救出,又待如何?”

 薛灵琼黯然道:“若蒙上天恩赐,得以父女相聚,薛灵琼奉父归隐,夫复何求?家父虽失武功,得保天年,未始不是不幸中之大幸。”

 华云龙对她孝心,暗存钦佩,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司马家命案,凶手究是何人?”

 薛灵琼微微一怔,道:“不是那尤氏,仇华下手,谷世表、九明教主谋?”

 华云龙沉道:“谷世表与九教是决不了干系,不过可能还有内幕。”语音微顿,朗声说道:“灵琼,你的事,歼灭之冥教,也就连带解决,前程艰巨,你先别闹别扭,眼下我服丹疗伤了。”

 这是他第一次唤薛灵琼名字,薛灵琼芳心一甜,连连点头,起身拔开瓶,倾出两粒大如龙眼,灿若明珠,通体透明,奇香四溢的丹丸于掌中,递到华云龙面前道:“这类灵丹,入口即化,拿水真是多余,你快下。”

 华云龙见她那纤掌,洁白晶莹,有赛美玉,与“瑶池丹”相映,实是美极,口道:

 “灵丹虽妙,岂及灵琼手腻,让我摸摸。”

 薛灵琼玉面一红,嗔道:“你再胡说,我回身就走,管你是死是活。”

 华云龙一笑,道:“仅须一粒,另一颗请放回玉瓶。”

 薛灵琼娇唤道:“你伤重如斯,两位犹恐不足,那批中毒高手,理他干嘛?何况祛虺毒,不必定需此丹。”

 华云龙面容一整,正容道:“灵琼,为人不可因私情忘公义,快收起。”

 薛灵琼听他正容以言,不敢不从,委委曲曲藏好一颗,另一颗华云龙才一口下。

 服下“瑶池丹”华云龙立即垂帘内视,静坐运功。

 薛灵琼则坐在他身旁,妙目凝光,紧张的注视着华云龙面庞,芳心内的喜悦,压抑不住,花容往昔那种幽怒凄凉,一扫而尽。

 睢宁县,位于淮河南岸,是由淮至徐州必经之地。

 这一,睢宁县城南门,忽来一老二少。

 老的瘦骨嶙峋,满面皱纹,银髯过腹,手持佛珠,灰衣僧衲,多耳麻鞋,似是一云游老僧。

 少的却是两个绝少女,紧随老僧左右。

 左方的紫衣少女,云鬟高髻,长裙戈地,举止端重。右面的少女,美的不可方物,峨眉如黛,凤目点漆,琼鼻樱,体态轻盈,那绝代的姿容,人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一老二少,无疑的,即是武圣之后元清大师,及其外曾孙女蔡薇薇,情女教主方紫玉之首徒贾嫣了。

 他们走在一处,本就扎眼,何况蔡薇薇、贾嫣光四,更是引得路上行人,个个伫足以观了。

 蔡薇薇见状,黛眉一皱,道:“讨厌!”

 目光一转,望向贾嫣,道:“嫣姊,你说是么?”

 贾嫣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蔡薇薇唤道:“哼!嫣姊愈来愈沉默寡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行,快回答我。”

 贾嫣被不过,淡淡一笑道:“薇妹美赛天仙,一路上,自是不免震惊了那些凡夫俗子。”

 蔡薇薇道:“嫣姊讥笑我,你怎不说是因你之故?”

 贾嫣微微一笑,道:“我丑陋不堪,焉敢与薇妹相比。”

 蔡薇薇还待再说,忽听元清大师道:“薇儿,不许着你嫣姊胡闹。”

 蔡薇薇小嘴一努,道:“都是公公教的,否则嫣姊何至变成这样,下次嫣姊再读什么三藏经典,我非一把火烧光不可。”

 元清大师摇头道:“胡说!罪过!罪过!”

 蔡薇薇娇声说道:“我不要嫣姊终死气沉沉的嘛!”

 贾嫣道:“若公公为我讲解佛法,你待如何?”

 蔡薇薇星眸一睁,道:“我在旁敲钟打鼓,看他如何讲解下去。”

 此言一出,元清大师与贾嫣,不觉莞尔。

 忽见一个伙计模样的汉子,走向三人,躬身哈,道:“小店有最好的素席,大师您请赏光吧!”

 元清大师暗道:“居然有拉僧人上馆子的。”

 他本着与人方便之旨,再者也不惧这些人作怪,点了点头,道:“你带路。”

 那伙计模样的人打了一躬,道:“请大师与两位姑娘,随小的来。”一转身走去。

 贾嫣自幼处身江湖,周旋风尘,自是看出蹊跷,但却不说话,蔡薇薇却根本懒得留心,随着元清大师而走。

 未几,来至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那掌柜的亲自恭恭敬敬将三人入楼上雅座。

 入了座,那掌柜朝着蔡薇薇与贾嫣,道:“请问两位姑娘…”

 贾嫣截口道:“我也茹素。”

 蔡薇薇低声埋怨道:“一路上都是这样,年纪轻轻,你又何必?”

 贾嫣充耳不闻,蔡薇薇气得小嘴一嘟。

 那掌柜的却向蔡薇薇道:“姑娘是…”

 蔡薇薇将手一摆,赌气的道:“我也一样罢了。”

 那掌柜的问毕,躬身一礼,退了出去。隔了一忽,各素菜,如水般送上,虽是素的,那香味,件件不逊鸭烹调,器皿是最精致的瓷器,匙箸是银的。

 蔡薇薇睹状,黛眉微蹙,道:“何必那么多?咱们只有三个人。”

 贾嫣接口笑道:“款待武圣后人,安能寒酸。”

 指那些匙筷,道:“你瞧,为祛咱们疑虑,连匙着都用银制的。”

 蔡薇薇玲珑剔透,一经提醒,恍然道:“是玄冥教?抑九教?”

 贾嫣含笑道:“地近鲁南,那是玄冥教的可能多些了。”

 忽听元清大师道:“来了。”

 蔡薇薇一凝神,道:“有人在问那掌柜咱们在那里,那掌柜的说,咱们在四号座,嗯!

 上来了。”

 贾嫣运功于耳,却听不见声音,不由笑道:“这人功力比我高。”

 蔡薇薇道:“谁教你把日子放在佛经上比武功上多,否则进境…”

 忽然座帘一掀,走入一个身躯魁悟,紫棠面皮的老者,蔡薇薇倏地住口。

 忽见那紫面老者扫了三人一眼,在蔡薇薇花容之上,不由一顿,随朝元清大师抱拳一礼,道:“淡酒薄肴,多有怠慢了。”

 元清大师合什还礼,道:“多蒙施主盛情接待,老衲眼拙…”

 那紫面老者一笑,道:“老朽董鹏亮,蒙神君恩典,忝掌人文一坛。”

 元清大师道:“原来是董坛主,老衲失敬了。”

 微微一顿,道:“董坛主此来,有何见教?”

 董鹏亮道:“老朽奉命投柬。”

 自怀中取出一张大红柬帖,双手奉上,道:“此柬本当早已送及,只因大师身份不比寻常,神君特命老朽专呈,故稽延迄今。”

 元清大师见对方以礼而来,自也不便怠慢,接过手中。含笑道:“山野之人,竟承贵上如此看重,实是惭愧万分。”

 展开柬帖,只见上面短短三行:“字奉元清大师尊座:谨订端佳节,于沂蒙放牛坪,举行开坛大典,敬备菲酌,恭候光临。”落款却写着:“无量山,九曲山二代弟子,玄冥掌教谷某顿首”一十八字。

 元清大师暗暗想道:“这一路上,闻得玄冥教主,乃当年无量神君之徒谷世表,想那李无量,死于文太君手底,谷世表揭明无量弟子,自是决心一报师仇了。”

 只听董鹏亮道:“蔡姑娘随着尊长,贾姑娘属于倩女教下,故两位姑娘请帖,俱未另行致送。”

 蔡薇薇就元清大师手中,将请帖看了,秀目一抬,道:“这是小事,倒是我有几处不解的地方,想请董坛主不吝指教。”

 董鹏亮呵呵一笑,道:“姑娘请说。”

 蔡薇薇道:“听说贵教开坛大典,原定四月六,怎么变成端午节那一天了?”

 董鹏亮干笑一声,道:“因事延迟,如此而巳。”

 蔡薇薇冷冷一笑,道:“还有无量山与九曲山,分明是两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贵上牵扯一起,实在令我大惑不解。”

 董鹏亮闻言,面色不由一变,瞬即恢复,道:“学无常师,神君先后受业无量神君李公,继得前代神君遗笈,自志源,示不忘本。”

 蔡薇薇暗道:此人也有口才,把那玄冥教主,说成了重义之人。口齿一启,还待说话。

 元清大师却不愿口舌争论,含笑道:“华大侠之处,贵教请帖发出与否?”

 董鹏亮道:“落霞山庄,武林重镇,敝教岂能漏了。”

 元清大师暗道:“玄冥教主胆敢邀约华天虹,若非自信武功已可匹敌,则必另有阴谋…”

 转念之下,淡淡笑道:“老衲疏野成,筋骨疏懒,不克参与,只有辜负贵上投柬之意了。”

 董鹏亮大出意外,怔了一怔,道:“大师若是不去,典礼中少了武圣传人,那可要减不少了。”

 元清大师淡淡一笑,道:“老衲—生未在江湖行走,并无赫赫之名,到与不到,实不足轻重。”

 董鹏亮心中暗急,眼珠一转,故意傲然一笑,道:“神君有意在大典中,一开较技大会,想武林中,盗窃虚名之辈,所在多有,届时必不敢参加…”

 蔡薇薇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想见识武圣绝学,还不容易,接我一掌。”

 玉掌一挥,待要隔席拍将过去。

 董鹏亮心神一凛,暗忖:由几次动手经过看来,这丫头武功在我之上,何况此来,严戒与蔡家引起冲突,心神一转,不接不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蔡薇薇自不能向不还手的人出手,无奈收掌,道:“你既敢轻视武圣武功,为何不敢接招?”

 董鹏亮笑声一歇,道:“老朽那敢轻视。”

 蔡薇薇怒声道:“你明明说…”

 突然想起董鹏亮语中虽有轻视之意,但指的是不参与玄冥教开坛大典的人,顿时改口,道:“玄冥教开坛之典,有什么了不起,竟敢用来衡量天下英雄。”

 董鹏亮淡淡一笑,目光一转,望向元清大师。

 只见元清大师沉一瞬,忽慈目一睁,光徒现。

 董鹏亮目光与元清大师一触,只觉有若两道利箭,人心头,心头一震,暗道:这凶和尚好高功力!

 但听元清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老衲薄技,本不敢妄与这等盛典…”

 董鹏亮接口道:“大师而今是答允莅临了?”

 元请大师肃然道:“董坛主放心,贵教开坛大典,老衲必到。”

 董鹏亮心中暗喜,道:“大师既惠然肯来,敝教开坛大典,增辉不少,与会群雄,得观武圣之神功绝艺,当可一开眼界。”

 目光一转,忽又望向蔡薇薇,笑道:“蔡姑娘与令尊长走这条路上,莫非是要去徐州?”

 蔡薇薇冷然说道:“不劳动问。”

 董鹏亮放声一笑,道:“若诸位不是去找华家二公子,则老朽不敢多言,假使是的话…”

 蔡薇薇听出他话中有话,芳心一震,道:“怎样?”

 贾嫣玉面微变,美眸一转,也望了过来。

 董鹏亮哈哈一笑,道:“约莫半月之前,当年江湖三害为首的一位人物,通天教主天乙子,突然来到徐州,寻上了华公子,一场恶战,忽又罢手,携手进入宅内。”

 语音微微一顿,道:“其后华公子与那天乙子,是战是和,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蔡薇薇虽不清楚当年三害如何,只是闻名可知,其人必如毒蛇猛兽,贾嫣之师方紫玉,当年曾随玉鼎夫人,卧底通天教,则深知教中之人习,芳心一阵激动,口说道:“以后如何?”

 董鹏亮望了她一眼,道:“据说华公子与天乙子,及晚便秘密离去,莫知所向,迄今不知讯息,老朽却因送帖之时,始行得知。”

 贾嫣与蔡薇薇,对望一眼,同是满面忧

 只听董鹏亮道:“由此而北,凡属通都大邑,悉有本教接待贵宾的酒楼客栈,诸位可任意住宿饮食。”拱一拱手,道:“老朽任务完成,告退了。”

 元清大师合什道:“老衲不送了。”

 董鹏亮转身行去。

 蔡薇薇戚然道:“公公,您看二哥会出事么?”

 元清大师心中也颇为忧虑,却含笑道:“别说龙儿武功机智,非比寻常,就以相貌而论,也非天折之相,大可无虑。”

 贾嫣忽然立起娇躯,道:“我去找本教设于此地的分坛,探听消点。”

 元清大师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

 贾嫣匆匆离座而去,过了片刻,匆匆回来,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忧

 蔡薇薇促声道:“嫣姊,有什么消息?”

 贾嫣勉强一笑,道:“这里的人职卑位低,不知详情,看来还是要到徐州去询问了。”

 元清大师道:“此地距徐州不过二百余里,紧赶一阵,申时可至。”

 说到这里,三人都再也不愿说下去,菜饭也不吃一口,付帐出楼,那掌柜为自是下肯收钱,蔡薇薇也懒得噜苏,银锭一搁,疾行而去。

 出了城门,虽仍有稀疏行人,也不顾惊世骇俗,风驰电闪,施展轻功。

 元清大师虑及贾嫣功力远逊,牵住她右腕,携之而行。蔡薇薇功力可谓超凡入圣,元清大师更是出神入化,申时三刻,已至徐州,方入城内,面遇上贾少媛,贾嫣立即问道:

 “华公子何在?”

 贾少媛先不问答,朝元清大师裣衽一礼,再与蔡薇薇招呼一声。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了。”

 蔡薇薇通不及待的道:“媛姊,二哥在徐州否?”

 贾少媛四外一扫,强笑道:“有什么事,请先入屋再讲。”

 返身走去,须臾四人来至那座宅第,直趋向宅。

 厅中这时正坐着宫氏姊妹,闻得步履,出厅门,一眼瞥见蔡薇薇,不由一楞。

 贾少媛略一引见,不待坐定,即道:“华公子半月前与天乙子去了皖西麓山。”

 蔡薇薇道:“去干么?”

 贾少媛缓缓说道:“天乙子言,有一批中原高手,身受虺毒,被囚霍山,华公子听了,即慨然联袂赶去解救。”

 忽听贾嫣问道:“当时师妹你在不在场?”

 贾少媛道:“在。”

 贾嫣黛眉微蹙,语含薄责,道:“师妹,师父平时曾一再提示咱们,通天教的鬼域伎俩,你为何不力加劝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贾少媛满面羞愧,垂目望地。

 宫家姊妹这些天来,与贾少媛巳好的如胶似漆,宫月蕙不口过:“这事如何怪得媛姊,当时咱们姊妹,‘双环夺命‘丁如山,神旗帮的侯稼轩两位前辈,亦曾在场,丁、侯两位前辈,也劝止不了。”

 贾嫣“哦!”了一声,歉然道:“愚姊错责了,师妹原谅。”

 贾少媛轻轻一叹,道:“小妹确有不是。只是华公子的事’谁管得了’再说,那天乙子的行动,小妹一旁仔细留意,未看出有半分作假之态。”

 蔡薇薇急声道:“天乙子原来有多坏?当时行为,又是如何?”

 贾少媛沉道:“过往的事,不必提了,我只讲那时他的表现。”

 顿了一顿,就将天乙子初至徐州,先伸量了华云龙一次,然后入宅商讨,如何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语罢,目光一抬,道:“蔡姑娘的令兄,与丁、侯两位前辈等,也随后赶去了,至今未返。”

 蔡薇薇道:“我哥哥知道这事,那是决呆不住的。”

 贾少媛道:“天乙子之徒,在消息久杳之下,俱愿自行监。”

 贾嫣道:“这都是小事,还有么?”

 贾少媛疑迟片刻,始道:“据报侯、丁两位前辈与蔡公子,逢上过那东郭寿的师兄申屠主险些命丧荒山,只得急急撤出。”

 蔡薇薇面庞一转,望向元清大师,惶然道:“公公,二哥敌得住那申屠主么?”

 元清大师一直默坐听她们说话,闻言淡然道:“虽不能敌,逃还可以。”

 蔡薇薇焦灼万状的道:“他不逃怎办?”

 元清大师笑道:“龙儿深识大体,当不敢逞强一拚。”

 蔡薇薇哪里放心得下,道:“我去霍山一趟。”

 贾嫣美眸一转,也望向元清大师,虽未开口,那意思显然也想赶去。

 但听元清大师道:“由此到霍山,足有一千四五百里。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

 “不必多礼了。”

 蔡薇薇通不及待的道:“媛姊,二哥在徐州否?”

 贾少媛四外一扫,强笑道:“有什么事,请先入屋再讲。”

 返身走去,须臾四人来至那座宅第,直趋向宅。

 厅中这时正坐着宫氏姊妹,闻得步履,出厅门,一眼瞥见蔡薇薇,不由一楞。

 贾少媛略一引见,不待坐定,即道:“华公子半月前与天乙子去了皖西麓山。”

 蔡薇薇道:“去干么?”

 贾少媛缓缓说道:“天乙子言,有一批中原高手,身受虺毒,被囚霍山,华公子听了,即慨然联袂赶去解救。”

 忽听贾嫣问道:“当时师妹你在不在场?”

 贾少媛道:“在。”

 贾嫣黛眉微蹙,语含薄责,道:“师妹,师父平时曾一再提示咱们,通天教的鬼域伎俩,你为何不力加劝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贾少媛满面羞愧,垂目望地。

 宫家姊妹这些天来,与贾少媛巳好的如胶似漆,宫月蕙不口过:“这事如何怪得媛姊,当时咱们姊妹,‘双环夺命‘丁如山,神旗帮的侯稼轩两位前辈,亦曾在场,丁、侯两位前辈,也劝止不了。”

 贾嫣“哦!”了一声,歉然道:“愚姊错责了,师妹原谅。”

 贾少媛轻轻一叹,道:“小妹确有不是。只是华公子的事’谁管得了’再说,那天乙子的行动,小妹一旁仔细留意,未看出有半分作假之态。”

 蔡薇薇急声道:“天乙子原来有多坏?当时行为,又是如何?”

 贾少媛沉道:“过往的事,不必提了,我只讲那时他的表现。”

 顿了一顿,就将天乙子初至徐州,先伸量了华云龙一次,然后入宅商讨,如何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语罢,目光一抬,道:“蔡姑娘的令兄,与丁、侯两位前辈等,也随后赶去了,至今未返。”

 蔡薇薇道:“我哥哥知道这事,那是决呆不住的。”

 贾少媛道:“天乙子之徒,在消息久杳之下,俱愿自行监。”

 贾嫣道:“这都是小事,还有么?”

 贾少媛疑迟片刻,始道:“据报侯、丁两位前辈与蔡公子,逢上过那东郭寿的师兄申屠主险些命丧荒山,只得急急撤出。”

 蔡薇薇面庞一转,望向元清大师,惶然道:“公公,二哥敌得住那申屠主么?”

 元清大师一直默坐听她们说话,闻言淡然道:“虽不能敌,逃还可以。”

 蔡薇薇焦灼万状的道:“他不逃怎办?”

 元清大师笑道:“龙儿深识大体,当不敢逞强一拚。”

 蔡薇薇哪里放心得下,道:“我去霍山一趟。”

 贾嫣美眸一转,也望向元清大师,虽未开口,那意思显然也想赶去。

 但听元清大师道:“由此到霍山,足有一千四五百里。至沂蒙一带,也近千里,玄冥教开坛大典,仅余十数,来不及了。”

 蔡薇薇柳届一扬,道:“薇儿不去也罢,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清大师摇一摇头,转面道:“媛姑娘,接到玄冥教邀柬的人,有多少?”

 贾少媛欠身一礼,道:“您老人家太客气了,晚辈哪里敢当。”

 语音一顿,道:“大概凡是有头有脸的人,不管是隐是遁,玄冥教都送了请帖,那些身份不够的,有很多也准备去看热闹,徐州巳走了好些人。”

 元清大师道:“华家有何动静?”

 贾少媛道:“文太君未见动静,华大侠也未出山,那投柬的,至半山时,便由老管家拦住接去,连华大侠也未见到。”

 轻轻一声叹息,道:“华家素为万方景仰,只是这样讳莫如深,令天下英雄,大惑不解。”

 宫月蕙忽然口道:“这次下山,咱们姊妹曾去落霞山庄,拜见文太君、华大侠与两位华夫人。”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见到了么?”

 宫月蕙恭容道:“见是见着了,只是文太君壹意调教那位司马大侠的孤女司马琼,全家起居如常,唯有华大哥、华三弟、两位世妹,私下谈论华二哥在外之事,另外还有一位蔡夫人…”

 蔡薇薇星目一睁,道:“那是我娘,她老人家怎么样?”

 忽听宫月蕙道:“令堂与两位夫人,相处甚,还叮嘱咱们东来,必至金陵找你玩。”

 蔡薇薇声道:“两位姊姊何不早说?”

 宫月蕙娇笑道:“刚刚你急着探听华二哥下落,咱们怎敢打扰。”

 元清大师暗暗忖道:薇儿一心在她二哥身上,嫣儿武功尚差,她们几个女孩子也难商大计。

 念头一转,道:“薇儿。”

 蔡薇薇见元清大师神色肃穆,忙垂手道:“公公有何吩咐?”

 元清大师道:“这开坛大典,关系甚巨,我事先必须一探虚实,你随后赶来。”语音一顿,又道:“龙儿的事,最好放在大典之后,你再去霍山不迟,切记我家祖训,先公后私,嫣儿也是一样。”

 语声甫落,灰袍一拂,倏地不见。

 他长年云游在外,孑然一身,并无留恋,蔡薇薇却觉蓦失所依,贾嫣更是怅然,不觉奔至窗口,美眸含泪。

 忽听宫月蕙道:“我姊妹武功太差,沂山离此不近,若想赶上这场大会,也该及早上路了。”

 蔡薇薇暗暗想道:“二哥的事,只好暂时搁下。其实,以他身手,也不该出事,很可能会中就见到他了。”

 转念之下,道:“宫姊姊,咱们一块走好么?”

 宫月蕙一把拉住蔡薇薇皓腕,娇笑道:“你美若月殿仙子,小谪凡尘,咱们姊妹但恐不配,哪有不好之理。”

 宫月兰笑道:“你嫉妒吗?”

 宫月蕙抿嘴一笑,道:“自是嫉妒的紧。”

 蔡薇薇虽虑华云龙安危,也不由灿然一笑,娇声道:“为什么?”

 宫月蕙但觉她美之中,散放着和平天真之芬芳,竟感无法嫉妒,微微一叹,执起蔡薇薇皓腕,道:“实在说,我得知你时,心中十分嫉妒,而今却消释无踪了。”

 蔡薇薇怔了一怔,不知她初时何以对己妒恨。

 忽听贾嫣漠然道:“歇息一夜,明晨咱们就应走了。”

 鲁南道上,这些日子,忽又熙攘起来,来往之人,尽是江湖人物。

 玄冥教声势也真浩大,以沂山为心,周围方千里的通都大邑,无不设有接宾之馆,美轮美奂,侍候者皆是清丽少女,任何珍肴异馔,嗟咄立办,笙歌丝竹,娱目悦耳,包君满意。

 江湖平静了许久,很多人静极思动,纷纷复出,大部分存着看热闹的心,担心三教猖獗的人,却是少数,这也是人情之常,无可厚非。

 蔡薇薇、贾嫣、宫氏姊妹,启程北上,为避开玄冥教所设宾馆,走的都是荒僻小路。

 四女决定在开坛大典前一到达,故沿途指点烟岚,谈笑山水,徐步而行,走得颇个寂寞。

 沿途乡愚见了四位国天香的姑娘,自是少不得大惊小怪一阵。

 这傍晚,来到沂水城外,由于四人皆不知放牛坪位于何处,商议之下,决定入夜至宾馆探听。

 及晚,四女转入城中,正奔向玄冥教宾馆,蔡薇薇突地顿住娇躯,凝眸向左方望去。

 余下三人,愕然止步,宫月蕙低声道:“什么事?”

 蔡薇薇瞻望不瞬,道:“是梅素若。”

 贾嫣与宫氏姊妹,不由转首望去。

 蔡薇薇摇了摇头;道:“她已出城,看不见了。”

 贾嫣沉道:“玄冥教这次开坛大典,骨子里明明是与侠义道挑衅,三教联盟,梅素若身为九教主,论理这时该在玄冥数总坛。”

 宫月蕙道:“这么说来,梅素若是有要事待办了?”

 贾嫣点一点头,道:“理当如是。”

 蔡薇薇低声道:“嫣姊,我们跟去一看如何?”

 四女中,以贾嫣年纪最长,阅历最丰,故凡事都取决于她,贾嫣虽早厌江湖中事,也只得打起精神留意了。

 贾嫣暗道:“梅素若此来必有要事,若对侠义道不利,伺机破坏也好。”转念下,点头道:“反正咱们不忙,去看看也好。”

 蔡薇薇闻言,当先领路,朝梅素若逝去处奔去,一忽,四人来至郊野密林。

 蔡薇薇忽然停下,悄声说道:“到了。”

 宫月蕙始终未见人影,不问道:“在哪里?”

 蔡薇薇正答话,蓦然面色一变,急声道:“快藏起!”

 三人虽莫名其妙,却知她必有所闻,依言迅即择了一株树木,藏好身形。

 刚刚藏好,只见人影一幌,她们适才停身之处,出现了两个壮汉。

 宫月蕙玉面一红,暗付:一定是我话声稍高,惊动了桩哨。

 但见那两个壮汉,目光灼灼,四扫一遍,其中一人道:“老陈,连个也没有,别是你听错了?”

 那被称为老陈的壮汉沉声道:“不可能,明明有女子声音发自这里。”

 顿了一顿,道:“一定躲起来了,老张,咱们搜!”

 拔出一柄镔铁短戟,就待搜索。

 那老张却一把抓住他膀臂,道:“慢着。”

 那老东怒声道:“你拖拖拉拉的,误了事看你有几个头?”

 那老张冷哼一声,道:“你这样搜得出鬼来,受人暗算,划得来?咱们不如发出信号,通知别人。”

 宫月蕙暗暗咒道:“好狡猾的家伙。”银牙一咬,准备冒险出手,制住二人。

 忽见倩影一闪,蔡薇薇悄然扑上。

 那两个壮汉身手纵非泛泛,且全神戒备,在蔡薇薇这等偷袭之下,何能幸免,那老张一声闷哼,颓然倒下,那老陈镔铁短戟疾挥,方待口大叫,已被蔡薇薇点中昏,吭了半声,仆倒地上。

 宫月蕙跃身而出,钦佩地道:“这两个任选一人,武功只在我上,你不费吹灰之力,即已制住,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贾嫣低声一笑,道:“这两人不算什么,薇妹的真实武功,你尚未见过。”

 宫月蕙星目一闪,道:“希望今晚有一场好杀,也让我见识见识。”

 几人藏妥被制两人,继续淌入,不及十丈,蔡薇薇秀眉微蹙,以”练气成丝”朝三人道:“越往里面的人,功力越高,再欺入只怕要被察觉了。”

 贾嫣与宫氏姊妹,都不能传音说话,情知她是顾虑三人,贾嫣沉一瞬,附着她耳畔,悄声说道:“你一人进去查看好了。”

 蔡薇薇点了点头,忽又将头一摇,传音道:“在此即可。我猜九教是埋伏在此,狙击一个人,稍待便知分晓。”

 贾嫣知蔡薇薇是恐自己与宫氏姊妹,敌不过九教高手,故而留下,暗道:若九教是珙击某人,这里也当可探得,不妨再侯片刻,当下微一点头。

 四人停于当地,蔡薇薇动功默察,过了约摸两刻,忽听远处有衣袂飘风之声,向这里疾驰而来。

 那人轻功高强,踏着林梢,倏尔之间,相距已不到十丈。

 就在此刻,忽听—声暴喝道:“顾鸾音,站住!”

 只见火光陡亮,照耀林中,四周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

 蔡薇薇芳心暗惊,想道:“原来是顾姨!”回眸一瞥,贾嫣也是满面惊奇之

 她转面望去,只见十丈外树梢,立着一位凤目峨眉,风华绝代的中年道姑,左手握着玉柄拂尘,那一袭青布道袍,掩不住她那倾国魅力,正是昔日的玉鼎夫人顾鸾音,而今的长恨道姑。

 长恨道姑一惊之下,镇定如常,美眸盼,只见前面是片旷地,冷绝尘,手拄鬼头杖的梅素若,卓立当地,左右陪侍着厉九疑与一个身材枯瘦的黑袍老者,雁翅排列着两排弟子。

 左右两方,则由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率人连退路挡住,看那些九教徒,个个稳立枝上,显无弱手。

 见了这阵仗,长恨道姑心神一凛,暗道:今夜想走,看来难比登天了!

 只听厉九疑厉声道:“顾鸾音,还不参见本代九教主。”

 长恨道姑修道十余年,那镇定从容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淡淡一笑,跃下枝梢,朝梅素若若稽首道:“梅教主好。”

 梅素若视若无睹,冷然傲立,只是星目之中,光芒闪动,似是芳心异常激动。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冷说道:“顾鸾音,你莫非忘了本了?”

 长恨道姑目光一转,道:“这位是谁?恕贫道眼拙。”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然道:“老夫石万铨,上二代教主座前护法,你没见过,也当听过。”

 长恨道姑心头一震,暗忖:原来是他。

 原来那黑衣老者石万铨,乃是上二代九教主,座前四大护法之一,这九教四大护法,当年江湖称为“九四绝”论起九教昔日声威,倒有一半以上,由四人而得,若不是四人曾受困巫山,五十年前,九教还不致被迫得乘浮入海,水天了。

 长恨道姑被录为九教弟子,正是九教没落之时,随后奉命屈身通天教,待机而动,始终未见过这四人,但却听过四人厉害,不暗暗叹道:“今那是准死无疑的了。”

 但她这多年修练,心如止水,镇定逾恒,朝石万铨稽首一礼,道:“原来是贫道前辈,长恨失礼了。”

 石万铨哂然道:“你莫非以为披上道袍,即可将过往之事,一概不提了。”

 长恨道姑淡淡一笑道:“贫道早已不属九教弟子了。”

 石万铨怒声道:“顾鸾音,你敢欺师背祖?”

 长恨道姑漠然道:“贫道长恨,顾鸾音二十年前,早已死了。”

 顿了一顿,道:“那顾鸾音纵然未死,在受过‘火炼魂’之刑后,业已不算九教下弟子了。”

 石万铨不觉一怔,转面朝梅素若望去。

 梅素若螓首微颔,道:“确有此事。”

 原起九教规,有一条规定,凡受“火炼魂”之刑者,皆已不属九教徒,想那“火炼魂”惨绝人寰,普天之下,孰能忍受,七七夜之后,早已一具干尸,此规原意亦为犯了大之徒,死后也不容复为九弟子,岂料玉鼎夫人曹州受刑。华天虹赶至,九教主忌惮华天虹武功,半途撤刑,却容玉鼎夫人活下。

 石万铨暗感为难,若依教规,玉鼎夫人既非九教弟子,自不能按规办理,如此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忽听厉九疑冷冷说道:“顾鸾音,七七夜的火炼魂’,你犹未受满,仍得受教规制裁。”

 大步向前,霍然一掌,击向顾鸾音,口中喝道:“老夫先看你这些年来,长进了多少?”

 顾鸾音微微一笑,右手拂尘向上一卷。

 只听裂帛似一响,潜力四散,吹得大把焰炎吐不定,茂林之中,暗影幢幢,若厉鬼张牙舞爪,极为可怖。

 但见厉九疑倒退一步,长恨道姑衣袂飘飞,却仅连幌两下而已。

 九教之人,无不一惊,王鼎夫人顾鸾音,原属幽冥殿下,武功造诣,本不如两殿三堂之主,而今分明已在厉九疑之上。

 忽听梅素若冷声道:“厉殿主,本座命你动手了?”

 厉九疑神色一变,连忙朝梅素若躬身道:“属下急擒下叛徒。”

 梅素者截口冷然道:“你退下。”

 厉九疑顿了一顿,面色不豫,退了回去。

 梅素若哼了一声,一瞥石万铨,道:“石护法以为如何?”

 石万铨躬身一礼,道:“教规虽有此条,然老朽以为,顾鸾音不可放过。”

 梅素若黛眉一蹙道:“自定教规,亦不遵守,本教何以统御属下?何以君临江湖?”

 石万铨暗道:“听她口气,竟然袒护顾鸾音那婢,哼!人言她与华家那小儿之事,怕是不假。”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教观所定,所受‘火炼魂’,当在七夜以上,虽未明文规定,其意昭然,教主明察。”

 梅素若玉面隐有不豫,却也未便再言。

 长恨道姑暗暗想道:“唉!局势至此,她也无法为力,不要让她因我之故,在属下之前,威信大灭,只望这孩子能将九教带上正途…”

 心念电转,她为了不使梅素若作难,自愿拚舍此身,心念一决,含笑说道:“教主…”

 梅素者目光如电,见长恨道姑面色一黯,倏又开朗,已猜出她心思,暗道:“若任她死在我面前,他若知晓,必定恨死我了。”

 她于赤镇,初见长恨道姑,口称前辈,执礼甚恭,虽她另有解释,只是潜意识,仍是为了华云龙,否则早就问长恨道姑一个叛教之罪了。

 眼下见长恨道姑,大有自承罪状之意,芳心大急,峻声截口道:“住口!”

 一顾石万铨,道:“石护法,拦截顾鸾音,是由你全权安排,四周防护,严密与否?”

 蔡薇薇听到此处,芳心一动,暗道:“莫非梅素若是有意引我来此?”

 转念之下,一瞥贾嫣,四目投,贾嫣点了点头,两人俱作此想。

 石万铨听出梅素若话中有话,微微一怔,以他功力,稍一留意,贾嫣与宫氏姊妹,如何瞒得住他,目光一转,朝四女隐身之处,震声一阵长笑。

 这石万铨功力好生高强,笑声划破夜空,震四野,直入云霄,相隔偌远,贾嫣与宫氏姊妹,已感耳膜一阵剧痛,头脑发涨,承受不住。

 蔡薇薇睹状,芳心一急,口一声娇叱。

 她情急之下,那声娇叱,凝足功力,透过石万铨笑声,直穿对方耳鼓,梅素若与历九疑,猝不及防,气血一涌,旁侍九教徒,更是如雷贯顶,摇摇坠。

 石万铨愕然住口,沉声道:“原来有绝世高手在此,请出一会如何?”

 蔡薇薇知道今夜不可能平安退出,悄声儿道:“三位姊妹,九教高手云集,你们不是敌手,待会最好避开高手,只找那些教徒下手。”

 像这种话,虽是实情,却绝不宜出口,好在三人知她纯真,未有不快之感,闻言齐齐颔首。

 宫月兰笑道:“不劳关照,我本来就只想袖手旁观,看看你的绝世武功。”

 蔡薇薇抿嘴一笑,当先走出,三人随后跟着。

 长恨道姑望见蔡薇薇,口唤道:“薇儿,是你!”

 蔡薇薇娇声道:“顾姨,我倒要感激九教困住你,这次我可不能再放你走了。”

 长恨道姑微微一笑,目光一扫贾嫣与宫氏妹妹,招手道:“嫣儿,你与两位姑娘权在我身后吧!”

 石万铨一瞥之下,已看出四小浅深,对方身具这等功力的,竟是盈盈十七,娇如花的少女,不奇道:“咦!”

 只听梅素若冷冰冰道:“那丫头叫蔡薇薇,武圣之后。”

 石万铨面色一变,扬声叫道:“姓蔡的丫头,元请老秃驴是你何人?”

 蔡薇薇听他语侵外曾祖父,美眸一转,冷冷道:“老鬼胡说什么?”

 (此处缺一页)大可不必。”

 慈云大师道:“贫僧斗胆,以为顾姑娘既已受刑,依规九教无权干涉顾姑娘了。”

 梅素若冷冷一笑,道:“大师倒会替敝教解释教规。”

 慈云大师双眉一蹙,道:“梅教主之意…”

 梅素若不待他说完,冷然道:“本教行事,不容他人干涉。”

 事至如此,她为维护九教威信,势必不容退却,其实芳心也矛盾得很,如非师恩难忘,恨不得抛下教主之位,被发入山。

 厉九疑等,闻言却是大感振奋,一扫对她的反感。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和尚,饶你有生公之心。争奈顽石不肯点头,还是收起婆心,拿起方便铲。”

 厉九疑厉声道:“那一个?”

 那声音冷冷说道:“黄山瞿天浩。”

 九教诸人,都不神色微变,眼前形势,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玉鼎夫人今非昔比,蔡薇薇武功绝世,九教下,皆曾见过,石万铨为人引走,迄今未返,加上瞿天浩与慈云大师,九教已成有败无胜之局。

 此际,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眼看包围已难有效,均回至梅素若身畔。

 樊彤怒声道:“瞿天浩!倒小有名气,为何不出来,见不得人?”

 只听瞿天浩冷冷一哼,道:“魑魅魍魉,老夫懒得见。”

 梅素若趁樊彤与瞿天浩对答之时,朝葛天都道:“葛堂主之意如何?”

 葛天都低声道:“属下以为硬拚不值,不如留待玄冥教开坛大典中,一举歼灭这批大对头。”

 梅素若目光一扫余人,道:“诸位呢?”

 申省三叹道:“此事极端隐密,不知如何,竟遭他们探得,否则四位护法齐来,何惧之有,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梅素若微微一哂,忽然持杖向前五步,清冷的目光,盯在长恨道姑身上,道:“顾…

 长恨道姑,你我一搏,你自信是胜是败?”

 长恨道姑怔了一怔,暗道:“葛天都他们倒有罢手之意,你怎地反不肯暂退?”

 心中在想,含笑说道:“贫道焉是当令九教主之敌,自然是败。”

 蔡薇薇心中暗道:“顾姨与梅素若一战,若是失手,未免有损以往英名,大是不值。”

 转念之下,身而出,道:“梅素若,顾姨焉能与你这后生晚辈动手,干脆由咱们打一仗。”

 梅素若充耳不闻,道:“未曾动手,难断胜负,论来我败面居多。”

 语音微微一顿,道:“你我一搏,你胜,九教今后不再找你,我由那就请你委曲一二了。”

 长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能了此一事,本也不错,只是我固不许败,她教主尊严,亦不容触犯…”

 心念转动,一瞥慈云大师,希望他从中转圜。

 慈云大师寿眉一蹙,道:“梅教主。”

 梅素若傲然一笑,道:“大师,莫非亦想指教?”

 慈云大师含笑道:“贫僧老了,老不以筋骨为能,岂敢逞强斗狠。”

 顿了一顿,道:“以贫僧之意,玄冥教开坛大典即在目前,何不稍待数,于天下英雄之前解决,不是更好?”

 梅素若沉不语,其实,她原意正望如此,芳心暗暗忖道:“那开坛大典,聚集了天下武林人物,形势之复杂,那是不用说了,想解决恩怨,不是件容易的事…

 忖念未已,蓦地一声厉啸,石万铨身若大鸟,扑回场中,火光下,但见他面色铁青,右手衣袂,断了一角。

 他瞥了慈云大师一眼,嘿嘿一笑,厉声道:“慈云,那小辈是那一个?”

 慈云大师双眉微耸,道:“阿不都勒。”

 石万铨道:“没听过,他的师父是谁?”

 慈云大师淡然道:“阁下想必会过他那柄金剑,那金剑,是天下第一利器,干将莫,亦且不及,难道还不知他师门?”

 石万铨峻声道:“老夫是猝不及防…”一顿,改口道:“是‘一剑盖中原’向东来那死鬼的弟子?”

 蔡薇薇冷笑道:“好不要脸,打不过人家,来这里气,摆给谁看。”

 石万铨正值怒火高涨,闻言正如火上添油,狞笑一声,道:“好丫头!”

 蔡薇薇不避不躲,玉掌一抖,将上去。

 两人都是柔暗劲,出手无声无息,待掌力一接,波的一响,潜劲四溢,慈云大师人在近处,也觉压力极大,心中微惊,不由仔细打量蔡薇薇几眼,暗道:“这等纤纤弱质,竞有如此功力。不可思议。”

 石万铨怒哼一声,右臂一抬,似有再度出手之意,心念忽又一改,举步走至梅素若身畔,嘴微动,似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讲话。

 梅素若玉面一变,目光一抬,道:“如大师之意,此事延在玄冥教开坛大典。”

 不待慈云大师答话,鬼头杖一抖,飘然退去,石万铨、葛天都等追随在后,九教徒,纷纷熄火往林中退入,展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蔡薇薇奇道:“他们退得如此仓猝,莫不是九教遭了什么大事?”

 慈云大师摇一摇头,道:“贫僧也是不知。”转面蔼然道:“蔡姑娘…”

 蔡薇薇娇声道:“叫我薇儿嘛!”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道:“也罢,贫僧三十年前首游金陵,即曾见过令祖与令尊,托大叫你一声薇儿了。”

 蔡薇薇美眸一张,道:“这事我从未听我娘说啊!”慈云大师笑道:“令尊彼时犹幼,令祖则见贫僧江湖中人。不愿深,只是令尊隐藏的太密了,直到如今,贫僧始知你家原来是武圣之后。”

 蔡薇薇口齿一启,待解释祖上遗训,严命子孙不得涉足江湖。

 忽听长恨道姑道:“瞿大侠为何犹不出来?”

 慈云大师目光一转,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为了司马老弟之死,发誓如不寻出凶手,剖心沥血,不愿再见旧好友之面。”

 长恨道姑面庞一转,朝林中道:“瞿大侠这等为友义气,古道可风,长恨万分钦佩,只是未免过于…”

 慈云大师这旁说道:“他只怕已然离去。”

 蔡薇薇口娇声道:“朱伯爷还因瞿伯爷不肯出山的事,大为不悦哩!”

 长恨道姑暗暗忖道:“再不走,被这丫头住,可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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