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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在鲁德贝克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下来吃早饭。但索比不习惯在上用餐,所以他孤身一人来到花园,准备一边吃早饭,一边享受山区温暖的阳光和赏心悦目的热带鲜花带来的愉悦,同时还能欣赏周围美妙的雪景。洁白的雪深深地吸引着他,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美的东西。

 但第二天早上,威姆斯比也跟着索比进了花园,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个仆人很快地为他布置了一个地方。威姆斯比说:“早上好,喝杯咖啡吧,索尔。”

 “早上好,杰克伯伯。”

 “嗯,你研究完文件了吗?”

 “先生?哦,是的。看得我睡着了。”

 威姆斯比笑道:“律师的语言是催眠曲。我说给你听的那些文件内容你相信了吗?”

 “唔,我想是吧。”

 “好。”威姆斯比放下咖啡杯,对一个仆人说“把家里的电话给我。索尔,你把我弄得一夜没有睡好。”

 “对不起,先生。”

 “但我认为你是对的。你应该看一看自己要签字的东西——我要是有这个时间就好了!至于我,日常事务只能下面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然哪儿有时间考虑长远计划…我想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不过小心谨慎总不会错。”他对着话筒说“卡特,到鲁德贝克房间里把那些文件取来。我在花园里。”

 索比心想,不知卡特能否找到那些材料。他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可他还没学会怎么用,所以把文件藏在书后面了。他刚想说这件事情,可是杰克伯伯开口了。

 “这里有些你想看的东西…一旦决定下来,这就是一份你拥有的——或者说你将拥有的地产清单。这些财产与我们的企业无关。”

 索比带着惊异的心情仔细看了这份清单,心想,自己真的拥有一个位于南太平洋南纬15°、西经130°名叫皮特克恩的岛屿吗——不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火星上还有一座圆顶大宅?育空河畔的狩猎小屋?——育空河在哪里?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打猎?要打猎应该到自由的太空中去,冒着生命危险击劫掠船。其他所有东西又都是些什么?

 索比一直在单子里寻找一个地方。“杰克伯伯,鲁德贝克呢?”

 “啊?你坐的地方就是鲁德贝克。”

 “是的…但它是不是属于我的?莱达说过它是我的。”

 “嗯,是的。但在法律上它已经被限定了——就是说,你曾祖父已经决定了,它永远不能被卖掉…这样,在鲁德贝克地方就会永远有一个鲁德贝克家。”

 “哦。”

 “我想,你可能喜欢去参观一下你的地产。我安排了一辆车,专门拨给你用。你来时我们坐的那辆车行吗?”

 “什么?天啊,好极了!”索比眨巴着眼睛。

 “那好。那曾是你母亲用过的车。因为感情因素,我不想把它卖掉。不过我们在上面加装了许多东西,一切最新设备应有尽有。你可以叫莱达和你一起去,她对清单上的绝大部分地方都很熟悉。另外,你可以再带上几个朋友,搞点野餐什么的。只要你喜欢,怎么玩都行。我们还可以给你找一个合意的年纪大一点的女伴。”

 索比放下明细单,说:“以后我可能会去,杰克伯伯。不过现在我应该开始工作了。”

 “啊?”

 “在这里学会当律师需要多长时间?”

 威姆斯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开朗起来。“我明白了,律师的古怪语言确实能让人大吃一惊。需要四五年时间。”

 “是吗?”

 “对你来说,到哈佛或者其他一些好的商学院去读书,需要两三年时间。”

 “那么长?”

 “那是毫无疑问的。”

 “唔…这些事你比我知道得多——”

 “我应该的!到现在为止是这样。”

 “——但上学前我就不能学点商务知识吗?我还不知道商务是什么东西呢。”

 “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威姆斯比脸色阴沉下来,接着笑了笑,耸耸肩。

 “索尔,你具有你母亲的倔强性格。好吧,我会在鲁德贝克市总办公室里给你安排一套房间,再配备一些人去帮你学习。但我警告你,那可不是好玩的。没有人能支配企业事务,只有企业事务支配人。你会成为它的奴隶。”

 “嗯…我应该试试。”

 “你的精神令人钦佩。”这时,放在威姆斯比咖啡杯旁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皱了皱眉,说“等一下,别挂断。”威姆斯比转身对索比说“那个白痴找不到你昨晚拿去的那些文件。”

 索比接过话筒说:“我刚才正想告诉你,我把它们藏起来了,不想随便扔。”

 “我知道,可是在哪里呢?”

 “唔,看来还得我自己去拿。”

 威姆斯比接过话筒,说:“回来算了。”他把电话扔给一个仆人,对索比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那就麻烦你走一趟吧。”

 索比很不开心,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才吃了四口饭。本来嘛,在吃饭的时候被支使干这干那,随便哪个人都会不痛快的。再说…他还是不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难道他仍旧是哪个武器军官手下跑腿的?

 “吃好早饭以后我会去拿的。”

 杰克伯伯显得很恼火,可他却说:“请原谅。如果你不开身,请告诉我放在什么地方。我今天很忙,想处理完这件小事就去工作。你看行吗?”

 索比擦了擦嘴,慢慢地说:“我现在还不愿意签署那些文件。”

 “什么?你说过你已经感到满意了。”

 “不,先生,我只告诉你我已经看过文件了,但我还没有理解里面的词句。杰克伯伯,我父母签字的那些文件在什么地方?”

 “啊?”威姆斯比警觉地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看看。”

 威姆斯比考虑了一下,说:“我想一定放在鲁德贝克市的保险库里。”

 “那好,我就到那儿去看。”

 威姆斯比突然站起来说“要是你同意的话,我这就去工作了。”他厉声说“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在为你尽心尽力!在这期间,尽管你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我还是会继续履行我的职责。”

 威姆斯比猝然不辞而别,索比觉得很委屈——他不是不想合作…可既然他们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稍微再等一等,给他一个机会呢?

 那天夜里,索比重新找出文件,然后给莱达打了个电话。莱达关掉电视,回答说:“亲爱的索尔,你深更半夜想干什么?”

 他解释说,他想到家族的商务办公室去。“我想也许你能给我指点一下。”

 “你是说爹爹已经同意了?”

 “他要给我分配一间办公室。”

 “我不光要给你指点,还要带你去。不过你得给一个姑娘一点时间化化妆,再让她把这杯橙汁喝完。”

 路上,索比发现鲁德贝克家和鲁德贝克市里的办公室之间有一条高速滑动地道。他俩到了由一个老年接待员看管的私人休息厅。那个叫阿吉的女人抬起头来。“你好,莱达小姐!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也很高兴。请你告诉爹爹我们到了好吗?”

 “当然可以。”她看了看索比。

 “哦,”莱达说“忘了告诉你了,这位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

 阿吉一下站起来,说:“哦,天哪!我不知道是您——对不起,先生!”

 事情办得很快,几分钟之后,索比就有了一间清静豪华的办公室,同时还配备了一位文静高雅的秘书。秘书用他那一连串称谓称呼他,但却希望他简简单单叫她“多洛雷斯”这儿的墙壁里仿佛藏着无数小精灵,只要她弹弹手指,它们就会出来替她效劳。

 莱达一直跟着索比,直到他正式上任时才跟他道别:“既然你一定要做一个单调乏味的混帐商人,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瞅了多洛雷斯一眼“嗯,也许不那么单调?也许我应该留下来。”可她还是走了。

 索比深深地陶醉在巨大财富和权力之中。企业中高级管理人员都叫他“鲁德贝克”下层管理人员称他为“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再下面一层的人尊称他为“先生”从他们的称呼中,索比便可以判断出他们各自的身份。

 这时的索比还没有真正参与商务。这段时间里,他很少见到威姆斯比,几乎一次也没有见过布鲁德法官。可是其他方面,他想要的一切都会立即出现。只要跟多洛雷斯说一句,一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人就会敲门进来解释法律事务;再跟她说一声,另一个工作人员就会过来给他看各地、甚至其他星球上正在发生的各种与商业利润有关的立体彩图像资料。他花了好几天时间观看这种图像,可一次也没见过实际的东西。

 他办公室堆满了那么多书本、胶卷、图表、小册子、情况介绍、档案、各种各样的数据等等,连隔壁多洛雷斯的办公室也成了图书馆了。那些表示下属企业财务的数字多得要命,实在无法理解。那么多数字,加上它们之间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把他的头都搞晕了。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具备企业巨头的素质。看来,受人尊敬、进门时别人给你让路、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这些并不能包括所有的东西。被工作累得疲力竭,却又不能享受工作的乐趣,这是为什么?当一个国民警卫队士兵容易多了。

 尽管如此,做个重要人物还是不错的。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至少地位比较低。

 要是老爹能够看见现在的他该多好啊。周围有那么多豪华的家具,他工作时还有一个理发师为他理发(以前老爹常常是一只手托着要饭碗,另一只手替自己梳理头发),有一个秘书为他预先拟好工作计划,几十个人争着帮他。可是在他的梦中,老爹的脸上却带有责备的表情。索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更加努力地研究那些数字。

 最后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原来这个企业叫鲁德贝克联合有限公司。根据索比的理解,这个公司不从事其他任何业务,只是一家特许设立的私人投资信托公司,拥有大量财产。索比将拥有的绝大部分财产——当他父母的遗嘱得到认证以后——都是这家公司的股份。但公司并不全是他的。当他发现父母持有的全部股票只占公司股份的18%时,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穷了。

 他还发现了“有投票权”和“无投票权”的问题。由他继承的股票占有投票表决权股票总额的18/40,其他则由亲戚和一部分非亲戚持有。

 鲁德贝克联合有限公司在其他公司也拥有股份。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有银河公司、银河承兑公司、银河运输公司、星际金属公司、三星印花税票公司(在27个星球上都有业务活动)、哈弗迈耶实验室(经营船舶航运公司,食品工厂,还有好几个研究所),表上所列公司不计其数。这些公司、信托公司、联合企业、银行等,搅成一团麻,理不出个头绪。譬如,索比知道,他从父母亲那里继承了一家六个子公司联号的名叫“霍纳斯兄弟控股公司”的一份股权,为这家公司产权的27%的44%的19%的43%的31%的18%…这一连串算下来,这份股份应该少得不值一提,所以索比也就没有去计算它。但是他父母直接拥有霍纳斯兄弟控股公司7%的股权。有的企业他只有1%的间接股权,却完全控制了企业,不过没多少利润回报。这家控股7%的企业他却控制不了——但却可以得到140倍的报酬。

 索比终于明白了控制权与所有权只有一点儿关系。以前他总认为“所有权”和“控制权”是一码事,只要你拥有一件东西,不管是一只要饭碗或者一件军装,你对它们就有控制权!

 各种公司的合并、分开以及部分合并、部分分开的情况更是很难搞清,所以他心里很烦。这些事情把人搞糊涂了,就像一台击控制计算机失去了绝妙的逻辑运算一样。他花了不少工夫画了一个图表,但是没有用,因为每个企业实体的所有权都跟普通股,优先股,公债,高级管理者和低级工作人员的收益,各种名称奇怪、用途不明的证券织在一起;有时候A公司直接拥有B公司的部分股份,再通过第三者又拥有B公司的另一部分股份;或者C、D两个公司可能互相拥有对方一点儿股份;或者有时候E公司自己只拥有一部分股份,而其它部分都是别人的资产…这些都是难以理解的。

 这不是“买卖”贸易商做的才是买卖…买进,卖出,从中盈利。可是现在却是一种规则混乱的愚蠢游戏。

 还有一些事情也使他心神不安。他以前不知道鲁德贝克还可以造船。银河公司控制了银河运输公司,而银河运输公司众多子公司中的一个却在制造飞船。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感到很自豪。接着又十分担心——布里斯比上校说过,而且老爹也已证明:“最大的”或者“最大之一”的星际飞船修造商是跟奴隶买卖连在一起的。

 他暗自说自己太傻了——这间漂亮的办公室与贩卖奴隶那种肮脏易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有一天夜里,他却惊醒过来,产生了一种愤怒而又具有讽刺意味的想法:他身为奴隶时搭乘的某艘奴隶贩运船,有可能就是生满疥疮、惊恐万状的他这个奴隶的财产。

 这是一个梦魔般的感觉,他设法将它从大脑中驱除出去。但一产生这种感觉,他立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兴趣了。

 一天下午,索比研究从法律部送来的一份很长的备忘录,据说是与鲁德贝克联合公司利益有关的企业的一份情况摘要。他看着看着,最后停了下来。摘要的作者好像故意想把问题弄得混淆起来。这份文件仿佛是用古汉语写的,或者萨尔贡语加上中国话,让人看得稀里糊涂。

 索比叫多洛雷斯到外面去办些事情,自己双手托着脑袋思量起来:为什么,哦,为什么他没有留在警卫队?他在那里很幸福,因为他理解那里的世界。

 接着他坐直身子,做了一件他一直推迟到现在的事。他给爷爷打了一个可视电话。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们一直希望他能去看望他们,可是他不得不先抓紧时间学会工作上的事情。

 索比大受。“早点来看我们,孩子,我们等着你来。”在去爷爷家的路上,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着。这是一次奇妙的旅行。他越过了大草原、雄伟的密西西比河(从高空看下去这条大河很小)、城市和农田,来到观光谷宁静的大学城。那里的人行道上很清静,时间也似乎过得很慢。爷爷的家为观光谷增添了不少色彩。与让人敬畏的鲁德贝克大宅相比,更加温馨舒适。

 但是,这次到家作客并没有使索比放松下来。饭桌上客人很多,有大学校长,各系主任。饭后又来了许多人,有的叫他“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有的犹犹豫豫称他“鲁德贝克先生”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错误地认为应该用亲切的方式去称呼大富豪,所以直呼他为“鲁德贝克”作为骄傲的家庭主妇,逢人便说,乐开了花。他的爷爷坐得直直的,响亮地称他“孩子”

 索比尽量想做一个为他们增光的人。但不久他就明白了,别人并不在乎他说什么,他们只重视跟鲁德贝克说过话这一事实。第二天晚上,刚好不在家,索比找到了一个谈话机会,想聆听一下爷爷的教诲。

 一开始,他们谈了谈分离后各自的情况。从爷爷的话语里索比得知,他父亲娶了外公惟一的女儿,结婚时改为子家的姓。“这是可以理解的,”布拉德利爷爷告诉索比“因为鲁德贝克家必须有一个鲁德贝克支撑家庭。女儿马莎虽然是继承人,但是她的丈夫克赖顿,也就是你父亲,必须去主持董事会、其他正式会议,作为餐桌上的主人。我曾希望儿子会像我一样,学习历史。但他没有走这条路。除了为他高兴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索比的父亲决心成为名副其实的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他全力以赴地检查这个“商业帝国”的经营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夫二人以及儿子索比失踪了。“你父亲一直很关心他人。譬如说,当你鲁德贝克外公去世、他完成自己的学徒期的时候,你父亲让约翰·威姆斯比负责全盘工作。约翰是你外婆的妹妹阿里亚的第二任丈夫,莱达是阿里亚和前夫所生的女儿。这些情况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这些情况。”索比把这里的亲戚关系同西苏的家族作了一番比较…然后惊异地得出一个结论:莱达原来是“飞船另一侧的”!当然,他们在这儿不这么说。至于杰克伯伯,嗯,他却不是“伯伯”这种亲戚关系用英语简直没法说。

 “此前约翰是一个商务秘书,也是你外公的家务总管。选择他是最合适不过的。除了你外公本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内部情况。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以后,我们意识到世界还要继续存在下去,同时也想到,约翰可以和鲁德贝克一样,管理好这一家的事务。”

 “他真是个最了不起的好人哪!”嘁嘁喳喳地说。

 “是的,他确实了不起。我必须承认,自从你父亲克赖顿结婚以后,你和我都习惯于过舒服的生活了。大学里的薪水从来没有达到应该达到的水平,但克赖顿和马莎非常慷慨。当我们发现我们的孩子一去不返以后,要不是约翰劝我们不用担心,你和我可能会觉得问题麻烦了。他很照顾我们,使我们的生活和待遇跟从前一样。”

 “而且还要好。”布拉德利特意加了一句。“嗯,是的。整个家族——尽管我们自己都有值得自豪的名气,但我们还是把自己看成是鲁德贝克家族的一分子——所有家里人对约翰的代理工作都感到非常满意。”

 索比感兴趣的不是“杰克伯伯”的美德。“你刚才说,当时我和父母离开阿卡,想飞往远星,但永远没有到达那里。可是朱布尔离那儿很远很远啊。”

 “我想是很远。我们大学里只有一架很小的银河系望远镜。我必须承认,看上去好像只有一英寸左右的长度,实际上却代表了许多光年的距离,这是很难理解的。”

 “那样的话,算起来大概有170光年距离。”

 “让我想想,用英里计算,有多少路程?”

 “你不可能用那种方法去计算它们之间的距离,那么做相当于用微米为单位去测量长沙发的长度。”

 “得啦,年轻人,别卖弄学问了。”

 “我不是卖弄学问,爷爷。我是在想,从我被抓的地方到我被卖的地方是一段很远的路。我对这件事不太理解。”

 “我上次也听你说过‘被卖’这一词语。你得明白,你的说法不准确,因为萨尔贡的奴隶制不能算作真正的奴隶制,是来自古印度人的‘种姓’或‘等级’制度——一种稳定的、上下互相约束的社会制度,不能称为‘奴隶制’。”

 “萨尔贡语有它的说法,可我不知道还有别的还有什么词可以翻译出它的意思。”

 “我倒可以想出几种名称来,虽然我不懂萨尔贡语…在学术领域里,它不是一种有用的语言。我亲爱的索尔,你不是一个研究人类历史和文化的学生,但你得承认,在我自己的领域中,我还是有点权威的。”

 “嗯…”索比感到无话可说了“我对银河系英语不是很精通,对许多历史问题也不了解。历史涉及的范围实在太大了。”

 “是啊,这一点我太了解了,的确是这样。”

 “但是我确实不能用更贴切的语言去表达了——我被卖过,而且我当过奴隶。”

 “孩子,又来了不是?”

 “亲爱的,不要反驳你爷爷的观点,这样才是个好孩子。”

 听了他们的话,索比不说了。他已经讲过这些年来自己当乞丐的情况——发现听了之后骨悚然,虽然她没说什么,可是他却很尴尬。索比已经发现,尽管爷爷对许多事情知道得不少,但是只要对什么问题的看法有分歧,他总是坚信自己的一套。索比只好灰溜溜地认为,这是老年人的特点,别人是没有办法的。布拉德利爷爷高谈阔论九星历史时,索比只是平静地听着。他讲的跟萨尔贡人自己的版本不同,不过倒是跟老爹给索比讲的差不多——除了奴隶制方面。当话题转到鲁德贝克企业和机构方面时,索比竖起了耳朵,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你不能一天就想建成罗马,索尔。”

 “我好像永远学不会似的!我还在想回警卫队去呢。”

 爷爷皱了皱眉:“这个想法不是很明智。”

 “为什么不明智呢,爷爷?”

 “就算你没有经商才能,也大可以从事其他高尚职业嘛。”

 “你的意思是警卫队不好?”

 “这个…我和你都是崇尚理性的和平主义者。谁也不能否认,从来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可以为夺去人类生命的行为辩护。”

 “绝对没有。”坚决支持爷爷的观点。

 不知老爹听了这话以后会怎么想?这完全不对!索比知道老爹曾经像杀一样杀过人,结果救出了一船奴隶。

 “那么当一艘劫掠船来袭击你时,你怎办呢?”

 “一艘什么船?”

 “海盗船。要是你后面出现了一艘海盗船,而且很快就会赶上你,你怎么办?”

 “嗯,我想只有跑呗。等死或者跟他们拼命都是不对的。索尔,动武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但是你跑不掉,因为他比你快。这是你死还是他死的问题。”

 “你说‘他’,意思是他也是人。那就只好向他投降了,让他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圣雄甘地就是这么说的。”

 索比深深叹了口气,说:“爷爷,很遗憾,那样做恰好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所以你不得不起来斗争,否则劫掠者就会把你当奴隶抓去。我一生做过的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击毁了一艘劫掠船。”

 “啊?‘击毁了一艘劫掠船’?”

 “我是用自寻的导弹打中并摧毁了它。”

 了一口冷气。可爷爷还是固执地说:“索尔,恐怕你受了坏影响。这也许不是你的过错,但是在对客观事实的理解上,在价值判断上,你有许多错误观念,应该纠正过来。如果像你说的,把它‘击毁’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把你当奴隶抓去’?他们抓你们干什么呢?抓你们什么用都没有,是不是?”

 索比一声没吭。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要是你没有经历过,你就听不进去。这是一种普遍规律。

 布拉德利爷爷继续说:“我们不谈这件事了。现在再谈谈另一件事,我想把对你父亲说过的话告诉你:要是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经商,那就不要吃这碗饭。但是像小孩子一样跑掉,去参加国民警卫队——那不行,孩子!不过,几年之内你无需作出决定。约翰是一个非常能干的管理人员,你不用急着决定。”他站起来继续说“我跟约翰谈过这件事,我知道他愿意忍辱负重,把这副担子再挑一小段时间,…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多挑一段。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都该睡了。这儿天亮得很早。”

 第二天上午,索比离开了观光谷。走前他很有礼貌地说,的家等于他自己的家——还真是这样,两个地方其实都不是他的家。回到鲁德贝克市以后,他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到愉快的飞船里去生活。他要重新穿上老爹的军装,他的性格不适合当亿万富翁大老板。

 首先他要行动起来。先要找到父母亲签过字的那些文件,然后把那些文件与为他准备的文件作一番比较。父亲的要求一定会在他签过字的文件里显示出来,如果两份文件没有冲突,他就在文件上签好字。这样,他走了以后杰克伯伯就可以继续工作了。在这个问题上爷爷说得很对,约翰·威姆斯比知道该怎么管理公司,而他却没有经验。他应该感激杰克伯伯,在告别以前一定要谢谢他。一切就绪以后,索比就准备离开地球,到他的同类、跟他使用同一种语言的人那儿去!

 一到自己办公室,索比就给杰克伯伯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秘书说他出城去了。他想他可以留一张字条,这样更好些——哦,对了!还必须跟莱达道别。他又给法律部去了个电话,告诉接电话的人把他父母的授权书从保险库里找出来,送到他的办公室。

 文件没到,布鲁德法官却到了。“鲁德贝克,你要从保险库里拿出文件来干什么?”

 索比解释说:“我想看看。”

 “除了本公司上层领导人员以外,谁都不能提出从保险库里取出文件的要求。”

 “那我是什么人呢?”

 “恐怕你目前还是一个概念模糊的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你才会有这个权利。但是现在你只是一个客人,还在学习你父母亲的事务。”

 索比马上信以为真了。这话的滋味虽然不好,但他说得没错。“我一直想问问你,法院正式宣布我父母死亡的事应该怎么办理?”

 “想把他们彻底埋葬,以绝后患?”

 “当然不是。但这件事总是要做的,或许杰克伯伯也会这样说。所以我想问一下,我们现在已经办到什么程度了?”

 布鲁德法官冷笑一声“早着呢,这还得多谢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你以为公司领导会发起一场将把整个公司事务搞得七八糟的活动吗?除非预告采取防止混乱的措施,他们是决不会开始的。处理遗嘱的事会拖上许多年——在这期间,商务活动就要停下来…都是因为你没有在我几星期前为你准备的几份简单的文书上签字。”

 “你的意思是在我签字以前,什么事都干不成?”

 “说得对。”

 “我不太明白,假定我死了——或者没有出生,根本没有我这个人——那怎么办?每次一个鲁德贝克死了,商务工作都会停止吗?”

 “这个…嗯,不会。那就会由法院授权把事情办下去。但是现在既然有你,这份责任就是你的。喂,听我说,我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看了几页决算表,你就以为自己懂商务了。可你根本不懂。譬如,你认为可以叫人把那些专门给约翰·威姆斯比看的文书移交给你,那些其实是他个人的文件,不是公司的。如果这时候你想接管这个公司,而且按照你的想法宣布了你父母亲的死亡,我可以预见,我们就会陷入各种各样的混乱,你自己也会手足无措。我们不能这么做,公司不能这么做,鲁德贝克也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希望你今天就把那些文件签了,别再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懂吗?”

 索比低下头,说:“我不会签的。”

 “什么意思,你‘不会签的’?”

 “直到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事情时,我才会签字。要是我连我父母亲签署的文件都不能看,我是坚决不会签字的。”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我会静观事态的发展,直到弄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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