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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节

 结果,园艺委员会还是没能重新成立。

 而园艺社也遭到废除。这就是我们所获得的结局。

 学生会全体会议结束整整一周后的星期五,我好不容易才在午休时间到监委办公室个脸。香坂学姊一如往常地坐在阴暗房间的文字处理机前独自吃着便当,一看到我进来便大喊“藤岛同学!”看起来很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们两个好像都很忙,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对吧?”

 “是、是啊…本来应该要好好答谢学姊的。”

 “我没做什么呀。全都是藤岛同学…还有小熏的功劳。”

 学姊拉了张椅子热情地请我坐下,原本没打算待太久的我也只好坐了下来。隔着一个书柜,总务执行部的喧嚣传了过来。

 “对面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

 “嗯,举办全体会议真的辛苦,后续的整合工作也是。对我而言,只有五个社团被废除,所以一下子就处理完了。藤岛同学好像也很辛苦喔。”

 学生会全体会议距离现在也才不过隔了一周,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一个月。

 “没有啦,我还好。因为真正在指导的是彩夏。其实我对园艺根本一窍不通。”

 也正因为这样,从在温室后门见面后就很少和彩夏说话了。不过看她在教室和我稍微聊天时态度还满正常的,所以应该也不是刻意躲我。她说需要心理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筱崎同学现在已经是议长了。”

 “请问为什么会取哪种奇怪的名称呢?”

 我提出了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疑问。

 园艺社消失了。那是因为学生规章修正案中,社团最低人数限制被调高为四人的关系。而园艺委员会虽不能重新成立,却出现了名为“中央园艺会议”的神秘部门。今天就是该部门正式活动的第一天。中央园艺会议是由所有班级各推派一名议员组成,工作内容就是管理花圃以及温室里的植物。讲白一点,其实就是园艺委员会换一个名称而已。但为什么叫做会议啊?又为什么叫做中央呢?

 变更名称这一点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它过去曾和死亡事件这种大事有所关联,也因而遭到废止的委员会。大概也很难以原本的名称恢复运作吧?

 但为什么偏偏要取个叫“中央园艺会议”的名称呢?

 “啊——你说那个喔?那是议长自己的要求。”

 “…彩夏的要求?”

 “嗯。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很奇怪,但也没有其他意见,结果就通过了。如果你想知道原因,就直接去问筱崎同学吧?”

 因为她想当议长——之类的理由吗?毕竟她是彩夏嘛…

 “藤岛同学,你好像不是议员吧?”

 “那当然,因为我们班的代表就是彩夏。”

 要负责教导一群门外汉议员如何照顾花草,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做得到。

 “这样没关系吗?你不就是为了和筱崎同学一起从事社团活动,所以才这么努力的吗?”

 “并不是这样的。”

 结果我到底是想要保护什么呢?光是要说明这一点就得搬出死去人们的话语,所以我挥挥手装蒜。

 “只要学校有花朵盛开,这样就够了。”

 “是喔?”香坂学姊摇头表示纳闷。

 “藤岛同学——”当我再次向学姊道谢、正要走出监委办公室时,她突然叫住我。

 “什么事?”

 “你已经选好社团了吗?”

 “啊——不,还没有。”

 该怎么办呢?园艺社和电脑社都已经废除了,必须找个地方加入才行。

 “是吗?跟你说喔…”

 香坂学姊走到走廊上对我说:

 “有个职缺叫做会计监委,只要由监察委员指定,就算没有经过票选通过也可以担任监委。然后现在正强力招募中!”

 “啥啊?”

 “就是说,只要担任学生会的干部,就算你不参加任何社团,老师也不会为难你。像我也是没参加…『中央园艺会议』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就是说…”问我要不要加入监察委员会就是了?

 “没错!藤岛同学一定很适合!”

 “那个…可是我已经被老师们盯上了,而且又不够认真,加上还有侦探助手的打工,有时候可能忙到得跷课…根本不可能当学生会的干部吧?”

 “可以的!因为你是侦探,头脑又灵活,让我们一起从蛮横小熏的魔掌中保护这些社团吧!”

 “你说谁蛮横呢?”

 我转身跳了起来。站在窗户旁的人就是熏子学姊。她用和以前一样凶狠的眼神直瞪着我,接着推开我对着香坂学姊说:

 “真被你打败了。明明要求我做了那些事,居然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因、因为监委和总务的关系理论上应该算是敌对,需要互相监视对方啊。所以我才会觉得,为了接下来的战斗必须增加人手…”

 “就算是这样,也不需要让这种东西随意进出。”学生会长直指着我说。竟然被称为这种东西,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我。

 不过我也算是个成的大人了,所以还是得向她道谢。

 “感谢你为了我这种东西,在全体会议的时候大力帮忙。”

 “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这么做的。”熏子学姊一点也不留情。“虽然结果全都变成如你所说的样子,有点令人不悦。”

 没错。学生会全体会议上熏子学姊的“关键一词”,我真想将它录影起来拿给爱丽丝看。一下子就让那些拚命想要删减预算额的反对派闭上嘴巴,并且让全场的气氛大逆转,也让新的修正案也过关了。

 就如同香坂学姊所说,多亏有这个人的帮忙。

 但这也是熏子学姊自己的抉择,所以或许真的不该由我向她道谢。

 窗户下方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熏子学姊往中庭望去,我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在对面校舍正下方、阳光普照的花圃里,卷起袖子的彩夏手上正拿着小铲子。而在她身旁的则是穿着衬衫和紧身裙、老是以这种粗心大意的装扮帮忙整理庭院,现在却已成为中央园艺会议顾问的小百合老师。

 已经过世的人和还活着人牺牲许多东西保护的对象。

 我想那并非某人或某个地点,而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吧。

 因此,我偷偷瞄了旁边一眼。此时看着小百合老师背影的熏子学姊,眼神中出些许温柔;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香坂学姊则是一脸好奇。

 第二节

 到达“花丸拉面店”时明明还很早,店里却早就热闹不已。

 “明老板、明老板。麻烦来一瓶久保田的万寿(注:日本著名的清酒)!我要和少校喝一升。”

 “不不不,宏哥。这种时候应该来瓶香槟王才对,而且是粉红的。”

 “店里的香槟全都是做冰淇淋用的,没给你们喝的份!”

 “喂,也给我喝一些吧?结果我反而输给鸣海,照理说更有理由喝的。”

 “阿哲,既然你输给园艺社的,那就代表你的地位在我下面的下面了。”

 “你说什么!?给我出来!”

 “我押第四代一万。”

 “那我也要押、我也要押。押第四代两万。”

 “干麻都不押我啦!”

 “因为阿哲比鸣海小弟还弱啊。”

 “宏仔你也给我过来!我要让你永远无法再开口——”

 “你们在干什么…?”

 从两栋大楼间的入口探出头来的我,已经懒得说些什么了。

 宏哥、少校、第四代加上阿哲学长。四人围着当作桌子使用的木台,上面早已林立着大量的空酒瓶。

 “喔喔,你来了呀,藤岛中将?那么马上就来为藤岛中将干杯!”

 “干杯!”只有宏哥跟着少校起哄举起酒杯。而阿哲学长则是以将要扑过来般的凶狠眼神瞪着我,害得我很想赶快向右转离开这里。

 “你在做啥,园艺社的!想去哪里啊?”

 由于被第四代叫住,所以也离不开。

 “…这个嘛…有什么事吗?大白天的就开始喝?”

 “原本平坂帮那群帮众还不愿意付清赌金的,是我和宏哥将债权打个八折卖给了第四代。光是想到省去讨债的麻烦就觉得很划算。”

 “我当然马上就把钱收回来了。”第四代食动物的笑容。好恐怖…

 记得在我和阿哲学长的决斗赌盘中,宏哥和少校都赚翻了。只是我不敢问他们到底赚了多少钱…感觉上他们想要今天一整天就将那些钱给喝光。

 “喂,鸣海!再跟我打一次!”阿哲学长发出呻

 “我死都不会再打第二次了!”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想打赢了就落跑?”

 这有什么不对!?你虽然输了可是几乎没有受伤,而我身上还有一大堆伤口和瘀青耶!

 “阿哲,你还是放弃吧。你一辈子都只是只丧家之犬。”由于第四代还煽风点火,阿哲学长差点就要冲了过来。若不是桌子上有酒瓶,可能真的会那样。

 “鸣海小弟的伤不是也还没好吗?我看还是下次吧!”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那就以不会受伤的方式决斗不就好了?我看就在这儿以藤岛中将也会玩的掷骰子来分个高下好了。”

 “我不大会掷骰子。”

 “喂喂喂,你该不会连碰运气决斗这种事都没有赢我兄弟的自信吧?”

 拜托第四代不要再煽动阿哲学长了。

 “鸣海,坐下!老板,跟你借个碗用用!”

 学长明明没有喝酒,拿出三枚骰子时的眼神却像个凶神恶煞。拜托,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没关系,园艺社的,你就玩吧。爱丽丝不是已经发薪水给你了吗?”

 “别这样嘛,鸣海小弟。你就先坐下嘛。”

 “别担心,我和宏哥也会加入战局的。”

 “什么叫做别担心呀!?明明就增加了更多风险而已!”

 我从左右两侧被架住,并被迫坐到紧急逃生梯的座位上。

 “来决定庄家吧?”话一说完,阿哲学长马上将骰子投进碗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赢,过了一小时之后,钱包鼓起来的程度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而且我连爱丽丝发的薪水都几乎没碰到耶?

 第四代因为输得太惨烈,中途就已经离开了。而少校和宏哥则受到战败的严重打击,迅速地将酒给喝光,目前正趴倒在桌上睡觉。现在明明才下午五点而已。

 目前没事的只剩下脸色铁青却一直掷出四五六和豹子的我,以及就连小小一滴酒都没有喝的阿哲学长。

 “为什么鸣海掷骰子都不会输呢…?”

 “不…不知道耶?”

 感觉上会在某个时间点来个大翻盘而破产。好恐怖,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算了,我知道了,我是丧家之犬,而你是很强的。”

 学长“呼”的一声对着天空叹气,仰躺在紧急逃生梯下方的水泥地上。感觉学长好像是真心在说这些话,害我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因为我是用那种乘人之危的方式获得胜利的。

 “别太在意了。你呀,最好再多学一点不择手段的心。掷骰子也是,都已经赢钱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就单纯地高兴吧。真的很介意就简单地请请这些家伙就好。如果真是那种在乎同伴之间赌博输赢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来当尼特族了。”

 学长仰望着天空说明。或许真是这样没错。

 即使发生了那些事,学长还是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我玩耍。就如明老板所言,在这条后巷里的温暖和随,也是我的世界的强度。

 但我还是无法那么随地处理。所以我和阿哲学长望着同一片天空说:

 “小百合老师,她现在正担任新成立的园艺委员会顾问老师。”

 “…嗯。”学长暧昧的回答。

 “学生会长她——其实就是羽矢野友彦的妹妹,她很努力帮忙争取。温室和花圃都保存得很漂亮,现在由彩夏教大家有关园艺的知识。所以说…”

 所以说——什么呢?我到底该和阿哲学长说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记忆中的彩夏告诉我:藤岛同学也做得到。生气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彩夏,这些事一点都不简单耶。

 正当我无法找到任何话语而逐渐丧失意识的时候,阿哲学长轻轻捶了我的侧腹部一下。我知道啦,笨蛋。他的拳头好像是这么样说的。

 所以我也就继续躺在水泥地上,让话语的尾巴飘浮在空中。梅雨季中难得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感觉异常刺眼。

 “哇、哇、哇,这是怎样!?”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害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看到在两栋楼间有个身穿我们学校水手制服的人影。偏咖啡的短发、只用夹子夹住一边头发、看似坚毅的眉宇之下和蔼可亲的眼眸…虽然很熟悉,但却又令人感到怀念的脸孔。

 “明老板、明老板,四个人都醉倒了耶!太夸张了,店都还没开张耶!”

 彩夏正对着厨房后门说话,门就打开了。明老板看了我们四具尸体一眼。

 “彩夏,在你还没洗手前,先将那些家伙丢进可燃物中。还有麻烦你洗一下酒瓶。”

 “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但如果将向井哥丢入可燃物,应该会引起连环爆炸吧?”

 向井其实就是少校的本名,会这样叫他的也只有彩夏而已。

 …咦?

 感觉有点怪怪的?彩夏发现我慢慢地爬了起来,于是一边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瓶,一边跟我说话,也使得这种怪异的感觉都被冲淡了。

 “真是的——好累人喔!园艺会议的议员全部加起来有二十四人耶!很难一天就教会大家,况且温室里面也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也不懂的…”

 “啊…喂,对了。”

 我忽然想起香坂学姊所说的话,于是撑起上半身询问彩夏:

 “为什么要叫中央园艺会议呢?”

 “嗯?哦,那是因为…”

 彩夏回答时吐吐的,脸上也出害羞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下后再度开口:

 “英文就是『CentralGardeningMeeting』吧?就是CGM。你看,我打算把藤岛做的臂章拿来再次使用。我想数量应该会不够,就麻烦你再多做几个吧?”

 啊啊,原来如此。是那枚臂章呀。由于彩夏的口气实在太过理所当然,我也差点就不假思索地再次躺了下去。

 “…啊,彩夏?”

 当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彩夏双手抱着满满的酒瓶正要走进厨房后门。“明老板,这些要拿去哪里丢呢?”“就先放在走廊吧!”“了解~”隔着门听到类似的对话,我又将原本打算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彩夏称呼我——她是怎么叫我的?

 我蹲在水泥地上,有点害怕再次去确定。感觉好像一旦打开厨房的门、看见彩夏的脸,奇迹就会消失一样。

 莫非彩夏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因为刚才她叫少校也是用本名。

 不不,但是…

 这样也太奇怪了。如果说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如果彩夏已经想起大家的事情——

 她就会知道那枚臂章上的字样其实是由内到外念成MGC的。

 这么说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失去过的、已损毁的、受过伤的一切依然没有改变,但我们现在的确仍待在彼此身边,所以才能像过去那样,再次渐渐地靠近。

 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眼前的门再次打开。

 “藤岛,这个…”

 彩夏确实是这么称呼我,接着将摆着大碗公的拖盘到我手上。

 “说是要拿去给爱丽丝的外卖。”

 即使接下了拖盘,我还是紧盯着彩夏那熟悉又令人怀念的脸孔。当门正要关上时,我不自觉地叫住了她。

 “…什么事呢?”

 彩夏害羞地从小小的门间探出头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面想说的大概是“生气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但好不容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成——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躲在爱丽丝那边?”

 彩夏瞪大了眼睛后,将门关得更小。

 “那是因为…!”她突然发出差点吓死人的大声量,接着又缩小了音量。

 “为、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女生之间的秘密呢!?”

 “什么秘密…”是和爱丽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那个…”彩夏为了掩饰害羞而不断把门开开阖阖的。“我从爱丽丝那儿听说了很多事,例如藤岛的事、『花丸拉面店』伙伴们的事…”

 关于我的事?

 彩夏突然将门整个打开说道:

 “因、因为藤岛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很不公平。而且这种事也只能问爱丽丝而已——为什么你要我说这些呢!?”

 整整两天。原来她和爱丽丝一直都在聊这些啊?

 是为了找回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吗?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的嘛!”彩夏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为什么藤岛每次都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我只是想和藤岛更…”

 “咦、啊?对、对不起…”

 彩夏说得没错。管他过去的记忆怎么样,其实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的。

 只要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就好了。我向着彩夏、彩夏向着我,正一步一步接近当中。所以现在才会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左手端着拖盘,试着在现实中向彩夏伸出右手;彩夏也怯怯地伸出左手回应我。两人的指尖似乎轻微地触碰到对方。

 我该说什么呢?想了老半天后我终于开口:

 “…你回来。”

 彩夏带着腼腆的微笑回答:“我回来了。”

 我看着厨房的门关了起来之后,接着往紧急逃生梯方向走去。

 彩夏透过爱丽丝找到了答案。既然如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不安了。

 第三节

 “听说园艺委员会从今天开始活动了是吗?”

 爱丽丝一边用筷子夹起一葱段送入口中,一边以Dr。Pepper将它们冲下肚。她不知为什么一直都背对着我,紧盯着房间最里面的萤幕用餐。或许是我多心了吧?铺上的布偶感觉好像也是股朝我的比较多,冷气也很冷。

 “啊啊,嗯。虽然名字不大一样。”

 “是吗?那么这次的委托案件就完全终结了,可以这么说吧?”

 “嗯。”我心想,为什么她一直不愿意看我这边呢?

 但我却无法询问爱丽丝。既然爱丽丝和彩夏聊了整整两天,或许不只彩夏向爱丽丝问了许多事情,爱丽丝会不会也向彩夏问了些事情呢?

 我准备好第二罐Dr。Pepper并坐在铺前头,仔细地聆听着断断续续的键盘声响。老实说,根本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你是不是觉得不安?”

 爱丽丝头也不回地询问我。

 “…不安什么?”

 “没问题的,彩夏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仔细地回想爱丽丝所说的话。这样真的叫做“没问题”吗?我不知道。

 “所以说,那件谜团已经沉入茫茫大海,沉到我碰不到的地方了。”

 在冬天发生的那件事中,推动着爱丽丝的东西。“彩夏为什么要从学校顶楼跳下来?”

 真实尚未凝聚成事实之前便已遭埋没的谜。

 “而且啊,以后大概也不需要那件事的答案了。看着现在的彩夏就知道。”

 我心想,这家伙好像也有点改变了。

 以前的她是个为了将真实变成事实不惜伤害任何人——就算会伤害自己也无所谓的侦探。

 “所以我和你的合约期限也到此为止。”

 我其实很想知道爱丽丝现在的表情如何?合约期限。我之所以会担任侦探助手,是为了支付冬天我委托那件事的酬劳,期限则是到爱丽丝厘清真相为止。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因为爱丽丝放弃了。因为爱丽丝也透过彩夏找到了答案。

 我已经——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了。

 爱丽丝终于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将摆着拖盘的活动桌推到旁边,转身看着我。她以紧抱在前的小熊布偶遮住下半部的脸,只看到她的眼睛里盈满许多星星。

 “爱丽丝,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

 不自觉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叫这样就好了?”

 爱丽丝的眼神透出些许的慌张。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因为少了一个像你这样无能的助手而惋惜吧!?不要太高估自己了,我正在猛力反省怎么会给一个只会运送Dr。Pepper的家伙如此高的薪水!既愚蠢又迟钝,骑脚踏车的技术很差,抱怨又多,而且还自作主张让自己受伤!迟钝到丝毫察觉不出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请少校帮我做一台机器人都还比你——”

 “那个…对不起我太迟钝了。所以…爱丽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无所谓啦!反正契约都已经结束了!”

 爱丽丝坐在单上暴跳如雷,气到整张脸都红了,头发就像是被强风吹过一样紊乱。呃…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耶?可是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我真是个迟钝到不行的人吧?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无论如何!我要向你收取这次的费用。你不是有带现金吗?我刚才把薪水交给你的。”

 “咦?啊,嗯。”我垂头丧气将手伸进身后的口袋,钱包里的现金多到已经快满出来了。

 我还以为自己对爱丽丝至少还有一点帮助。虽然就侦探的能力而言,我远远不及她,但我总觉得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应该能成为一些小助力吧?

 但那却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那是什么时候呢?我和爱丽丝约定“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一结果被她骂得很惨。啊啊,对了。我终于明白了。爱丽丝到底是怎样想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我自己想待在爱丽丝身边。

 是我想继续担任侦探助手,而现在却要面临结束,所以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安与寂寞。

 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接着将原本打算拿出来的钱包又了回去。

 “那个…刚才我和大家一起掷骰子。”

 爱丽丝皱起眉头。我了一口口水后继续说下去:

 “结果输得七八糟。你刚才给我的薪水都输光光了,没办法支付调查费。所以——”

 侦探的脸色大变,并且试图用手里的小熊布偶遮住脸。

 “我会再以当侦探助手来支付的。可以…吗?”

 爱丽丝开口不语。过了一会儿,就在布偶的头上面一点点的地方,两颗眼睛里的星星开始漾。接着她甩动着长长的黑发,再次背对着我。接着传来的是一阵阵带刺的话语:

 “真是无言!为了让你不至于成为尼特族而给你机会体验正常的主雇关系,结果居然跟我说把钱给赌掉了!?你真是个打从骨子里没救的尼特族,以后我再也不会将大笔现金交给你了!”

 “对、对不…”

 咦?她刚才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这样也好。我会让你晓得欠我两次人情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我会以让你恨不得成为共产主义者的微薄薪资奴役你一辈子,你最好给我有心理准备!”

 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还差点往后跌倒。好不容易用手撑住铺边框才没有真的摔下去。

 “那个…谢谢!这、我,真的…”

 “那你就先去那间LAWSON超商买个两箱Dr。Pepper回来吧。我不是经常跟你说,库存少于一打时就要记得补充吗?到底要我说几遍!”

 爱丽丝依旧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高兴到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走出事务所之前还不断地回头看那身穿睡衣的背影。

 第四节

 走出门外、穿上鞋子,正要站起来时,我看到了吊挂在遮雨棚上的小小黑影。那是爱丽丝遍及这栋大楼的监视器之一。

 监视器。我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爱丽丝应该透过萤幕看到了才对。看到我和宏哥、少校以及第四代掷骰子,而且还大获全胜的样子。握有我骗人的证据,她却——

 我回头一看。

 写在NEET侦探事务所招牌上那段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办法

 It\'stheonlyNEETthingtodo。

 虽然这可能不是很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爱丽丝为什么没揭穿我的谎言。

 但对我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而爱丽丝现在也依然在我身旁。

 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事物都恢复原貌,即使如此——

 还是要努力活下去,继续靠着自己的双脚向前走。

 所以这样不就好了?

 我用手指沿着招牌上的字描了一遍。这句话没有体温,但也不是死者的话语。是她以鲜血所撰写的、生命的话语。

 不是真实也不是谎言,幸福、绝望与现实的雏形——

 这是爱丽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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