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看着用胶带贴在屋顶门口,写在
糙白纸上的“
止进入”的标语,突然想到一件无聊的事。有人说人生中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也有人不这么想,而我毫无疑问支持前者。如果所谓“无法挽回的事”指的就是死亡,但死亡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属着人生的范畴,所以“无法挽回的事”也就不成立了。
可是他人的死呢?那也是无法挽回的事吗?人的确不可能死而复生,所以因为某人的死而空出来的心房就用其他人或是其他事物来填满;也可以把心扉关起,用胶带封起来。至着做不到的人就割腕自杀,所以人生果然没有无法挽回的事。如果是上星期的我还可能就此释怀,但是亲眼目睹连死都死不了的人之后,我学到更糟糕的教训。
人生只有无法挽回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对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屋顶的门已经被锁起来了。屋顶好像暂时被封锁了的样子。彩夏跳楼自杀的屋顶不是我们照顾盆栽的南校舍,而是相反方向的北校舍,可是问题重点似乎不在这里。
我转了转门把,放弃打开屋顶的门,走下楼梯。我大概不适合当侦探,如果是能干的家伙,大概会想尽办法借到屋顶的钥匙,或是爬上排雨管达到目的地吧!
侦探助手。
我和爱丽丝之间的雇用(?)契约成立是第二天的事。爱丽丝把我叫了出来,让我说出所有我知道的关着彩夏的事。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贴的家伙,结束痛苦的一小时之后,爱丽丝很干脆地说:
“嗯,我懂了,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
谜底究竟是什么呢?爱丽丝却不肯告诉我。
“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是真实,不是事实喔!”爱丽丝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真实跟事实…哪里不一样?”
“真实,说穿了不过就是直觉罢了,只要我自己知道真实就够了,但是我的矜持不允许自己只向委托人报告真实就算完成任务。”
“嗯嗯…因为没有证据吗?”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才叫你帮忙做杂事,也就是你用劳动支付情报的费用。我现在就告诉你情报,不就得不到相对的报酬了吗?如果你想跳过事实,只知道真实的话就自己调查吧!来吧!像被遮住眼睛的驴子一样努力工作吧!”
昨天爱丽丝握着我的手几乎要落泪的那一幕好像一场骗局,今天她又用平常的语气对我说:
“像之前一样继续园艺社的活动,仔细观察彩夏踏过的所有地方,那就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工作。”
所以我继续走向花圃。
放学后的中庭看不到半个人影,可能是因为现在是准备联考的季节,也可能因为是冬天,但是另一个理由应该是扩散在花圃与校舍间的巨大黑色污渍。我站在黑色污渍旁看了一会,第一次亲眼看到的真实死亡气息,现在还遗留在现场。雨水或是冰雪也许会冲洗掉一切,但是现在污渍还明显地留在地上。
其他什么也没有。
做这种事可以干嘛吗?爱丽丝说已经明白彩夏自杀的原因了,可是找不到遗书,警察又保持沉默,周刊小报也只是针对彩夏说不上良好的家庭背景炒作了一阵子。其他人所看不到的事物,从充满机器的小房间里就可以看到吗?
光是想也是没意义的,我走向最后的目的地——校舍后方的温室。那是彩夏的圣地。我从职员办公室借来钥匙,打开门就闻到强烈的草味。
地板的面积大概是我房间的两倍大,面积应该有十二张榻榻米大。温室内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映入我眼帘的只有快要枯萎的热带植物盆栽并排在左右的架子上,一朵花也没开。彩夏跳楼之后谁清理过了吧?
抬头一看,天花板上是纵横
错的管子,有些地方装了像莲蓬头的
水器。大概会自动
洒肥料或是水吧?还有补充照明装备。明明是都立的普通高中,为什么有这么高级的温室呢?是预算太多吗?
我坐在花架的下段,靠在空的架子上。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沉浸在温水般的泥土气息中。
找不到阿俊,彩夏又已经不在了,属着我的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只有住院跟关进拘留所的毒虫
益增加。
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吓得起身,结果头撞到上面的架子。
『是我,你在认真工作吗?该不会躺在那里翻来覆去胡思
想吧?我虽然是尼特族,但是对其他人的怠惰可是很严格的,给我记住。』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少女的声音。我忍不住环视温室一圈,该不会被偷装了监视摄影机吧?
『你现在还在学校吧?』
“…嗯,我在温室,有好好照你说的话仔细观察温室。”
『那正好,我有事情要你确认,那问温室有两个入口吧?』
我站了起来,有两个入口?
我进来的那扇门对面,的确还有一扇一样的铁门。
爱丽丝为什么会知道呢?温室有两扇门很普通吗?还是她在网路上四处搜寻找到的呢?
『去打开另一扇门。』
“可是门的另一边就是墙壁喔!”
温室在学校的一角,看起来好像被四周的围墙推挤。
『你以为我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别说废话,照做就是了。』
打开内侧的锁,转了门把后马上传来沉重的咚地一声,只打得开十公分左右。
“打不开唷!”
『…你听到了吗?嗯,那应该是那一带…板子?应该就是那个吧?』
爱丽丝突然说起我听不懂的话,声音也有点遥远。啊,她搞不好正在跟其他人讲话。当我正在胡思
想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握着门把的我往前倾,差点要跌倒。
门的对面有人影,抬起头的我和猛兽的锐利眼眸四目相接,那一瞬间我脑袋一片空白。
是第四代。
为什么是第四代?而且为什么门会打开呢?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实在不懂。
第四代一手拿着手机:“门开了,是啊,对。嗯…没有,都被处理掉了,什么也没有。继续盯梢也是浪费时间。”回答第四代的声音我刚刚也听过。
『那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想你眼前应该有惊讶到跌倒的鸣海,跟他说明一下,我可是很忙的。』
“喂、喂喂,爱丽丝!”
第四代的手机没了声音。过了一会,令人不适的沉默飘
在我跟第四代之间。第四代啧了一声进入温室,我慌慌张张地让开。然而第四代只是瞪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栘开视线,望向门外,终着解开了眼前的谜题。
门的另一边可以看到塔型木牌和被沙尘所覆盖的肮脏墓碑,那是邻接学校的墓地。靠近温室入口的墙正好倒了,只是用大型合板挡住而已。
可是爱丽丝为什么会知道这条捷径?而且为什么第四代会出现?
第四代无视着我,用手机四处拍摄温室的样子。
“为什么第四代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准叫我第四代。”
“呃,那我可以叫你壮大哥吗?”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们帮里的一分子了?”
『鸣海,第四代姓雏村,所以你可以叫他小雏雏,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呜哇,爱丽丝还没挂掉我的手机。第四代
出凶恶的表情把我手机抢了过去,挂断电话。我还以为他会把手机捏碎。
“…小、小雏雏?”“我宰了你!”第四代把手机
到我嘴里,这个人是在干嘛!
“你的工作是打开温室的锁吧?事情办完了就赶快滚回去。”
面对第四代的发言,我只能惊讶。
“…这是怎么一回事?”
“爱丽丝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我觉得很凄惨地点了点头,第四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自己好好想一想。”
第四代跟彩夏的关连…
…是阿俊。只有阿俊,还有ANGEL·FIX。
那么,彩夏自杀也是因为阿俊吗?可是那跟温室有什么关系?好几块记忆的碎片在我脑海里打转,就像不知道完成图的拼图。
“等一下,请等一下!”
我慌慌张张地叫住正要走出温室的第四代,转过身的第四代,那双狼一般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凶恶了。
“…毒品跟彩夏有关系吗?为什么,有什么——”
“当然有关系,你是白痴啊!要不是因为有那种东西,你现在还可以持续和平的园艺社活动。没出事你就不会发现情况不对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通往墓地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只剩我一个人站在温室里,花草散发出微温的热气。
是因为毒品的缘故吗?彩夏会死是因为可恶的粉红色药锭的关系吗?为什么?是因为阿俊做了什么吗?
都是ANGEL·FIX的错。
不管我怎么思考,都没有进展。我放弃思索,回到职员办公室,归还温室的钥匙。当我正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小百合老师叫住我。
“这种时候问你不是很恰当,可是关着园艺社,你想怎么办呢?”
“怎么办?”
“毕竟…出了这种事,现在成员又只剩你一个人了。”
啊啊,对喔,我想起和彩夏相遇那天,联系我们的约定。
“我当然是希望你继续下去,也会问其他学生有没有兴趣加入,也有些老师说花圃没人照顾是不行的。”
我沉默下来,陷入思考。说实话,关着园艺方面我一点也不懂,要我一个人继续社团活动直到四月募集新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也不想让花圃跟温室荒废,因为那是属着彩夏的地方。
就算她已经不会回来了。
小百合老师似乎误解了我的沉默。
“对不起,突然问你这种事,我想你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你不想继续参加这个社团,我不会勉强你的。”
“那个…”
小百合老师已经当了五年老师,明明未婚却因为长得过分明
动人而有传言说她是寡妇。以
丽的双眸发出爱娇的眼神是老师的武器,被她从正下方这么一看,我就投降了。
“我不是不想继续…”
“是吗?”
小百合老师
出放心的表情。
“那是篠崎同学非常珍惜的花,所以希望能尽量把它留下来,温室里的花也快开了…”
…快开了?
“温室里的植物几乎都不见了,那不是老师处理掉的吗?”
小百合老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不见了?真的吗?”
老师把原子笔抵在下
,思考了一会。
“难道是篠崎同学处理掉了吗?”
彩夏处理掉了?
也许是这样没错,作为善后…不对,等一下…
我想起那时候第四代说的话,他和爱丽丝通电话的时候说过:“都被处理掉了。”
温室和彩夏。
阿俊。
ANGEL·FIX。
散落脑海的碎片开始组合了起来。
骑脚踏车飙去拉面店的时候是一月,太阳下山得很快,只看见大楼一楼的红色灯光穿过门帘,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我骑着脚踏车直到撞上店铺后面的塑胶桶才停了下来,踹下脚踏车架后立刻跑上逃生梯。
正当我要跑上逃生梯的时候,明老板从厨房里叫住我。
“进来坐。”
“我现在有急事。”
“少废话,坐下来,不坐我就揍你。”
因为明老板大力地挥舞汤杓,我只好乖乖地进了店,坐上柜台的位子。
明老板在我眼前咚地一声放下纸杯,是柚子冰沙,酸酸的味道像用冰针刺脑袋。身体的热度仿佛被冰沙所
收,之后又传来些许辛辣,真是不可思议的味道。我突然想起现在是冬天,身体开始打颤。
“冰沙里放了姜。”
“喔…”这么一说,的确是姜的辛辣。姜和柚子意外地对味呢…
“这是吃了之后会让身体温暖起来的冬季特制甜点。”
明老板得意地笑了,
起用绷带
住的
部。
“我老爸是光靠毅力就能活下去的户外体育派,我以前常常被带去冬天的山里或是在冰冷的水里游泳,那时候常常靠着啃煮汤用的生姜撑过来。”…这是忍者的修行吗?
“可是我小时候其实不会游泳。”
“咦?”“干嘛那么惊讶,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完全没办法想像明老板小时候的样子。
“不会游泳的人溺水的时候不是会
挥
动吗?我常常因为这样而被老爸骂。不会游泳就乖乖不要动,自然就会浮起来了。可是对着快溺死的人来说,是想不到这些的。”
那时候明老板停了下来,盯着我看。我这才发现原来明老板是在教训我,虽然她不明说。
我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的确,数分钟之前我被冲动所驱使,想去见爱丽丝,掐住那个睡衣女孩的脖子叫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
待清楚。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儿没想过要问的问题,真是个笨蛋。
我的肩膀垮了下来。不会游泳的人只要不动就自然会浮起来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明老板…”
“嗯?”切着葱的明老板停下来,拾起头。
“关着…彩夏不在了这件事,你怎么想?”
“你是笨蛋啊,这种事情不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明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跟你说我去探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得这样做吗?如果我跟你说我觉得无所谓,你就觉得什么也不做就好了吗?”
明老板的话就像第四代的拳头一样,重重地顶着我的腹部。我低着头握住冰淇淋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一直以让人惊讶的模式重复做着蠢事。
我低着头站了起来。
“我去一趟爱丽丝的事务所。”
“嗯。”我眼前出现明老板伸出的手,她在柜台上放了一个有盖子的纸杯,正是我刚刚吃过的柚子生姜冰沙。
“拿去给那家伙,我想她今天心情大概也很差。”
正如明老板的猜想,爱丽丝的样子确实很糟。明明是寒冷的一月,冷气却开得很强,
前的Dr。Pepper空罐堆得像蜂巢一样。
上由摩卡熊宝宝(第四代已经发挥职业级技术修好耳朵了)带头,大大小小的布娃娃大军团团围住她,而她额头上贴着退热贴,眼睛下也出现了黑眼圈。
“你真有勇气,居然以一身俄罗斯军人般的厚重打扮跑来我的领域。两条路让你选,看你是要马上
掉看了就热的运动上衣,还是滚出我房间。”
“…我每次都想问,为什么你冷气都开得这么强呢?”
“长在你头左右两边的东西只是搬运用的把手还是怎样?我问你要滚出去还是要
衣服!”
我苦着脸
了运动服,冷死人了。爱丽丝朝堆满了机器的墙壁挥挥手。
“我的眼睛跟耳朵只要运转就会发出热能,跟永远的黑暗与寂静比起来,寒冷算什么。”
“可是我觉得人类没有必要配合。”
回嘴的我因为寒冷而牙齿打颤。
“真傲慢,你真是令人惊讶的人类中心主义者,一点救也没有。难道你要环境配合人类吗?那正是愚蠢的行为。根据不确定
原理和不完全
定理,自从人类输给神之后,便发现与其用哲学或是自然科学改变世界不如改变自己比较快。大家早就转换方向了,只有你还一个人站在快沉的船尾,空虚地挥舞链金术师的大旗。真是难得一见。要是把你拍成电影,一定可以一举拿下所有大奖。”
“呃…”哼哼,原来我是傲慢的人类中心主义者。原来如此,被爱丽丝说了我才第一次发现。虽然怎么听都很明显是爱丽丝在狡辩,可是输给寒冷跟滔滔辩论的我早就举起白旗投降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连
衣都
了比较好吧?”
爱丽丝眨了大大的眼睛。
“…你真的是个怪人。空调明明最是环境配合人类的产物之一,为什么你这么干脆地放弃辩驳呢?你好歹说我才是人类中心主义者啊!”“不…”
我突然发现自己被爱丽丝痛骂后反而会安心,不免有些心急。简直就像无可救药的人一样。
“我现在累坏了,没力气反驳。”
因为爱丽丝又要开口,我赶快把冰沙递过去让她闭嘴。
打开盖子的爱丽丝因为柚子的香味而眼睛发亮,可是刚吃了一口,马上发出“呜呜”的呻
,眼睛也眯成一条线。
“怎么了?”
“好辣…”
爱丽丝眼角含泪地说道。有辣到让人想哭吗?
“老板真是太强了…连我都无法预测的惊奇…呜呜…”
“你没事吧?”
“…我没事,太好吃了,我要全部吃掉!”
爱丽丝以一副噘着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吃着冰沙,每吃一口就浑身
扭。
“别太勉强啦,剩下来的我帮你吃。”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贪心!明明就在楼下吃了一堆,居然还想来抢我的份,我一口都不会分你的。”
爱丽丝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花了十分钟吃完冰沙。吃完之后辛辣的口感似乎还留在舌头上,只见爱丽丝噘起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在
毯上胡乱挥动着双手,我从冰箱里拿出Dr。Pepper递给她。
一口气喝完Dr。Pepper,爱丽丝叹了一口气,心情似乎好多了。
“身为侦探助手,你也累积了相当多的经验呢。不用我说也可以完成主要的工作,这样才勉强算是还可以的助手。”
“助手的主要工作是拿Dr。Pepper啊…”“你觉得我说错了吗?”
不,我很清楚你又要说什么了!
“接下来先解决你的问题吧!第四代应该没有跟你说明。你有问题就尽量问吧!虽然我不一定会回答。”
这算什么?
我陷入思考。的确,不管我问什么大概都会被爱丽丝当做笨蛋,不见得会回答我。只是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而且…
我也不是永远都在黑暗中找不到路。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
爱丽丝弯起膝盖,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歪了歪头。
“我在想要问你什么。”
“稍微有些成长了呢!”
大概是因为明老板给的柚子冰沙的缘故吧。如果我直接冲进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定会被爱丽丝当作笨蛋。
我想了很久才说:
“可以给我一份ANGEL·FIX的资料影本吗?就是有照片的那份。”
笑容从爱丽丝的脸上消失,她一时没有回应,房间里只听得到电脑风扇的声音。我直觉地反应:啊啊,我问对了。可是,同时也觉得心脏好像被硬
到脚底。
终着,爱丽丝呢喃了:
“你做好挖坟侮辱死者的心理准备了吗?”
我——
微微地点了点头。
爱丽丝
出哀伤的眼眸,点头回应我。
“我明白了,资料给你。可是给你之前,有事情要拜托你。”
要当助手总是得付出昂贵代价的,爱丽丝坐在
上朝我招招手。咦?等一下?上
?她是叫我上
去吗?
“你磨磨蹭蹭个什么劲?你的手长到可以从那里按到这个键盘吗?”
“…键盘?”
“我拜托你的工作要用电脑,所以叫你来这边。”
“啊,喔喔…”
为了不让我那相当丢人的误会被发现,我转过身站了起来。
“呃,我可以上去吗?”
“赶快上来。”
在
单上,我客气地用膝盖移动到爱丽丝身边。跟女孩子同在一张
上,让我觉得很紧张。
“你很会修图片吧,这些照片的变形就交给你了。”
爱丽丝指了最下面的萤幕,Photoshop已经启动,画面上出现年轻的尖下巴男子。
“变形?”
“对,因为这是要大量影印分发用的资料。你没听过吗?人类不是依照物品原本的样子去记忆的,所以比照片更强调脸部特征才容易符合记忆中的印象,肖像画也是一样的道理。”
啊啊,我好像有听过。我的视线又再度回到电脑萤幕上。
那时候,一阵恶寒沿着我的背脊往上窜。我见过这个男人。可是在哪里见过的?
“…这个人是谁?”
“他叫墓见坂史郎,是个研究生。”
我吃惊地看着爱丽丝。墓见坂?
再一次回到电脑萤幕。尖锐的下巴、知
的脸蛋,这应该是驾照之类的证件照吧?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我在脑中试着帮他加上无框的眼镜…想起来了!没错,就是阿俊不见那天,我在斑马线附近遇到那个令人觉得不快的男子。
“他七年前进入T药科大学,只是念的不是药剂系而是生命科学系,若说是研究遗传基因的学科好像也有点语病。听说他成绩很好,十九岁的时候还到伊朗留学,应该是那时候发现的。”
发现?发现什么啊?
“就是它啦!”
爱丽丝递来一叠纸给我,最上面的一张资料就是红色花朵的照片。是那时候我看到的资料。
“原本照片上的花没那么稀奇,也不会产生那些药效,墓见坂应该是发现了它的突变种。在研究室里,从生物硷相近的植物中发现的。这是劳动报酬,我先付给你罗!先不管资料…”
爱丽丝转向萤幕。
“事件相关人士不只墓见坂一个,我在网路上彻底调查了可能跟他有关系的所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跟毒品有关,总之呢,这完全是家庭企业式的毒品组织。墓见坂的父亲是群马县有力的议员第二代,所以资金应该是从墓见坂平常的零用钱里拿出来的。我也调查了他父亲名下所有的不动产,还没发现他们现在的所在地。真是周到又大胆呢,一介研究生从零开始,在网路上征人、在这条街上培育原料、制造成品、然后便宜地贩卖。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抓不到人的原因。”
爱丽丝放大其他视窗一一让我看,很少从正面照的照片,都是团体照的一部分或是解析度很低看不清楚的照片。
“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所以我说过我是尼特族侦探吧?最困难的就是找出墓见坂史郎的手机号码,其他资料都是信手拈来。”
我吓了一跳,她真的偷查通联记录吗?
“原来你真的是骇客…”
“我不是骇客。骇客(hacker)原本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对着搞大型恶作剧的人的尊称,你说的应该是会盗取资料的黑客(cracker)。我跟黑客也不一样,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尼特族侦探,别说废话,赶快把注意力放在画面上。”
爱丽丝抓住我的脸,把我转回电脑萤幕前。
最后一个视窗显示的人我绝不会看错,是阿俊。和彩夏一样的眼睛,和彩夏相同的轮廓,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明明早就知道…我明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确定了…吗?”
结果我还是问了。爱丽丝用温柔的声音回答我:
“还不确定,我所看到的世界也只是网路上无限的小视窗中有限的风景。阿俊偶然问在专门讨论毒品的网站上遇到墓见坂,进而成了可以互借手机的朋友。也许阿俊只是透过墓见坂直接拿到ANGEL·FIX,并没有参与贩卖或是制造。我不能否认这方面的可能
。”
爱丽丝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念剧本,让人觉得非常空虚。
“阿俊的行为有好几个地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且那天难得来拉面店
脸,应该不是特地来跟彩夏要钱的才对。”
“…咦?”“阿俊问过你吧?第四代有没有来我的事务所。然后还说要问的事情就只有这件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阿俊的确是这么说过。那时候我不懂阿俊为什么要问,可是现在知道阿俊背后所隐藏的一切,我就明白了。
“他是来侦察…爱丽丝跟第四代是否开始调查毒品的事了吗?”
“这也是一种推测,还不是真相。可是这个假设会产生矛盾,听好了,如果阿俊已经对我起了戒心,为什么还要让你看ANGEL·FIX?”
我安静了下来。
的确很奇怪,如果觉得爱丽丝也许已经开始调查毒品了,应该就不会不小心在我面前
出嗑药后神志不清的样子。
墓见坂那时候的确说过终着找到阿俊了之类的话,所以那是阿俊自己随意的行为罗?
我不懂。
如果听到ANGEL·FIX的人不是我而是反应更灵敏的人,应该会马上连想到第四代或是爱丽丝正在调查这件事,而不至着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告诉我…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阿俊要——
我不懂。
“你不懂,我也不懂,所以…”
爱丽丝轻轻地举起我的手,放到滑鼠上,画面中的指标在震动。
“我跟你一样,你想靠资料跟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确认真实,我也为了确认真实,要找出阿俊本人。”
合成六张图片然后将它们拼成一张图,一共花了两小时。爱丽丝蹲在我身边,一直盯着画面上修图的作业。平常她总是一刻也不停地讲话,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安静下来,害我好紧张。我努力不要看爱丽丝的方向,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萤幕上。脖子好酸,我第一次发现对方不讲话的时候反而更令人在意。
“爱丽丝,我做好罗。”
“嗯嗯…嗯。”原来是睡着了,难怪她这么安静。
“动作真慢,害我都睡着了。哼,做得还可以。”
一句慰劳的话也没有,算了。爱丽丝推开我,启动邮件系统将压缩后的档案寄了出去,接着从
七八糟的电脑架后面拉出电话。
“…第四代吗?嗯,是我。图片修好了,我已经寄过去了…嗯?那是压缩档啦!压缩过了。咦?只要点两下滑鼠左键就好啦,印A4大小就好了吧?不不不,你电脑里应该有小画家吧?没有吗?啊啊,对喔,你的电脑是少校捡来改装过的,好歹也下载个免费的绘图软体吧?什么?听不懂?好歹有个懂的人…”
讲电话的时候,爱丽丝的声音有时候吓人的低,有时候又像生气般高昂。讲到最后,爱丽丝大叫:“我受够了!算了!我叫鸣海马上过去,你给我等着!”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咦?等一下…关我什么事?
“所以就是这样…”
爱丽丝看了看我坚决地说。所以就是怎样?
“平坂帮的人连电脑的基本常识都不懂,真是糟糕。就算是神来教诲笨蛋也会觉得很无奈,所以你去比较快。”
“呃,不,等一下…”
“这也是助手的工作,赶快给我去。”
不给我任何反驳的余地,我被赶出侦探事务所。
“没想到有一天会要你帮忙…”
第四代苦着一张脸说。乎坂帮内侧的房间里有简单的
、小厨房、冰箱,房间深处则是办公桌和简陋的电脑。像是被萤幕的光芒吸引一般,由第四代领头,所有小弟整齐地排在我身边,而我缩着身子地坐在正中央的椅子。
“壮大哥,大家已经开始在底下集合了。”
打开门进房的小弟如此报告。
“喂!赶快弄好!”高个子的小弟越过我的肩膀盯着萤幕这么说,还敲敲我的脑袋。是之前见过的保镖其中之一,个子高得像电线杆。
“现在正在下载档案。”
我一边心想为什么自己会遇上这种事,一边连上提供免费软体的大企业网站,下载了最简单的影像处理软体。少校似乎只灌了最基本的应用程式,硬碟里几乎都是空的,只有邮件软体有被用过的迹象。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精通电脑,现在却深刻体会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打开我处理过的图片,周围的人马上发出一阵惊叹。不需要那么惊讶吧?调整解析度转成A4大小然后列印。在身着印着代徽黑色T恤的男子们屏息守护之下,彩
印表机缓慢地吐出印了六张人像照的纸。
“喔喔!”
“好厉害!”
“奇迹!”
“太厉害了,厉害到我都看不懂在干嘛。”
“喔喔,再印个五张…不,麻烦您再印五张。”
一共六张图列印完成之后,刚刚催促我的电线杆男现在则是眼眸
润地抓住我的肩膀。
“对不起!不亏是大姊的助手!我错看大哥您了!”
“大哥辛苦了!”
“辛苦您了!”
不不不,别这样对待我。第四代苦着脸把六张纸从我手里拿了过去,发给大家说:“别要笨了,拿去便利商店,每张印个两百份。”
“遵命!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遵命!”
平坂帮事务所所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已经聚集了相当人数。最多只停得下二十台车的阴暗空间里现在挤满了人,在黑暗中
互低语。运动外套和大衣的下摆
互摩擦,
球帽和针织帽挤得密密麻麻的。大家都只是没事就在中心街道晃
的普通年轻人而已。一百人…两百人…不,人数应该更多?冬日黄昏的寒冷完全被赶出停车场。里面全部都是男人,所以散发出异样的气氛。演唱会开始前的会场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大哥,请往这里走。”
一个黑色T恤男拉住站在入口不知所措的我的袖子,带我往右手边深处走。别着代徽的家伙像是啦啦队一样站成一列。不过,我只是来牵脚踏车的。我现在开始认真地后悔,早知道就停在外面了。
“平坂帮有这么多人吗?”
黑色T恤男似乎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
“不,真正入帮的只有二十几个人,可是这一带的小团体都听壮大哥的话,没有工作的家伙也都归壮大哥管,只要叫一声大家都会来。”
我叹了口气,环视蠢动的人群。人散发的热气让我头痛。正当我
直背脊、四处张望,心想:“找到脚踏车就赶快逃回家!”的时候,吵杂声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第四代身上。第四代背对外面青白色的灯光,从停车场入口的斜坡走了进来。深红色的外套因为气压所产生的风而被卷起,可以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等待第四代开口,脚踏车的事情也一瞬间从我脑中消失了。
“有人在这一带
丢垃圾。”
第四代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长了翅膀的粉红色垃圾。警察一直到最近有人被捅了才开始动了起来,因为这种药只出现在这条街上,而且也不是组织
的贩卖。制造贩卖的人跟我们一样都只是小鬼。”
两百个男人同时点头,形成了一股波
。
“这件事就由我们自己解决。因为毒瘾犯了而口吐白沫的人、被嗑了药后神志不清的药头所刺伤的人,都是我们的伙伴。警察不等死了四、五个人大概是不会行动的,那时候就太迟了。谁可以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呢?”
回应第四代的问话,好几种回答
织在一起。仿佛特快列车通过似的噪音在黑暗中响起,两百个人一起举手怒吼。就算在吵杂之中,第四代的声音还是凛然嘹亮。
“对,只有我们。如果交给警察的话,那些笨小鬼就可以再放肆一个月左右,关进安全的监狱或是少年监狱,三年之后就会被放出来。”
可以听到阵阵“开什么玩笑!”“宰了他们!”的怒吼。我打了个冷颤,超过两百匹凶暴的野兽因为第四代一声令下,同时被放出街头。
“都拿到照片了吗?刊在上面的家伙还不确定跟毒品有没有关系,所以找到了也绝不准轻举妄动。
供是平坂帮的工作,不要连你们都冒被逮捕的风险。光找人也可以,影印照片发给大家也可以。找到卖药的家伙,就算没有刊在这张纸上也要抓过来。事情全部结束之后,由平坂帮来收拾。”
第四代看了看我——不,是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黑衣男子们。
“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对这条街出手。”
两百多名人
出去之后,我倒在空旷的停车场里休息了一阵子。水泥地上映着留下来的平坂帮成员的长长影子。地板跟墙壁上好像都还残留着方才的野兽怒吼。“大哥,这是您的脚踏车吗?”
成员中的一人把我的淑女脚踏车从停车场深处牵了过来,我虚弱地点点头。
“谢谢你帮忙,其他事情我们自己来处理就好。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已经没有事情需要拜托你了。”
第四代朝我的背影说道,接着就要离去。
“喂!”
我站了起来叫住第四代,转过身的狼眼瞪着我。
“如果…你们找到阿俊…打算怎么办?”
“天知道,运气好的话应该不用送去坟场,送到医院就算了吧?”
这是在开玩笑吧?阿俊跟第四代不是也认识吗?可是我说不出口。
“你以为我认识阿俊就会对他手下留情吗?”
第四代看透了我的想法。
“我的手下被捅了一刀,而且阿俊的妹妹也是被他害死的,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吧?这样你还能原谅他吗?”
这句话深深穿透我的心脏。
彩夏,是被阿俊害死的?
“你怎么想不千我的事,但是找到的人要怎么处置是我们的自由,也是我们的责任。”
其他的平坂帮成员也一起认真地点点头。
第四代和其他成员走出停车场之后,我一个人紧抓脚踏车的把手勉强站立。
彩夏是被害死的。
彩夏…是被阿俊害死的。
第二天,我拿着爱丽丝给我的ANGEL·FIX资料去学校。
午休时间,我在教职员办公室找到刚下课的小百合老师。
“你怎么啦?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想跟我一起吃午餐吗?不好意思,我得准备下午的课喔。”
小百合老师还是跟平常一样,不知道在兴奋什么。真是多管闲事,少罗唆。
“我不是要找老师吃午餐,是有事情想请教老师。”
“什么事呢?”
“老师之前看过温室里的植物吧?就是第二学期中的时候。”
“是啊,我进去温室好几次过。”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那是从ANGEL·FIX资料里剪贴出的花朵照片。递出照片之后,老师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哦~”了一声点点头。
“之前开了很多这种花,都是水耕栽培的,地板上还放了一堆箱子…花的颜色好像比照片更蓝一点。”
“…我想那大概是突变种。”
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游泳池底浮出的气泡。原来之前种在那里的花的颜色偏蓝啊…就算是一脸什么都知道的爱丽丝,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吧?我怀着绝望的心情,想起在温室空调中摇曳的蓝紫
花朵。
彩夏所栽培的花朵。
“这是什么花?”
“学名好像是PapaverbracteatumLindl。”
“呜哇,念起来会吃螺丝的名字,虽然花很漂亮。”
既然是突变又已经栽培成功,就表示那是新的品种,应该重新取别的名字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离开教职员办公室。一群女生手拿从福利社买来的战利品,高兴地谈笑并和我擦肩而过。
墓见坂会给那种花取什么名字呢?
因为那些花,结果彩夏——
我下意识地把剪下来的照片紧紧地捏烂了。
放学后,我去了花丸拉面店。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见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围着汽油桶不知道在干嘛,可以听到霹哩啪啦的声音和冉冉上升的黑烟。
“你们在干嘛?”
“在烤火啊,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
汉,这是事先演练。”
阿哲学长一边把手罩在汽油桶上一边说道,汽油桶里有报纸、被拆掉的椅子和桌脚正熊熊燃烧着。
少校说:“接下来只要学会怎么拼装纸箱屋,就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变成
汉了。”真是令人讨厌的事先演练,还莫名地有真实感。
“你们在店门口做这种事会被明老板骂喔!”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没客人来,烧东西也是因为帮忙整理店面。今天是一月十五号,正好是道祖神(注:设置在路边、地区境界的土地神)的祭典。”
原来如此,仔细一看汽油桶里有松叶、虾子的模型、草绳等新年的装饰品。
“就是因为有你们在,客人才不来的。”
明老板的吐槽声从厨房里传来,还说要连我们都一起烧了。现在才傍晚五点,等到
落西山,再晚一点就会有客人来了吧?
“藤岛中将,有什么东西想烧就一起丢进来吧!”就说别叫我中将了。
“我把去年交往过的女生的大头贴都烧掉了,觉得心情很舒畅。”
“我把没中奖的马票都烧掉了,可恶的中央赛马协会给我记住,今年我一定会翻本的。”
“我本来要把学生证烧掉的,结果被他们俩阻止了。”
别烧学生证啊,少校。你在学校里遇到什么讨厌的事了吗?
我盯着烧得霹哩啪啦的摇曳火光瞧了一会儿,从包包里拿出一叠纸放了进去。写满化学式与文字的影印纸三两下就消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那是毒品的…”
宏哥似乎察觉到了。
“那是爱丽丝给你的吧?烧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事情已经结束了。”
“你查到什么了吗?”
我暧昧地点点头,被突如其来的疲倦侵袭而蹲了下来。汽油桶的表面传来些许的温度,让寒冷更加清晰。
我们默默地围绕着汽油桶烤火,直到夕阳缓缓落下。店里传来客人向明老板点菜的声音,柴火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仿佛被渐渐黯淡的空气所
收了一般。
“我终着明白了,你跟爱丽丝很像。”
阿哲学长喃喃自语地说。我吓了一跳,拾起头。
“什么事情都自己承担,什么事都不说,把自己
到一个极限结果反而看不到其他人,什么事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才莫名地合。”
哪裏像?哪里合?我自己一点也不觉得。
“不过爱丽丝很能干,这点跟藤岛中将就不一样。”
“少校,这么说就太直接了。”
阿哲学长笑了,但是我没笑,事实的确如此。
“差不多该拿到里面去了。”
宏哥这么说道,客人也三三两两地来了。
汽油桶暂时无法移动就先放着,我们往厨房后门的方向移动。阿哲学长说要请我们所有人吃拉面,好像是因为最近赌马跟柏青哥都输钱,为了改运所以请客。我点了中华凉面大蒜加满。明老板本来走出来似乎要抱怨什么,结果看到我就回到厨房照做了。真是直觉敏锐的人。
“这种天气,亏你想吃这种东西…”
阿哲学长望着我膝盖上的盘子,吐了吐舌头。
“…少校,你还记得点这道菜那天吗?”
因为我的问题,少校和宏哥面面相觑。
“少校从学校带回资料,我、彩夏和宏哥一起吃冰淇淋,然后爱丽丝打电话过来…”
我回想起那天——彩夏还健健康康地在厨房跟客席间奔波的样子。
“我和宏哥拿东西去给第四代,回来之后彩夏就先走了。大概就是从那天起,彩夏才开始变得怪怪的…”
我明明特别注意绝不可以这么做,结果还是忍不住稍微瞄了宏哥一眼。
“彩夏看了放在这里的ANGEL·FIX资料,发现自己在学校温室栽培的花朵就是毒品的原料。”
“是…我的错吗?”
宏哥呻
了起来,我微笑地摇摇头。应该笑得还可以吧?
“把资料忘在店里不是宏哥的错,因为发现不能让彩夏看到的只有我而已。”
“可是,鸣海…”
“接下来就只是我的推测了。大概是在去年的夏天或秋天,彩夏接受了很久没回家的阿俊的请求,在学校温室里栽培花朵。而阿俊利用温室的后门,定期到学校采收果实。彩夏稍微知道墓见坂的身分,所以以为阿俊是帮忙大学的实验之类的…可是,那天她发现事情不是如此。”
我的话就在这里打住,之后就是一阵沉默。背后传来碗公碰撞的声音、
面条的声音、点餐后冰淇淋的声音。
后来呢?我不明白。发现哥哥叫自己种毒品的彩夏做了什么呢?大概是跑去质问阿俊了吧?然后——
我不懂。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彩夏非得跳楼自杀不可呢?
爱丽丝说她知道理由。是爱丽丝掌握我所没有的拼图?还是我漏看了之间的关连呢?我不懂,为什么彩夏要跳楼自杀呢?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就定了呢?就算我再没用,也有…也有帮得上忙的…
“那么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我因为阿哲学长的发言而缓缓地拾起头来。
“确定阿俊是药头那边的人。”
我无力地点点头。
爱丽丝说阿俊有可能与毒品贩卖无关,但是不确定阿俊给我看ANGEl·FIX的理由之前,一切都说不准。
第四代也说登在通缉令上的人不见得是毒品的关系人。
真亏他们俩说得出这么温柔的谎言。
ANGEL·FIX。
长了粉红色羽翼的它,带走了彩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嘴巴半开地盯着阿哲学长的脸瞧。学长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同情,双眼简直就像看吃角子老虎机般不带情感。我忍不住移开视线,低下头来。
我——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因为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了,如果有可以尽力的事,更早之前就该做了。在彩夏跳楼之前,在阿俊消失之前。
现在我能为彩夏做的,就只有找出彩夏自杀的原因,找到应该知道真相的阿俊。
“那真的是为了彩夏吗?”
阿哲学长的话掉到我头上,我的背脊僵硬了。
为了彩夏?
没那回事,因为彩夏的心已经死了,只有身体留在那间病房,灵魂已经扩散消失在冬日的天空中了。
所以——
所以,我现在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抒解自己的心情,只是因为自己很心急而已。
“那也很好啊!”阿哲学长这么说道。我拾起头来。
“之前我说过吧!我是不会特意帮助不主动求援的家伙的。”
“那么…”我一一看了阿哲学长、少校和宏哥,大家的脸不知为何都模模糊糊的。“只要我求助,你们就会帮我吗?”
“那是当然的啦!藤岛中将也是日本军啊!”宏哥笑着说:“尼特族怎么可以不互相帮助呢?”
可是三个尼特族跟一个将来可能会变成尼特族的蠢高中生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办法吗?结合四双无力的手,又能做什么——
“一定会有法子的。”
阿哲学长说道。
我咬住嘴
低头。这种时候,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还是没办法正视对方的眼睛说话的废人。
“请…帮…”
从我喉咙发出仿佛用线磨牙的声音。
“请帮帮我。”
我感觉到三个人站了起来。
抬头看见阿哲学长正在讲电话,微微可以听见爱丽丝的声音。
『我应该还没有叫你们出动。』
“我们直接接受鸣海的委托。”
『那么这次可没有报酬,要报酬就直接跟鸣海要,你们该明白他没有能力支付吧!』
“没关系,我会叫他不算之前我跟他赌骰子欠的债。”
“咦?等一下,这样得利的只有阿哲而已啊!”宏哥
嘴说。
“我会请你们吃烤
。”
“这样算不对吧?二十七万的债务只换来烤
。”
“我想要的模型
要八万七干块。”
“吵死了!那些东西不重要啦!”阿哲学长恼羞成怒。“你也是,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赶快站起来!”
我的手臂被抓住,阿哲学长用力地扯我起来。
无力地拾起脸庞,三个人的脸映入眼帘,让我吓了一跳。在微暗的拉面店门口前,为了注意并排的三个了而存在的双眼,为了读遍军事资料而存在的双眼,为了物
女生而存在的双眼,这时都意外地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