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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国共和谈因何破裂
 蒋介石丢掉大陆江山,责怪苏俄帮中共的忙、责怪美国为德不卒、责怪泽东谈谈打打?选其实,这些都是遁词,和或战都是他的决定。他在抗战后期就想以军事解决共产问题,抗战胜利后在中外压力下,不得不摆出谈和的姿态,但他的“和”无异要人降,根本是中共“战”他原以为可以一举消灭中共,哪知反被中共赶出大陆。他承受和谈破裂之“果”由于他先种下了和谈破裂之“因”

 战时美国的对华政策,近程目标是增强中国的抗战力量,至少不至于溃败;远程目标则是于战后希望出现一强大团结而民主的中国。“民主”乃是与法西斯、马克思鼎足而立的三大之一,美国是盟主,故民主亦可为亲美的代名词。“团结”才能解决当时中国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尤其是国共间的矛盾,才能统一、才能避免美国国务卿伯恩斯(JamesF.Byrnes)所谓的“兄弟阋墙之争”(fratricidalconflict)(见Byrnes,SpeakingFranklyP.226)、才能有效地打败日本、才能成为像个样子的现代国家。“强大”因为中国太弱,非强大不足以于日本败亡后,填补权力真空,成为亚洲的稳定力量,罗斯福以四强名义相授,可说是给中国打一强心针。这是罗斯福的既定政策,而由杜鲁门全盘承继。罗、杜两总统先后派遣居里(LauchlinCurie)、威尔基、华莱士、赫尔利(PartickHurley)、马歇尔(GeorgeMarshall)等特使来华,都直接、间接与执行此一近程、远程的政策有关。即使蒋介石所指责的“亲共”的史迪威,也是奉行此一政策的。以近程言,为了有效击败日本,扭转中国战场的劣势,美国想武装八路军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更不必说当时美军原有在中国沿海登陆的计划,需要包括共军在内所有中国军队的配合。以远程言,从美国人的现实观点看,中国要民主团结,必须先要容纳包括中共在内的各各派。美国人固然全力支持以蒋介石为首的中国政府,但也不喜欢蒋介石独裁。所以“亲共”的史迪威固然冒蒋介石之大不韪去延安“亲蒋”的赫尔利也要冒蒋介石的大不韪去延安。蒋介石虽向美国人力言国际共产主义的阴谋,但美国政府的情报确认斯大林与泽东之间的关系疏而不密。伯恩斯、赫尔利与斯大林等苏俄领导人接触中,也体会到俄国共产共的轻蔑与不在乎。当时在重庆的美国使馆中不少外人员即认为泽东仅仅是土地改革者,未免失之天真,但是中共不是苏俄的第五纵队而是一股中国内部势力,并赢得不少民主人士的认同,乃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既然是国内势力,从美国人的观点看,非团结不足以言民主。更重要的,不团结中共,中国内战势不可免。内战一打起来,民主统一的中国固然泡汤,甚至造成亚洲的动,威胁世界和平,既不符合美国利益,亦非美国人所乐见。罗斯福的副总统华莱士于一九四四年访问重庆时,即亲闻蒋介石一意诋毁中共时,充满恼恨与拙劣的逻辑(fullofbitterfeelingandpoorlogic),担心他将成为中国的克伦斯基(A.F.Kerensky)(见Blumed.,ThePriceofVision,P。351)可谓不幸而言中,最后泽东取代蒋介石正如列宁取代克伦斯基。老蒋失去了江山,也伤害了美国的利益。

 明了美国对华政策,才能理解为什么蒋介石的胡宗南大军包围陕北,养兵八年,时时窜动。而日本宣布投降时,虽然国共摩擦更趋烈,仍不能立即用兵于一朝,直攻解放区,即因蒋不敢冒美国之大不韪,遽然发动内战也。国内厌战、反战的民意,在蒋介石心目中尚属次要。

 事实上,国共和谈的始作俑者原是美国人。蒋介石在抗战期间对解放区采封锁与防堵甚至攻击的策略,不会主动与共产和谈。然而罗斯福有鉴于蒋介石对作战表现差劲,亟加强其作战能力,乃想到整合共军武力。再由于若干美国记者突破封锁线,访问延安,印象颇佳,认为极有气象,与重庆之委靡不振,呈现强烈的对比,更促进美国政府谋求联合共军、增进中国抗实力的需求。一九四二年七月二十一罗斯福派代表居里至渝,停留十六,与蒋谈话十四次,谈及“防共而不抗”的问题,敦促蒋“对共产尽量优容”(见《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第五卷(上),页二O一四)开罗会议之后,罗斯福又派副总统华莱士(HenryWallace)来华,任务也包括劝蒋与中共谈判。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一至二十四,华莱士与蒋长谈四次。蒋强调中共比俄共更“共”、更坏,尽量挑拨离间之余,仍只好答应美国军事代表团访问延安。(Blumed。,ThePriceofVision:theDiaryofHenryA.Wallace,1942—1946,P.332—333,351—352)这个一二十人的代表团,就是所谓“狄克西团体”(Dixiession),或称“军事观察团”(litaryObserver’sssion),为蒋介石所不愿见的美关系之突破。蒋不愿见,因美军事合作若有进展,蒋势必无法独占美援,将更增强共军实力。其实当时在华不少官员,包括史迪威在内,都主张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援助延安以抗

 不久罗斯福又派赫尔利于八月间以总统代表身份抵达重庆。此公军人出身,俄克拉何马州人,自信极强而天真烂漫。他于美国对华政策固然一清二楚,但对中国的情况却一知半解。他受到蒋氏夫妇热情招待,对蒋产生好感,在美国政府支持蒋介石政府的政策下,积极助蒋团结抗,助蒋建立军政统一的有效政府。换言之,他愿把赌注完全放在蒋之一边。即使如此,他仍须继续美间的对话,以及化解国共间的矛盾。他于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以代理驻华大使的身份,亲自飞往延安,促进国共军事力量的统一。泽东答以统一团结先须使中共分享美援,赫尔利认为可由一个联合的国民政府来分配美援,并相信蒋介石会接受此议。周恩来乃应赫氏之请,同返重庆做进一步商谈。此无异由赫尔利成国共和谈。但蒋介石只肯“承认共产公开之地位”即此一点,尚需整编共军为国军“完全由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绝对不答应联合政府,其实仍然要中共投降,与赫、在延安所得五点共识相差甚远。周恩来致函赫尔利,重申取消一专政、建立民主联合政府之主张。蒋介石则以筹组容纳中共的“战时内阁”作为回应。赫尔利乃转而支持蒋氏主张,使蒋“政治攻势”得逞。(参阅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四七三、四七六、四八五)简言之,赫氏赞同中共出武力,然后邀共产到蒋介石政府来做官的那种联合政府,认为是合理解决的办法。(参阅Lohbeck,PatrickJ.Hurley,P。313—318)美国派在延安的军事观察团团长包瑞德(Cal.DavidD.Barnett)曾向泽东说:“你们要听一听赫尔利的话,派几个人到国民政府里去做官。”回答说:

 捆住手脚的官不好做,我们不做。要做,就得放开手放开脚,自由自在地做,这就是在民主的基础上成立联合政府。他(包瑞德)说:“不做不好。”我问:“为什么不好?”他说:“第一、美国人会骂你们;第二、美国人要给蒋介石撑。”我说:“你们吃了面包,睡足了觉,要骂人,要撑蒋介石的,这是你们美国人的事,我不干涉。现在我们有的是小米加步,你们有的是面包加大炮。你们爱撑蒋介石的就撑,愿撑多久就撑多久。不过要记住一条,中国是什么人的中国?中国绝不是蒋介石的,中国是中国人民的。总有一天你们会撑不下去?选”(《泽东选集》第四册,页一O三一)

 泽东口气很大,充分显示不可能参加做官的联合政府,然而赫尔利初未料到蒋介石连做官的联合政府都不太情愿,更不必谈一九四四年九月在国民参政会上,所提出的废止一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要求了。我们可以看到整个抗战期间虽然国共合作,但中国共产仍然是非法的,共产参加国民参政会是以“文化团体”的名义出席的,可见蒋对中共一直采取否定态度。除非中共自甘否定,无论“使用”或“联合”都无法真正落实。

 赫尔利抵渝时,蒋介石与史迪威已闹得很不愉快。史迪威向蒋展示罗斯福的谴责函后,赫责史之不是,有助于蒋介石的“以夷制夷”帮忙把史迪威给“制”掉了。史迪威离华后不久,美国驻华大使高斯也辞职,遗缺即由赫尔利于一九四四年十一月承继。赫尔利大使便成为蒋介石的护航员,一九四五年五月国民召开六全大会,赫尔利更产生乐观的幻想,以为蒋会走民主的路,中共可被迫合作(Buhite,HurleyandAmericanForeignPolicy,P.214),殊不知蒋在大会上做政治报告,明说要“消灭共产”(原件今存南京二档馆国民中央部档),而非合作,因而赞同蒋召集蒋所控制的国民大会,无视各派联合政府的主张,并附和蒋要求中共出军队、出地方政权,最多只能从蒋获得中共“合法地位”的让步。一九四五年四月,赫大使在美京华府更发表声明,强烈支持蒋介石政府,替蒋之国民大会捧场;指责中共是分裂主义者,拒绝参加联合政府。赫尔利以为蒋之国民大会若成功召开,中国便可民主统一了。结果他拥蒋反共的立场,得罪了泽东,被指为与蒋合唱反共双簧,鼓励蒋打内战。七月间召开的参政会,中共也拒绝参加了。

 赫尔利的扶蒋、拥蒋立场也引发重庆美国使馆内部的剧烈争辩,使馆人员如谢伟思等认为赫尔利的做法,将使国共内战不可避免,有违美国政策。他们甚至认为中国的希望在延安,而非重庆。要军援延安,告知蒋即可,无须与他协商。把一切的赌注都放在蒋之一边,何异与僵尸共舞。赫尔利则怒斥这些人亲共反蒋,甚至送上红帽子。(参阅Eshericked.?熏LostChanceinChina,P.333—363)大使与使馆职员的辩论,取决于政治多于雄辩,而罗斯福正风烛残年、奄奄一息,自然站到大使的一边,不久于四月中旬病逝,美国的政策遂定位于“扶蒋”之上,军援中共之意亦完全打消。(参阅Buhite,HurleyandAmericanForeignPolicyP.193—194)

 赫尔利自斯大林获得更明确不支持中共的保证,这位国际共产首领甚至向美国人说,延安中共并非真正的共产(此点很可能受到王明的影响)也不认为泽东可能夺取政权。即使蒋要吃掉延安,他也不在乎,更赞赏蒋是一“大公无私的爱国者”此显然完全赞同美方的扶蒋政策,故赫尔利向刚上任的杜鲁门总统说:“斯大林无条件地同意美国对华政策。”(见《美国对外关系文件集》第七卷,页三四O)赫于四月二十四返回重庆后,深信由于苏联的合作,可以中共就范,统一于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之下。但是泽东于六月十一中共七大会议上,发表谈话,题目是《愚公移山》,公开反对美国的扶蒋反共政策(全文见《泽东选集》第三册,页一OO一至一OO四),并不就范。蒋介石老实不客气,于七月二十一,指示胡宗南向陕、甘、宁边区的淳化县发起攻击,进驻爷台山,威胁延安。中共《新华报》大举揭此事,攻击重庆发动内战。美国毕竟不愿见内战发生,更不愿在日本投降之前,国共继续发生严重军事冲突,魏德迈将军乃命美军人员分驻国共接壤之处,以制止之。(参阅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二七、五二八)

 八月十已有日本即将无条件投降的消息,然此时军仍然占领自东北至广东的大量中国国土,立即发生接收与缴械的问题。蒋介石的嫡系主力偏处西南,就地理位置而言,共军显具接收失土的优势。蒋即以统帅名义,命令共军“驻防待命”不准“擅自行动”蒋之用心,当然可以理解,但命令一支抗的军队于敌人将要投降之际不准进攻、不准缴敌人的械、不准受敌人的降,必然说不过去,于理有亏。泽东针锋相对,以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的名义,向蒋介石发了两通电报,指出“驻防待命”的命令,有违国家民族利益,有利于敌人,碍难遵行。(详阅《泽东选集》第四册,页一O八七)不过,在接收问题上,由于汉周佛海出任蒋之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三一》),以收编三十余万伪军(参阅王俯民《蒋介石详传》,页二三O至二三二),冈村宁次的通力合作,以及美军协助并提供海空运输服务,蒋之劣势一变而为优势。泽东悉此情,早于八月十三以新华社评论员名义,发表《蒋介石在挑动内战》一文,向“全国同胞全世界人民宣布:重庆统帅部,不能代表中国人民和中国真正抗的军队”要求解放区抗军队直接派遣代表“参加四大盟国接受日本投降”(见《泽东选集》第四册,页一○三七)当蒋介石的发言人称朱德及共军为“人民公敌”即反相讥说“提起人民公敌,谁都知道这是指着谁”“他叛变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他将中国人民推入十年内战的血海,因而引来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胜利到来了,他叫人民军队驻防待命,他叫汉维持治安,以便他摇摇摆摆地回南京”(见同书,页一O四七)将“人民公敌”这顶帽子奉还,套在蒋介石的头上,国共长期“摩擦”之余,大有于日本宣布投降前后,爆发全面内战的危机。

 日本昭和天皇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向世界广播,正式宣告无条件投降,全国庆祝抗战胜利,但蒋介石的心情十分复杂,忧喜参半,甚至忧多于喜。当向全国及世界广播,即以“要爱敌人”为说,竟将寇加诸中国军民的苦难与残暴一笔勾销,因其心目中别有牵挂,就其“革命使命”而言,反共一直重于抗。他在同年九月九记中感叹道:

 呜呼?选抗战虽胜,而革命并未成功;第三国际政策未败,共匪未清,则革命不能曰成也,勉乎哉?选(《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第五卷(下),页二六七一)

 他若能为所为,必以朱德不奉“驻防待命”之令,向已被包围的解放区展开全面进攻,一举灭他恨之入骨的“共匪”完成他的“革命”抗战尚未胜利时,他就亲口告诉他的学者顾问拉铁摩尔“战后中共问题必须要用武力解决”(Lattimore,ChinaHemoirs,P.139),自然无意组织什么联合政府,但当时国内外情势绝不允他明目张胆地立即发动内战,不过,他已掌握和平攻势的有利条件。美国扶蒋态度已十分明朗,中苏友好条约已经谈妥,斯大林已公开揄蒋抑。延安在国内遭到围困,在国际上更形孤立。既然大家要和,何莫展开和平攻势,在有利的情况下,对方就我之条件而和。皇宣布投降之前一天,在赫尔利的敦促下,认为重庆与莫斯科间的联盟,必能迫使泽东前来请和(Lohbeck,PatrickJ.Hurley,P。404),蒋乃亲自急电延安,请泽东“克惠临陪都,共同商讨,事关国家大计,幸勿吝驾”当时国共间因“驻防待命”问题有纠纷,故复电称俟蒋对此事表示意见后,再考虑会见。于是蒋于二十再度电,把“驻防待命”推说是盟军总部的规定,说是“未便以朱总司令之一电破坏我对盟军共同之信守”云云。然后再亟力促驾,说是“行旌迟迟未发,不无歉然”又说:“大战方告终结,内争不容再有,深望足下体念国家之艰危,悯怀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从事建设。如何以建国之功收抗战之果,甚有赖于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计。”言下之意,若不来,岂不是不体念国家艰危、悯怀人民疾苦矣。这是何等压力?选遂于二十二复电,谓先派周恩来前来接洽。蒋怕推托,于接此电报后翌,三度电,谓周氏来渝固欣慰“惟目前各种重要问题,均待与先生面商,时机迫切,仍盼先生能与恩来先生惠然偕临”并“已准备飞机迓”做进一步之敦请,而电文均公诸报端,众目睽睽,促驾来势之汹,犹如钱塘之,一波高过一波,难以抵御。只能于二十四急电重庆,表示“极愿与先生会见,共商和平建国之大计”(来往电文见《重庆谈判资料》,页四至八)

 蒋之紧迫邀请,乃是运用匠心的一种招数,显一军,而且无论来否,自以为均左券。若不来,蒋可说无和平建国诚意,不仅可卸内战之责,且可将此责加诸对方。若来,蒋可以主人的优势、有利的情势,接受自定的和平条件;如不接受,再加之以武力,亦可谓先礼后兵矣,剿抚并用矣。

 延安方面接此一招,的确沉重,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然而蒋氏囚政敌的前科累累,诸如李济深、胡汉民、张学良、杨虎城等不一而足,利用特务暗杀,亦屡见不鲜。虽说美使赫尔利愿做安全保证,但夜长梦多,防不胜防,万一事发,推说意外,亦莫可奈何。然而无论风险多高,势在必行,否则未决雌雄,已输了一招,绝非泽东所肯为,所以应蒋之请,并不意外。中共中央要求魏德迈派美机接送,赫尔利陪同,以防意外,并决定外出期间由刘少奇主持大计,都是以防万一,设想周到的举措。

 泽东于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下午,由赫尔利、张治中、周恩来、王若飞陪伴下,自延安飞抵重庆。蒋介石当晚在林园官邸设宴,尔后在八月二十八记中写道:

 正午会谈对泽东应召来渝后之方针,决心诚挚待之,政治与军事应整个解决,但对政治之要求予以极度之宽容,而对军事则严格之统一,不稍迁就。(《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第五卷(下),页二六五五)

 来渝前的正午,蒋才集会商讨方针,临事才抱佛脚,原无新的腹案。诚挚相待尚须“决心”可见诚挚来之不易。所谓政治与军事整个解决,仍然是他一贯统一军令与政令的说法,也就是要中共出军队与政权。因此,所谓政治要求予以宽容,极限不过是给予中共合法地位以及允许到蒋政府做官而已。蒋氏和平条件更明确见诸于八月二十九记之中,他列出三条:

 一、不得于现在政府法统之外来谈改组政府问题。二、不得分期或局部解决,必须现时整个解决一切问题。三、归结于政令、军令之统一,一切问题必须以此为中心也。(前引书,页二六五六)

 另组联合政府根本不在考虑之列,蒋和之心,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泽东在重庆一住四十余,蒋会见时间不长,正式商谈五次。晚宴时,蒋介石一身戎服,前勋章耀眼,似乎是向显示他是最高统帅。蒋氏夫妇以茶会招待苏联大使彼得罗夫时,请作陪;又邀与美国大使一起吃午饭,似乎是向显示他有美苏两大国的支持。蒋以声势慑,显然无效,穿土布中山装(即列宁装,后来又称装)的泽东,绝不屈服,使蒋“脑筋深受刺”十月十临行前要求宿于林园,翌晨共进早餐,但话总不投机。离去后,蒋散步林园一周毕,于记事批阅公文之余“甚叹共之不可与同群也?选”(前引书,页二六八八)

 蒋介石在“统一军令政令”的底线下,根本不会允许解放区与八路军的存在,也不会同意重起炉灶,组织联合政府来完成军令与政令的统一。在此情形下,和谈不可能谈出任何可行的结果。泽东同意缩编若干军队,退出若干解放区,只是表示一点诚意,距离蒋的要求尚远。国共重庆和谈后所签订的《双十协定》,明眼人一望可知,不过是装点门面,根本问题并未解决。

 唐纵在记中透,蒋介石说泽东本趁日本投降占领华北,因来渝谈判而未成。(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九一)事实上,在和谈期间,美军出动陆战队助蒋占领华北。就蒋而言,此次和谈的真正收获乃是达到缓兵之计的目的,使蒋军获得宝贵的时间,由美国海空联运送部队到华北。不过“”翁失“土”却在统战上大有收获。泽东、周恩来一行以贵宾身份抵达重庆,逗留将近七周之久,周旋于各界人士之间,往往侃侃而谈,时时心心相印,赢得无数同情与支持,而氏一曲《沁园》咏雪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气势不凡,使很多士人倾倒。

 蒋介石于重庆和谈期间,已秘密分发在江西时订定的原《剿匪手册》,准备展开军事攻势。同时授意张治中密电胡宗南,谓:“目前与谈判,乃系窥测其要求与目的,以拖延时间,缓和国际视线,俾国军抓紧时机,迅速收复沦陷区中心城市,再以有利之优越军事形势与做具体谈判,如彼不能在军令政令统一原则下屈服,即以土匪清剿之。”(《中共代表团关于张治中向胡宗南传达秘示致中央电》)事有凑巧,《双十协定》签订前二,一架国民运输机航,降落在太行山麓的共区,查获编号为三二五一代电的蒋致阎锡山密件,附《剿匪手册》两本,了“剿匪”的天机(见叶永烈《蒋争霸录》,页四二八),《双十协定》签订后,蒋失望之余再密令各军努力进剿,想以饿虎扑羊的兵力,完成军令与政令统一之任务,不宣而战的国共内战实已爆发,但是进展迟滞,并不如蒋氏想象那样容易克奏肤功。

 中共于日本投降后,虽知美、苏两大国均支持蒋介石,仍然不肯屈和,继续强硬抵抗。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不仅出蒋意料之外,也出美国人的意料之外,还误以为斯大林与泽东有什么默契呢。其实斯大林得到满蒙利益后,很愿帮蒋的忙,只是对在华美军感到疑惧。斯既对冷淡,自亦不必买斯之账。一时之间,瞧不起秦皇汉武的泽东同时与蒋介石、斯大林、杜鲁门对抗起来了。

 支援蒋介石的在华美军,旁观者清,很快看到蒋军不可能迅速解决共军,遂怕被卷入中国内战。更何况中共已对美军助蒋提出抗议,苏联也要求美国自华撤兵,杜鲁门基于中国统一的原则,武力统一既不可能或代价太大,只有回到和平统一的程上来。要和平统一,国共又必须要回到谈判桌上来。美国不得不再度扮演仲裁的角色。赫尔利大使的亲蒋反共立场既过于明显,又与国务院在反共问题上搞得很不愉快,遂于一九四五年十一月辞职返美。杜鲁门乃特命马歇尔以总统代表赴华调解国共争端。当时,马歇尔在美国的地位仅次于总统杜鲁门,而声望或更过之。美国派出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做调人,可见对国共问题的重视,以及要维护美国对华政策之心切。

 马歇尔于一九四五年年底飞抵重庆,带来的不仅是马氏个人的声望,还有“胡萝卜与子”(carrotandstick)——如果听话,不打内战,和平建设,美国将提供大量经援与军援;若不听话,则停止一切援助。蒋介石对马歇尔原有顾忌,因他与史迪威私人关系甚笃。马歇尔固然不至于以私害公,但他绝非亲蒋之人,更不会赞同蒋之个人独裁和一专政。民主的联合政府,依马歇尔之见,乃理所当然之事,也是和谈必需的先决条件。蒋必须依靠美国,并无拒绝马歇尔调停的余地。蒋之法宝无非是强调中共乃苏俄之附庸,以合美方对俄冷战的心态。不过美方则认为,若国共不能合作,导致内战,反而失去以中国牵制苏俄之实力。(参阅Marshall’sssiontoChinaVol.1,P.6—7)

 马歇尔与国民代表张群、共产代表周恩来组成三人小组,经过六次会议,于一九四六年元月十获致停战协议,于十四零时生效。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也终于在国民政府大礼堂召开。(此会议之得以召开,实由于美方之压力,见Bahite,HurleyandAmericanForeignPolicy,P.186)出席代表除国共两之外,还有青年、民盟和社会贤达。

 政协一直到月底才闭幕,中共在民主派与自由分子的支持和合作下,颇占上风,诚如唐纵所说:“在政治协商会,政府好似在受裁判,其屈辱难堪,令人难受已极,但又无可如何。”(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八O)最后通过五项决议,虽于国府委员名额有所争执,但重要的是确定政府改组,结束一专政。蒋介石在开幕式上宣称他将接受政协的决定,他在闭幕式上更讲得甚是冠冕堂皇,声明拥护政协订定的《和平建国纲领》,愿以“保障民主自由为职志”以“建立法治国家为目的”甚至说今后的政府要由各派的中坚分子以及社会贤达,共同来负责,说是“建国的重担,既不是国民的责任,更不是中正个人的责任”最后还说:“今后中正无论在朝在野,均必本着公民应尽的责任,忠实的坚决的遵守本会议一切的决议。”(蒋介石致词全文见重庆《中央报》一九四六年二月一)话说到这里,毫无疑问,蒋介石已遵从政协的民主自由决议,愿意结束一专政,改组联合政府。(参阅VanSlyke,Marshall’sssiontoChina,Vol.1,P.24)当时在场听蒋致词的人,很难怀疑他的真诚,以为内战可免、民主在望。但事后看来,讲词中所谓“中正个人从幼年起,对政治是不感兴趣的,平生的抱负和事业是只知献身于国民革命,以期救国救民”语气已见矫情,而言外更有一段别含深意的话:

 我相信,我们国内此后不会再有私有的武装军队、分立的地方政权,来妨碍政令与军令的统一。否则无论如何高唱民主,而事实上所表现出来的必是各行其是的假民主,甚至完全是反民主的行动。

 在此他暗指中共军(私有武装)与解放区(地方政权),妨碍了政令与军令的统一。换言之,中共如不出军权与政权,则政协所标举的民主是假民主或反民主。他拥护他认为的真民主,自无义务顺从“假民主”就此而言,他要中共投降的基本立场,并未改变。问题在于他把中共的武力定位为军、是私有的,而把他自己的嫡系军队以及国民军视为整个国家的军队。事实上呢,国共两是各拥有“武装军队”的政。叶公超曾向蒋介石提及,英国人问起国民政权既从武力取得,何以中共武力即为罪恶?蒋介石的答复是:“吾人推翻清帝制与军阀割据,不得不有武力,今无此目标,自应不能私有武力。”(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六八)他应想一想,清帝制与军阀割据之所以被“推翻”由于封建腐败不得人心,而此正是当时国民专政重蹈覆辙的弊病,共产正可以此理由,拥有“私有武力”来推翻国民专政与蒋介石的独裁。

 若知蒋氏真正的意图之后,始能理解为何他于公开尊重政协决议之余,不仅不付诸实施,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了。唐纵的记已经承认,蒋介石在“国际要求”下,不得不召开政协的,并非心甘情愿,认为“此次政治协商会议是失败的”是一种“屈辱”(见《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七八、五八O、五九一),美国人也早就清楚明白,蒋介石一心一意要以武力使中共屈服。他们说蒋挟持了中国成为一个民主而富裕国家的一线希望。(参阅U.S.DepartmentofState,UnitedStatesRelationswithChinawithSpecialReferencetothePeriod1944—1949,P.90;Hayford,TothePeople,P.205)

 更不幸的是,政协开会期间,大批特务多次前往捣乱,侮辱出席代表。政协的民主同盟代表黄炎培与张申府的居处,被便衣人员侵入扰,民盟提出严重涉,请求查究,国民代表孙科以政协主席资格,表示道歉,但特务仍未收敛。一九四六年二月十上午九时,近万群众在重庆较场口庆祝政协会议成功时,特务又来闹场,高声喊打,大会总指挥李公朴、政协代表郭沫若、马寅初、施复亮等被殴伤,造成血的暴力事件。过了不久,重庆的中共《新华报》社与民盟的《民主报》社也被暴徒捣毁,报社人员多被殴伤。民盟主席张澜特于二月二十三致函蒋介石,指出特务一再闹事,虽一再“请求政府惩办祸首”没有结果,而又发生捣毁报社事件,责问蒋介石说:

 使我公知之而故予优容,则人将疑其不诚;使我公竟不知之,则人将谓其不明。中国民主同盟同人本于爱护国家、促成民主,并为维持我公威信起见,谨请迅予严惩较场口血案及捣毁《民主报》、《新华报》之主使人,并解散特务组织,责令陪都各治安机关切实保证以后不再发生同样事件,使人权获有保障,而政治协商会议所郑重通过之一切决议,得以确实进行。(载《政治协商会议资料》,页四六五至四六六)

 特务根本是蒋之工具,若非示意,哪会伤人?唐纵记中透,二月六官邸汇报时,蒋主席即有“对民主同盟为共做鹰犬应予膺惩”的指示(见《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五八七),张澜的责问和要求岂非与虎谋皮?

 蒋介石怂恿特务的结果,终于出了大子、吃了大苦头。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一,在政协开会期间被特务打破头的李公朴在昆明被暗杀了。四天以后,著名的西南联大文学教授闻一多在参加李公朴追悼会后也被人杀了。李、闻都是民盟的骨干分子,蒋介石一直认为民盟是共产“鹰犬”、一直想要“膺惩”所以事发之后,十目所视,莫不视向特务,成为震动中外的重大政治谋杀事件。民盟失去两大要员,固然打击不小,但蒋介石及其政府受到的冲击更大,对国民的最后溃败,有推波助澜之功,不亚于几个师的威力。

 民盟秘书长梁漱溟亲往昆明调查此案后,于八月二十五在上海举行记者招待会,报告调查经过和结果:

 可以用吐吐四字来说明此案。一是李案“未捉获凶手”只拿出闻案来“公审”是李案“”而闻案“吐”二是承认是昆明警备司令部两个中下级军官干的,这是“吐”;但是出于凶犯“个人气愤”这样就“”去了暗杀的主谋者。三是“公审”只许中央社记者参加,这是“吐”;但拒绝《大公报》记者及其他报社记者参加,这是“”四是“公审”好像审判完结,这是“吐”;但问是否再审,他们答不出来是“”(梁漱溟《忆往谈旧录》,页二二九)

 此案之所以不能在高之下一口“”了,因为特务干得太明目张胆、民愤太大,然而梁漱溟的调查毕竟无以查出整个内情,内情必须要由里面的人来透。当时戴笠已因飞机失事去世近四个月,蒋介石派唐纵到昆明去处理这件案子。唐赴昆明前,于七月二十二凌晨五时接到军统人事处处长郑修元(化名郑履冰)长电“报告李、闻案与警备部有关”唐于二十三飞抵昆明,郑修元以及云南警务处处长李毓桢与昆明警察局长龚少侠向他“报告李、闻案真相与经过情形”唐要他们“对外谨慎言论”唐于二十六由昆明飞上海,翌飞九江,前往牯岭去见蒋介石报告此行经过,唐说:

 主席愤怒犹未已,大骂霍揆彰是疯子。余曰,闻一多于招待记者会时,侮辱领袖,力斥特务分子,刺过甚,青年人血气方刚,一时控制不住。主席长吁短叹,曰:汝再赴昆明一行。(《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六三四)

 事情闹得太大,失了面子,所以蒋介石大发脾气,大骂霍揆彰。霍揆彰何人?乃警备总司令也,又是陈诚的亲信。唐在牯岭遇见陈诚办公室高参张振国,说是霍受领袖痛骂,无计可出,彼已函昆明稽查处将行动有关人员拘捕,做烈士?选七月二十八下午三时,蒋又召见唐,唐向蒋陈明:

 李闻二案宜分开,以示非有计划之行动,闻案以受刺而出于义侠之偶然行为,李案以云南人出面承担,为报复李公朴构煽部队之义侠行为。主席曰,不好,李案如不破,则暂作悬案。(前引书,同页)

 “以示非有计划之行动”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自认是警备总部有计划之行动,为了向社会代,必须编造故事。李案的故事编造得不好,所以蒋介石要把它暂作“悬案”唐纵于七月三十一再度飞往昆明,与卢汉、顾祝同、霍揆彰等商量具体步骤。云南省主席卢汉说:“案情不必调查,已成公开秘密。”当时的公开秘密就是特务干的,乃决定“由地方青龙、金马等组织中出一人担当本案责任”(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六三五)已可证明原非两个中下级军官因一时气愤而杀人,乃是警备总部有计划的行动,所以才必须找替罪羊出来“担当责任”

 唐纵得知全部真相,并以特务们的案情报告“简略草率”为之“甚不怿”?选(见同书,页六三七)他的记所记虽语焉未详,但蛛丝马迹已很清楚,很可旁证沈醉于《军统内幕》一书中所说霍揆彰实系主凶:

 霍杀害这些民主人士的目的,原来是想讨好蒋介石,希望改派他当云南省政府主席。因为霍是陈诚系中的重要骨干分子,他从陈诚口中了解到蒋介石对同情中共的民主人士一向恨之入骨,满以为这样一来可以更加得到蒋的宠信,却没有想到竟会得到相反的下场。(下册,页四五七至四五八)

 陈诚说蒋恨民主人士入骨,完全正确。事实上,案发前一个多月的六月五,蒋有明确指示“对民盟不必姑息”“应施打击”(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页六二二)霍不“姑息”民盟分子李公朴、闻一多以邀宠,则蒋虽不杀李、闻,而李、闻却因蒋而死矣。美国方面对此事件的反应是十分强烈的,杜鲁门总统于八月十写了一封“措辞严峻”、“甚至唐突”的信,要求中国大使馆立即转送蒋介石,其中特别提到“最近昆明发生暗害中国著名自由主义者事件,不容忽视,这些残暴的谋杀事件不论其责任谁属,其结果已使美国注视中国局势,且益认为中国当局只图以军队或秘密警察等暴力解决重大社会问题,而不采取民主手段”(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十七)马歇尔亦曾于有人在场时,当面向蒋介石提及李、闻二教授被刺事,令蒋十分难堪。(Rea&Brewered.,theForgottenAmbassador,P.2—3)

 蒋介石连手无寸铁的民盟都容不了,遑论“小米加步”的中共,更遑论联合政府?选但是联合政府乃是战后和谈的基础,基础既不存在,则国共停战不过是暂时的,虚有其表耳。至国共在东北公开兵戎相见,一发而难以收拾矣。

 苏联军队进据东北后,最初阻止中共接收,然而由于蒋介石的过度亲美以及美军出现华北,使苏军延迟撤兵(斯大林要求美军同时撤出未果),乃不再阻止新四军与八路军发展。苏军于一九四六年四月十四撤出长,即由三万中共军队进入,投降国民的伪满军退出。蒋遂以“俄国已决心在北满制造共产伪政权”(见蒋介石一九四六年四月二十反省录)为理由,密令徐永昌进剿。此时虽距公开内战还有好几个月,但“停战”变成断断续续的“休战”和平基本上已名存实亡。

 一九四六年五月三,苏军撤出东北,蒋介石、宋美龄夫妇回到南京,五月五宣布还都,五月六斯大林邀蒋介石访俄,蒋竟然认为是“离间中、美关系之最大阴谋”而加以拒绝。五月十九开始在东北发动攻击,先后攻克四平街与公主岭,又于二十三攻占长。蒋原说共军非撤出长不能继续和谈;马歇尔乃要求蒋下停战令以免扩大,而蒋以视察东北为名,告诉马歇尔回来再说。蒋显然觉得一举夺取长,证明中共实不堪一击,乃想大打一阵后再停战。宋美龄陪蒋介石于五月二十四抵达沈后,致一英文长函给马歇尔,除表示仍将遵守前订停战协定外,提出三项要求:一、中共让中央政府接受东北主权;二、中共不干涉恢复全国交通;三、国共代表意见不一时,美方有最后决定权。马将此函周恩来,周于二十六回信,原则上同意作为谈判的基础,只对所提三项要求略做澄清,并要求停战。但停战须等蒋回京,蒋到六月五才回到南京,马歇尔立即要蒋宣布停战以便和谈,而蒋仅允休战十,说是所有条件谈妥后再正式停战。马要求无限期停战,但蒋仅略做让步,允多休战五(参阅Marshall’sssiontoChinaVol1,P.136—139)及休战期限将满,在各方压力下,蒋再延八天。最后中共对宋美龄提出的三项要求多少做了让步,但蒋介石又提出新要求,就是苏北地方政权问题。蒋不仅要共军自苏北撤走,而且共方警察、保安以及行政人员也须撤走,完全由国民接收。中共不答应,只允按照政协决议原则选举改组政府之后,由新政府来接收。至六月二十九休战期满前夕,虽经马歇尔苦心劝说,蒋仍不肯接受马氏的解决方案,也不肯暂行保留未有协议部分,不肯签字停战。也不愿宣布谈判破裂,于七月二要国共五人小组:周恩来、董必武、邵力子、王世杰、陈诚去商谈未了问题,谈了十天仍无结果,蒋借此下令开火,并立即登上庐山,显然是要躲避马歇尔。

 马歇尔于七月十四跟上庐山,此后飞来飞去,到九月一为止,一共九上庐山(幸而马歇尔夫人也住在庐山,尚可公私两顾),一再向蒋进言停战,仍无办法。(见Marshall’sssiontoChina,Vol1?熏P.190)蒋却于八月十一又向中共提出五项要求:一、中共自苏北、皖北撤退;二、中共自热河朝阳撤出;三、中共自胶济铁路全线撤退;四、中共于六月七以后所占晋、鲁各地须撤出;五、中共须于十月十之前自兴安省撤退,自黑龙江、吉林两省撤出一半。这五项要求又超出苏北地方政权问题远甚,真是没完没了。中共则要求停战后才能谈,到九月底,蒋终于答应停战,马歇尔正感高兴,而此时蒋军进攻张家口打得顺手,中共抗议,若不立刻停止,和谈全面破裂,责任由国民来负,顿形紧张。而蒋于十月二又提出有关国府委员名额与驻军地点两点声明。这两点连马歇尔都感不妥,要求见蒋,蒋则避而不见,马将这两点声明交给周恩来后才得与蒋见面,此时马已气蒋,要求杜鲁门把他召回,司徒雷登也认为“蒋氏进军张家口,同时又利用马将军和我继续和平谈判,这会连累及美国方面的信誉的”(《司徒雷登记》,页九)最后马与司徒雷登大使于十月六和蒋谈了八个钟头,连饭都没有吃,蒋仅仅答应停战十。(见梁漱溟《忆往谈旧录》,页二O四)

 周恩来见到蒋之两点声明已不高兴,及知马要中共于停战十之内实行这二点才能停战,更感有助蒋为之嫌,于十月九给马歇尔写了一个备忘录,说明不能接受两项要求的原因,并责怪马助蒋,无意和平。马歇尔辛苦一场,结果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据董必武和王炳南告诉梁漱溟,马帅大发雷霆,气得发抖。(见《忆往谈旧录》,页二O七至二O八)

 正在此危机时刻,国民军队于十月十一攻克了中共重要据点张家口,蒋介石得此佳音捷报,高兴之余,更不顾中共反对以及政协决议,拟于十一月十五召开国民大会。国共之外的第三方面势力仍想做最后努力,蒋于十月二十一接见中间派人士后,又立即飞往台湾,显无谈判诚意,至二十五国民拿下安东,大家才明白蒋早已决定大打特打了。

 马歇尔声望极高、信心极强,对于调停失败当然耿耿于怀。连亲蒋的国民学者邵玉铭,在他的司徒雷登传里,也不得不指出,马歇尔对蒋一意想用武力解决感到非常愤怒。(见Shaw,AnAmericanMissionaryinChina,P.171)黄炎培于一九四七年元旦写的一首绝句:“去年一月政协开,今年决议烧作灰;借问将军马歇尔,将军端为何事来”(见许汉三《黄炎培年谱》,页二O一),很可表达马帅离华前的落寞心情。马歇尔最大的败笔是他以大力促成政协完成自由民主的决议,而不能大力使决议落实,他谴责国共双方的“极端(extremistelements)派”破坏了和平(Marshall’sssiontoChina,Vol.1,P.431—433),实系外辞令,因中共方面的意见相当一致,固然没有什么“极端派”国民方面派系虽多,一切都是蒋介石说了算,他若要和平,谁敢破坏?所以和战的关键人物无过于蒋。蒋一心要“消灭共匪”原无意要和,然于情势,震于马歇尔的威名,不得不加以敷衍,后来发觉美国因战略关系,冷战形势已成,不会主动放弃蒋政府,也不会断绝军援、经援,更因反共的“麦卡锡主义”(MaCarthyism)抬头,亲蒋的“中国游说团”(TheChinaLobby)在华府实力强劲,乃有恃无恐,大耍起“瑞元无赖”的性格,令马帅九上庐山,吃尽苦头,而和谈不成。马歇尔于和谈失败后,曾于十二月一与蒋介石见面,坦白警告蒋,内战将导致整个经济崩溃,绝不可忽视中共的力量,而蒋不同意马之悲观看法,认为中共在他的攻势下,不可能维持八至十个月。一周之后,蒋又向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说,即使没有美援,他亦将在十个月内消灭中共?选(参阅Shaw,AnAmericanssionaryinChina,P.184)蒋既一意要打,劝阻不成,打输了又怪美国人援助不力,又再度呈现了“瑞元无赖”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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