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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川是一个天府之国,气候温和,霜雪稀见,原是长江域最和暖的区域;但西北一带,接近川康界,气温却显然较低。

 这是十月,邛崃山脉,西风正劲,已在飘着雪花。

 大渡河边,一片梅林,-枝斜横,花开满树。

 这天早晨,通往邛崃山的一条古道上,正有两匹骏马,并辔驰来!

 马上,是两个背负长剑,年约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

 左边一个,身穿一袭白色长衫,生得剑眉星目,红齿白,该是女孩子心目中最英俊的人物。

 右边一个,身穿青衫,虽然比不上左边一个那么俊朗,但也五官清秀,神-奕奕!

 这两人一路谈笑,沿着林树,往入山的路上行去。

 白衣少年,目光向四外一阵打量,忽然笑道:“十月先开岭上梅,毕兄!此处寒梅盛放,景物清奇,我们何不在此休息一下?”

 青衫少年摇头微笑道:“文兄,小弟虽然还是第一次前来,但行前曾听掌门人说过,只要过了这座梅林,前面山麓便有休息之处,我们还是赶到前面再说吧!”

 白灰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接着又道:“那么十绝谷敢情也不远了?”

 青衣少年笑道:“哦!那还远着呢,这里才是前山,十绝谷在邛崃北麓,赶到那里,最早怕也要过了年啦!”

 说话之间,两匹马已穿过梅林,来至一片坦坡,坡侧有一所临时搭盖的茅棚,栅中放置了几条糙板凳,和茶水之类,想是备人休息之用。

 棚前却贴着一张大红纸条,写着:“文凭检验处。”

 红纸条边上,放了一张板桌,踞坐着一个神色倨傲的劲装汉子,他看到两人走了过来,冷冷地道:“你们可是报到来的?”

 白灰少年微微勒-,故意让青衣少年走到前面。

 青衣少年闻言之后,在马上拱手道:“在下毕少凡,黄山派门下,此次奉命…”

 劲装汉子没待他说完,不耐地道:“你先下来,要验过文凭才能进山。”

 青衣少年瞧他出口如此蛮横,脸上下过一丝不豫之,但迅即翻身下马。

 白灰少年跟着跳下马背,偷眼一瞧,只见青衣少年从怀中掏出-个黄绫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份面上盖着朱钤记的牒文,双手递过。

 劲装漠子装模作样地打开牒文,瞧了一眼,口中晤着随手还,然后挥了挥手,意思是已检验完毕。

 青衣少年依然用黄绫将牒文包好,揣入怀中。

 “你呢?还不过来?”

 劲装汉子瞪着白衣少年,声喝问。

 白衣少年心中不期然一阵紧张,赶紧趋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文士仪…”

 劲装汉子不耐地道:“文凭呢?”

 文士仪陪笑道:“在下并无文凭,只…”

 劲装汉子双目凶光暴,打量着文士仪,狞笑道:“小子,你没打听打听,邛崃山岂是让人闯的地方?”

 文士仪暗想:十绝谷的人,当真狂傲已极,哼!我若不是有所为而来,就非教训一下你不可!

 但他总究心有城府,脸上丝毫神色没,不慌不忙陪笑说道:“兄台不可误会,在下虽然没有文凭,却有一件信物,请兄台过目。”

 说着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金铃,铃上还系着一条极细的赤金链子。

 劲装汉子一见金铃,面色骤变,本来高跷二郎腿,坐着的身子,蓦地站起,诚恐诚惶地双手来接,口中“啊”道:“催魂金铃!”

 他目光发直,狰狞面,一改而为满脸堆笑。

 “哦!哦!文相公是三公主特别推荐来的,快…快请!”

 文士仪暗暗-了一把冷汗,他根本不知道金铃的来历,更不知三公主是谁。

 但他瞧着对方如此恭敬,知道这三公主一定是十绝谷中极具权威的人。

 公主!三公主,那么送自己金铃的准是女的!

 他心头暗喜,师傅“十绝谷美女如云”的话,业已应验,而且垂青自己的还是三公主!

 他脸上飞起得意的冷峻笑容,接过金铃,向劲装汉子微微点头。

 “两位赶了一阵子路,快到棚中休息一下,喝点茶水再走,前面山径,可是不大好走呢!”

 那劲装汉子此时居然前倨后恭,十分客气,招呼两人入棚坐下,还亲自倒了两杯茶水奉上,两人也连忙称谢。

 文士仪此时,心中直在胡思想,恨不得能早些入谷,去会会那个送自己金铃的三公主。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糊里糊涂的一脚跌入了青云之路,但看那劲装汉子那份恭敬情形,自己只要讨得三公主心,不难在十绝谷中立成红人。

 他踌躇满志,憧憬未来,早已把师傅的嘱咐丢之脑后,一味想着自己这几天来的遭遇。他想起自己在宜昌一家客店之中,和毕少凡相值。

 因为双方都身佩长剑,都卓然不群,引起惺惺相惜,极其自然的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对方自称黄山派门下,奉掌门人令谕,到邛崃山十绝谷应考。因为十月初一,是武林至尊十绝神君在十绝谷创教二十周年。

 他要选拔十名武林后起之秀,传以无敌天下的武功。

 这是一件轰传武林的大事,年轻的人,谁不想一登龙门,身价百倍?

 自己当时曾表示十分慕羡地道:“毕兄黄山名派高弟,此去自可获得神君青睐,小弟虽有景从之心,却苦于推介乏人?”

 那知第二天清晨,竟发生了一件奇事,门不开户不启,临一张桌上,却出现了一只精致细巧的金铃,铃下着一张纸条,上面还有几句纤细字迹:“金铃为记,接引有人,前往邛崃,可偿夙愿。”

 这真是怪事,凭自己十五年苦练,自认为内功已有相当火候,那知有人在自己房内做了手脚,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任他城府极深,此时也不大为踌躇,自己虽然奉师傅之命,前往十绝谷…

 不!那老不死对自己假心假意,并无半点师徒之情,如今自己既已下山,他还管得着?倒是那如云美女,和称雄天下的武功、有着无比力,自己不可不去一开眼界。

 于是便和毕少凡结伴上路!

 当然他在毕少凡面前,另外编了一套说法,说他虽然没人推介,但另有一件信物,十绝谷也许会破格容纳。

 此时,他的话证实了,而且奉命在山口检验文凭的汉子,一反狂傲,殷勤接待,自然显出他文士仪所带的信物,来头极大。

 连毕少凡也与有荣焉,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两人休息了一会,别过劲装汉子,上马入山。

 邛崃山山势峥嵘,百-连绵,两人入山渐深,山径越陡,不时须缘着千仞危壁,绕山而行。

 未牌时分,两匹马转过一重山头,只见前方一处——间,矗立着一座巨大庄院,相距仅仅尚有半里之遥。

 文土仪回头一瞧,发现路旁还着一块路牌,牌上贴着一张大红字条。

 “各派报到之人,可至宾馆休息。”

 文士仪心中大喜,回头笑道:“毕兄,前面有座庄院,我们快到地头啦!”

 毕少凡道:“好,那么我们快走!”

 文士仪神采飞扬的点了点头,‮腿双‬一夹马腹,泼刺刺往山坳奔去。

 他们到了庄院前面,翻身下马,早有两个大汉,过来接过马匹,两人见大门敞开,里面是一排五间的敞厅。

 进门之后,右首一间,门上贴着“报到处”的红条。

 文士仪还是让毕少凡领先,呈验过牒文之后,领到一份白卷,和一个号码,便退了下去。

 文士仪依然取出金铃,说明来意,果然也顺利通过,领到白卷和一个写着“第十一号”的号码。

 再一细看,原来那份白卷,还要详细填写派别、姓名、年龄、籍贯、擅长等项目。

 两人一一照单填写,然后再送到报到处。里面坐着的中年汉子代他们道:“报到手续已经完毕,你们两人如尚未进餐,可到后厅去吩咐饭菜,随身衣物,各依编号,放入卧室。”

 两人唯唯应是,好在各处走道都有路牌,两人依着指示,穿过-廊,找到规定的宿舍,一排十余间,果然每间卧室的门上,也都标有编号,两人放下包裹,再到后面饭厅,吃过午餐。

 这一路上,他们发现已有九个劲装青年,先已报到。

 文士仪目光溜,始终不见有半个女人影子。

 他因自己初来,不便到处走,只得罢了,当下和毕少凡两人,仅在前厅打了个转,便又返回卧室。

 时光过得极快,转眼之间,已是掌灯时候,庄丁请大家去饭厅入席。

 大家鱼贯进入饭厅,按号就坐,只见正中席上,踞坐着一个五十来岁,太阳高高坟起,双目有神的老者。

 大家还当此人就是十绝神君,不由全都肃然起敬。

 那老者睑含微笑,点头为礼,等大家坐定之后,才洪声说道:“老夫索亦夫,承江湖上朋友抬举,赐号三眼狻猊…”

 大家听他自报姓名,不微微一怔,因为在座的十一个青年,全是江湖各派的后起之秀,自然都听人说起过三眼狻猊索亦夫其人,一身武功,罕有对手,不过他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却在此地出现!

 索亦夫瞧着大家的神色,得意地道:“老夫奉神君之命,总管十绝谷门户,今晚能和诸位相见,至感荣幸,因为诸位是来自各大门派,千中选一的优秀弟子,今后转入神君门下,便是一家之人,老夫敬致之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今诸位远来辛苦,暂在本馆休息,明天自然有人请诸位上十绝谷去…”

 文士仪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这里还不是十绝谷?难怪没见到一个女的…

 “诸位一入本谷,就得遵守本谷例,未得允准,不可随意走动,谷中大小之事,不得多说,也不得多问。

 谅来诸位老弟在来此之前,贵掌门人已有详细诰诚,毋庸老夫多说,老夫不过再向诸位提一提罢了,好!大家就请用饭吧,老夫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大家鼓起一阵掌声,三眼狻猊就在掌声中,站起身子,走出饭厅。

 晚餐之后,大家果然各回卧室,连相互交谈都不敢。

 文士仪虽然不知十绝谷有些什么例,但他瞧人家那付神情,料想到十绝谷一定忌极多?自己初来,一切自然跟着大家行动,绝不会错。

 第二天清晨,文士仪一觉醒转,堪堪盥洗完毕,只见毕少凡-匆进来,急道:“文兄,我们就要动身上十绝谷去了,你还不赶快收拾!”

 说完又匆匆走了出去。

 文士仪那敢怠慢,立即背起包裹,走出房外,正好毕少凡也从邻室中出来。

 两人走出大厅,已有几个劲装青年,站在阶下,不一会大家全都到齐。

 只见昨天报到处的那个中年汉子,徐徐走出,瞧着众人道:“兄弟金庸,奉索总管之命,带同诸位,上十绝谷去,咱们这就走!”

 于是十一个人,由姓金的汉子带路,出宾馆,绕向山坳后面的一处峡谷,鱼贯而行。

 文士仪走在最后一个,他四处留神,只觉山路越过许多危崖断壑,小径曲折纡-,而且岐路极多。

 最奇怪的是每走进一条狭径,四边都是削壁绝崖,-岩嶙嶙,生似其他岐径,全是死路,只有自己走的一条,才是通路!

 尤其放目四瞩,那些草山-,萦-起伏,处处景,都十分相似,假使有人误入其中,断难找到生路。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山势越来越险恶,地势逐步往上,通路也更加狭窄,一个个都需要气提足,侧身而行。

 因为左边是光滑的峭壁;右边却是一道深不可测的绝壑!

 走在最前面的金庸,此时停下脚步,向大家提出警告:“诸位留神,这是通往十绝谷最险恶的一段,叫做『落魂涧』,因为这一段路,石质极为松脆,稍一不慎,就会崩坍,把人摔落涧去,所以我们每人之间,最好拉长距离,以减少危险。”

 没人说出,倒也罢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果然全都心生凛惧,依言一个接一个地往仄径前面走出!

 这一座山头约有一里来长,十一个人,差不多走了一盏茶光景,才算完全渡过。

 有的人已经面色惨白,挥汗如雨,文士仪瞧着那十个所谓从各大门派中挑选出的优秀青年高手,轻功提纵术,竟然没一个能得比自己。

 不!简直相差甚远!他睑上不由飞起一丝傲意。

 暗想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各大门派,全是徒有虚名!

 心念转动之间,陡觉眼前一暗,自己一行,刚转过山头,又已进入一条黝黑无比的山之中,只觉脚下时高时低,十分难行。

 尤其弯曲极多,两边山壁,凸出许多石角,锋利如刀,行走其间,全靠身子灵活,反应灵敏,否则稍稍碰上一点,就得刮破衣衫!

 差幸这一段路,并不太长,一会工夫,便走出山,大家视线蓦然一宽。

 群山如屏之中,现出一片盆地,中间一座覆盖极广的院落,屋宇重重,气象森严!

 “十绝谷!”大家心头不同时暗叫了一声。

 文士仪瞧着前面十个劲装青年,身上差不多全被山石划破,有几个头脸手臂,也带了轻伤,渗出血迹,不微微冷哼,俊脸上,又飞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越过广场,走近大门。

 金庸要大家在门外稍候,他整了整衣衫,独自走进屋去。

 不多一会,两扇黑漆大门,徐徐开启,金庸抢步出来,招呼大家鱼贯入内,在大厅阶前,一字站定。

 文士仪偷眼一瞧,只见大厅上一共放着三把椅。

 正中一把椅上,端坐着一位宫鬓堆鸦,粉脸朱,年约二十七八的丽人,她身后一排站着四个小婢,粉靥生,美目盼地打量着他们十一个青年!

 左边一把椅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黄衣的僧人,眉大眼,生相狞恶。

 右边一把椅上则坐着一个头戴道冠,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年约四十开外,目光闪铄,脸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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