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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地方
 我提高声音:“嗨,你说甚么,怎么说她陷害你?”

 堂又怒又急:“是卫夫人向总监提议,把这人交给我看管的!”

 其实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时黄堂这样说,我也说不出话来。白素叹了一声:“黄主任,接下来——今天和明天交接的那一刹那,会发生甚么事,谁也不知道。那巨人或许会突然之间在我们眼前消失,这种情形,虽然绝不可理解,但不论在甚么情形下,只要照实直说,也就没有甚么代不过去的。”

 堂苦着脸:“照实直说,也要有人相信才好啊!”白素道:“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作证。别人真要不信,也只好由得他们了。”

 堂仍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我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别像是了死老鼠那样,我们共同处理古怪的事还少了么,你怎么忽然如此没有信心?”

 堂长叹一声:“唉,卫斯理,此事大大不妙,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可千万不能事后不理。”

 我拍心口保证:“绝不会!”

 堂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仍然愁眉不展。当时,我也没有料想到事情后来嵊心茄的发展,只当黄堂至多不过被上头责备一下而已。同时,也对自己的说暗姆至浚估计过高,也对人的丑恶,估计过低,所以,很是对不起黄堂。不过,倒由此发展出一个新的,绝妙的故事来,所谓有一失必有一得,这倒是始料不及的意外收获,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下,我们一起进了大宅,才在大门口,我就觉得那巨人的神情有点异样,他东张西望,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等到进了大厅之后,他发出了一下声响。他虽然又聋又哑,但是从简单的声响之中,倒也可以辨别出他的喜怒哀乐来。他在机场中的那几下怒吼,惊天动地,这时发出的声响,一样在耳际引起阵阵匾簦可是却可以听得出,他心中高兴之至。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道:“奇怪,看情形,他像是很喜欢这里。”

 白素道:“岂止喜欢而已,他简直对这里,很是熟悉。”

 说话之间,那巨人手舞足蹈,大踏步向前,在正当中的一张太师椅站定。

 我们都以为他会坐上太师椅去了,谁知道不,他在太师椅前,直了身子,看来很恭敬地站了一会,满面喜容,转到椅背后,站着不动。

 白素过去,和他指手划脚,他也回答着,两人“对话”相当久,我们人人看着纳闷,黄堂还在不住唉声叹气。

 等到白素和巨人对话告一段落,白素才道:“他曾来过这里——当年,是和一个四巧堂的长老一起来的,他随侍在侧,还是一个小⒆印=哟他们的,是一个中年人,我估计是陈长青的上代。”

 陈长青出身奇特,和良辰美景大有渊源,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人,血中那种草莽英雄的遗传,总有多少作用,会和四巧堂这种怪异的组织有来往,也不是甚么出奇的事情。

 可是,白素接下来又转述了巨人的话,却令我们都为之愕然。

 她道:“他还说,这次到这里来,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在回程之时,若有可能,他要一丝不变,重温那一天的情景。”

 老实说,直到这时,我还是无法想像,难以假设他的“回程生命”是怎么一厥拢所以听得白素这样说,只好苦笑,无以为应。

 怎知白素再说了几句话,更令人咋舌,她道:“他说,就在这里,他知道了自己可以有双程生命。”

 我、黄堂和良辰美景齐声讶然:“甚么?”

 白素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且别出声。同时,她也眉心打结,像是正在想该如何说明才好,过了片刻,她才道:“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四巧堂长老,是他的养父——他长到两岁上下,已被人看出又聋又哑,所以被人丢弃在野地,是那长老救了他,把他养大的。那长老…本来是那长老可以获得双程生命的,可是那长老却把这个…奇遇,让给了他——”

 白素说到这里,我已叫了起来:“这算甚么,是购物优待券吗?可以让来让去的!”

 白素道:“这一部分,我也不明白,曾问了三次,但可能一则由于当时他年幼,二则可能是事情太复杂,难以用手语全部表达,所以他说来,有点不清不楚。”

 我大摇其头:“这像话吗?这是事情最主要的部分,怎么能够不清不楚?无论如何要他说个明白。”

 良辰美景也道:“是啊,这屋子中有甚么古怪,竟可以产生‘双程生命’这种怪事。”

 堂则苦笑:“要说趁早,为时无多,他一到了昨天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素举起手来:“别急,这事急不出来,我和他沟通的方法,比起正式的语言来,要落后很多,一着急,更是混乱。”

 我道:“那么,尽量问个明白——这是我们仅有的机会,只有那十来小时,错过了之后,永远不再!”

 白素深深了一口气,又和那巨人对话起来。

 这一次,那巨人看来兴奋无比,就像是正常会说话的人,兴致极高,话也多了起来,滔滔不绝一般,是他“说”得多,白素“说”得少。

 大约经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白素才转过身来,神情疑惑:“据他说,当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的生命变成了双程生命,是他临死前才知道的,也就是说,他开始回程生命,才知道曾发生过甚么事。”

 我闷哼一声:“这很合理,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小⒆樱当然不明白连我们现在也都不明白双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瞪了我一眼,怪我多口,我忙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不再言——我明白,事情种之复杂,白素不容易说得清,要是我在一旁不断打岔,那更加夹不清,难以明白。

 白素续道:“他虽然聋哑,可是脑部的其他功能完好,记忆力尤其过人。”

 我又想口,可是一张口,还没出声,就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我想说的是:那当然,他记忆力不好,绝学不会那么高强的武功,也学不会那复杂的四巧堂手语了。

 由于我没有出声,所以白素可以连续说下去,她道:“当时在这大厅中的情形,他历历在目,其时,可能还在清代,因为他说,另外一个老者在,那老者的辫子极长,几可及地。”

 那巨人活了七十二岁,若那是他八九岁,算是十岁之前的事,一来一去,是八九十年前的事——这样的计算法,很是混乱,但是我也想不出如何计算。

 就算是在清朝未年,那也不是很奇怪之事。

 这巨宅历史悠久,超过百年,殆无疑问。

 白素又想了一会,才道:“巨宅主人、那长辫人,和四巧堂长老在交谈,他在一旁侍立——”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抢着道:“且慢!”

 白素不等我提出叫“且慢”的理由就自顾自道:“三人用的是笔谈,各自飞快地写着孛,而他,却不识字,他一直不识字。”

 我木来是想问“难道另外两人也会四巧堂手语”白素这一说,等于已回答了我的问题。

 堂忍不住也说了一句:“笔谈是聋哑人和他人交流的最佳方法,他何以不认字?”

 白素道:“他的一切生活、学能,都由那长老负责,他在十岁那一年,也曾问过那长老,何以不教他认字,那长老的回答是:学会了字,就会和正常人多沟通,而和正常人沟通总是聋哑人吃亏的多,所以,愈少来往愈好。他是特地不让巨人学认字的,使他可以尽量与世隔绝,少吃点亏!”

 我们听了,尽皆默然,虽然有说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事实情形,颇有绝不如此者!

 我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老话:“人心可怕啊!”白素道:“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那三个人在说些甚么,只觉得过了不久,那三人更是争辩起来——下笔愈来愈快,而且,脸红耳赤,动作也愈来愈大。他又看到,那长老不断地指着他,使他知道事情和他有关,那令他更是惶恐,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甚么事。”

 我趁白素略停一停之际、急忙地了一句:“他也‘说’得够详细的了!”

 白素这一次,没有怪我:“接下来,就到关键问题了,我还要再问他一次。”

 白素说着,就再度面向那巨人:指手画脚起来。我留心看着,只见白素和那巨人不住(好几次)伸手向上指,像是在说,上面有甚么事发生。白素是在一再查询,而巨人的每一次答覆,也很肯定。

 我心想自己总算也可以明白一些四巧堂的手语了,不由得暗自高兴。

 白素转个身来,继续道:“过了一会,争辩似乎已有了结论,那长辫老者向他招了招手,他当时心中更是害怕,可是长老做了不必害怕的手语。他走到老者面前,老者伸手拍着他的头,向屋主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白素这句话一出口,听者愕然,良辰美景大叫:“这不像话!”

 堂道:“他不聋了?”

 我维护白素:“或许是那长老事后向他传达的!”

 白素道:“都不是,是他自己‘看’到的确是四巧堂中的人,全是聋哑人,可是他们的一个创办人,并不是天生聋哑,而是青年时期,遭了仇家的暗算,才变成又聋又哑的。此人聪明绝顶,不但创出了一套复杂无比的独特手语,而且也精通语,四巧堂中人,也个个必定苦学语。他们自己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却可以看到别人说话!”

 我骇然:“我们在说话,他全看得出来?”

 白素道:“是!”良辰美景伸了伸舌头:“乖乖,还好我们绝不曾说过他的坏话!”

 堂道:“还是不对啊,他既然会看语,自然也应该会说语了!伪胤涯敲创蟮木-做全身运动,来和他作交谈?”

 白素摇头:“一来,我不用四巧堂手语和他交谈,他不会当我是自己人,不岚研矶嗍滤蹈我听。二来,看语是一回事,要说,又是一回事。一个不会说埃天生是聋哑的人,根本不知道甚么是语言,只能用嘴的动作,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做为手语的一部分,并不能成为一套完整的语言。”

 白素解释得很明白,我做了一个手势,请她继续往下说,因为再下去,就到了关键时刻了!

 白素道:“那老者对屋主人说的是:‘便宜了这个小娃子了!’他当时也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发生在这大厅中的事,一直到很久以后,那长老临死时告诉他,他这才明白。”

 镑人齐声问:“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道:“事情颇复杂,原来那长辫老人,和那长老是老朋友,屋主人又和长辫老人相识,长辫老人知道屋主人的一个秘密,这秘密和人的生命有关,可是连屋主人在内,也不能完全明白,只知道和长命百岁之类有关,所以才在讨论,由谁从这个秘密之中,得到好处。”

 我听到这里,已大摇其头。

 白素斜睨着我:“你是心中在说,有那样的好处,屋主人为甚么不自己享用!”

 我道:“是啊,此人多半是陈长青的祖上,若真有甚么长命秘方,他如今可能还在世上,比陈长青更要长命,陈长青也不必出家去寻甚么生命奥秘了!”

 白素道:“这一点,我也大是疑惑,曾一再询问,可是他由于当时年小无知,那长老却也未曾向他代,所以他也莫名其妙。”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这一点大是重要,偏偏又不清不楚,真叫人难过。

 白素继续说道:“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把这个好处,给当时在场的那个小-!

 我在那刹那之间,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我一张口就叫了出来:“那好处是,使人能有双程生命!”

 白素也立时点头,证实了正是此事。

 而我想到的第二件事,却没有说出来——要不是我知道那巨人有看语的能力,我也会说出来。我知道了他有这能力之后,我怕我所说的,被他看了去,只怕会生出事来。

 因为我想到的事,很是可怕。

 罄矗我和白素讨论,白素摇头道:“你把甚么事都向坏的一方面去想。”

 我说道:“你不能否定有此可能!”

 白素也默然不语,显然是她也以为大有此可能。

 我想到的是,当时在大堂中的三个大人,都知道有这个可以获得“双程生命”好处的秘密,可是他们在争辩了一阵子之后,并不是三个人都争着要享用这好处,却把好处给了一个小⒆印

 这种结果,我猜想是他们同时也知道,或者是害怕,在得到这个好处之后,嵊猩趺锤弊饔茫他们自己不敢试,却拿孩子来作试验品!

 所以,这样旷古奇闻的怪事,才落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自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拿无知的孩子作试验品,去冒三个大人都不敢冒的险,这三个大人的行为,简直卑鄙之至!

 我当时想到了,却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巨人对那长老的尊敬,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我提出这一点来,他当然不会同意,只怕会和我过不去,我可惹不起这样的一个巨灵神!

 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当然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好在和这个故事虽有关联,但并非大重要。重要的是,那巨人当时是如何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当下,白素在点了点头之后,我没有再说甚么,她了一口气:“当时,他是小⒆樱自然是大人说甚么,他就听甚么,他也根本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那长老和屋主人,其时也和长辫老人一样,用动作夸奖他,令他很高兴,所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象也很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道:“对他来说,应该是‘两辈子’也不会忘记才对!”

 白素笑了一下:“对,两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已经是他的第二辈子了!”

 良辰美景头接耳了一阵,齐声问道:“他…就是在这屋子中,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听白素一路说来,当然可以得出那巨人就是在这屋子中得到了“双程生命”的结论。良辰美景这一问,只不过是要加以肯定而已。

 所以,我抢着说:“当然是——”

 说了之后,我又想起刚才白素和那巨人在“交谈”之中,曾不住指向上面,所以,我又补充了一句:“是在这屋子的楼上,不知是哪一层。”

 说了之后,我颇扬扬自得,因为那表示我至少也明白了一点四巧堂的手语!

 白素望了我一会,在她的眼神之中,我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在对我不以为然。

 然后,她道:“不在楼上,是在地窖之中。”

 我陡然一怔——我绝对可以肯定,刚才他们交谈之中,只有向上指的手势,没有向下指,表示在地窖中有甚么事发生的手势。

 我刚想张口问,陡然之间,我明白了!

 我是留意到了白素和那巨人在交谈之际,曾不断有向上指的手势,于是才自作聪明,以为事情在楼上发生。可是事实上,事情却在地窖发生,而他们在交谈之时,却又并没有向下指的手势!

 这说明了甚么呢?

 这说明了,在四巧堂的手语之中,向上指,就表示下面!

 那是和寻常的手势完全相反的!

 这创造手语的主人,心机之深,真是无以复加。他不但创造了极其复杂的手语,还唯恐被外人识破,所以在手语之中,采取了和寻常手势完全不同的动作,人家就算看懂了一些,也必然被引到错误的道路上去,我刚才就是那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感叹声,白素又望了我一眼,她知道我想通了,向我点了点头。

 我又吁了一口气,聋哑人为了保护自己,花的功夫,可真不少!

 我从说了蠢话到明白,只是一刹那间的事,除了我自己和白素之外,别人都不曾知道有这个过程。

 白素一说出“在地窖”却引起了良辰美景相当程度的惊讶和紧张。

 因为这巨宅的地窖,另有专门路径,良辰美景也曾长期躲在地窖之中,使温宝裕以为地窖有鬼。

 她们对巨宅的地窖,自然很是熟悉,一听说那里可以有力量使人获得“双程生命”当然觉得好奇。

 她们道:“在地窖中,那地窖——”

 白素道:“那地窖中全是棺木。”

 是的,那地窖中,排满了棺木,棺木比寻常的大,每一具都用传统的油漆方法,保养得极好。是以那地窖中,森无比,连温宝裕这种天下怕地不怕的小镒樱没有事,也少下去。

 温宝裕的“有事”是他知道那些棺木中,全是陈长青的祖先,他曾利用X光机去透视,发现棺木中的骸鼻,都很壮,而且,都有大型的兵器陪葬。

 陈长青的上代,曾和另一些人在历史上显赫过一阵子,这在我以前的故事中,已有代,此处不赘。我想说明的是,温宝裕的这项行动,只开始了不久,就被陈长青和我阻止了,一来是此举有亵渎祖先之嫌,二来也没有甚么作用。

 所以,对那些地窖中的一切,可以说,连陈长青也不是很了解的。

 白素继续说下去:“他被带到了地窖,看到了许多棺木,小⒆幼匀桓械胶ε拢就紧拉住了长老的手,长老不断命令他不要害怕,他看到屋主人和长辫老人,走到一具棺木之前,掀起了棺盖,跨了进去——”

 白素说到这里,我和良辰美景都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因为在地窖中的棺木虽然很大,就算是空的,但是要两个人跨进去,也很困难。

 白素沈声道:“那具棺木是一个入口,通向一处所在,由于地窖中棺木多”

 良辰美景口:“一共是六十七具!”

 白素道:“每一具都作正常用途,只有这一具,是暗道的人口!”

 良辰美景又摇头:“不。”

 白素扬了扬眉,看来她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何以良辰美景会不同意她的叙述。

 良辰美景道:“在六十七具棺木之中,确有一具是空置的,但那并不是甚么暗道入口!”

 白素明白了,她“啊”地一声:“你们打开过?”

 良辰美景笑:“岂止打开,还在里面住了不少天,吓温宝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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