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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绝大秘密
 年叔叔沉不语,像是另有看法。这时,方一甲了口:“是很怪,有一次,我有一支人参,是有七两重,乐老太爷肯出重金收购,我却坚决不肯,只要求看看…和你一样,想见识一下金龙运金的情形,可是也没获答应。人参是救命的大事,他仍尚且不肯,可见那是绝大的秘密!”年叔叔又沉默了片刻,才长叹了一声,继续沉缅在往事之中。

 他搬到客栈之后,和军师进出,都有打招呼,可是未曾论,倒是许多江湖朋友,夕和他聚饮,十分热闹。那一晚,年叔叔和几个人在聚饮,召了一个卖唱的在唱曲子听。

 唱曲的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皮肤出奇地白,简直是肌肤赛雪,一双眼又大又漆黑,除了这两个特点之外,她的容貌身材如何,反倒盖过去了。

 她的嗓子也极好。帮她伴奏,拉一把破胡琴的,是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琴艺普通,而且有气无力,十分之无打采。

 年叔叔听着不愉快的琴声,皱了皱眉,正想发话,忽然院中传来一个十分清脆的声音,喝采道:“好嗓子!”

 紧接着,军师就从他的房间中踱了出来。

 八间上房围着院子,中国北方人有一个习惯,惯于畅开门户,年叔叔和几个朋友在轰饮,并没有关门,所以军师一走出来,年叔叔他们就可以看到他,一时之间,人人静了下来,倒显得那少女的歌喉,格外动听。

 各人都静了下来,是为了军师的一表人才。军师和年叔叔,那时相隔还有七八步距离,他一出来视线就落在年叔叔的身上,年叔叔也望向他,两人视线接触,年叔叔心中就打了一个突。

 年叔叔闯江湖,经验丰富,不论是什么人,在他眼下打一个转,他就能把这个人的身份,猜中七八分。这时,他看到军师长身玉立,气度非凡,心中刚喝了一声采,就接触到了军师的视线,也立即感到了他眼神之中那股难以形容的气。

 人的眼神,十分难以掩饰。孔子都论述过心术和眼神的关系。人的心术不正,眼神之中,就会一股气,再也掩饰不了。

 年叔叔不,并没有把心中的吃惊表出来,一时之间,他也猜不透军师的身份。紧接着,他又看到军师的目光,落到了那卖唱的少女身上。

 年叔叔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军师的目光,简直是两道利刃,像是要把那少女生活剥了一样!这一点,连那少女也感觉到了,她甚至停了极短暂的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军师的这种眼神,证明了他极度好,年叔叔心中不暗叹了一声,心想若是有机会,倒要好好劝他一劝,字头上一把刀,好好的一个人,要是跌进了的陷阱之中,就难以自拔了。

 而这时,军师已向前走来,伸手向那拉琴的一指:“嗓子是够好了,只可惜一把琴配不上!”军师这句话一出口,就证明了他是音律的行家,年叔叔自己也正想说这句话,所以一听之下,心中就已经大是赞赏。

 那拉琴的汉子一听,却冷笑了一声,拉出了一个长长的破音,停了手,斜着眼,看着军师,冷冷地道:“一把破琴,能拉出什么好音来?”

 军师淡然一笑:“对你讲道理,你也不明白,破琴怎么拉不出好音?一枝破笔,放在王羲之手里,照样写得出好字来!”

 拉琴的汉子霍然起立,一扬手,便把手中的破琴向军师抛了过去。

 当军师向这边过来的时候,对中国武术有极高造诣的年叔叔已经看出,军师的武术根基极厚──这一点,也像眼神一样,瞒不过人,不论怎样伪装,一举手,一投足,在行家的眼中,都会显出来。

 年叔叔一看到拉琴的这种行动,心想这家伙要遭殃,只怕要捱打。

 年叔叔很同情这种落魄江湖的人,已准备出手拉他一把,免得他吃太大的亏。

 可是军师一伸手,接了胡琴在手,并不生气,跟着,调了调弦,琴弓一拉动,只拉了一句,原来拉琴的汉子就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那唱曲的少女,把她一双晶莹澄澈的眼睛,睁得老大,望向军师。年叔叔和几个朋友,已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军师再走前几步,向那少女一笑,声音温柔:“大妹子,我来替你伴奏一曲!”

 少女脸上略红了一红,点了点头。

 军师在少女的身边,又向年叔叔看了一眼,年叔叔顺手拽过一张椅子,向前轻轻一送,椅子贴地飞出,恰好落在军师的身边。

 军师朗声道:“谢了!”

 他坐了下来,琴音畅,如高山水,衬着那少女清甜无比的嗓子,一曲未完,已经把客栈中的人,全吸引了过来。

 一曲唱罢,不等少女和拉琴的开口,白花花的大洋,从四面八方抛进来。军师可能一时兴起,多半也是存心想在会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夫,或者想在那少女面前,卖弄一下,他竟然忘了要掩饰自己的身份,道了一声“得罪”身形一长,闪进了年叔叔的房间,出手快绝已取了两顶帽子在手。

 其时并非隆冬,体面人戴的是呢子的有边礼帽,他一抓了两顶帽子在手,身子滴溜溜地转着,退至了院子之中,用帽子去承接四面八方抛过来的银洋,身手灵敏之极,飘来掠去,看得人眼花,不但抛过来的银洋,无一落地,而且事先有若干落在地上的,也全叫他在进退间,用足尖挑了起来,落进了礼帽之中。

 这一来,更是采声雷动,不少人为了要看他的身手,把银洋抛得极远,他人在院子的右角,银洋向院子的左角抛去。可是军师的身手真好,不但接住了银洋,而且还在身法上玩出了许多花样来,身子或俯或仰,或弯向后,或盘旋飞跃,看得人如痴如醉,原来坐着的年叔叔和他的朋友,全站了起来,大声喝采。转眼之间,两顶礼帽之中,已堆满了银洋,军师朗声道:“多谢各位!”然后,他一下子就来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双手托着满是银洋的帽子,送到了少女面前。

 满面笑容,脸不红,气不,居然还能说俏皮话:“这叫作‘借花献佛’!”

 那少女俏脸通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拉琴的汉子急忙走过来,一下子给军师跪下,就叩了三个头:“我们父女两人,多谢爷台,一生不忘!”

 原来那潦倒汉子竟是那少女的父亲,军师把两帽子的银洋给了少女,单膝跪下,扶起了那汉子。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看出了军师对那少女大有意思,都存了看热闹的心,不肯散去,年叔叔也正要出去和军师打招呼时,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人丛之中,响起了一阵暴喝,喝的是:“好身手!”

 同样是三个字,真心诚意的喝采声,听来就和有心生事的大不相同。

 而这一暴喝,人人都听出,绝不是真心的喝采,所以大家都循声看去,只盼又出来一个高手,和军师较量一下武艺。

 可是当大家一看到发出呼喝声的那人时,却一下子全静了下来,人丛也陡然分了开来,让那人大踏步走进院子中来。

 那人五短身材,三十上下年纪,壮之极,每两步走一步,就像是有无穷的精力,自他的身上迸发出来一样。在他的身后,另跟了四条身形魁伟的大汉,都在际,挂着盒子炮,在柄之上,系着鲜红色的,长长的红绸穗子!

 领头的那个壮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黄金屯子的民团总团长。

 在那一刹间,年叔叔在军师的脸上,看到了闪电也似一现的惊惶神情,可是立时恢复了正常,笑地向着总团长:“承赞!”

 总团长来到了军师身前,一双锐利之极的目光,在军师身上,上下扫着。虽然说没有甚么可能,但这时,人人屏住了气息,就像是真能听到总团长的目光扫在军师身上所发出的“刷刷”声!

 军师神态自若,向那少女作了一个“不要怕”的手势,少女现出感激莫名的神情,也带着几分担心。

 总团长终于开了口:“若是我记不差,这位爷台,自称是哈尔滨来的教书先生?”

 军师笑:“正是,我是中学教员!”年叔叔这时,心中暗骂了一声“鬼话”!可是他也不知道军师的真正身份,他暂不出声,想看下去,弄明白一些再说。

 总团长冷笑:“教书先生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军师仍然十分悠然:“家学渊源,自小就练的,倒叫方家见笑了!”

 总团长一挥手:“我是人,别向我掉文,老实说,对你有点怀疑,想摸摸阁下的身子!”

 “想摸摸阁下的身子”就是要搜身一番,总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有恃无恐,而且绝不留余地,就算军师真的是一名教员,亦无法接受这样要求的!

 而总团长在这样说的时候,锐利的目光,盯住军师的际,盯得军师的笑容,也带了两分不自在。

 年叔叔这时,心中也不“啊”地一声,他也看出来了,军师的带十分宽,里面可能藏着暗器,若是搜了出来,那可得惹出麻烦!

 军师仍然笑着:“有这规矩吗?”

 总团长的话更不客气:“别的地方有没有不知道,黄金屯子就有这规矩!”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四条大汉已经把军师围在中心,那少女已吓得花容失,泪花转,双手还托着满满的两帽子银洋,不知如何才好。

 少女的父亲像是想求情,可是浑身发抖,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总团长再踏前一步,已经扬起手来,就在这时,军师的面色一变,看来准备顽抗,也就在这一刹间,年叔叔沉声道:“且慢!”

 他大踏步跨出来,向总团长一拱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可以不必劳动总团长了吧!”

 年叔叔这时,说这样的话,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说假话,只不过是要总团长住手。

 能够当得上黄金屯子民团总团长,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别看这个总团长五短身材,貌不惊人,可是他在江湖中翻滚了半辈子,若要写他的事迹,只怕不止一本书──现在,当然约略一提就算,连他的大名也不必写出来了,如果写出来,只怕时至今,还会有来自关外的朋友,会发出“哦”的一声的。

 总团长在军师大演身手的时候,已杂在人丛之中,而且着人飞奔着,把他手下,四个得力助手,四大金刚叫了来,就是如今围住了军师的那四条大汉。

 这四大金刚,也是奇人,他们兄弟四人,一胎所生,他们母亲因为生产时太痛苦,生下了四个孩子就死去,四个人由父亲带大,小时候是出了名的野孩子,少年时遇到了高人指点,学了一身武艺。他们四人难得的是心意一志,遇到强敌,根本不必换意见,就知道谁进谁退,配合得天衣无

 那时,总团长已经看到了年叔叔,他自然知道年叔叔的身份地位。在礼教上,他应该先向年叔叔打个招呼。可是那时,他已在军师表演的身手上,隐约猜到了军师的身份,那令得他心头大为震动,吃惊之极!

 试想,一个大马匪集团的第二号重要人物,混进了屯子来,会有什么好事!不是明摆着黄鼠狼跟拜年,不安好心吗?所以,他一双眼,盯在军师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直到四大金刚赶到,他知道军师绝难逃走,这才一声暴喝,现身出来的。

 军师也是太顾及卖弄──他是要在那少女面前表现自己,因为他好如命,在黄金屯子那几天,虽然每天都去嫖,可是哪能足,及至见了那少女,三魂六魄,倒有一大半出了窍,什么也顾不得了!

 总团长绝未曾想到,他已大占上风,眼看这个可疑之极的人物,快要原形毕之际,年叔叔会突然打横手上一手!

 他知道年叔叔在乐老太爷心目中的地位,何况年叔叔独闯关东,种种英勇事迹,他全知道,等闲也不敢得罪。所以他虽然心中紧张,可是却仍然满面堆笑,应声道:“年爷,可是怪我没向你请安么?”

 年叔叔摇头:“总团长,你误会了,这位,确然是我的朋友!”

 年叔叔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十分强词夺理,而且,总团长只要又问一句:请问贵友尊姓大名?他就非当场出丑不可。所以他说了之后,就向他那几个朋友问:“是不是?”

 那几个朋友也是惯走江湖的,当然是答应。总团长一看那几个人,全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也沾惹不起!

 这时,总团长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今天这阵仗,可以说已经奈何不了这个可疑人物了,可是也决不能就这样白白放他过去!

 所以,他一声长笑:“好,年爷既然那么说,不必再动手了,不过,想和年爷,以及年爷的朋友,喝三杯酒,也个朋友!”

 年叔叔知道最好立刻打发总团长走,不然,总团长精明能干,自己总难帮人帮到底,可是总团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总不能拒绝。

 所以年叔叔一摆手:“请!”

 他一面说,一面跨向前去,一手握住了总团长的手,一手握住了军师的手向房间走去。

 一握住了军师的手,年叔叔就知道自己可能帮错人了!因为军师的外表,看来虽然镇定之极,可是他手竟是冰凉的──人若不是心亏,怎会害怕成这样子!年叔叔立时向军师望去,军师也向他望了一眼,两人四目投,年叔叔更是心中雪亮,因为军师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意!

 可知如果他若是落在总团长的手中,必然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直到这时,年叔叔仍然不知道军师的直正身份,他携着两人,进了房间,总团长向身后一摆手,又令四大金刚进来,吩咐道:“没事了,把聚在一起的人赶散!嗯,卖唱的父女不要离开!”

 军师扬了扬眉,那少女和父亲靠在一起,神情仍然惊恐之极,看来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爱惜。

 军师在这时候,还不忘怜香惜玉,向那少女一笑:“别怕,喝完三杯酒,再和你唱曲子!”少女连连点头,看来军师所的那一手,虽然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但是也令他赢得了那少女的爱心。一进了房,总团长左脚踢出“砰”地一声,把门踢得关上。这一下行动,多少令人感到愕然,一个朋友已斟上了满满的三杯酒,杯有拳头大小,酒是最烈的三锅头,三杯酒一字排开。

 年叔叔先取起一杯,军师也取了一杯,总团长一杯在手,一声长笑,向着年叔叔说:“年爷,江湖风波险恶,你心地着良,千万小心!”

 年叔叔不知道总团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军师已接上了口:“江湖上讲的是义气,恩将仇报这等事,不是没有,可不会由堂堂男子汉来做!”

 总团长才望向军师:“说得好!”他一个“好”才出口,一仰脖子,一大杯烈酒,已经倒进了口,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军师向年叔叔举了举杯,双手持着杯,表示敬意,也一饮而尽。

 年叔叔一面喝酒,这才明白了总团长的意思,是怕他帮别人的忙,而别人反倒会害他!由此可知总团长心中有数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现出疑惑的神色来。军师“哈哈”一笑,现出了他豪迈的本来,他拿起酒壶来,又斟了三杯酒,然后向年叔叔一拱手:“年爷,多谢你替我解了围!”再向总团长一拱手:“总团长的眼好厉害,佩服,佩服!”

 年叔叔笑:“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军师一声长笑,昂首:“弟兄们抬举,都叫我军师!”

 虽然“军师”是一个很普通的名词,可是白山黑水之间,方圆千里,谁人不知道焦田的大马队中,有一个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军师!

 年叔叔听了,也不陡然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一时管闲事,会惹上了这样一个厉害脚

 那是所有的屯子都出重赏要缉拿,拿住了立刻砍头的匪首;若是总团长一意坚持,自己只怕也保不下来!

 而年叔叔的几个朋友一听,更是大惊失,有两个陡然一震,手中的酒,全都洒了出来,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他们全是当地的体面人家,刚才竟附和了年叔叔的话,把一个剧盗认作了朋友,此刻心头的震动,可想而知!总团长倒十分镇定,一拍大腿:“真痛快!果然好俊的身手。”在他没有反应之前,气氛十分紧张,因为各人都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如今他这样一说,人人都吁了一口气,因为都知道,总团长是人情做到底,决定卖这面子给年叔叔了。

 所以,年叔叔首先拿起酒来,一干而尽,总团长陪着饮了,军师端着酒杯,看了一会,才一饮而尽,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来。那几个朋友,也心慌意地喝了酒,有两个,呛得咳个不停,狼狈之至。

 总团长又微微一笑:“闻说军师的一手飞刀绝技,百发百中,真是了不起!”军师一笑,一伸手“拍”地一声,按松了带上的活扣,一抖手“叭”地一声响,整条带,摔在桌上。

 再一翻过带,看到带的反面,密密排着柳叶飞刀,柄柄寒光闪闪,看得人头皮发麻。

 军师笑:“要不是总团长手下留情、年爷的说情,飞刀再多,也敌不过四大金刚的盒子炮!”

 总团长冷笑一声:“屯子里的情形,你倒摸得清楚!”

 军师道:“不瞒总团长说,我们本来准备攻打黄金屯,夺了来自立为王的!”

 总团长一扬眉,神情自然的在问:“有那么容易么?”

 军师向年叔叔道:“讨张椅子坐!”

 年叔叔忙道:“总团长请坐,军师请坐,唉!真是,招呼客人坐都忘了!”

 总团长和军师坐了下来,军师才把如何先绑小少爷,引民团追击,再加以伏击,他所计划的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

 他居然有本事把这一切,说得十分平淡,可是总团长却听得心惊跳。虽然他知道,军师说了,就等于告诉他,再也不会有这个行动,可是仍难免骇然!

 年叔叔和那几个朋友,也听得目定口呆。

 军师说完,拿起第三杯酒来喝了,自嘲道:“好的毛病改不了,总是会惹祸,一心想讨好大妹于,没想到自己了馅了!”

 年叔叔感叹:“那唱曲的女子年纪还轻,阁下是不是可以不要…!”

 他本来想说“不要作孽”的,后来一想,这样说语气太重,所以就住了口。

 军师站了起来,一揖到地:“年爷放心,这女子我一见锺情,是决心娶她做押寨夫人的了!”

 年叔叔也喝了第三杯酒,三杯烈酒下去,有点飘然,他大声道:“我可是大媒…”

 军师道:“一定请大驾来喝喜酒。”

 年叔叔知道在如今这关头,绝不能冷落了总团长,所以又道:“还是总团长行,一眼之间,就替黄金屯子消弭了一场大祸!”

 总团长也客气“这全是年爷的面子!”

 年叔叔人十分四海,他明知总团长就这样放走军师的话,心中一定不舒服,所以他不动声,就把十十两的金条,趁人不觉,揣进了总团长的怀里。

 总团长突然怀中一沉,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年叔叔若无其事和朋友豁拳呼喝去了,他也就来了个却之不恭,再也没有出声。

 军师为人何等精细,这一切自然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笑。

 总团长既然受了贿,那就好说了,可是这时,年叔叔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太为己甚。军师这时,和年叔叔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已成莫逆,所以他接受了年叔叔的意见。

 他向总团长一扬手:“总团长,今晚我在这里尽兴喝酒,天亮之前必然离去,要是太阳升起,你看我还在屯子里,死活任凭!”

 总团长笑了一下:“那就不打扰各位了!”

 他双手一抱拳,转身就走了出去,军师和年叔叔相视一笑,军师把那卖唱的少女和她父亲,都叫了进来,一起喝酒唱曲作乐。

 当晚,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向少女表,但毫无疑问,那少女的一颗芳心,已然紧紧系在他的身上,等到离开了黄金屯子之后,军师一表身份,把这卖唱的父女两人,唬了个半死,自然更不敢说个“不”字。

 军师后来,隔不多久,真的十分隆重地娶了那少女做押寨夫人,后来,在马匪活动之中,那少女仗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学会了不少东西,提起“军师娘子”来,也赫赫有名,军师千方百计,替她找了两柄当时极其罕见的小手来,军师娘子也练成了双手发,百发百中的功夫。

 这全是后话,而且和这个故事,也没有很直接的关系,所以提一提就算。值得说一下的,倒是军师娶娘子的时候,年叔叔真的以大媒的身份出现。当晚,他向明照人的新娘子打趣:“想不到吧,那么斯文的汉子,竟然会是胡子!”

 新娘子娇羞无限,对她的丈夫批评了一句:“他才不斯文哩!”

 这一句话,惹得哄堂大笑,新娘垂下了头,本来雪一样白腻的颈子,也成了通红!

 真正值得提,所提不外的是两件事,这两件事,和后的故事发展,都有一定和重要的关系。

 两件事都在酒酣耳热之时发生,一件在当时,只是微不足道的闲谈。军师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后,忽然叹了一声,一手按在年叔叔的手背上,呆了片刻,才道:“年兄,我现在虽然落草为寇,可是也是好人家出身!”年叔叔立时点头:“殆无疑问。”

 军师又长叹了一声:“何以竟然会沦落至此,自然也一言难尽了!”

 年叔叔是何等样人,当然知道其中必然有不足为人道的隐衷在,所以他打了一个“哈哈”:“我只当你姓军名师,谁理会得你别的事!”

 他这样说,是表示对军师的家世出生,一点也没有兴趣,只是要结他这个好朋友。军师一拍桌子,感到十分痛快,又对饮了一杯,才道:“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起我姓什么了,年兄,我姓冯!”年叔叔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军师忽然有十分古怪的神情,用那种眼光望定了年叔叔,又忽然问了一句:“年兄成亲了?”

 年叔叔笑了起来:“你有意替我作媒?”军师笑得很畅:“我有一个妹妹,和年兄可称匹配,可惜她远在千里之外,她从小就在法兰西念书,不知道会不会说中国话…”

 年叔叔当时,只觉得相当奇怪。当时,在外国留学的风气并不盛,尤其是女子,更是绝无仅有。军师居然有一个妹妹在法国留学,这事情就非同小可,可知他必然有十分显赫的家世──那时,像年叔叔这样的人物,也是未曾离开过国门半步的!

 当时,军师又道:“也难说,或许有缘千里来相会,谁知道呢?”

 年叔叔也应了一句:“是啊,谁知道呢?”

 这是一件小事,当晚在黄金屯子这个客栈之中,提起的事,一直到若干年之后,才发生了作用。

 发生的是什么作用呢?在上一个故事“夜归”中,一直有年轻人和一个身在瑞士的细菌学家冯夫人,有暧暧昧昧的关系,略运用一下脑筋,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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