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这是在哪儿?”鹿路的眼光像婴儿一样无辜而好奇。程远青心里一动,若干年前,当鹿路的父亲第一眼看到鹿路的时候,她一定也是这副模样吧?
“你在家里。我和褚强在陪着你。”程远青说。
“我没有家。”鹿路绝望地说。
“你以前没有家。以后会有一个家。”程远青非常肯定。
“我以后的家在哪里?”鹿路困难地思索着,眼神空
。
“我们的家,就在我们的心里啊。”程远青柔声道。
“你是说,我的心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家?”鹿路渐渐地恢复了思维。
“是。”程远青很肯定地说。
“我没有心。我没有家。”鹿路面如死灰。
程远青抱着鹿路,如同她是一个小女孩。程远青说:“鹿路,你的心到哪里去了?”
“我生下来就没有心。”鹿路迷茫但是很清晰地说。褚强在一旁看得发傻,觉得好似谶语。见两人的态度都极认真,只有满怀疑虑地观望下去。
程远青说:“鹿路,你的意思是你一生下来,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鹿路说:“是。我不知谁是父亲,谁是母亲。我是多余的人。没人爱我,我又何必爱惜自己!”
程远青庄重地说:“身世不幸,这不是你的罪过。你一定无数次叩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样悲苦?你觉得这一定是你天生有罪。所以,当你知道是养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一生报答她,报答她的孩子…”
鹿路忧郁的眼睛睁得很大,注满了惊愕和狐疑,但这些光芒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闪动和变幻,很快成为一片灰烬。
鹿路反驳说:“程老师,我承认你说的某些地方对,我是私孩子,一个野种,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抚育了我的养母,我有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的恩情。养母不在了,我就尽力报答她的儿女。程老师,在这之前,您说的都对。可是,我对三哥,不是简单的报恩,我爱他。他不幸,我更爱他。为了这份爱,我会献出一切。您不是说要给自己的生活找一个意义吗,我找到了。不论我和多少个男人上过
,可我的心从来没有放在那张
上。它干干净净地放在家乡的草地上,我只爱三哥。”
褚强听得非常感动。说实话,他对
女深恶痛绝,都是些人渣,为了一点钱,居然把身体零敲碎打地卖了。他一直想不通那些世界级的大文豪,怎么描写了那么多优美的
女。比如羊脂球比如玛斯洛娃比如茶花女…现在听到一个活生生的
女描述自己卖身的理由和对爱情的向往,让他动容。
程远青知道更严重的挑战在即。刚才的谈话,虽说犀利,还在鹿路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那么,她下面要触及的话题,就更直接更残酷了。也许,她应该就此打住?深入地揭开一个人内心的疮疤,脓血四溅白骨嶙峋的场面,所有的善良人都难以忍受的。可是,如果浅尝辄止,鹿路的内心就无法得到真正的解
那纠
了她一生的梦魇,也会永远作祟。如果鹿路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或在惨痛的打击之下,精神趋于混乱呢?不得不防。斟酌再三,程远青决定谨慎
进?
程远青说:“鹿路,你很爱你三哥。是吗?”
鹿路毫不迟疑地说:“是。非常。”
程远青说:“如果三哥的病能好,你会和他结婚。”
鹿路说:“那当然。”紧接着又补充道:“即使三哥病不好,只要我能挣到足够的钱,我也要和三哥结婚。结婚之后,我再也不会干这活了。结婚前,我要先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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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青缓缓地说:“鹿路,咱们先不谈钱。假设你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你知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鹿路很快地答道:“这我知道。”
程远青说:“鹿路,我知道你很爱你三哥。可你知道,你三哥爱你吗?”
“这…”鹿路张口结舌。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程远青单兵深入:“两个相爱的人当中,爱还是不爱,是很明确的,你怎么好像很意外?”
鹿路
口
说:“我想,他是爱我的。”
程远青说:“听你口气好像没多少把握?”
鹿路不悦道:“我有把握。”
程远青知道触到了鹿路的痛处,遭到责难。这不是鹿路对程远青的不敬,而是她必得躲开。程远青怎能让她躲开?现在接近问题苦涩的内核了,切不可手软。程远青说:“对不起,鹿路。可能我不够了解情况,如果有冒犯,请你原谅我。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三哥是爱你的?”
鹿路口舌焦躁,很不耐烦地说:“我敢说他是爱我的。否则,我寄回去的钱,他怎么都收下了?他还老说谢谢我…”
“就这些?”程远青穷追不舍。
“就这些,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你有完没完了?你?!”鹿路突然变得穷凶极恶呲牙咧嘴,面部和脖子上红红紫紫的伤痕一起沁血,简直如夜叉出更。
褚强吓了一跳。鹿路不是非常尊重程老师吗,怎一下变得青面獠牙?看看程老师,还是人淡如菊。
程远青情知已和鹿路,一齐走到悬崖边缘。要么人仰马翻,要么柳暗花明。不能退,必得
进。程远青说:“鹿路,爱不是一厢情愿。就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爱情的证据,恕我直言,实在是太苍白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如果妹妹在外打工,号称有一份很体面很高收入的工作,给自己寄些钱来治病,我以为他接受下来表示感谢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估计,他从来没有用任何一种方式表示过他是爱你的,不管是文字还是口头。所以,你所说的爱,是没有证据的!,不但犯罪需要证据,爱也是需要证据的。没有证据的爱,只能是镜花水月!”
鹿路脸色铁灰,褚强真怕她又一次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