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晓维暂时打消了与周然速战速决的想法,她听懂了乙乙隐约给她的暗示:坊间传闻周然目前正处于事业关键期,在这个当口离婚,会有损他的形象。
周然这些年事业发展得很不错,但晓维认为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或许还扯过他的后腿。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与周然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友情和亲情的存在,所以现在她还是不要拆他的台,等他顺利过了这一关再说。
但是,婚是一定要离的。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下定的决心,决不轻易改变。
既然不能把周然
得太紧,那就只能自我调节了。看到乙乙与沈沉在婚礼结束后便驾车出发渡“
月”晓维也受到了启发,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晓维出发的那天,航班晚点了一小时。她在机场给周然的助理打了电话,告知他自己要出远门。以前晓维找周然,他要么在飞机上,要么在会议上,手机总有一半时间处于接不通的状态,所以她很久前就养成了“有事找助理”的习惯。
晓维百无聊赖地在候机室翻完两本中老年妇女最爱的杂志《知己》和《情人》。巨大字号的标题比封面女郎占据的版面都大,一本写着“亲爱的丈夫哟,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七年的蹉跎岁月”另一本写着“女人啊,知足常乐才是幸福的源泉”
广播通知开始登机。周然的电话恰在这时打进来:“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你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
“有过,你不知道而已。”
“别一时冲动做傻事。”
“我出门散散心而已,怎么就做傻事了?”
周然还未回应,电话里已经有人喊:“老周,再不回来,罚酒了喔。”他那头有一点
,多半在娱乐场所。
“就这样吧,我要登机了。”晓维挂了电话,将两本杂志随手砸进垃圾筒。
单身旅行的林晓维已经走过了四处地方。人生地不
,她不泡吧,不夜游,每天早早回到宾馆,除了上网、看片和玩游戏,没有更多的娱乐。
这个晚上,她又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玩着某个单机小游戏,越玩越上瘾,等一鼓作气玩到通关,已经是下半夜,不得不在本子上将第二天的行程作了调整,然后去洗澡,准备睡觉。
浴室里,水汽氤氲中弥漫着馥郁的香气,令晓维有点晕眩。她浑身
淋淋地四下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角落里的一捧新鲜白玫瑰,几小时前她随手丢在那儿的。正是这花的香味害她发晕。
晓维拿起那捧花,将花瓣一片片揪下来,撕碎,丢进马桶,放水冲走。水汽里那诡异的香气终于消散了,而她的手指上的余香,却怎样洗也洗不去。
已经很久无梦的林晓维当夜陷入离奇的梦境中。她梦见自己在雨中奔跑,雨下得不大,可淋在身上非常冷。她跑了很久,总也找不到一处避雨安身的地方,跑到失了力气,越跑越慢,最后一步一挪地走着。
而那些雨滴,却不知何时化作了花瓣雨,起初是白色的,纷纷扬扬地漫天洒落,又不知何时,那些从天而降的花瓣换成了红色。
梦中的晓维有些疑惑。她很少收到过花,而且她不喜欢红色。她平生只收到过一次红玫瑰,就是周然向她求婚的那一回。可是现在,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红玫瑰花瓣?
她低头拈起一片,四下寻找。周围突然升腾起雾气,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耳畔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晓维大惊,再低头,手指上那一片花瓣凝成一滴鲜红的血。她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她的手指间还萦绕着先前扔掉的那些白玫瑰的香气,而她身上的汗水,犹如刚才被雨水淋
的梦境。婴儿的啼哭也是真实的,正从墙壁另一面传来,隔壁那对小夫
哄孩子的声音也隐约可闻。这间宾馆隔音效果不太好。
晓维又洗了一遍澡,冲掉一身的冷汗,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今天又旧疾复发。
多年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晓维天天都在这样的噩梦中哭着醒来。周然推醒她,搂她入怀,轻轻拍着她,把她当作孩子一样,哄她重新入睡。
她是那种醒来就不容易入睡的人,翻来覆去难再成眠,害周然也睡不好。
那时的周然很有耐心。冬天,他把两人一起裹进厚被子里,给她讲催眠故事。他的故事从来没有创意,但他的音
与语调在深夜里像动听的催眠曲,她不知何时就又睡着了。夏天,周然陪着她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教她辨认天上的星座。这之于她是另一件催眠的事,用不了多久便有了困意。
她还记得有一回,第二
是周末,周然索
不睡,带着她去了小区外面的花园,捉回许多萤火虫。
周然其实不太会哄女人。以前他肯哄她的时候,用的也是哄孩子的方式。那时晓维就想,周然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晓维将这样不合时宜的回忆挤出脑海。难道果真要应了书上常讲的那样,当要与一个人分别时,才会记得那人的好。这么多年,她与周然的关系形同
肋,早已记不得对方的任何优点。
但是,晓维想,如果当年没出意外,如果那个孩子能够顺利出生,是不是一切都会是另一个样子,无论她,周然,还有他们如今的生活?
那一年,意外怀孕的晓维,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但是她一直在努力地适应。
她在
头堆满了孕婴杂志,她摒弃了一切不良习惯。本来就挑食的她,由于孕吐连水都很难喝下,但她含着泪一口口
掉那些她平时从不肯吃的蔬菜的绿色叶子。
周然也在努力地适应。晓维的妊娠反应很厉害,闻不得油烟味,他每天回家系着围裙做饭。他在看专业书籍的同时也研究孕妇食谱。
有一次他晚上有应酬,因为对方客户飞机延迟两小时,其他同事在等待的时间里开始打牌,而他匆匆赶回家中替晓维做好了饭,又赶回饭店。
那时候,他们真实心意地期待着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晓维没想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全心全意地等待它的时候,它却消失了。
那一天公司实验室里发生了意外事故。本来晓维已经到了安全地带,但她突然意识到到她在情急中忘了关一个阀门,那将有可能给公司带来灾难
的后果,她又匆匆地跑了回去,并且受了一点轻伤。
若是正常人,不会有大碍,可她是孕妇。
医生说:“这个孩子最好不要留下。你们还年轻,以后有机会。”
胎儿已经六个月,只能做引产手术。手术结束,医生面无表情地让家属确认。
晓维挣扎着想看她的孩子一眼时,周然捂住她的眼。
晓维哭得很伤心。那个小生命就像恶作剧小精灵,改变了她未来的一切后,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
晓维的睡眠从那时起开始变差,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渐渐虚弱。
知情人说:“她怀孕怀得那么辛苦,本以为马上就熬到头了。六个月啊,孩子完全成型了,再多一个月都能成活了。这事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
晓维急切地渴望再怀一个孩子。她
着周然,赖着周然。可能是引产手术损耗了她的身体,直到一年半以后,她才再次怀孕。这次晓维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到了第九周,其实那天她只不过踮着脚伸手去拿放在柜子高处的一个试剂瓶,落脚时她的脚突然
筋,重心不稳地一歪,抻到了
。
只因为这么小小的一个事件,几小时后,她又一次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晓维就此精神崩溃。她噩梦连连,夜夜在梦中哭泣。她的梦总是与实验室有关,与婴儿有关。再后来,她工作时都会产生可怕的幻觉。
周然说:“先别工作了,好好休息一阵子。”
晓维听从他的安排,给自己放了一个很长的假期,每
看书上网听音乐,养花养鱼,收拾房间,做饭,等他回家。
周然那时正处于事业的转型关键时期,每
忙忙碌碌,疲累不堪。
他在婚后出人意料地离开原先那家实力雄厚、薪水优越的公司,接受了一家濒临破产的的小公司的聘请。他的运气与每一步的选择都足够好,他从技术经理做到总经理,令那家公司扭亏为盈,转危为安,并成为那公司的股东之一。当老板举家移民,把更多的股份出让给他。再后来,他说服其他股东,将公司加入某个著名大集团,凭借他们的资本与后台,在几年内将原先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迅速发展成为本地知名企业。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晓维试着重新找一份工作。周然说:“留在家里吧。我喜欢回家时楼上亮着灯,敲门时有人给我开门,一进屋就闻到饭香。”
那时候晓维已经无法继续原先的工作,也没做好找一份新工作的准备。她接受了周然“我赚的钱里有你的一半功劳”这种说法,安心地做了全职家庭妇女。她研究各种新菜式,她学会了
花、
纫和按摩,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周然,还有她自己。
其实这样的静谧时刻已经只是偶尔。周然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经常是晓维做好了一桌饭菜,却等不到人。晓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忧郁,狂躁,沮丧,失落,并且难以自抑。再后来,他们开始吵架,冷战。
晓维自己支撑得很辛苦。她不需要很多钱,她只需要一点贴心的关注与安慰。而这一切,当时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的周然却没有给她。
周然也很辛苦。他的事业进入了最艰难最重要的阶段,他不需要林晓维帮他什么,他只需要一个回家后可以安静休憩的港湾。而这一切,当时陷入轻度抑郁症的晓维也给不了他。
那时周然认为晓维小题大作。很多女人都失去过孩子,但是没有人像她那样摧残掉自己。他将晓维的神伤理解为,她本是因为孩子而与他步入婚姻,如今孩子不存在,而他们的婚姻还在继续,这一点令晓维无法容忍。
那时林晓维认为周然已经厌倦了这场婚姻。他本来就是为了孩子才走入婚姻,如今孩子不存在,这场婚姻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渐渐地开始忽视对方,漠视对方,鄙视对方,仇视对方。他们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错过了彼此。
晓维孤身一人漂泊时,乙乙与沈沉也慢慢悠悠地开着车一路南下。他们的
月旅行选择了自由自在的自驾游,两人轮
开着车,配合得还不错。
当初乙乙决定与沈沉结婚时,觉得他俩速配指数
高的。比如沈沉最喜欢的几部电影她也
喜欢的,沉沈最爱吃的几种食品里没有她特别讨厌的,沈沉最讨厌的几种动物恰好她也不喜欢。她认为这种审美观一致
是两人能够和睦相处的基础。
但事实上,当他们入住饭店的第一个晚上,乙乙就发现两人的相处远没有她想像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与她相处的那个“对方”虽然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标准中文,如她一样黑发黑眸黄皮肤,连籍贯和出生地都与她相同,却是一个自童年起就到了国外,受了二十几年标准西方教育的家伙。这样的人与她不是一个物种。
第一次争吵关于订房。之前分工作准备时,丁乙乙随手订了一间有两张
的标准间。沈沉认为她太不重视他们的旅行,数落了她两句。
其实乙乙本无心与他故意保持距离,她只是因为不常外出旅行所以搞不清各种房间的区别。可沈沉上纲上线,仿佛她犯了通敌之罪,她岂会受气,气冲冲地说:“你好像忘了,我们周末才算正常夫
。今天是周四!分
睡是正常的!”然后便摆了整晚上的坏脸色给他看。
第二次争吵关于分帐。丁乙乙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很煞风景地详细记帐,她记
还不够好,总是扯了沈沉问“过路费与加油费多少钱”“那顿饭多少钱”后来沈沉忍不住说:“别算那么清楚了行不行?这次旅行的全部路费也说好了是由我出的。”
“谁跟你说好的?为什么要你出钱?我又不是没钱。”
“但这次旅行是我提议的,起初你不赞成,后来你改变主意愿意陪我一起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当然要由我承担费用。”
“你当我是伴旅小姐么?那仅仅替我承担路费可不够。”乙乙口气冷冷,却摆出一个轻佻妖娆的动作。
“丁乙乙,你这人真是太没劲了。”沈沉板起面孔。
“哦,你后悔跟我结婚了?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办理离婚手续。”
“丁女士,你好像忘了,我们协议里规定的,两年以后才可以谈离婚。”沈沉的口气也冷了。
毫无疑问的,这个晚上他们又冷战了。
他们争执的内容形形。
比方说,乙乙洗衣服时用了太多量的洗衣粉,沈沉在纠正她的同时向她讲述环保主张,从而被丁乙乙控诉他“以外国人的苛刻的畸形的标准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横加干涉指责”进而把国际社会对国人的种种误解扭曲都赖到了沈沉的头上。洗衣服这等
小事在几分钟内便上升到了关于国家立场民族尊严的头等上事上,直听得沈沉瞠目结舌。
比方说,沈沉有个让人乙乙想撞墙的习惯,他总是在旅游景区里提着一个袋子捡游人留的垃圾。这本是环保主义者的高尚行为,却再次戳伤乙乙脆弱的民族心,她一口咬定这是敌特分子沈沉对国内同胞的变相污辱,是故意让她难堪。她为了表明要与他划清阶级界限,中途自己跑掉了。
凡此种种,都是
蒜皮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沈沉觉得乙乙无理取闹
发脾气太可恶,而乙乙觉得沈沉假正经又坚持原则不让步,实在讨厌。好在丁乙乙大人大量,沈沉也不记仇,第二天他俩又没事人一样地按着计划,友好和谐地一起奔赴当地的各大知名旅游景点。
类似的事件越来越多,每每闹得两人不痛快,所以他们不得不紧急增加了新的协议内容:要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对方的意图;说话前要三思;不得干涉对方合理的行为…诸如此类。
某
晚间二人到达新的目的地,等候办理饭店入住手续时,某位发福的老男人搂着年轻娇
衣着暴
的女子从外面进来,歪歪斜斜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后,前台服务员嘴角
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于是临到他们俩作房间登记,当服务员仔细核对证件时,沈沉主动出示结婚证:“我们是夫
!”
服务员一脸茫然:“不需要这个。”
“请你看一眼。我们真的是夫
。”
服务员尴尬地接过,看清了的
期:“哦,二位新婚愉快!”
“你神经病。”乙乙在电梯间抱怨。
“我俩的证件住址不是一个地方,我又是外国国籍,如果不给他们看结婚证,他们一定会误解。”
“那又怎样?”
“我们是合法夫
出行,为什么要被别人当作不正当关系?”
“这位大哥,不是夫
出行就是不正当关系?你真纯洁。”
“口误口误,我就是想表达某种意思,不想别人误会。”
“好吧,我明白了。”
“理解万岁!”
这样几天下来,乙乙渐渐习惯了沈沉的种种古怪行为,见怪不怪了;而沈沉也摸
了乙乙的脾气,尽量顺着她让着她。两人的相处是需要磨合的,磨着磨着就合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两人又吵上了。
本来,他们刚刚度过了最甜蜜温馨的一天,手挽手在古朴清幽的江南小镇里游逛,与当地居民一起跳了舞,在酒吧的墙上留下签名与涂鸦,在河里放了许愿灯,一边划着船,一边讲述彼此的过去。
河面灯光点点,身边耳畔水声阵阵,远处歌声隐隐。
沈沉讲述自己六岁以前在福利院长大,从来不记得父母的模样,后来被人接到国外,十八岁以前一直住在寄宿学校,后来半工半读念完了书,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监护人。
乙乙则告诉他,她的父母在她少女时离婚,妈妈在她上大学以前去世,她毕业后不久外婆也病故了,从此她也变成一个人。
这两人上了
,结了婚,此时才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互相了解,次序有些奇怪。但是,有这个过程总比没有强。
遇见故人时乙乙正靠着沈沉的背半睡半醒,上升中的电梯“叮咚”一声停下来,有人进入,稍后,乙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雅凝?”
喊出她已弃用多年的名字的中年男人白白净净身材发福似曾相识,乙乙立即从沈沈的背上闪开。
“真的是你,我以为认错了人。”中年男子看着她迷茫的表情自我介绍“我是孙志平呀,你孙叔叔。没记起来?我是你…”“孙叔叔,我记得。”乙乙瞬间恢复了清明的神情,利落地打断他的话。
孙志平说:“我到这儿来开会。你是来旅游的?”他好奇地打量一下沈沉“这位是…”
“朋友。”乙乙迅速接口。
他们恰好住同一层。孙志平主动与沈沉握手,
换名片。乙乙没在意,打着哈欠洗了澡,不等头发晾干就摸上
。她困得睁不开眼了。
沈沉上网查东西,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那人是你的什么人?”
“很久以前的一个长辈。”乙乙漫不经心地回答完便进入了梦乡。
她睡得蒙蒙眬眬中,感到有人帮她擦头发。先前她头发还滴着水就钻进了被子。
。她
迷糊糊地想。
沈沉的服务态度虽然积极主动,服务质量却不怎么样,扯得她头发痛。后来他又换了吹风机,热风吹得她头皮生疼。她“哎哟”了一声,沈沉把干发器的出风口挪远了一点点。扶着她的脖子放她重新躺下时,他将她的枕头翻过来,估计原先那面
了。
干
的头发加干
的枕头,比先前舒适很多,乙乙很快睡沉了。
然而很快她又被另一种不适给弄醒,身上忽冷忽热,有
迫感,
不过气。当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沈沉刚把自己埋进她的身体。
乙乙倒
了一口气,瞬间清醒了,半带恼意地使劲地推他:“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呀?”
“。”沈沉在黑暗中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很困也很累,我们的协议里说,不能在对方…啊!”乙乙的挣扎与抗议最后只换来自己的一声尖叫。
虽不情愿,但似乎也算不上吃亏,何况她真的又困又累。乙乙嘟囔一句:“算了,随你吧。你不要忘记戴套子啊。”然后便放弃了抵抗。她的困意又渐渐袭来,随着他的动作犹如漂在夜晚的海面上载浮载沉,但每每她将要睡过去时,总会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又弄醒。
这样反复了几次后,乙乙忍无可忍地使劲掐他:“你弄疼我了。”
第二天乙乙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估计是沈沉自觉昨晚有愧于她,所以放她睡个囫囵觉。之前数天她可是每天一早就被他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她在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到有人与沈沉说话,沈沉说:“我们下午就走了…去S市。”
等乙乙洗漱完毕,沈沉已经收拾好了他的行李,房间里的物品也全部归位,连乙乙到处随手
丢的私人物品也被他摆整理到一起,以免她遗漏。
乙乙赞叹:“
沉,以后你如果失业了,可以去当管家。”
沈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检查房间。
乙乙觉得沈沉今天不算高兴。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今天她睡懒觉令他们不得不取消一处行程,沈沉碍于他们的和平共处协议不得发作而郁闷。但是,管他呢。
他们用了几小时的时间到达下一个目的地。路上,乙乙因为沈沉边开车边打电话借题发挥地找了他的麻烦:“热爱地球诚信文明的优秀人类沈沉先生,你开车打电话难道符合你的文明守则吗?我也是地球人,我的生命安全难道不在你的保护范围之内吗?”
“对不起,可是事情真的很重要。”
“我的性命也很重要!”
他们新下榻的酒店房间里竟然摆着十分喜庆的巨型花篮。乙乙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你弄的?”
“公司送的。晚上有人要为我们接风,你愿意去吗?”
“谁?”
“我公司,还有供应商。我们的副总裁刚好在这里谈新一季的订单。”
“可供应商的事情与你这个搞技术的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因为原材料需要我们来做鉴定,我跟他们也有联系的。”沈沉解释“听说是供应方提出的邀请,要替我们庆祝新婚。”
“看起来你很吃香嘛。”乙乙说“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沈沉很意外地发现,他们的接风宴席上竟出现了重要人物,正是他的上司合作多年也无缘一见的对方公司的集团高层,所以他那位面部肌
一向僵硬的混血男上司,今天一反常态地亲切活泼。
对方那位大头目可巧与乙乙同姓,一脸迫人的严肃,不怒自威,但对待沈沉却很和气。他对于席间的公事讨论很少发言,却对沈沉的爱好特长很有兴致。
乙乙对他们的话题也没兴趣,只一心一意地埋头吃饭。耳边听得两方都在夸赞沈沉。对方的某总经理感叹:“沈工年轻有为,未来不可限量。”己方的副总裁点头:“沈工很有可能成为我们集团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一位地区技术总监。”
酒席中间一度只剩下沈沉、乙乙与那位严肃的丁先生,房间顿时冷清下来。
乙乙也把餐巾一扔,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我想出去透透气。”她整个晚上没说一句话,问她问题她也只是以笑带过,令别人自感没趣,便不再多问。
沈沉想阻止她,还没来得从餐桌下拉住她的手,丁先生已经先开了口:“凝凝,你真的讨厌我到了这种程度,连结婚这种大事都不跟我说一声?”
乙乙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丁先生把手伸向沈沉:“我是乙乙的父亲。沈沉,很高兴你能成为我的女婿。”
丁乙乙与沈沉不算完美但尚可称之为美好的
月旅行,就这么砸了锅。
乙乙在回去的路上强忍着不发作,而有人偏偏火上浇油,那位喝得半醉的副总裁给沈沉打电话,声音大到连乙乙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公司的功臣!我们下一季的订单终于拿到折扣了,为了这个折扣,我们已经谈了两个星期了…很好,很好,记得早点回来工作…”
乙乙简直气炸了肺,一回房间就跟沈沉开吵:“沈沉,你虽然啰唆又麻烦,但我始终以为你是个诚实的人,没想到你玩
人这么在行。今天你把我涮得很开心吧?”
房卡捏在乙乙手中,她连房卡都没
就冲进内室了。沈沉啪地带上门,在黑暗里冷冷地说:“信不信由你,今天这事我根本不知情。但是你,丁乙乙,我觉得你才需要向我解释。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娶了人家的女儿,却丝毫不知情,其实你才开心得很吧?”
“沈沉,幸好我们只是一场协议婚姻。”
“协议婚姻也是婚姻,你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
“我说,你有点游戏心态可以吗?别这么认真好不好?笑死人了。”
“对,我现在最后悔我居然想认真地与你维持这种关系,即使可能只有几年时间。”
然后就是冷战,彻底闹翻。乙乙当天晚上就打电话订机票要回去。沈沉冷眼看,不拦她。
第二天乙乙自己叫了出租车就走了,丢下她买的大包小包都不管。其实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后一站旅程。
在去机场的路上,乙乙让司机师傅在一家大型的手机连锁店停下。她进去买了一副蓝牙耳机,付了款,刷刷地写好地址,请店员立即送货。她可不希望沈沉因为被她气坏而精神恍惚地边开车边打电话出意外。
沈沉与丁乙乙都很冤枉。
沈沉是真真正正地不知情。那位在丁董身边做了大半辈子的精明世故的孙助理,在向沈沉要了名片后,第二天大清早就将他的身份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立即向他的上司作汇报,又以告别为名去探听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那么巧,他们去往的地方,丁爸爸也暂时在那里。
至于丁乙乙,她已经十几年对父亲不理不睬。在她答应赴约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沈沉他们的供应方与父亲有关。等她发现事情不妙时,她已经来不及解释。何况当时她疑心沈沉与别人合谋戏弄她,她更懒得去纠正了。
于是,这场由量变成为质变的必然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