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6 锦中百结皆同心
不过是清名罢了。
之于战火波及处的生灵涂炭,这,算得了什么呢?
她恨他吗?
倘有恨,亦绝非是为了这个,只会基于他以卑鄙手段对付轩辕聿。
但,现在,不过是一条穗子,这条看上去很干净的穗子,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而他有‘杀他’作为魔鬼
换的
惑筹码。
无非,是让她为其所用。
否则,真死的,该会是她吧。
可,退一步讲。,只要他死了,一切其实都会
刃而解。
然,她要这么做吗?
说到底,做为帝王,对垒沙场,只为王图霸业,只为彪炳
秋。
即便行此不磊落的手段,也属无可厚非。
天下世人,看到的,在意的,确仅是那胜者王,败者寇。
于这点来说,他并没人任何错。
但,不管怎样,现在,继续倚着他,她是不要的。
一念落,她的手,从他的手中迅速地夺过簪子来。
他没有料到她的擒夺会这般灵巧。
这其实是两
间,墨
将军教她用来防身的基本格拿术。
她本是练舞之人,躯体四肢自都是柔软无比的。这等格拿术,若以柔力使来,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譬如,从他的手里,以柔化刚地夺去这枚簪子。
她,这么急,就要动手了吗?
百里南的眸子稍稍眯起,戎装下的手却是丝毫不动,亦未从她的手中去夺回簪子。
她,不该是这般愚笨的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突地揪鸣一声,前蹄跃起,跃起间,他的手旋即使松开扣住她的脸,离开面纱后她的
,去拉住缰绳。
缰绳握于掌中的刹那,整个人似失了重心,失重中,她避过他的钳制,娇小的身子从他的臂弯下直坠落马,坠马的刹那,她看到,那七彩的穗子,灼得她的眼,生疼生疼。
重重地跌伏于地上,哪怕她自幼练习骑马时,没少被马摔过,这一次,仍觉到很疼。
但,来不及顾及这疼,那跃起的马蹄令人心惊地,眼见着要踩到她的脊背,她就地打了一个滚,避开踩踏下的马蹄,随后,方起身,只站在离百里南丈远之处:“请夜帝记得许下的军令状。”
她并没有提那道
换条件。
因为,她明白,那是不容她辩改的。一如,她彼时的‘三杀’军令状,他同样充了她。
他要她的归顺,这点,很明确。
而她还不能慷慨地赴死,即使是卑微的活,她总是要得到那一人最后的讯息。
她回身,径直从夜军公开处走过,一步一步走回城楼之下。
这一步步行去,她没有看任何人脸上的神色。
哪怕,把她想得再如何不堪,都没所谓。
现在,去计较这些,没有任何用,只添了自己的心堵。
行至城楼下,她尚没有拿出鹰符,令族兵开城楼,就见吊桥徐徐放下。
略抬起眸子,她看到,吊桥的彼端,是墨
将军。
她从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她的封号,叫做墨
。
而他,知道,也仅会是,她为当朝的皇贵妃。
只这些许了解,加上不过两
的相处,他是信她的。
从他发令放下吊桥的那刻,就是这份信任的诠释。
一如,银啻苍用鹰符调来一半苗水族兵,并带领余下的斟兵出战时,表面看,军营人数相当,实际则是有了变化,这些变化,这名副将亦是默允,没有反对。
她走过去,墨
将军恭身
她入城,这是这为副第一次向她恭身,只是恭身,并没有说任何话。
然,足矣。
她没有走多远的路,就听到,身后是夜军铁蹄入城的声音。
踏上吊桥。
踏上巽国的南大门。
踏碎了,不知是谁的心。
“娘娘——”李公公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以往的尖细,很沙哑,很沙哑。
“檀寻还没有消息?”她问出这一句话,却不再看那二人,返身,一步一步走上城楼。
是的,自轩辕聿离开的第二
,墨
将军曾命人发了八百里快骑往檀寻。
毕竟,帝王御驾有危,这事,是瞒不得上面的。
可,这快件,却再没个音讯回来。
檀寻城内,留下驻守的是轩辕聿的亲信,
军统领殇宇。
按着道理,再怎样,总会给出一个回讯。
却信若石沉大海一样,连一点的声音都听不得。
檀寻的天,是否变了呢?
这些,她一直不愿去想,现在,再想,也都没有用了。
很快,巽国上下,都会知道,是她,把夜军的铁蹄放了进来。
无所谓了。
这样的罪名,她一人担了,就好。
站在城楼,那些守城的士兵依旧站在各自的位置,没有任何的移动,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苗水的族兵,素来除了信奉长胜天外,惟鹰符之命是从。
这些军纪,使得这个民族,骁勇善战,无所畏惧。
只是,她却折去了这种无畏。
“你们,都下去,回到军营待命。”她掏出鹰符,吩咐出这句话。
鹰符,冰冷。
银啻苍把一般的族兵调至杭京后,便匆匆离去。
留给她的,除了那银灰色的背影,还有这道鹰符。
都走了。
仅剩她一个人,站在这城楼上,往外瞧去,堑壕外的战俘也都慢慢地往城内移动,惟有堑壕内的尸首,以及壕外那些散落的,早燃成灰烬的柴火,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风,越来越大,吹得她脸上的面纱,突兀地就飘了出去,雪
的华光,在初升的旭
下,飘啊飘啊,借着风力,仿佛再不会坠落。
她想看看,那雪
的面纱,飘去的方向是否是杜勒山,然,青丝挥拂于眼前,她再是看不真切了。
这块面纱,终是玷污了。
怎配飘去那处呢?
心里,呛进一口冷风,喉内,所有残存的声音,被这一呛,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请随我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算陌生,似曾相识。
紫奴,百里南的近身宫女。
她仍是沉默,漠然回身,城楼两侧,早驻扎了夜国的兵士,那夜国的旌旗飘舞着,宣示着,这座城池的拥有权。
紫奴近得她的身,伸手,将她耳垂下坠着的两颗珍珠坠子一并地取了下来。
难道,担心她用这行刺她的君上吗?
紫奴将珍珠坠子捏于手心,在夕颜从她肩旁过时,语音低沉:“我劝你最好识时务,若你敢动君上,你会死得很难看。”
夕颜浮起一抹笑靥,这抹笑意里,她凝向这名女子,道:“你,果真,是君上的好丫鬟。”
都是冷血之人。
慕湮,心底的柔软处,始终铭刻着这样一个名字。
离除夕纵过了三月,这道,黑色的殇奠,一直却都是在的。
唯愿,上苍真能全了人的愿。
只是,凡人太多,贪念太多,上苍,又怎顾得过来呢?
走下城楼,有车辇候在那,她上得辇去,这辇一径地驶去,不知道要将她带往何处。
正午的阳光很灼热,街道,却如夜半的死寂。
这份死寂里,突然响起一尖利的女子声音。
这声音,纵尖利,她不会陌生。
她急急唤停,不远处的巷口,尖利的声音再响一声后,就静了下来。
车辇,慢慢停下来。
她不顾紫奴拦着,往最后那声的来处奔去。
拐进巷口,果然,是安如。
几名夜军围住她,安如洁白的肩膀
在外面,人已跌到了地上,其中一名夜军正骑于她的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
行不轨。
那几名夜军先前该是仅要拦住她的去处,殊不知,拉扯中,
出的女子
体对于他们这些征战在外月余的士兵,无疑是种
惑。
纵有军令状在前,便也顾不得,只以为,捂住女子的嘴,发
了
望后,随地处置了,就是天不知人不觉。
“住手!”紫奴喝斥道。
那几名正待行事的夜军被一声斥喝得半回了身子,瞧见不过是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不由的哧笑出声。
想是紫奴平
里伺候百里南,也不为人见,所以,军中的士兵并不全认识她。
而趁着这当口,上前扶起安如的夕颜的无疑更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这可是个大美人儿啊。
想不到,这座死水一样的城,本以为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不料还有这等标致的美人。
他们的手还没有触到夕颜雪
的纱裙上,几道银光过处,那些士兵纷纷倒地,菱形的暗器正中他们的眉心,血从那里汩汩地
出,象征生命的流逝。
这些银光,是从紫奴手里发出的。
她深得百里南的教诲。
看上去是名普通的丫鬟,其实倒是与银啻苍身边的妩心有几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妩心是银啻的美姬,紫奴与百里南有的,该仅是主仆关系。
夕颜扶起安如,安如失声趴在她的肩上大哭起来。
夕颜没有说话,只用力扶起她,带着安如一并回了车上。
这条巷子,通后城门,她是想趁
出城吧。
这会子独自出城,绝非是往姥姥家去,怕是因着城破,她老爹忧心忡忡间,她再耐不住
子,要往牲勒山去。
毕竟,城破,意味着,牲勒山的形势更为严峻。
那里,从夜帝的军队攻城开始,就再没有任何的探子回来。
往好处想,是夜帝的攻城,导致探子进不来。
往坏处想,那里的局势,恐怕连探子都顾不上了。
银啻苍率军。为避免正面冲突,是绕过夜军往牲勒山去,这一绕,需多大半
的脚程。
这大半
间,是否就是变数的所在呢?
而安如,知道的,不会有这么多,她能猜的,仅是银啻苍的突然消失,必和牲勒山之围有关,以安如的直
子,在破城时,终是沉不往气了。
但,再沉不住气,受到这样的凌辱,安如除了哭之外,却是安份了不少,她趴在夕颜身上,哭得天昏地暗,不知道,是单单为了自己受凌辱,还是,为了城破哭,为了担心银啻苍哭呢?
不管是为什么,只这哭声,终是让这座城池,添了些许战后的悲凉。
哪怕,这一次的破城,真的,兵不血刃。
连,早人去楼空的百姓的居所,都没有遭到洗劫。
百里南,再怎样狠毒,却算是遵着那道军令状的。
紫奴本拟把夕颜一人带走,但安如死死抱着夕颜不肯放松,夕颜亦是揽着安如不松手,于是,她只能把二人都送到昔日,杭京城内最大的青楼,霓红楼。
这里,此刻,人去楼空。
只是,哪怕人空,都可见,昔日这里的盛况。
男人的销金窝,醉红所。
今
,亦是她的容身之所在。
将她们送进霓红楼时,紫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若想你和她好好的,君上的庇护是你最好的选择,否则,我不担保这种事还会发生第二次,到时候,即便以军令状赐死犯事的,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却是失去了。”
要挟么?
她最不喜欢被人要挟。
安如哭的根本顾不上这是哪里,也听不清楚紫奴说了些什么,就象一个孩子样,只赖在夕颜的肩上。
好不容易,她才让安如安静下来,躺于榻上睡去。
除了窗外,隐隐传来,夜军在城里巡逻的声音,一切都恢复安静。
推开窗子,将室内憋闷空气一扫而空。
倚窗,有数枝夹桃斜挑进来,这种花,很俗媚,往常,她是不喜欢的。
可,今
,她却探出身子,连着枝杆,折了几枝于手,返回室内,将花
在瓶中。
只是,瓶内,根本没有水。
她取出那块鹰符,其实,这一役还有转圜。毕竟,仍有十万的兵士在锡常,加上军营内的十万,整整二十万的兵力,若真要从死局盘活,亦是可能。
只是,怎样把伤亡降到最低呢?
两万四的俘兵就能让她妥协。
不管对错,做出抉择的刹那,就注定,她一直以来,都太妇人之仁。
或许,与其牺牲那么多人,不如牺牲一人,是唯一的路。
群龙无首之际,这场战役也就结束了。
“想什么?”低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进入这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没有转身,他的手已扶住她的肩,他很欣慰,这一扶,她丝毫没有颤瑟。
这个女子,没有让他失望,包括初见那晚,面对歹人的追杀,她都能想到,让他躲到垃圾筐下去。
也是在那时吧,他知道,他不会忘记,上元夜的这一幕。
垃圾筐内的恶臭味道,都掩不去的,她身上的馨香。
这种香味,他不会陌生。
毕竟,那种香味,是他父皇身上,唯一惯会薰的香。
他的父皇,其实,真的很懦弱,当政期间,并不是一位明君。
所擅长喜好的,看起来只是制香。
后来,他才知道,这份喜好,仅是为了一人执着,并且,该是那人留下的唯一气息。
这种香,真正的起处,是一种叫作天香花的香。
天香花,百年花期。
碾花成汁,为世上最能媚心的汁
。
落身成蛊,为世上最抵百毒的香蛊。
而这世人皆稀罕的天香花,本存于苗水。
二十年那场战役,三国不仅将天下第一美女,苗水族第十任族长伊滢俘获,同时,将这即将盛绽的天香花一并移入三国龙脉的
[
中。
为的,就是中止浩劫。
是的,这天下第一美女,实是三国的浩劫。
浩劫的起因,源于长生天的一道开降碑书——谁能
娶她为
,就能一统三国。
苗水族第九任族长,伊滢的父亲暗里,分别借着苗水族朝贡之时,命伊滢随贡分别赴去三国,明里是献贡,暗中,其实让三国帝君,皆为伊滢意
。
这道碑书,放到如今来看,其实该只是苗水族前任族长一道离间三国的阴谋。
只是,彼时,终让三国帝君,相互之间防了心。
唯一庆幸的是,伊滢的父亲并没有能活到他的部署成功,也正因此,临终,他托孤于两大长老。
而两大长老却提前掀起了这场三国的战役,短短年余,苗水就占尽三国各十座城池,使三国帝君不得不暂且冰释前嫌,于鹿鸣会盟后,率军灭族。
最终,因着苗水内部的原因,使得,伊滢在三国攻进青宁那一
,以一已之身,换下一拨族民的生。
但,三国帝君,谁都不忍心把带来这场浩劫的女子就此毁灭。
是以,达成一致,选择那处三国龙脉的
做为伊滢的
锢地。
但,他那懦委无能的父皇,却始终念念不忘那个祸水一样的女子,甚至,不惜,制作仿香,来怀念那段伊滢在夜国的日子。
仿同天香花的香,却并不是真正的天香花。
知道这一切,是从他父皇的手札里。
他父皇应该不会想到,他这样一个看似温顺不起眼的帝子,会处心积虑地偷看他的手札吧。
其实,他本意并非是要
悉这些风花雪月,他原以为,那父皇珍贵如宝的手札里,必是有着夜国最机要的事。
譬如,禅位于谁。
想不到,竟是记载着,父皇和伊滢相处的点点滴滴。
当他最终登基为帝后,在历代夜帝,每月斋戒的涅龙塔里,他看到,挂着那副他父皇不知是故意,还是不愿带走的画卷。
这副画卷,他并非第一次瞧到。给他苍白无光的生命,带了最大的转机。
直到他翻看了手札,才知道,画卷中姝颜无双的女子,原来是伊滢。
这女子,最吸引他的,惟有那双眼睛,一如,眼前的女子一样。
他从落地的铜镜中,看到她往日明媚的眼睛,此时,依旧让人心动。
原来,这世上,能看到一双相同的眼睛,都能让他由着这原因,没有痛下杀**手。
哪怕,她已失去天香蛊,他都不会痛下杀**手。
否则,对于这样一个
悉他缺点,利用他多疑,施出转守为攻谋策的女子,他怎会容下呢?
所以,才会赐她一个机会,顺从,或者死亡的机会。
一如,他也了解她的弱点。
心软,以及在意那一人的生死。
那个所谓的
换,实际,她是没有选择的。
如果,她的身子和心,不能为他所用,那么,结果,只会是死亡。
他的手从她的肩部,滑到她纤细的
际,低语,带着磁
:“朕会在杭京休整三
。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三十六个小时,可以动手。”
她将手中的鹰符放回袖中,然后,手覆到他的手上,他的心一紧,以为她做什么时,她却将他的手拿一,语音清冷:“既然夜帝仍是这么想,本宫答应你,只是,希望夜帝信守承诺。”
从于城外再见她时起,她就不再称他为国主,这一声夜帝,不上有着疏远,还有着敌意吧。
这句话里,这份敌意,再是清楚不过了。
“哈哈,当然,如果你能成功,朕会留下一口气,告诉你轩辕聿的下落。”
“夜军的粮草该被焚得差不多了吧。这三
的休整,夜帝真放心用城内的粮草?”
百里南的眸光微聚,望着那雪
身影往榻旁行去,看似不经意的话,实是他的症结所在。
他的多疑,自是对这点不会忽略。
今
清晨发动这种攻心的战术,实是由于,军内的粮草无多,再以常规的法子攻城,无疑,涣散的,是军心。
他不能冒险到那时,而,最快调配来的粮草也要三
后送达这里,那就是他休整完大军,再次伐巽的时间。
这一
多的时间,确是避无可避要用巽军的粮草。
她,是他粮草被焚的始作俑者,却也点出了他如今的忧虑。
若不是那晚,他从军营步出,看到,城楼上那抹雪
的身影,或许,他还不知道,她留在了杭京城内。
可,转念想时,若非她,轩辕聿会这么放手一搏吗?
看来,轩辕聿是动了情,这份情,起初,在旋龙
里,他以为,不过是为了得到她身上的天香蛊。
是的,她身上的味道和父皇制的仿香是一样的。
若他猜的没错,她身上的香味仅可能源自天香蛊。
毕竟,天香蛊,十年成蛊,百毒难侵。
惟有通过男女
相合,方能将成蛊相度。
当年的前任苗水族长,也以这个为
因,让三帝对伊滢更得了兴趣。
所以,他以为,因着这个原因,轩辕聿才起念将她留于
宫,以慕湮代嫁,又以九龙玉璧,让主持他大婚的父皇,嘱咐他必须善待慕湮。
九龙玉璧本是夜国中宫的信物,因着父皇并没有注册中宫,是以,这璧并没有在夜国出现,想不到,父皇竟将这璧早赠予了她人。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伊滢。
父皇该以为慕湮是伊滢的女儿吧,很奇怪,他没有拆穿这层关系,反是默允了对慕湮的好。
是的,三年内,除了孩子,他给予慕湮,他所以为啊好的一切。
直到——旋龙谷。
止了念头不再想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上是否
了些许端倪,只看到,回身瞧向他的夕颜,眼里却是含了笑。
这抹笑让他不悦起来。
不知为何,他倒宁愿,她对他横眉冷目。
他蓦地步上前,却见夕颜淡淡地道:
“夜帝既然有顾虑,不妨让夜军每
,和巽军共用同锅的饭食,不是就可解决你的顾虑了吗?”
这无疑是个好法子,倘若饭食里有异常,那么,巽军自然不能幸免。
只是,他知道,这个女子的另外一层用意,到了今天,还是怕他克扣
待巽军不成?
“朕确有此意。”他说出这句话,遂道“午膳,朕尚未用,你,陪朕同用。”
夕颜收回望向他的目光,没有拒绝,仅是走到榻前,说了一句:“她,陪本宫住。”
“可以,只是,晚上你不陪着朕,岂不是这三十六时辰,又少了一半的机会么?”
“倘用身体能杀人的话,夜帝岂不是早该被杀几百几千次了?”她冷冷地掷出这句话。
百里南慵懒地一笑,不置可否,径直往室外行去:“换身衣裳,朕不喜欢你穿得象丧服一样。”
换,当然要换。
她借机可以上门不是吗?
她将室门关上,坐至妆台前,青楼女子的妆台,一应妆扮的东西自都是有的。
她将瓶中的夹竹桃折下一枝,脸上,却只澜过一抹涩苦的笑意。
当她推开室门出去时,看了浓
的妆,这层
丽,让她愈发光彩照人。
百里南也早换下戎装,着了他素穿的烟水蓝纱袍,径直坐于一楼的正中的桌旁,桌上,放置了尚算不错的四菜一汤,都是夜国的风格。
夜国的风味,实是重辣,夕颜甚少吃辣,仅动了几箸就下不用,百里南睨了她一眼,只睨了她一眼,只轻击了掌,一旁紫奴早奉上两道斟国的菜肴。
他不是怕人在菜里计较,方让她陪膳么?
却还另给她备了这两道她素来喜用的菜肴。
有些讶异,却听得百里南似不以为意地道:
“朕对曾经要
娶的纳兰郡主,自是了解不少。”
这句话,听着很让人感动。
但,细想呢?
知已知彼罢了,身为夜国帝君的他,当然,对于或许会成为联姻公主的她,一切喜好,都不会错过。
倘当初远嫁夜国的是她,又会怎样呢?
或者该说,她对于这样冷漠绝狠的君王,会甘心臣服吗?
若不臣服,最终的下场,不过是在宫闱一隅红颜白发吧。
然,这亦本是她进入巽国
宫时的宗旨。
不争宠,不邀媚,仅一席之位,保得王府安宁。
只是,世事无常,她要的,上苍不给,给的,却是她从不敢奢望的东西。
最终,
差
错地,结错姻缘,成全了她这辈子的真爱。
没有征兆,不可避免地忆起轩辕聿。
轻抬筷箸,将两道菜慢慢地品下,菜入
,确是清新,咽入喉,凭添涩意。
他瞧她用了,话语里倒添了些许笑意:
“今晚的庆功宴,你,随朕一起出席。”
“不。”她否决。
“若你不出席,又少了——”
“又少了几个时辰,是吗?”她扬起眉尖。
“是。”他凑近她的脸,今
的她着了浓妆,纵少了以往的天然清纯之姿,但,更有女子的韵味。
尤其,那肌肤该是上了蕊粉的缘故,细腻洁白,让他不
,有些难以克制。
恰此时,她突地转过眸华,凝向他,那双眼睛,让他的心只一漾伸臂揽住她,就势就要覆上她的
,她的螓首一偏,指尖一贴,他的
,仅覆到她纤纤的指尖处。
她的
边浮起一抹哂笑,道:
“夜帝,请自重。”
这么说,会让他不悦吧,他的吻落在她的指尖,芝兰芬芳的气息,从她莹白的指尖丝丝地沁入他的鼻端。
曾几何时,他也对女子,坐怀失
了呢?
难道,是攻城池后的松懈,还是,单纯的占有
望呢?
他离开她的指尖,淡淡道:
“朕就是太自重了,三年前,才任由轩辕聿将你夺了去。”
“夜帝,你是真的耿耿于怀这件事,还是,因为你发现,进不了任何人的心呢?”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她对这个男子,只起了厌恶的心情,慕湮嫁于他三年,他却说出这等话来,放在任何人身上,对他都不会有好感吧。
只为一语,旦见百里南骤然起身,浑身笼了她从未见过的肃杀气氛,径直往室外走去。
这句话,竟能将他刺痛?
还是
他也有情?
这份诧异,很快随着庆功宴饮的开始,渐渐化开。
紫奴在宴饮前,给她送来了夜国的宫装,领部稍开,下身刚是收紧的裙摆,她换上宫装,继续补了浓妆,出得室去时,安如望着她,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娘娘,您不要皇上了吗?”
她扶着门栏,现在,她这种样子,终连安如都以为始
终弃了。
而百里南,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吧。
让她陪同参加宴饮,若她猜得没错,该还有巽国的将士。
一来,宴饮的食膳,若有人有计较,那么,巽国的将士亦不能幸免。
二来,让愈多的巽国将士见证到她的变节,断了她在巽国的后路,也是他要的吧。
紫奴引她往宴饮大厅时,果真是这样的一幕。
知府、墨
将军都在。
惟独张仲不见踪影,破城之后,却是没有见过张仲的。
可,现在,不是去问张仲行踪和的时候,倘张仲早离城,实是好的。
李公公随伺在百里南的一侧,这,是出乎她意料的。
此外,随宴的还有几位夜国的将军。
她入席,本来肃静的大厅,更是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惟有她高盘的拢月髻两侧垂下的
苏,发出籁籁的响声。
这些细微的响声中,她行至厅中央,百里南的眸华拂过她,伸出手,轻唤:“青岫,到朕身边来。”
青岫,犹记起,那时,在旋龙谷,为了避开银啻的
扰,他赐给她的身份。
宫女青岫。
这一唤,在众人跟前,听来,分明带着别样的意味。
是她的呢称,还是只属于百里南的称唤呢?
亦让人以为,他和她之间,就有着些许关系罢。
她抬起脸,面无表情,依言行至百里南身侧,跪膝坐下。
宴饮正式开始,觥筹
错间,饮不尽的,是破城殇,喝不完的,是离人血。
然,这些,是战争的本质,也是胜者可以选择赐予败者的凌辱。
是的,凌辱。
安知府、墨
将军脸上,没有半分喜
,甚至连举樽都只带了一种意味——消愁。
她,是否也该愁呢?
别人醉了,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她,旦求一醉,醉里,是否,能望见他呢?
聿
失去他的消息,已经整整四
了。
倘若,每一
,都能以度年来算的话,她的心,很快就会老会。
再没有力气。
紫奴仿识得她的心意,在她的樽内倒入蓝陵美酒。
只是这金樽端起,即得瑚珀一酹,却是仍能让人知道归乡
。
有乐声响起,七名舞姬入内,翩然起舞。
曲子,带着异域风情,舞姬亦是着异域裙饰。
青丝皆梳顾无数细辫,辫稍坠着铃铛,脸蒙华纱,精致锦缎小袄下,
出纤
,
下缚着光彩夺目的锦带,是数条彩缎拼合起来的锦带,舞动间,裙褶翩飞,褶纹处,好似是而百花齐放般绚烂。
裙不算长,轻盈转身间,可见舞姬赤着莲足,雪白的脚踝上,同样戴着铃铛脚环,踏着曲拍,千匝万匝旋舞着,只让人愈觉得眼花。
甚至连她擅舞之人,都觉得眼花起来,不止眼花,浑身愈发燥热,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
她放下酒樽,难道,是她不适应这酒么?
浑身的燥热逐渐上了脸,滚烫地让她以略为冰冷的手支着颐,以此稍稍平缓,这份开始蔓延进心底的燥热。
恰此时,百里南突伸手,让她靠近他。
她想避开,百里南的手揽于她的
际,只带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酥
。
“你怎么了?”他仿似发现她的不对,伸出一只手,试了一下她的额,问道。
这一试,额上,亦是起了酥
。
这种酥
,她不算陌生,轩辕聿和她那个时,碰到她某些部位,她就会起这种酥麻。
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她想避开他的手,身子,却不听她使唤一样的,不仅避不开,反倒象是要蹭于他
前,寻求什么慰藉。
她的脸愈发的红起来,这抹红,加上她现在的反映,她知道,定悉数落进与宴者的眼底。
看到,安知府借低头喝酒,避开去瞧这一幕,而墨
将军的手,仿佛要手里的金樽捏碎一样,暴起了青筋。
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那锦带掷向百里南,百里南并没有伸手去接,那舞姬却是牢牢缚住百里南的手臂,丝毫不肯放松。
百里南觉得那锦带耘了绵力,似要将他的手臂于绵力中,断筋挫骨一样。
这,难道真的仅是一个舞姬,抑或是
一边,他觉得夕颜神色不对,余光看到紫奴的神情,他已然明白过来,他毅然松开揽住夕颜的手。
夕颜愈加难受起来,她想撑住身子,除了让夜国宫装的衣襟散落开些许,她竟是没有丝毫的力气,只是随着百里南的松开,却是起了拉住他的念头。
不可以!
她硬生生强迫自己缩了手,反拔下发髻的一枝
苏,趁着诸人不备,用力扎进靠里跪坐的腿边。
这一扎,觉到利痛锥心时,她心底如蚁噬的难耐才稍稍好些。
而百里南的身子却随那舞姬的相缚,步入场内。
四周的舞姬亦将手中的锦带掷舞起来,漫天的锦带飞舞中,仿若仙境一样的
离。
领舞的舞姬旋身舞进他的怀里,只将锦带团团绕住他和她。
锦带相
,绕为同心。
他凝向那名舞姬,却仅瞧得那双秋水无澜的明眸
纵蒙着面纱,这双明眸,确是让他熟悉的。
是她?!
一念起时,他看到,舞姬三旋舞锦带的手心一翻,一枚掌中剑骤然映现。
随这一翻,他脑海中,仅来得及浮过两字
慕湮!
那枚掌中剑寒光一现,银光划过时,没入百里南的
前。
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连那双熟悉的眼睛内,都不见任何的犹豫。
只有,无澜的平静。
血,随着银光的没入,飞溅。
染上了谁的华裳。
浸
了谁的眸前。
厅内,因着这突然变数,起了喧哗,喧哗中,百里南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地传来:“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