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红色的身影,今
的夜宴,惟有慕湮是着这颜色的。
拥着她的那人,在巽国的后殿内,还有谁,能有谁呢?!
紧紧闭起眼晴,夕颜能嚼到眸底的酸涩,她不想让它们渍散,那只是懦弱者的表现。
她。不能懦弱。
这样的时刻,惟有坚强,才能继续面对这一切。
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本来就不在意他,不是吗?
他对她来说,只是帝王和嫔妃的关系,不会有其他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很难受。
是因为,他拥住的那人,是慕湮的缘故吗?
努力地抑制那些难受,她快步向正殿走去。身子,猛地撞到一软软的物体上,她忙停住步子,惶
地睁开眼,一抹烟水蓝映进她朦胧的眼底。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眸底,早一片朦胧。
原来,撞到的那物体,是夜帝百里南。
“夜帝。”
她意识到失态,后退两步,微福身,语声如常,只是,眸底有着隐隐的暗
。再不能如常。
她不确定他是否察觉了什么,她仅知道,再如何,人前,她都要维系那一份需要维系的东西。
“醉妃娘娘。”
百里南站在花藤架下,神色,依旧是淡然宁静的。那些不知名的紫
藤花
绕在他的身旁,他那袭烟水蓝似乎配在什么景里都不会显得突兀。
一如他的人一样,撇开其他的不谈,他于她,是有恩的。
她的目光略移到那些紫藤花上,这样,她才能分散开愈来愈让自己纠结的思绪。
在主殿和后殿之间,遍种着这种紫
的藤花,它们安然地顺着花架爬上去,再垂下繁复的花朵,然,空气里,却没有一丝关于这些花的清新。
所以,她才会忽略它们。
而它们一直是存在的。
“国主也是出来醒酒吗?”气氛有些尴尬,但,她不能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
其实,她竟仍是愿意去相信轩辕聿的。
方才,殿内的相拥,或许,不过是一场巧合,不过是慕湮不胜酒力将晕未晕。他伸手搀扶罢了。
至于为什么在巽国的后殿,恐怕也是慕湮进错了殿吧,扶着她的宫女也不曾发现罢了。
纵然,殿前的匾额很大,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注意的呀,尤其,又是醉了酒的人。
这些借口找起来十分简单,事实其实也很简单。
她不该去多想。
不过眼下,万一慕湮发现进错了殿,这一出殿,若再让多一个人瞧到,又是夜帝的话,非让他也多想呢?
即便安县一事,她始终对夜帝卸不下心防,却不代表,她愿意这些误会再加深。
当一叠加的误会累堆起来时,会让事情变得更为糟糕。
因为,没有办法解释,就象连环套一样。
“只是出来透下气,里面的乐声太喧闹了。”百里南淡淡说出这句话,步子似乎就要越过她。往后殿行去。
“国主——”她轻移了下步子,不
痕迹地挡在他跟前,唤出这句话。
“呃?”百里南再次停下步子,哞底除了慵懒的光芒外,还有些许的探究。
“谢谢国主救了我。”
夕颜让自己的声音竭力听上去很自然,纵然这句话,实在不能说和自然有任何关系。
但,她还能用什么借口止住他行去的步子呢?
她没有提三年前泰远楼前的相救,毕竟,那是她凭着声音和服饰颜色自己揣测出来的。
他若不提,她提了,只会是尴尬。
上元夜发生的一切。真的很尴尬。
“醉妃不必挂怀,举手之劳罢了。”
百里南的目光仿佛越过她,望向她身后,在树影幢幢中的后殿,她似乎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响动,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国主和醉妃原来在此啊。”莺莺细语声响起时,妩心在两名宫女的簇拥间,从殿内走出“时辰已到,我家圣上特意准备了一台奇景,只可惜,巽帝和风夫人不在,不过,请二位共赏,也是一样的。”
百里南微微颔首,夕颜紧咬了一下贝齿,松齿间,她的脸上漾开的是得体的笑靥。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有劳——”
“醉妃不妨唤我妩心就好。”妩心笑得很甜,哪怕对着她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她都可以笑得没有丝毫芥蒂。
“有劳妩心了。”夕颜欠身,妩心伸手牵起她的手。
在夕颜欠下身子的刹那,妩心笑得意味深长。
穿花影,过纱幔,复进殿,心已
惘。
夕颜的手被妩心牵着,她的手不仅冷,而且滑腻,象蛇一样,可她的笑容,却与这份冷腻没有丝毫的关系,反是会让人觉到温暖。
妩心引着百里南和夕颜从正殿的一侧楼梯上去,径直来到二层。恰是一观景殿。
站在这殿中,加上鹿鸣台的地势,整座旋龙谷在宫灯绰绰约约地辉照中能看得底下的飞檐亭台,还有观景殿前那连绵起伏青山的黑影。
只是,现在夜已深,俯瞰的景致是有限的,包括那带给夕颜惊喜和轻松的海水,也是黑黑的一层。
在这黑暗的景致前,是一袭银灰色的纱袍,银啻苍正站在观景殿的栏杆处,银灰色的袍裾,随着殿外的晚风,翩飞着,整个人似乎也将随着这份飘逸,羽化成仙。
可,落进夕颜的眼中,她确是无法把他和谪仙联系起来。
第一个给她谪仙感觉的人,其实,也只有那一人。
“二位,来的正好,孤安排了一场绝好的奇景,就等二位上来观摩了。”
银啻苍笑着轻轻击掌,这一击掌,声音连绵地传至很远,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的消失,忽然,那青山的黑影中,凭地串起一道火光,那火光升到穹宇之中,蓦地炸开,绚丽夺目。
焰火灿烂。
但,这并不是奇景的全部。
普通的焰火,怎会当得起斟帝口中,绝好的景致呢?
就在焰火绽尽,白烟袅袅中,一条青色的巨龙骤然出现在那端,它盘旋看连绵的青山,并不立刻腾飞上天,只在白烟袅袅里,现出孔武有力的龙爪,那铜铃似的龙晴炯炯地瞪在那。是说不出来的狰狞。
旋龙山,难道真的可以看到龙?
还是——
海市蜃楼。
“想知道这是真还是假么?”
不知何时,银啻苍走到夕颜身旁,这句话,几乎是附着她耳坠说出,带着一丝酥
,让她本能地往边上一避,这一避,又碰到了百里南的手臂。
她镇静心神,选择稍稍退后一步,一退间,恰看到站在身后,妩心冰冷的目光,等她再凝神看时,妩心却笑得极是暖融,上前,牵起她的手:
“如果醉妃好奇,不妨就去瞧个究竟吧。”
夕颜有些犹豫,但,若待在这,又有什么趣味呢?还不如去看这所谓的真龙假龙,也总比胡思
想好,说不定,回来时,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凭空臆想。
他会亲口告诉她,是她的错误臆想。
“夜帝,孤担保形成这奇景的原因一定不会让夜帝失望。”银啻苍笑着问百里南。
“朕对这些并不好奇,只是好奇斟帝的心思确是别出心裁。”
“是么?只怕孤的别出心裁,还是进不了夜帝的眼啊。”银啻苍笑得
朗,吩咐道“妩心,传孤的仪仗,趁时辰未过,即刻往旋龙山去。”
原来,那座连绵的山就叫旋龙山。
银啻苍率先从观景殿下去,夜宴随着三位国君的离席,歌舞都已暂停,百里南挥手让一众宫人撇去宴席,此时,梨雪突然从后殿奔来,小脸红彤彤地,小碎步奔得稍有些气
。
见到百里南,她俯身禀道:
“圣上,风夫人醉酒不适,想在后殿歇息一会,特让奴婢来回一声。”
百里南似乎并不介意,仅淡淡道:
“朕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吧。”
“是。”
方才夕颜到后殿时,并未看到有梨雪的身影,现在梨雪突然出现,是不是告诉她,殿内的事,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呢?
“看来巽帝的酒一时间也不会醒了,夜帝,就孤与你去罢。这奇景,可等不得人。”银啻苍这一语说得很是刺耳,带着一些其他的意味,却没有让百里南的神色有一丝的变化。
只让夕颜绝然地回身,往殿外行去,妩心和银啻苍对视一下,旋即,妩心跟上夕颜的步子,她笑得很温柔,惟有她知道,温柔的背后不一定仅仅是温柔。
计划的部署或许总比不上变化。
然,不管怎样,至少目前,仍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所以,为什么不笑呢?
银啻苍和百里南走在前面,妩心携着夕颜的手走在他们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彼此听不清各自在说些什么。
听不清也是好的。
“醉妃娘娘是襄亲王爷的千金,今
一见,真的让妩心好开心呢。”妩心牵起夕颜的手,声音里,是由衷的欣喜。
“呃?”夕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略低了螓首,看着不知是宫灯还是月华的照拂,映得她的足尖有斑驳的树影,参差不齐地,将她的心,一并渲染地晦暗莫名。
“襄亲王骁勇善战,名震三国,我也是将门之女,自然,钦佩得很。”妩心笑着道“所以,这次,我特意邀圣上一定带我来这,也好一会襄亲王的千金。呵呵。”
“父亲确实骁勇善战,只是,我却没学象他一点,不过是虚度了这么多年。”
夕颜勉强一笑,她知道这时她的笑比起哭来,真的好不了多少,她的手不自觉得抚上有些
紧的
角,轻轻地按了一下,努力使这个笑,看起来,稍微自然一些。
这个小动作落进妩心的眸底,仅让妩心的
角骄傲地翘起,可,这份翘起,她是不会让夕颜瞧到的: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抚心的声音渐低“醉妃娘娘,我若冒然说了,你不会恼我吧?”
“什么?旦说无妨。”
“这也是我心里一直困着的一个结。——”妩心顿了一顿,复缓缓说道“襄亲王亦是家父欣赏的人,所以对于他的事迹,家父一直很是关注,可,襄亲王被血莲教所害一事,家父是不信的,纵然襄亲王曾率兵平判过血莲教,但,正是襄亲王慈悲,法外开恩,放过了前教主一家上下十余口人,前教主也曾在刑场拜托襄亲王继续照顾他的家人。此后,血莲教随即在表面上土崩瓦解。这件事,当年是被传为关谈的。”
妩心握紧了夕颜的手:
“血莲教虽死灰复燃,可与它有仇的不该是襄亲王啊,哪怕新任教主易人,总不见得恩将仇报,所以,家父对襄亲王的逝去在悲伤之余,更觉得费解…”
妩心越说越轻,夕颜听到的这最后五个字,猛地在她心底轰开。
是啊,这确实很让人费解。
本来,那一晚,就有太多让人费解的事。
难道——
她不敢想下去。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宁愿父亲真的是死在为国捐躯上。
她宁愿是这样!
“醉妃,其实——”妩心想要再说些什么,终是
言又止,只化为一身叹息
夕颜的手,冰冷。
腔里每一次呼进的气,也温暖不了。
哪怕,今晚,其实很热。
眼前,旋龙山越来越近,那条青龙依旧盘旋在那,只是,方才焰火带来的白烟已完全散去,山脉间,突兀的,就仅有那条巨龙。
不管是真是假,这一刻,在夕颜的眼前,却和上元夜那条火龙联系起来,接着,火龙着火了,漫天的火光后,是彼时的那场绝杀。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父亲,还失去了大哥。
其实,正是那场绝杀间接改变了今
的一切。
或者说,上元夜改变了,不止她一个人的一切。
她本以为,那晚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残忍,可,事实是,就在今天,突然让她意识到,这可能还不是最残忍的事。
她的心,是否还能痛?
或许,如果是真的,她再觉不到痛了。
因为,会痛,说明还有心,觉不到痛,就是连心,一并葬送了。
原来,原来!
他在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影子。
她怕,怕这一切,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欺骗。
到那时,她该怎样去面对他?
好闷,空气仿佛停止了
动,让她觉得很闷。
“小心。”耳边,有磁
的声音低低响起,是百里南。
她猛地回神,足尖好象踩到什么,身子不由地一晃,妩心忙牵紧她的手。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走到那旋龙山下的一座木桥上,她的莲足半踏上桥,前面,是银啻苍和百里南,除此之外,再无人,所有的宫人随从都止步在了他们身后。
原来,旋龙山和鹿鸣台之间,有着一条深渊的。因这条深渊的存在,方以木桥相连。
周围,还有刚才燃放焰火残留的火药味,很刺鼻。
她没有掩鼻,只低下脸,瞧了一眼自己的丝履,因着特意换上配这套盛装的履鞋,眼下,右履尖的那颗东珠不知怎地就掉了,想是刚才身子不稳,就是踏在这颗掉落的东珠上所致。
她望着履尖的空缺处,让她突然难耐起来。
下意识地在桥上寻那东珠的下落,只这一瞧,她不
倒
一口凉气。
桥是并排三块木头拼就,透过那些木排拼接的
隙,可以看到,底下,深不见底,黑黝黝的一片,但,似乎又有什么在奔腾翻滚着。
头,有些眩晕,这些眩晕,和着疼痛,让她的身子再晃了一晃。
“慢点上桥。”随着这一声,她的手腕被一只手隔着丝滑的衣袖握住。
抬眸,是百里南,他稍缓了步子,为了避嫌,就这样牵住她的手。
“有劳国主,我一个人可以。”
她没有笑,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配上一抹得体的笑容更好。
但,她没有笑的心情。
百里南却淡淡一笑:
“那,小心一些。”
她颔首。
对于百里南,她一直是有着的戒备心理,如今看来,真的很可笑。
她一直没有戒备的人,可能才是真正需要让她重新认识的一个人。
摒去心内的杂念,她从妩心手里
出手来,道:
“妩心,我自己可以走,不用扶我了。”
说完,她一步一步,率先稳稳地走上这狭窄的桥。
即便,桥底未知的深渊让人觉得恐惧,可,这层惧意不过因心生,若心无念。则一切都是不可怕的。
夕颜走得稳,且快,反是跟在她身后的妩心渐渐跟不上她的速度,妩心的步子滞了一下,望着夕颜的背影,蓦地抬首,恰看到那怒腾的飞龙,青色的龙身清晰地就悬在这独木桥的前方。让她不
打了一个寒颤。
纵然,她知道些原委,可,她毕竟是个女子。
皱了下眉,今晚的部署,不容有失。
再如何,还是要去的。
桥并不长,不过一会,也就到了另一端,正前方是一条悬空的用铁链制成的云梯,腾空斜斜地直
进山的高处。
百里南在她前面又停下步子:
“可以吗?”
“呵呵,一路上,夜帝对巽帝的醉妃真是照顾有加。”银啻苍半转了脸,笑得又是几分
气。
“斟帝,你说的奇景,就是这吗?”
“上了这云梯,自然就知道了。孤也是从父皇口中得知这一处的奥妙,看来。夜帝却是不知的。”
“朕的父皇并没有和朕提起这一处,只说过,旋龙山,是三国龙脉所在。”
“是,龙脉所在。”银啻苍说完这句话,一掀袍子,人已踏上那悬挂着的云梯。
百里南止了步,复对夕颜道:
“朕和聿情同手足,今晚他即不在这,朕就有必要护你周全,醉妃若要上这梯,请走在朕的前面。”
“国主,您是君,怎可走在我的后面呢?”夕颜退后一步,并不上前“若这样,我宁愿是不要上去的,反正,我对探奇一直兴趣欠缺。”
“你若不上来,不是白费了走到这?况且,巽帝不能来,但今晚这一奇景却是不容错过的。”银啻苍在云梯上朗声道,他一袭银灰色的纱衣被风吹得飘扬开来,愈衬得那云梯,仿佛是道天梯“快些上来,眼见今晚的云层
得下,一会下起暴雨,非得让孤和夜帝都陪你生困在这梯上不可。”
只是,他这样的人,怎登得上天梯的最顶端呢?
夕颜冷冷地道:
“暴雨能困住的,不过是蚊。”
她这句话说得不恭,源于她不喜欢银啻苍话语里的奚落,虽然,她听得出,带着明显的
将法。
“醉妃,先上吧。”百里南执意道。
“既然醉妃这般为难,不如就让我先上。醉妃跟着我罢。”妩心巧笑嫣然地化去这一份尴尬。
妩心轻快地登上云梯,踏上第一层云梯的刹那,恰好一阵凌厉的风吹来,云梯随风摇晃了起来,她一只手不自
拽紧铁链,另一只手
待伸出,不过须臾,还是缩回长长的纱袖内。
因为,她看到,银啻苍已回身,向云梯顶端走去,丝毫不回头地走去。
风很大,其实,她心里,也是怕的,足仿佛踏在悬空的板子上,比彼时的木桥更让她觉得有些惊惶。
透过那些悬空的板子,她可以看到,越往上登,底下越是深不见底。
这一座云梯,太虚浮。
一如,他对她的感情,一样的虚浮。
她知道圣上是不会等她的,也不会搀她,他要的,是足够强的女子,可以和他并肩笑看这天下的女子。
她也一直是这样去做的。
她缓缓走上云梯,做帝王的女人,从来就没有退路,就象现在这样,惟有登上最高处,才是终结,半道停下的,是坠毁。
夕颜扶着铁链,足尖踏上阶梯,她并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意思的探奇,哪怕,现在,离那条龙越来越近,她却看到,这条龙似乎是静(19lou)止地盘旋在他们头顶。
是的,静(19lou)止。
最早在观景殿,因着烟雾袅绕,她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现在,却突然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龙腾空在那,半天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
只是,她不敢细瞧,那龙晴让她觉得莫名生畏。
此时,突然,一阵急风掠过,那登天的云梯随风骤然急摇起来,夕颜本无心在这上面,娇小的身子旋即被风吹得趴于铁索上,她的手下意识地反握住铁索,反让那铁链勒进她的手心。
“快放开。”
百里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急地传来,可,不知是不是她并不愿听百里南的喊话,还是,她的神智现在根本仍纠
在刚才的话语里,夕颜只用力的拽住铁索,丝毫没有松开。
风,一阵急似一阵,头顶的云层倒是
得更低,夕颜的手被勒得生疼时,她不敢松开那铁链,似乎一松开,她的人就会从云梯上径直翻过去。
她有些无措,直到,百里南的呼吸声在她耳后响起时,他的手用力的将她的从铁链里解放出来,她一急,要挣脱他时,恰好,被风吹得整个身子侧反地向云梯外翻去,百里南用力把她扣回自己的
内。
这一次,他扣得很紧,丝毫不容她反抗。
因为,倘若不扣紧她,用他的身子挡住,身后,毕竟是万丈深渊。
哪怕云梯有着倾斜的角度,人若滚落下去,以夕颜娇小,终究还是危险的。
银啻苍停住了步子,散漫地回头,语声似乎对着妩心,又似乎是对着后面现在看上去正相拥的两人:
“还好走么?快到了。”
“无事。”百里南应道。
妩心没有说话,她知道,圣上问的,不会是她。
她要做的,仅是一步一步跟着圣上的步子,完成一切的部署,如此而已。
夕颜的声音在百里南耳边响起:
“多谢国主。”
一句道谢的话,却说得仿似凝了千年的寒冰。
她被他扣住的角度,正可以看向后面走来的路,也可以看到,那些宫墙掩映里的灯火斑驳。
而刚刚,在其中的一座殿内,慕湮正和轩辕聿相拥着,一如,她和百里南现在这样。
呵呵。真的很公平。
只是,她不要这种公平。
百里南随着她这一句话,松开扣住她的手,依旧保持着距离,他的手开始有些不正常的灼烫,许是,今晚,他也不胜酒力了罢。
风一吹,这灼烫非旦没有歇止,更让他觉得如一团火焰焚着心一样,他素是听闻斟国的雪火二酒名闻天下,初入喉时并未觉得怎样,却没有想到,后劲这么厉害。
云梯摇摇晃晃,他们终是在这摇晃中走到了云梯的最上端,可,那里不过是两条横行的铁索。再无一层阶梯。
“到了。”银啻苍停下步子,转望向身后的三人,他的手一指“这就是旋龙山的旋龙。”
自百里南相扶后,夕颜更用心在云梯上,虽是她第一次爬这种摇晃倾斜的云梯,但,她不想爬得太慢,从骨子里,其实她一直太好强。
如果不是这种好强,如果昨晚她不是这样地去拒绝他。
是不是,今晚,那殿里,他不会抱住那名女子呢?
慕湮的温柔,一直是她欠缺的。
女子温柔才是好的,只是,她学不会。
握住铁索的手一念起时,瑟瑟地发抖,她想平静她的情绪,遂顺着银啻苍的手势往那边瞧去。
那条‘青龙’近在咫尺。
不过,也正因近在咫尺,方瞧得清,其实,不过是山体罢了。
那蜿蜒的‘龙身’是山上一道凸起的岩壁,岩壁上有着青葱的树木,使得那龙的颜色便是青的。
加上,焰火的掩饰,山上又多雾障,远望去,根本辨不得真切,望久了,才会觉得这龙是静止不动的。
而令人觉得心惊的龙睛,恰是岩壁上一处深黝的山
,山
的壁岩上反
出一点点的磷光。
从夕颜的角度看过去,这山
的入口正是那两条铁索的尽处。
若不是龙晴,恁谁都以为,那两条铁索仅是用来悬挂住这云梯的。
毕竟,如果没有那些许的磷光闪出,谁都不会发现,那里,有一处山
。
“斟帝——”百里南在夕颜身后陡然启
道。
未待他说完,银啻苍已接过他的话:
“是,
后就是真正的龙脉所在。”
“是吗——”百里南若有所思地道。
在他的记忆里,仿佛,他的父皇对此,是刻意去避及不谈的。按道理,这处龙脉不仅攸关巽、斟两国,也与夜国息息相关。
可,父皇却不愿意告诉他有关这的一切。
但,他知道,这里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或许,银啻苍此时所说的,亦不过是冰山的一角。
“父皇只和孤提及会盟的第一
定于六月初六的由来,因为只有那晚的亥时,旋龙山方会显出这条青龙,龙晴处,则是龙脉所在,但,父皇并不肯告诉孤具体的位置在哪。所以孤没有想到,龙脉竟就在这旋龙云梯的尽头。”
旋龙云梯,百里南是知道的,云梯的顶端,从来只是两条铁索,并无阶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或许前任的帝君也并不知道。
而木桥边,平
里有军队驻守,若要登桥,最早的盟约规定,必须要有两国以上的国君同行。
所以,今晚,他们才能一路无阻的来到这。
“夜帝的意思——”百里南沉
了一下,眉心蹙紧。
“倘若,要查清楚一些事,看来,夜帝和孤有必要进去这一趟。虽然巽帝不在,醉妃可代表他同进,这样,亦不算违了
令。”
是的,这处龙脉,既关系到三国,仅他们二人同进,虽不有违盟约,还是不算妥当的。
百里南明白银啻苍的意思。
这处龙脉里,该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夜帝不反对的话,那么,这就过去罢。”银啻苍转睨向妩心,道“纯纯。你在这守着。”
“是。圣上。”妩心轻声道。
在云梯上守着,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可大多数的时候,圣上似乎并不把她只当一名女子看待。
她也渐渐安然于这双重的身份。她侧过身子,瞧向身后的夕颜:
“醉妃娘娘,就由圣上带你过去吧。”
夕颜慢慢走至纯纯身旁,忽然又是一阵风吹过,纯纯把她轻轻扶住,扶住的瞬间。贴耳道:
“二十年前的会盟,立下诛族一命。血莲教的种种很可能被前任的帝君记录放在龙脉处。”
夕颜的眸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悉数落进近身的妩心眼中,妩心松开扶住夕颜的手,
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为什么,走到这里,她的心越来越不安呢?
这种不安,不知道来源于哪里,好象——
好象有什么声音,在那处山
里,远远地呼唤着她。
带着声嘶力竭的呼唤,可她的耳边,此刻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醉妃。你要孤还是夜帝带你过去呢?”银啻苍的声音打断夕颜的冥想。
她望了一眼,那两条铁索,以她的能力,断不可能攀着铁索顺利到达
,而她。更不想与其他男子授受不亲。
不为了所谓的三从四德,只是单纯的不想。
“醉妃,可否借你的绶带一用?”百里南行至夕颜身旁,突然道。
夕颜略侧螓首,凝向百里南平静无波的眸子,只这凝,已明白他的意思。
她从臂上解下绶带,递于百里南,百里南执了一端,蓦地朝银啻苍一掷:
“斟帝,不如合你我之力带醉妃一同上去罢。”
那绶带本是极轻薄的丝缎,百里南看似轻轻地一掷,却是越过夕颜,径直到了银啻苍的手中,银啻苍冰灰的眸子微眯起,笑道:
“也好。”
这是十分冒险的行为,因为倘若绶带承受不住重量当中断裂,那么夕颜必将坠入深渊,除非,银啻苍和百里南互相运力保持绶带的绷紧,才能使绶带在两股力平衡的作用下,不致断裂。
夕颜神色淡漠地伸手扶住绶带的中央,银啻苍和百里南同时收紧,那绶带宛如一道虹光横亘。
妩心站在云梯之上,旦看到,银啻苍挽紧绶带率先腾空飞起,他径直跃身上到其中一条铁索之上,身姿轻盈,百里南也几乎同时跃上旁边的另一道铁索。
两条铁索间,斜横的这一道虹光下,夕颜的裙摆
风悉数飞舞开来,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映衬着巍峨悚目的龙首,让人惊叹。
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腾空的感觉,一如那晚的上元夜,然,心境,早是不同的,她的手紧紧抓住绶带,她本以为自己坚持得可以更久。而,这段路,也不见得太长,可不知怎地,手上的力气竞渐渐地消逝。
此时,银啻苍似乎侧了一下脸,又似乎没有,待到夕颜觉到
际一紧时,一条银灰的带子已牢牢缚住她的嬛
一盈。
带子的那一端,正是银啻苍的
际。
这,是他的
带?
夕颜甫要去扯那
带,却听得银啻苍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戏弄的音调:
“醉妃若要解开,那么为了担保醉妃的周全,以对巽帝有个
代,孤可是要亲自携醉妃过去了。”
夕颜的手微滞间,银啻苍愈快地踩着铁索向前行去,那龙首狰狞地在夕颜腾空的脚下映现时,她的心底有种哀伤愈深起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呢?
哪怕,刚才看到后殿那一幕时,她都没有这么哀伤。
这种哀伤不同于父亲死时的痛苦,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浸满着谁人的泪水,那些泪水,缓缓地
出,最后,仅剩下血红一片。
她的头突然很痛很痛,她下意识地想捂住头,手不自
地松开这条绶带,银啻苍觉到手中一松时,猛回首,百里南已将手中的绶带牢牢缚住铁索,径直借力飞到夕颜的身旁,揽住她的
际。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百里南下意识地看了银啻苍一眼,银啻苍睨了一下手中的绶带,突然,灿烂一笑,微晃了一下手中的缦带,旋即收紧,将百里南和夕颜一并带上那一侧的铁索。
夕颜的丝履踩到铁索上时,方从
的心神内回过来。
眼前,赫然是那深暗莫测的龙晴。
银啻苍率先走进山
,他取出袖中的火折子,点燃,可照见,前面有两个深连的
口,原来,是一个
中之
。
“看来,还真颇费了些心思。”银啻苍放下绶带,顺势将自己的
带一收,夕颜措不及防的随着这一收,身子向他移去。
百里南本揽住夕颜的手,却骤然放开,因为,他看到夕颜的眉心笼着一抹他从没见过的忧伤。
这种忧伤那么地深,那么地浓,让他的心,突然也觉得一种不可名状的涩苦起来。
“谢谢。”夕颜说出这两字,冷凝向银啻苍,她的手用力地扯开缚住她的
带。
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银啻苍依旧笑着,望向百里南:
“夜帝,这里有两处
口,不妨你我各择其一,探个究竟?”
未待百里南回答,夕颜突然向前行去,确切地说,她是向其中一个
口行去,那是靠左的
口,她一步一步往那里走去时,每走一步,那步子的回音仿佛敲在她的心上,那么沉,那么重。
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她选择了左边的这处
。
银啻苍冰灰的眸子凝向她的背影,只对百里南说了一句:
“孤往这。劳烦夜帝一探右边。”
百里南本跨向左边的步子,怔了一怔,还是不
痕迹地往右边行去,他接过银啻苍递给他的另一个火折子,火光很亮,足够照亮
里的每一步,可,现在,夕颜的眼前,再怎样亮,却只浮上那漫天的血光。
好冷。
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那么冷呢?
冷到无以复加,冷到,让她觉得,这好象是一座冰窟。
但,这里不是冰窟,是山
,传说中,占有三国龙脉的山
。
这代表三国至尊的守护之地,对于她来说,仅和哀伤,冰冷有关。
“你很冷吗?”银啻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她想摇头,脸一动,却是变成颔首。
“喝点这个。”他递来随身的酒裳。
酒裳是深褐的颜色,打开酒盖,里面的
体看不分明,只觉得有一股清香袭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