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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十一

 雨越下越大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知道,外面的树叶子又会落满了地。雨滴很从容的敲打着玻璃,我环视周围,人们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是的,他们已经把这里当作成了自己的家,我也知道,这里,这个小小的酒吧,从举办薇拉跟李妃的婚礼开始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一个blackjay了,起码,它承载了许多人的心灵。

 我想放弃这里,可是我依然希望可以有许多心灵的孤儿可以把这里当做一个家。我突然之间生出了灵感,为什么不把这里交给薇拉跟李妃呢?她们应该是很乐于并且应该可以把这里经营的更加繁华的。

 雨下得很大,我想罗伯特今天大概只能睡在blackjay,在楼上,还有一间空的房间,是给朋友们准备的客房,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我昨天刚刚晒了被子,换了新的单,大概罗伯特可以睡在那里。

 我跟罗伯特说关于我想把酒吧交给薇拉跟李妃的事情,我想应该现在我是出去工作的时间了,再这样散漫下去,我将会失在暧昧的灯光跟眼光里。

 是的,我不愿意失了自己。

 "她们大概没有钱。"罗伯特说,"今天我跟万宇吃饭的时候好象听他跟嘟嘟说起,他借了大概四万给她们。"

 我知道,肯定是为了凑齐给那天在她们婚礼上出现的那个胡同青年的的钱。

 而我的意思,只建议她们到这里来上班,就像我现在一样,而真正的老板还是万宇跟嘟嘟。我想,万宇也不会反对的。大概我要跟万宇商量了以后才能有个结果。

 雨越下越大了,不象秋雨,倒象是三伏天里突然出现的暴雨的架势,并且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应该回去了。"我们待到将近两点钟的时候罗伯特站起来跟我告别。

 我看看外面的雨,说"好象现在雨太大,我想楼上其实有一个房间一直空着,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住在这里。"

 罗伯特好象很意外似的听到我说的要他在酒吧留宿的话,愣愣地看着我,用跟平常不太一样的眼光,不完全是温柔,不完全是惊讶,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了好一会。

 "我是觉得雨太大了。"我对他又说到。

 罗伯特说:"不了,我想我还是走了。谢谢你。"

 "OK。"我听到他说的话以后非常迅速地说到,感觉脑海里面很平静,像一张白纸,我转身拿了一把雨伞,因为他要到路口才能叫到出租车。他接过雨伞,却没有马上离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对我温柔地笑了,然后转身走想门口,拉开门的时候,他转身对我说"sweetdreams!",我愣愣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点头也对他笑了笑,等我意识到自己也应该说些什么跟他告别的时候,我说"takecare",但是,我不确定他听到了我的话,因为我说这话的时候,罗伯特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风雨里面,我抬头说这话的时候,只看到他的半个脸。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以后,罗伯特回到家里,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那时候,我正躺在上,一边听雨打玻璃的声音,一边看一本英文小说<<魂断蓝桥>>。

 "你睡觉了吗yuki?"听筒里传来的罗伯特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并且好听。

 "还没有,马上要睡觉了。"

 我们通电话的情景我忽然觉得很熟悉,好象我们刚刚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我们回到各自的家里,临睡前总要抱着电话说上好一会,那时候罗伯特的中文很差,总是在电话里的时候,他坚持要练习中文的口语,因为他觉得跟我面对面说那些半生不的中文感到很不好意思,如果他说错了会脸红,反正在电话里,我看不到他的脸。

 那时候有许多笑话闹出来,我记得有一次,让我非常的恼火,罗伯特似乎在秀水街买东西的时候,听小贩们说了一句很本土的脏话,所以在那天的电话里面他问我"yuki,真巴屎是什么意思?"我当时还很认真的告诉他那是一句骂人的话,英文的意思是说"greatshit!",但是我没想到他又来了一个问题"yuki,巴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当时是红着脸告诉他是"cock",他听了以后哈哈大笑。以至于在后来,他经常把听来的脏话拿来问我,比方说"你大爷""傻"一类的,很叫我头疼。

 "yuki,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不希望住在blackjay里面,只是我觉得我们"罗伯特似乎觉得他伤害了我的自尊似的。听听他现在说得verygood的中文,想想从前他问我的那些北京的脏话,我真觉得时间太厉害了,我想,无论人还是自然,都赢不了与时光的较量,它能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是朋友Roberte。"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话,"是的,我们是好朋友,我只是不想你被雨淋。"

 "我知道,你还是对我很好。"罗伯特说得很平静,"是的yuki,我知道,我常常在做梦的时候看到你,有时候,你哭了,有时候你抽烟,有时候你对着我笑了,是的,我常常可以在我的梦里见到你,你站在我们的家的门外,总是不进来站在不太远不太远的地方,看我是的,你去美国的时候我常常做这样的梦,现在也是一样不管我怎么喊你,请你进到房间里来,你都不动,只看着我所以,yuki,我想,我们之间一定还有许多话需要说,我们可以慢慢谈谈,我很奇怪自己,想跟你谈话,又很害怕跟你谈话"

 我的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了出来。

 "罗伯特,我们永远不谈话。我们永远都只做朋友"我尽量抑制自己的哽咽。

 "可是yuki,我很想你"我能感觉到罗伯特他哭了,"你在美国的时候,在我的梦里,不能见到你的时候,我非常想见到你,想你嘟嘟告诉我,你喜欢红灯,所以她不知道怎么说,suggestme"我明白他忘记了怎么用中文说"建议",所以着急的时候就说英文的单词。"嘟嘟说,可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阳台的红灯点亮了,这样的话,喜欢红灯的yuki就能来了"

 美国人的单纯有时候显得可爱。

 我知道,罗伯特现在只是暂时的忘记了那个曾经出现过的我给他起名叫做alex的孩子短暂的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当他猛然之间想到那个孩子以及他的母亲的时候,我想他依然还是会愤怒的。就像我此刻想到他跟小芳的那些气回肠地往事会突然变得愤怒是一样的。

 "对不起,罗伯特,我有些累了。"我说,我希望可以早点结束这次的谈话,因为我的心已经开始隐隐地痛了。

 虽然我永远学不来美国人的潇洒,但是我已经知道如何保持我希望的心情,那就是永远不要在自己没有心情的时候做一些勉强的事情,比如谈一些我现在不愿意谈的事情。

 “那么…”罗伯特沉了一下说到“Goodnight。”

 “Goodnight。”我的确感到了疲惫,是的,身心俱疲。

 我感觉到自己放电话的时候有一些迟疑,罗伯特也是。

 “YUKI!”

 “What’sup?”

 “我是有一点嫉妒东子。”罗伯特很迟疑地说“对不起,我是说…不知道怎么说…Goodnight。”

 “Sweetdreams。”

 放下了电话,我很久不能安眠,我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打过电话了,好象我们都在原地兜圈子,转了很多很多圈之后,我俨然发现似乎我们又回到了起点,是的,起点,我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个起点,可能我们都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沉沉地睡去了,好象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琥珀的池塘,叫做啤酒池塘的地方,一个奇怪的池塘,里面全部都是啤酒。梦里有许多的颜色,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色彩的,天空是粉红色的,太阳是绿色的,云彩是橘红色的,还有风是堇的,空气是紫的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有色彩。

 池塘边有许多芦苇,是兰的芦苇,长满了叶子,我梦到自己变成一条鱼,是生活在啤酒池塘里的一条琥珀的小鱼,坐在黄昏时分的池塘边的芦苇叶子上,悠然的看天,看云,看风,想许多久违的事情,我忽然想到,也许前世,我是一条水草。

 然后,我跑回到池塘里,找来一个鱼竿,在池塘里钓外面的东西,钓鸟,钓人,钓风景我梦到我把钓来的鸟养在我的啤酒池塘里,他们快乐的飞翔

 我忽然哭了,因为想到许多从前的故事,关于我的爱情,它们已经都死了。我还梦到一棵很老的树,很老的梧桐,好象blackjay外面的那棵,我记得我上大三的时候,第一次谈恋爱,那个时候很单纯,把那男孩和我的名字一起刻在梧桐树上,我梦到那棵沧桑的树了

 我醒了,然后哭了

 很明亮的一个早晨,我醒来,看窗户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我看着秋天堇的太阳温和地洒在行人的脸上,把他们的一面的脸庞照得很灿烂,我觉得生活真是美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有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在这阳光的底下,生活里面的意外好象这秋天的阳光一样惑着我们的眼睛。

 我吃过了一点东西,开始给美国的朋友们打电话,我希望可以在美国找一份办事处设立在北京的工作,我向我的朋友们问寻一些关于工作的情况之后,开始向美国的一家很有名法律公司在北京的办事处写一份工作申请书,并且把它发出去,因为我在美国的老朋友罗金斯教授答应为我写一封推荐信。完成了这个重要的事情以后,我开始给嘟嘟打一个电话,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并且谈谈关于blackjay的事情。

 下午,我就跟嘟嘟在星期五餐厅见了面。

 没有别的特别,她看起来身轻气。爱情的魔力真是神奇和伟大。

 我跟她说了我的想法,嘟嘟也觉得是个很好的主意。她从万宇哪里知道了许多关于薇拉跟李妃的故事,包括那个胡同青年。

 刚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只是在同一个酒吧里面驻唱,平常也没有什么往来。是因为一个夜晚下很大雨,胡同青年没有向往常一样的来接李妃,李妃是个很节俭的人,她舍不得打车,等着胡同青年来接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来,薇拉那天第一次跟李妃谈许多的话,并且送李妃回家。胡同青年正在家里,跟一帮人在毒,那是他第一次毒,李妃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把当晚驻唱挣来的钱交给胡同青年。大概从那天开始,李妃的生活开始真正地黑暗起来。

 胡同青年原本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开始染上毒瘾之后更加的变本加厉地跟李妃要钱,慢慢的,薇拉开始安慰总是在演出以后默默哭泣的李妃,每天空出来的时间都是跟李妃在一起。

 两个人的爱情开始的很奇怪,李妃是在不知不觉里面接受了薇拉。

 我听嘟嘟说这些故事,好象觉得她们的爱情开始的就像每一对相爱的人那么平常,只是除了她们是同之外,跟男女之间的结合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嘟嘟你觉得她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吗?”我问嘟嘟。

 嘟嘟吃东西的时候才真正的像个快三十岁的女人,比较安静。美国人对餐桌上的礼仪是比较重视的,哪怕是在最普通的餐馆里。

 “我觉得…我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她们现在在一起很快乐,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会知道呢?就像我跟万宇。”

 “不会吧,嘟嘟,你那么爱万宇。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要跟他结婚,没有想过以后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你们是要考虑的,以后是不是结婚,是不是生活在北京,还是生活在美国,这些都要做一个长远的计划。”

 “yuki呀,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变化很大,以前你也是像我一样的想法。”嘟嘟对着我笑了笑,继续说到:“记得以前你跟罗伯特刚刚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生活就是抓住现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今天两个人在一起高兴就好,不要管以后’但是现在,你好象完全地忘了你自己,这又是为什么呢?”

 “大概那个时候是少不更事吧,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么快我自己就会离婚。”

 大概看到我的神情暗淡下来,嘟嘟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出去郊区旅行好了,反正现在是秋天,找个休息天,大家一起出去轻松一下。”

 我点点头,说实话,我并没有兴趣,好象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态度。

 “那就这个周末怎么样?我跟万宇安排车还有吃的东西,你只要负责通知大家就可以。”

 我表示赞同。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不喜欢再回到酒吧里去。每天去酒吧的人好象没有什么陌生的脸孔,总是那些人,说起来,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酒吧里那种气氛,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来光顾,有高兴的有哀伤的,每个人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我有时候看着他们就像在阅读不同的书籍。

 我嘟嘟分手以后独自在大街上走。好象我很久都没有在夜晚的街头散步了,我走在天桥上面,看往来的车辆和远处的那些灯火,忽然觉得孤独,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很想纽约。

 不远的地方又有一起交通事故发生,我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很自然地想起万宇出事的时候,他的那些血,还有我们医院里的情景,我忽然觉得,那天在医院里每个人的神情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面,我觉得欧文应该是跟我一样的孤单,至少有的时候是这样的,继而,我总是想到嘟嘟的话“我们都是这个城市里面的孤儿”是的,我们都是单翼的鸟,只有拥抱着才能够飞翔,可是,谁知道我们另外的那个翅膀在哪里?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太多我们没预先知道的事情隐藏着,然后突然地就发生。

 我想起曼哈顿街头的那些汉,每次我坐在街头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从容的走过,非常的平静与世无争的样子,应该没有太多的烦恼。

 有陌生的一个外国人过来跟我搭讪,一看就知道是个留学生,孤独并且寂寞地生活在北京这个冷漠地城市里。

 他很客气地问我能不能陪他喝杯咖啡。

 他的样子很年轻,很高,身体看起来很结实,模样应该算很好,很友善,眼睛里面都带着笑容。

 我看了他一分钟左右的光景,开始跟着他走。

 我们走到不远处的1950酒吧,要了两杯卡布其诺咖啡。老外用很生硬的汉语问我的名字,我说“yuki。”接下来,他很真诚的介绍他自己“我是澳大利亚人,在北京读书,我住在大学的留学生楼里,是一个人住的,我可以请你去我住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老外的直接。

 我微笑地看着他,这个长相很不错的老外。接着,我问他:“为什么你请我喝咖啡?”我等于是在明知顾问。

 他还是一脸的真诚,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我是在你的下面的路经过,我看到你,觉得你很美丽。”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在深秋的黑里,一个女人独自站在天桥上面呆呆地看灯火和来往的车辆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

 “Youwannahavesex?Hum?”我坏笑着问他。

 他也看了我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很坦白地说“yes,butIwouldn’tgetgirlfriend。Imean,Chinesegril。”

 “well,IamaChinese。Youdonotwanname?”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跟他说,我知道我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maybe…justhavesex。I’llpay100u。sor摸re。”这个小子看来很懂得行情,他知道要首先谈价钱。

 我在那一瞬间忽然想到小芳,为了挣美元的可怜的女孩。

 我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钱,付了我的咖啡的钱,拍了拍小老外的肩膀向外走去。

 那家伙追出来,喊我“hi,howa波ut200u。s?No摸re!”

 我忽然很愤怒,转过身,开口骂到:“fuckingoff!”

 很显然,他被我吓了一跳,然后看着我,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就是这样,无论哪个国家的哪个城市,黑夜里总是充斥着肮脏,易、或者别的什么。

 那天我回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东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在喝酒。

 我没心情跟他聊天,想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休息。

 他喊住我,叫我陪他坐一坐。我想,大概在黑夜里,这些单身的男人们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望的。我忽然很反感似的,仿佛我们之前从没见过,不是朋友,很不耐烦地坐在他的对面。

 东子的脸着,我懒得看他的脸。

 “美菱今天回国了。”好象东子也没心情看我的脸。自顾地喝他的酒。

 “是吗?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男人好象得不到的女人突然消失感到很沮丧似的,仿佛他们就是失败者,尽管那女人根本对他没有任何的朋友的情感以外的兴趣。但是我不确定美菱对于东子是不是,只是刚才的一幕影响了我的情绪。

 这些在北京的老外们,他们甚至不掩饰对女人的歧视,但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寻找他们认为满意的商品,真他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真希望自己还是在美国,不是在北京,不是在我自己的国家里拿着外国的护照。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出来骂那些混蛋们。

 “美菱前几天在新疆村被人抢劫。那个人想抢她的背包,那里面有我从从美国带回给她的一件礼物,其实也不是很贵,一般的东西,她说她当时只所以去追那个人其实不想抓那人,她只想把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至于钱和别的东西,她根本无所谓。"东子好象自言自语似的在说关于美菱的事情。

 我平静了一会儿,问他:“后来呢?“

 “后来她追上了那人,抓着书包不放,她跟我说她就想跟那人说,把那东西拿出来,剩下的他随便拿走…结果,没等美菱说话,那混蛋就打了美菱。听说是个新疆人,打得特狠,美菱掉了两颗牙齿,脸肿得不象样子,部淤血很厉害,那人怕美菱再继续叫喊,差点把她给掐死…他妈的!我!”东子喝得有些醉了,眼睛通红。

 我彻底地平静下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实在是很不幸。的确是的,一个外国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家里生存是有着更多的危险和威胁。

 “使馆知道了吗?”我问。

 “在跟公安局涉。”东子把空瓶子“咣当”一下放在桌子上,对吧员喊“tiger!”

 新来的吧员犹豫地看看我,我点点头,给他吧,既然是痛苦的时候,喝醉了也许是个暂时忘记的办法。酒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像可以缓解疼痛的吗啡一样,有时候我也喜欢喝醉的感觉。

 “没事的,等她的伤好了,再回来就好了。”我拍着东子的肩膀安慰他,并且开始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懊恼。

 "yuki你说,我是一个搞艺术的人,我的感觉怎么会迟钝呢?美菱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想法她却不明白她不会明白中国人的想法。"东子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感情的事情。一直以来的感觉他就像一个瓶子装着的透明体,看起来毫无保留,但你不尝尝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体究竟是白开水还是咸的,甜的,或者是苦的。

 "我始终觉得中国人最理想的伴侣还是中国人中国人最了解中国人yuki你觉得呢?对了,你嫁给一美国鬼子,你肯定不这么想,可是最后你们离婚了,这就说明了,我是对的我的想法才是对的,哈哈哈,可问题是,有的中国人她不知道你想什么,对了,你跟我说说,跟老外结婚是不是特过瘾啊?是不是那什么的时候你知道我说什么,特特过瘾啊"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东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你喝醉了东子,回去休息吧,美菱会没事的。"

 "都说相见不如怀念,我觉得这样唯美的,美菱会怀念我,我会怀念哈哈,你又怀念你前夫!哈,仨傻B!"

 "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谈。"我起身走开,把醉醺醺的东子扔在那里。

 对于东子,是的,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觉得那是个很不错的人,其实我看待一个男人的时候很少考虑外表的原因,我要找的始终就是一种感觉,我相信自己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我生命里的许多大事都是根据我自己的感觉做出的决定,比如恋爱,结婚,离婚。我在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荒废了许多的时光在这个酒吧里,几个月的时光,我沉沦在我的悲哀的心绪当中,我很懊恼。

 我一边上楼的时候一边跟我自己说,如果我在楼上不能安眠,感到惦记楼下的东子的时候,就说明我其实一直都在乎他,我一定要跑下来找他。

 我到楼上的房间里,在镜子前坐了一会,然后到浴室里一边放水一边抽烟,了许多,我坐在马桶盖子上面,能在比较远的距离看到镜子当中自己的影子,我不敢看我自己的眼睛,害怕在里面发现那些我不经意中出来的东西,比如悲伤,所以我的眼光一直盯着烟头,在浴室的昏黄的灯下一闪一闪的,时不时的还有烟灰飘起来,随着浴缸缓缓升腾的热气一起飞扬起来,很美的感觉。

 我看着自己手中的烟头,那仿佛一个女人的爱情,很炽热。

 浴缸里的水都放满了,我还坐在那里抽烟,不想动弹。我听见敲门的声音,于是就拿着烟去开门。

 是东子。我和他面对面地站在门口,我手里的烟就那么燃着,仿佛等待发生着什么。站了一会以后,我让开一条路,请他进来。

 "非常失礼跑到你的房间里"东子还是很绅士,"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泡了一壶普尔茶给东子,等着他跟我说点什么。

 "我很想美菱。"东子很平静地跟我说。"我觉得她不会再来中国了,我知道自己会想她。"

 我跟东子对面坐在地板上,看到他很难过的样子说想念美菱我觉得很荒唐,不知道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人有时候真是奇怪,会在不知不觉里面就希望打败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跟东子开玩笑,"那么我呢,我是你的好朋友,东子,如果我回了美国,请你不要喝得这么醉,你还要高兴地为我唱歌。"

 "不一样,不一样"东子说了很多次的不一样,"其实,在我去美国以前,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跟美菱生活在一起,我希望我能给她一些什么,她不要。"东子哭了,我很久没有看过一个男人眼泪了,让我心里感到酸酸的,"她说她说她说如果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她什么也不要,只要记忆可是记忆是个他妈的什么东西!"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仿佛我心里隐藏着一个他要的答案。

 东子了许多的眼泪,他的眼泪更加深了那些记忆的河。大概用楚楚可怜来形容他当时的样子一点也不过分,就像个孩子,我真的觉得他哭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发了我的母爱,也许女人天生就是要像爱孩子一样的爱一个男人的。我抱住了东子,我抱着他,他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他的长头发还是很整齐地束成一个辫子,顺着我的手臂垂下来,一直垂到地板上,我在灯光下面仔细地观察他的模样,心里一直是酸酸的感觉。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对东子没有爱。可是我觉得我离不开他了,因为我们都是单翼的鸟,孤独并且执着。

 黑夜里,我,这样的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怀抱里躺着一个醉酒的男人,听着窗外的秋风,安详地等待着黎明。

 黎明象征着新的一天,表示着希望,预示着新的生活,我们都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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