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章
我开始在思凡上班,每周四个晚上,从七点做到十点打烊,制服很漂亮,红黑两
,
装,宽阔
脚落到脚踝上头,平底鞋,
出脚踝处最复杂的曲线。
就像这个店里的人。
南希张只负责进货与帐务,难得来,一周最多看到她一两次,其他时间店里所有事情都由领班来负责管理。
我是兼职,收入主要靠提成,入行才知道葡萄酒是个暴利的行业,虽然不知道进价,但我是学经济的,知道按这样的提成比率来算,成本与售价,该会有怎样令人乍舌的差距。
怪不得那副广告上说,待遇从优。
可我赚不到钱。
我把那本书从头到尾地看过数遍,对照着店里酒架上的那些沉甸甸的酒瓶,还有上面花纹精致的酒标。我的记忆力很好,到后来能够滔滔不绝地拿着一瓶酒介绍十分钟以上,但是我的销售额一直都很差,差到南希张过来看那张销售表的时候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好几眼。
我沉默,莉莉,也就是那个瓜子脸的女孩子开口说话“常
刚来,有些业务还不太熟悉,我会多带带她的。”
其实问题就在于此,莉莉是店里的销售领班,排班由她负责,不知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对我有种莫名的排斥,店里其他人都是玲珑剔透的,很快
觉到这一点,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在这里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
这里来的大多是
客,销售既然是有提成的,哪个顾客由哪个人去接待就是一门大学问,晚班一般是两个人在店里,每次有面
的客人或者看上去有可能买酒的客人进来,与我搭班的另一个人就会立刻
上去,不给我一点说话的机会,然后留给我的都是些进来看稀奇与热闹的过路客,有一晚我对着一个纠
不休的中年妇女介绍了足足半个小时红酒与白酒的区别,最后将喝了数杯免费葡萄酒却没有买下任何一瓶的她送出门去,回头看到莉莉好笑的目光,顿觉口干舌燥,筋疲力尽。
就这样,我在思凡的第一个月,拿到的薪水,还不如过去每
在麦当劳里拖地时来的多,而且,没有晚餐。
就在我考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的时候,我再一次遇到了严子非,那个蹲下来替我捡起书,还用手把灰尘掸去的男人。
他来的时候是晚上,快要打烊的时候,那天正好轮到我和向黎搭班,向黎是个上海女孩子,很少跟我说话,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讲电话,私人电话,她走到角落里去听,听很久才答一声,说甜软的上海话,带着笑。说到“那你等不等啊?”“甘愿不甘愿?”嗲得绕梁。
向黎极少做晚班,偶尔做到打烊,总有男友在外头车里候着,等她下班,我不想羡慕她,但要是落着大雨,我撑着伞在阴冷漆黑夜里等一辆不知何时会到的公车,再看到她所坐的那辆车劈开水花呼啸而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
我十九岁,许多情绪上的事情,有待修炼。
正想到这里,门铃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我正站在酒架前整理,一转头,对上他的脸,他凝目看我,数秒之后忽然微笑,对我说“嗨,是你。”
我答了一句你好,然后才发觉,我的耳
又烫了。
第6章
向黎几乎是立刻放下电话走了过来,热情地微笑,招呼他“严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拿酒的吗?”
我这才知道,他姓严。
“不是,有些朋友从美国来,买几瓶北美酒投其所好吧。”他说完一笑,漂亮的男人永远是一道风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向黎点头,然后立刻回答“好的,店里正巧进了一批加州过来的新货。”说得这么顺畅,好像我是一个隐形人。
“是吗?”他微笑,然后走到我身边的酒架边,拿起一瓶酒,问了一句“这瓶如何?”
他与我立得近,我便开口答了他,眼角看到向黎的脸,她眼里略带着古怪,看着我们,好像看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被落实在眼前。
我没时间多想,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把酒卖出去,需要钱,她这样的女孩子是不会明白的,关于钱的事情,对于像我这样处境的人来说,有忍,但是没有让。
更何况,等我回答的人是他。
严子非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挑了两箱六瓶装的加州酒庄出产的苏维翁和莎当妮,期间我一直在介绍,说是介绍,其实也就是把我在书上看到的那些章节背了一遍,我才接触这些昂贵的
体一个月的时间,即使偶尔喝两口,也是店里开瓶用作顾客试尝的剩余,那些所谓的丰富果实味,恰到好处的单宁涩感,全是书面文章,如果某位顾客恰巧也看过那本大书,一定会听得笑出声来。
但他一直都没有
嘴打断我,也没有提任何问题,负着手,立在酒架前,听得耐心仔细,偶尔给我一个肯定,也很简单,说“对,是这样的。”或者“是吗?”让我更觉鼓励,说得益发顺畅。
最后打包签单的时候我问他是否需要店里送货,他正在签名,闻言抬起头来看我,回答不用,他的车就停在外面。
我发现他与人交谈的时候一定看着对方的眼睛,风度上佳。
两箱葡萄酒非常沉重,店里又有其他客人进来,向黎正轻声细语地招呼着,没有人帮手,我弯下
去,打算靠一己之力将它们一同送出去。
然后我又闻到清淡的香味,是他在我之前弯
拿起了那两箱酒,动作爽快利落,还看着我一笑,说“我来。”
他开一辆黑色的大车,并不扎眼,打开后箱的时候示意我后退一步,小心翻盖,我这才发现,自己跟他跟得很近。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亲近的味道,我有点脸红,不知道怎么解释。
幸好他开口跟我说话,缓解了我的尴尬。
“你在这里上班了?”
“是,我刚来一个月,兼职,上晚班。”我答得很认真。
他笑起来“勤工俭学,是吗?你念哪个系?”
我点点头,他记得我,让我觉得很高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经管,老师很好,就是参考书目范围太广,有些借不到,还要买。”
“恩,那些是很贵的。”他点点头,然后对我眨眼“那些经济学家总觉得自己是在用金砖码书,本本都砸得死人。”
我忍不住笑,牙齿都
出来了,就是一下子,然后后悔,抿起了嘴
。
他看着我,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你一定是个好学生。”
车后箱里干净整齐,他放好酒箱,它们平列在一起,边角对着边角,然后他合上盖子,走到驾驶座边上,告别的时候仍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微微笑。
“能再看到你很高兴,下回见。”
“好的,下回见。”
他没说再见,他说下回见。
车子起步,晶亮的车灯在夜
里闪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我在街沿上多立了一小会,深秋夜里的风吹过我宽大
摆下的脚踝,居然不觉得凉。
回到店里以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开始清点酒架上的酒,准备打烊,向黎抱着手肘在旁边看我,我不说话,埋头做事,最后终于是她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真不知道收敛。”
我不回答她,今天快要结束了,一切都很好,我没必要将它破坏。
但是不知道收敛的人在继续“莉莉说你是通过严先生的关系进来的,我们本来还不信,现在做不好就请人家过来帮忙,落实给我们的看吗?这靠山可真是找得神通广大。”
我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一瞬间的愤怒让我霍地转过身去,她像是没料到我会有这个动作,抱着的双手松开来,退了一步,声音一干。
“你要干吗?”
我镇定了一下,然后开口,并不是解释,陈述事实。
“我不认识严先生,来这里以前也没有见过他。”
向黎因为自己刚才不自觉的退步声音尖刻起来,刻意的不屑“是吗?品酒会那天呢?”
我大概明白了,那天的情景一定被莉莉看到,让她以为我是走了后门才会到这里工作的,说不定她还因此感到威胁,所以对我态度苛刻。
不过太可笑了,我,一个一天只来三个小时的兼职大学生,会让她感到威胁?
我为这个想法真的感到好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就松弛下来“那天是巧合,我路过这里,看到招聘广告,凑巧严先生走出来碰到我而已,莉莉想太多了。”
门廊里的古典落地钟分针咔哒一声走完最后一格,钟声铛铛敲起来,向黎在钟声中冷笑。
“凑巧一面也能抓住机会搭上,厉害啊,不过我劝你省省吧,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是你搭得上去的吗?”
刚才缓和的那点情绪重新聚集起来,倒过来的金字塔那样,下面那个尖锐的支撑点支在我的神经汇聚处,一晃就要被以上的巨大压力刺裂的感觉,我在连绵不绝的“铛铛”声中深呼吸,几步走到向黎面前,她刚才退过一步,这时身子已经靠在酒架上,退无可退,顿时双目圆睁,目
一惊。
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她肩膀一动,又顾及着身后那些价值不菲的酒,无法闪避或者反抗,几乎要尖叫起来,但我只是拨开她,冷着声音问了一句。
“这个架子上的酒还没有点过,你来还是我来?不点就去锁门,下班了。”
她无语,脸上惊
还在。
而我继续做事,不再理睬她。
这是在对我示威或者施加压力吗?省省吧,我是在一个酗酒父亲的阴影下长大的孩子,比谁都知道心理压力是个什么东西,也懂得怎么用它们,几句话不会把我打倒,在这一点上,她们都是幼稚园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