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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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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培训班除了学到了一些最时髦的新经济知识外,还建立了一批社会关系。或许是碰巧,我们那个班得到当时国家体改委的高度重视,时任国家体改委主任的李铁映同志来海南视察,还专门给我们作了一次报告,在培训班结束前,我们赴香港资本市场考察,包括到和记黄浦、百富勤和中策等著名企业的实地学习考察,实际接触到"做壳"、"买壳"和收购兼并等一系列资本运营新思路。那是在1993年,在深宝安收购上海延中之前,因此更加难得。

 培训班结束后,我找机会绕开总裁,直接向杨老板汇报我的想法。

 必须绕开总裁。通过50万回扣问题的处理,我对总裁已经产生了某种程度的不信任。说实话,事情发生的当时我虽然有疑惑,但并不是很明确,但事情发生之后,特别是我参加了学习班并从香港考察回来之后,感觉清晰许多,觉得总裁接受用两辆走私车冲抵100万现金这个条件有些蹊跷。因此我就发现,人不要自以为很聪明,即便别人不如你聪明,也仅仅是表现为反应比你慢半拍,但是,生活是漫长的,快半拍或慢半拍有时候并不重要。比如现在,我的认识基本上就达到与总裁同样的高度了。尽管如此,我绕开总裁直接找杨老板汇报并不打算告总裁的状。这倒不是我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不是小人,而是因为我从小就读《三国》,知道如果我这样在老板面前告总裁的状对我自己并没有好处。不但没有好处,而且还有坏处,有很大很大的坏处。即便杨老板守口如瓶,不会在总裁面前出卖我,但至少杨老板本人从此之后会时时提防我,说不定还会找个理由炒掉我。我不干这样的傻事情。我找杨老板直接汇报是谈公司今后发展的问题。通过学习班,我对公司未来的发展产生了一些具体的新想法,作为公司发展部经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权利单独和他谈这个问题。

 我与他交谈了40分钟。由于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老板谈话,所以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有些问题我怕他听不懂,事先想好了一些深入浅出的例子。例如我为了说明买壳的意义,对他说:"假如一个人一心要做官,为此做了很大的努力,但他的年龄又实在是过了第三梯队的界限,怎么办?办法之一是培养他的儿子(全资子公司)当官(上市),或者培养他侄儿(控股子公司)做官,再不行就认个当官的做干儿子(参股上市公司)。"这样交谈了一会儿我发现,杨老板其实非常聪明,他的智商肯定比我高,我通过专门的学习和考察加上多天的思考才产生的想法,他居然在40分钟之后就明白了,而且甚至在我的基础上有所发展,比我还明白!后来的发展证明,他是资本运营方面的天才,这不是我的评价,我没有资格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而是几年之后当我在深圳的一家老牌上市公司的核心部门担任要害职务时,亲耳听到证券易所的有关领导和一些大券商这样评价的。

 我不知道杨老板是听了我的意见之后才采取的行动,还是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反正在我向他汇报了我自己的那些想法之后不久,他就开始介入了资本运作。

 我们第一项操作是买壳。时间是在深圳宝安收购上海延中之前。我们没有大张旗鼓,我们做得比深宝安漂亮,成本比他们低多了。"壳"是福建厦门的一家上市公司,操作方法是法人股转让,而不像宝安那样在二级市场强行收购流通股。流通股价格高,强行纳容易引起股价波动,又有政策限制,成本高麻烦多,做秀的成分大于商业意义。并且,收购流通股只能是参股,很难真正控股,只能入主董事会,不能控制董事会,相当于认了个"干儿子",不是亲儿子。

 我们获知那家上市公司的母公司需要套现,就与这个作为母公司的国营单位的领导成员反复沟通,彻底沟通,直到他们人人满意为止。我们在只付了第一笔法人股转让款之后就实际行使第一大股东的权力,炮制了一个分红方案,然后就拿分红得到的资金支付第二笔转让款,再通过增资扩股募集新增资金,顺利实现良循环。

 与买壳同时进行的是做壳。第一次做壳并不成功。方法是在海南注册了一家农业租赁股份有限公司,其中的"农业"是为了打国家产业政策牌,我们知道国家一直是支持农业发展的,海南更是提出了将"三高农业"作为今后发展的重点,我们认为打着农业牌上市会容易许多。"租赁"是为上市以后的运作做准备的,其实租赁公司最容易开展资本运作,"租赁"一词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出租业,比如不像出租车,它实际上可以理解为一种变相放贷,比如农业租赁,实际操作起来可以做成明为租赁实为分期付款,将"租赁费"提高,高到与分期付款等值。但是后来由于国家对上市指标的分配制度发生根本变化,我们搞的那个农业租赁公司并没有获准上市,因此它后来也就没有从事租赁业务,只是把它当作一个真正的"壳"用了。

 国家对上市指标的控制新政策可以用"总量定死条块分割"八个大字来概括。被我们戏称为新"八字方针"。所谓"总量定死",就是国家每年就只有50个亿的上市总量,不得突破。所谓"条块分割",就是对这50个亿的总盘切蛋糕,按省、部、委切,基本上是每个省、每个部或每个委各分一个亿。这种政策的直接后果是:凡是在那个年代上市的公司都是小盘股,因为对具体的某个省或某个部委来说,既然总共只有一个亿的份额,给一家上是上,给几家上也是上,不如多分几家小盘公司,多上几家。最精明的当然还是上海人,他们居然推出流通盘只有800万的超级小盘股。甚至比如今创业板的股本还小。反正国有企业是可以任意切割的,反正多上一家是一家,先上去再说,上去之后再扩股,扩股比新上市容易多了,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根据这个新政策,我们的做壳思路也必须做根本调整。因为我们要想做壳,就好比是想从别人碗里分一杯羹。分上海人的肯定不行。上海人那么精明能让我们来分吗?分海南本地的也不行。海南本地也是僧多粥少,第一投资、国邦股份、六合农业等知名企业个个急不可耐,现成的实体公司都排不上队,岂容我们来做壳上市?事实上,不仅上海、海南的粥我们分不到,其他任何省市的上市份额我们都不可能分到。哪里的人不精明?何处不是僧多粥少?因此我认为,在中国当时的政策背景下,做壳暂时行不通。

 前面我说过,杨东升的智商比我高,我这样说不是谦虚,而是事实。事实是:在我们看来明明是走不通的路,杨东升敢走,而且是理性地科学地去走,结果真走通了。我和他的差距不大,就差一点点,这一点点是:他比我先想到,先看到,先做到那么一点点。当我认为做壳不行时,杨老板认为行,并且去做了,结果做成了。

 他想到了国家体委。

 根据杨东升的分析,国家体委也是"委",委比省部高半级,当然也可以分到上市额度,而当时的国家体委及各地方体委和他们的下属机构不是机关就是事业单位,体委下面好像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企业,就是有也很少,至少不会像第一投资和国邦股份这样咄咄人,因此,完全可以从国家体委这里分一杯羹。

 想到了还要做到。为了做到,我们进行了精心策划。首先,我们赞助中国桥牌协会举办一次邀请赛,定名为"顺达杯桥牌邀请赛"。中国桥牌协会的名誉会长是一位曾经职位很高当时退居二线的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更重要的是,名誉会长是当时国家体委主要负责人父亲的老领导、老上级、老朋友,这位主要负责人喊名誉会长"叔叔"。如果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桥牌邀请赛,国家体委主要负责人是不会出席的,但这一次不一般,这次由于他叔叔参加,所以国家体委主要负责人就必须要出席,特别是他叔叔刚刚退居二线,如果这时候他不出席,叔叔怎么想?其他老同志们怎么看?其实国家体委主要负责人出席一次全国的桥牌邀请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这件平常的事到了杨东升手里就可以让其发挥不平常的作用。我们正是通过这次桥牌邀请赛与国家体委建立了联系,与国家体委主要负责人建立了关系,并最终促成国家体委从国务院拿到了上市份额,而我们正是通过这个份额做壳成功。

 大约是我在第二次做壳的问题上明显慢半拍的缘故,或者是我知道的内幕太多的缘故,操作进行到这个阶段,杨老板找了一个高明的理由将我撤了下来,由另外一拨人顶上来完成具体运作。

 所谓"高明的理由"当然是提拔。因为这时候原来招聘我的总裁和副总裁已经相继离开公司,并且随着他们的离去,一大批公司骨干也相继离开顺达,于是,公司管理层支离破碎,杨老板就是在这个时候派我回海口总部担任"更重要的职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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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京回到海口,才知道所谓"更重要的职位"并不是总裁,也不是副总裁,而是公司CIS部总经理。谁也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总经理"还不如原来的发展部经理重要,当场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感觉杨老板太小瞧我了,或者说他太高看自己了,居然把这样的雕虫小技不拐弯地直接用在我身上。于是,就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没有把对总裁的怀疑反映给他,甚至反过来想,如果当初确实是总裁玩了老板,也可以理解,一定是老板先辜负了总裁,总裁才那样做的。可见,面对同样一件事情,人的主观立场发生了变化,看问题的角度也立刻跟着变化,这样,本来清晰的是非就变得模糊,甚至颠倒过来。

 我从北京回到海口的时候,总裁和副总裁都已经离开那里了,我没有和他们见上一面,如果见上,按照正常的礼节大家是要在一起喝顿酒的。如果那样,说不定喝着喝着就会一起说老板的坏话,甚至说着说着,随他们一起离开也不一定。几年之后,我去成都出差,还专门见过总裁一面。但仅仅是"一面",总裁虽然赋闲在家,却仍然保持当初的架子,与他当年的部下保持一定的距离。当然,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我正在一家大公司担任高级职位,实际权力比当初他在顺达的时候大,如果知道,或许会客气些,如果那样,我们就可能说到当初发生在顺达公司的一些事情。可惜没有,加上我当时只是路过成都去西昌出席卫星发仪式,来去匆匆,没安排时间和他细聊。至于副总裁,我再也没见过,也不知我这位老乡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但愿他能看到这本书,并且能据此来与我联系。

 通过这件事情,我对"老板"这个词的认识有所深入,感觉不少老板都自以为是,觉得既然自己当老板了,就肯定是比为他打工的经理或总经理高明了,就总是对的。并且我发现这种思想有理论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成者为王败者寇。

 杨老板没有把我安排在真正重要的位置上我还不是最生气,最生气的是他安排了一个与才与德与学历与做人等各个方面都明显比我差一截的人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这不是明显侮辱我吗?要说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只有一点,他是杨老板的老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任人唯亲吗?可顺达不是政机关,也不是国营企业,而是股份制企业,而股份制企业一旦被私人质的大股东控制,它实际上就相当于私营企业了。在私营企业内部,老板搞任人唯亲既不违法,也不纪,我们要么选择离开,要么学会忍耐。我当时就想到了离开,要不是资主任,我就真离开了。

 资主任是顺达公司办公室主任,在内地的时候和总裁是一个单位的,并且是他们单位的领导。很明显,他是因为总裁的关系而进入顺达并且担任办公室主任的,按照常理,总裁和副总裁的离开,并且有一批中层干部跟着离开,他也应该离开,但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顺达公司,继续当他的办公室主任。我感到好奇,特意找了一个机会当面问他这个问题。当然,问的目的并不是真关心他为什么没有离开,而是参考一下他没有离开的理由,考虑我该不该离开。

 由于大家都是科研单位出来的,背景差不多,彼此也有许多共同语言,所以,我和资主任关系一向不错,因此才可以当面问他这样的问题。

 资主任抽烟。那天我问他这个问题之后,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抽烟,非常平静地抽烟,大约快把一烟全部完了,才说:"走是早晚的事情。但必须等待适当的时机。总裁和副总裁的走其实是被迫的,并不是跳槽或自己创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选择离开,不但不能帮他,反而给他造成一定的压力。再说,如果我也走,就造成了一种'集体辞职'的事实,给老板也有压力,老板很可能想办法把这个压力转嫁到总裁身上,对双方都不好。所以,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

 资主任说完,我马上就通过牙了一口气,自叹不如,想着领导就是领导,尤其是资主任这样在内地国家事业单位就是领导的"正宗领导",确实是有水平,这么难回答的问题,说实话,当时我问的时候还犹豫了半天,怕给他难堪,没想到他回答起来竟然滴水不漏。佩服,佩服!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就说出自己的问题,向他请教我该不该离开。

 这次他没有抽烟,或者说没有仔细考虑,马上就说:你干吗要离开?那意思分明是说:"你也不是总裁的人。"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第一,感觉自己被骗了,CIS总经理还不如原来的发展部经理。第二,挑个没水平的人骑在我们头上,不是明显排斥我们吗?

 资主任听了,又开始抽烟。把烟点着,先一口,再吐出来,然后才说:"如果你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当然可以选择离开。如果没有,不如先干着。你已经找好去的地方了吗?"

 我摇头,表示没有。他说那你就暂时不要离开。并且开导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即便有地方去,谁敢保证那个老板就没有这样那样让你不如意的地方?

 我一想,也是,老板都差不多,在用人的问题上,他们宁可相信创业之初甚至创业之前就跟着他们的老关系,比如是家乡人,比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跟知底的老朋友,而像我、总裁、副总裁、资主任这些后来由于学历或能力而招聘的"人才",绝大多数都是阶段的,这个阶段完成后,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在老板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可以招聘到比你更好的,在"人才"看来,既然自己对完成某项运作有贡献,似乎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某种回报,如果得不到,可能就不足,甚至有怨言,于是就与老板之间产生一定的隔阂。由于老板认为"人才"不过如此,而作为"人才"的人综合素质往往还可以,不至于找不到工作,不需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这时候他们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与老板分手不足为奇。我承认资主任说得对,走是早晚的事情,但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前,暂时不用离开。

 由于我并没有立刻离开海南顺达,所以,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做壳的后半期操作,但对公司的运作过程还是了解的。杨老板在国家体委拿到尚方宝剑后,回到了他的老根据地长。由于他在海南的巨大成就,加上每次吉林方面来人都得益于顺达公司的热情款待,今天的杨东升已不是当年带了十几万闯海南的杨东升了。财大气的杨东升很快就与长体委达成默契:由杨老板牵头组建北方奥神体育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拟在郊外重建一座现代化的新长体育馆,"无偿"地献给长体委,条件是原位于市中心的旧体育馆由北方奥神体育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开发成一个标志的"奥神广场",集商贸、住宅、旅游、休闲、大酒店、文体活动中心为一体。这些巨额投资来源于北方奥神的顺利上市。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专门论述过,当一个老板同时控股几家上市公司时,他就可以顺利地开展真正意义上的资本运作。比如他想控股另一家上市公司,如果他要以一家公司去收购算违规,但如果是几家公司同时去收购,每家公司的持股比例不超过相关规定的限额,就合法。控制一家上市公司使你拥有了一条融资渠道,控股数家上市公司是你拥有融资"宽带"。在资本市场,一加一并不等于二,要么大于二,要么小于二,当你控股几家上市公司时,你在资本市场一加一大于二的机会远远比对手大;你可以采用关联易或其他什么方式在第一年把A公司的业绩做得极好,股价就可以炒得天高,这时候你再来一个十送八配八,一下子就从证券市场上圈几个亿,第二年你用同样的方法或略加变化一点的方法用在B公司上,第三年是C公司,第四年是D公司…,实在没办法再搞了,就来个资产重组;你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公司在二级市场的股价,你可以在较低的价位大量纳自己控股公司的股票,当然你不会傻到用真名实姓去买,然后你再通过发布消息或关联易将该股的股价做得天高,这时候你就可以在高位抛出,套现资金再用于另一个价格相对较低的股票。文章发表后,引起很大凡响,其中有评论说我发现了中国上市公司资本运作的"内经",其实,文章虽然是我写的,但是发现这个上市公司资本运作"内经"的人不是我,而是杨老板杨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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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有工作责任心的人,既然选择留下,就必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了做好工作,我首先研究了我的前任,接受他的一些经验教训。

 前任也是总裁带来的人。是个诗人,中国后朦胧派诗人代表人物之一。文采很好,富于幻想,但做起具体的事情来不够勤快,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梦幻般的世界当中去,因此投入给老板工作的精力就少。而且,文人味道太重,看上去就比较孤傲,杨老板的母亲蓝大妈早就不太喜欢他了,但碍于总裁的面子,一直没好意思解聘他,现在总裁一走,正好,两句难听的话一气,就把他挤兑走了。我现在虽然也算是文人,但当时不是。当时我的职称是工程师,实际从事的是资本运营,关键是我在香港老板和台湾老板手下当过经理,对职业经理和私人老板之间的本质关系有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加上接受前任的教训,所以,我绝对不会孤傲。不但不孤傲,而且还能在老板面前扮忠臣,也就是把老板想象成皇帝,把自己想象成大臣,想象着大臣在皇帝面前应该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至于杨老板的老妈蓝老太太,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据说杨老板起家的资金就是她当年靠开裁店积攒下来的,老太太虽然在顺达公司没有任何职位,但谁都知道她的实际地位,特别是杨老板本人大多数时间都在北京和长之间往返,海口的公司总部其实是老太太在当家。鉴于这种情况,我顺理成章地把她想象成公司的"老太后",作为大臣该对"太后"怎样,我就对蓝老太太怎样。如此,我居然在这个我本来并不喜欢甚至感到有点委屈的CIS总经理的岗位上做得还算开心。

 "CIS"是舶来语,其意思是"企业形象识别系统",但就我所从事的实践看,它的实际任务是企业形象宣传和企业文化建设,有点类似于国营企业的政工团。根据这个定位,我主要注意两点:第一是勤快,仔细,考虑问题尽量周全,让会挑剔的老太太挑不出明显的毛病;第二是尽量与老太太搞好关系。为了与老太太搞好关系,本来不会打麻将的我也学会了打麻将。不但陪蓝大妈打麻将,并且封老太太为"麻协主席",让老太太高兴。老太太高兴了,我的工作就顺利了,而且还真做了一些事情。比如印制了企业文化广告衫,重新设计制作了礼品袋,请广告公司设计制作了公司宣传画册,与省体改办、省外事办举行篮球友谊赛,等等。

 应该承认,顺达公司是注重企业文化建设的。公司办公地点在南洋大厦,全体员工统一住在海景湾花园,每天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普通员工坐"依维柯"——公司大巴,公司领导坐小轿车。每天早晨和下午上班时,几辆车鱼贯而出,浩浩,甚为壮观,其实也是一种广告宣传。海景湾花园那栋楼是公司买的,一楼专门留了两套作为食堂和职工文化活动室。食堂免费为职工提供一三餐,活动室里有卡拉OK和影碟机,但员工们主要还是喜欢玩麻将。员工喜欢玩麻将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蓝老太太特别喜欢玩麻将,看来,想通过玩麻将来改善自己和老太太关系的绝不只是我一个人。不过,老太太也有些过分了,好像除了麻将之外她什么都不喜欢,每次我们倾巢出动去旅游,就她一人不参加,而她不参加我们就不尽兴,因为不敢随便花钱,或者说没有适当的借口花钱。有一次我们要驱车去桂林,来回要几天时间,我硬是将她拖上,她一想这几天一个人也实在难过,于是同意随大家一路行动,条件是她必须带上麻将,一路走一路打。蓝老太太说到做到,每到一处,只要稍微有一点间隙,哪怕是在路边餐厅等待上菜的十几分钟的时间,她都立刻摆上麻将。在从桂林到溯的游船上,她根本不顾两岸的锦绣风光,照打不误,居然还真有人陪她,旁边观战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此,基本上可以肯定麻将的魅力比锦绣山河还要大。

 杨老板也经常参与我们打麻将。但他很少从头打到尾,一般是他中途赶上了,说:"又干上了?"大伙就笑着与他打招呼,说又干上了,并且边说还边瞟着蓝老太太。杨老板就说"别太晚"。然后就有人说:"杨总玩两把?"他就反问"玩两把?"这时候,通常是蓝老太太忍痛割爱,说:"儿子过来,替我玩两把,我疼。"杨老板一边说"别扯了",一边坐到老太太的位置上。杨老板打麻将很随意,他自己是从来都没有输赢的,因为输赢全归老太太,但他好像替老太太赢的多输的少。赢了,杨老板就不打了,说:"老太太快过来吧,我不能替你打了,再打别人有意见了。"大伙就笑,说没关系,杨老板也笑,笑着笑着就站起来,让给老太太。当大家又投入到新一轮牌局中的时候,他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杨老板在别的场合肯定是"正式"打麻将的,不然他怎么打得那么好?打麻将有时候也是一种际手段。有一次,我们公司因为房地产业务方面的事与另一家公司惹上官司,我们需要与法院方面沟通。那一天杨老板亲自出面,请来几个在法院工作的吉林老乡玩东北麻将。东北麻将比我们平常玩的"推倒和"难多了。要求开门、条饼万俱全、还要有岔(碰了或手上有仨头)才能和牌,而且怎么个和牌也有讲究,有时已经自摸了,故意不和牌,反而一个中间张打出去,然后喊"报",喊完之后就再也不能换牌了,这时候如果能把刚才那张故意打出去的牌再摸回来或者是其他喜欢跟牌的人跟你打了那张牌,你就做成一个大和,很大很大的和。正因为东北麻将太复杂,一般只有东北人才能打,我们是上不了台面的。杨老板请法院的老乡玩家乡麻将,当然是想藉此联络一下感情,里面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本来杨东升跟几个法官玩得蛮开心,说着家乡话,玩着只有故乡人才能玩在一起的麻将,好比早年革命志士凭着《国际歌》熟悉的曲调找到自己的同志一般,加上杨老板又故意输一点,大家能不开心吗?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蓝老太太耳朵里,蓝老太太兴奋得不得了,她天天委曲求全地与我们玩"推倒和",好不容易赶上一次东北麻将岂能放过?老太太跑到楼上,一定要替儿子玩,杨东升是孝子,又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只好答应。老太太玩起东北麻将简直如鱼得水,几个大和就把法官们口袋掏空了。老太太高兴疯了,杨老板急傻了,费了很大劲才将老太太哄下桌。

 最开心的一次是我们去三亚的天涯海角。公司证券部的钱小姐看上了一个瓷感很好的海螺壳,她正在与摊贩讨价还价,杨老板为了帮她砍价,故意说:"不买了,这有什么好的?"钱小姐也心有灵犀,说:"那就听你的吧,不买了。"这一下可把摊贩急坏了,但他们又不能强迫,所以就拼命讲好话讨好我们,讨好方式之一是"撮合"杨老板和钱小姐,摊贩说:"买一个吧老板,你女朋友这么喜欢,你就为她买一个吧。"

 杨老板说:"别瞎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是你什么人?"

 杨老板想了想,显然不好说自己是老板,而钱小姐是给他打工的,于是说:"是妹妹。"

 "算了吧,"摊贩不屑一顾,"这年头哪还有哥哥带妹妹出来旅游的呀?"

 一句话把大家全部逗笑了,钱小姐自己也笑弯了。我由此发现,现在的女孩子比我们那个时代的姑娘开放多了,要是我们那个时代,未婚女孩碰到这种场面,肯定不敢笑,只会憋得红脸。

 总之,在顺达公司做CIS总经理那段时间我非常开心。事实上,自从我1991年11月下海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说来还真是一件怪事情,原本我并不打算做的事情,没想到一旦做起来还能做得这么顺利,这么开心。或许,正是因为我原本并不打算做,做不做无所谓,所以,在实际工作中才能真正放松的缘故吧。另外可能与工作质有关,以前我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为公司创造经济效益,或者说是为了赚钱,而赚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压力。现在这个工作不需要赚钱,相反,还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样花公司的钱,当然就没有指标压力。不但没有压力,也没有危机感。别说那段时间公司由于刚刚经历了一次大换血所以基本上不炒人,就是偶然炒人,有"老太后"罩着,也炒不到我头上。所以,那段时间给我的感觉跟过去在国营单位差不多,甚至比过去在国营单位还要自在。因为过去在国营单位我是属于"干的",而现在我是属于"看的",按照"干的不如看的"的原理,我不是比过去在国营单位还好吗?然而,正是这种美好的感觉,让我放松了警惕,在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时刻,而且危机已经悄悄地向我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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