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要他的惦念
跟林绪的冷战还没有落下帷幕,落尘就整装待发了。他们系今年要跟旅游英语专业的学生一起实习,地点是亚布力滑雪度假区。由于冬季是那里的旅游旺季,所以这次实习很可能要一直到年后才结束。
亚布力是国内最好的滑雪场,由风车山庄、交通山庄、大青山滑雪场、云鼎山庄、好汉泊雪场组成,华林有时招待外商也会去那里。但落尘一直没去过,她的性格喜静不喜动,本来也不爱运动。
“要去多久?”林绪站在门口,看着落尘收拾行李箱。他刚刚出差回来。
“听蒙蒙说三个月左右吧。”这学期的课已经在十一月底全部结束了,下学期开学试考。因此,到三月份开学,她的时间肯定都会用于实习。
“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林绪没听说过英语系还要出去实习,而且不是一周两周,而是整整三个月,近一个学期的时间。
“她也是跟上届的学姐打听的。现在只知道去度假区,具体分到哪里都还不知道呢。”
“你别去了,我给你安排实习。”
落尘知道要去实习,心里是有点儿发憷的。突然去外地,还冰天雪地的,不说生活上方便与否,单是那里的气候她的身体就未必适应得了。可实习是有学分、要算成绩的。虽然学校允许自主选择实习地点,但她已经报名了,如果现在再说不去,就显得太特殊了。落尘已经不住校、不参加集体活动了,如果连实习都不参加,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落尘咬咬牙,还是报名了。
“明天就出发了,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啊!”“那我给你们辅导员打电话吧?”林绪松了松领口。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回来就得知她明天要走,他有点儿措手不及。
落尘走到林绪的面前:“我也不想去的。可全系的同学都去,我怎么能搞特殊呢?”
“你还担心和别人不一样,太突出了吗?”
“这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这次的实习据说特别锻炼人,学校说最好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当然锻炼人了,你们都是免费的劳力,怎么会不人尽其用呢?”林绪转身走了。既然落尘不让他管,那他就不管好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了,只是听尤他说了那么一句,担心她受不了那里的寒冷天气,就赶回来阻止她。
林绪因为有事很快就出去了,晚饭都没有在家里吃。
林绪一走,王妈就开始对着落尘絮叨了:“小姐,你不去不行吗?”王妈和落沙都不愿意让落尘走。他们一个是担心她的身体,一个是单纯地舍不得她。
落尘无奈地笑道:“现在说不去,肯定是不行了。”这次实习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好变来变去地影响统一安排啊?
“小少爷不想让你去,你就让他安排呗。这有什么不行的。”
“这不是能不能安排的事情,我明明能去的。大家不也都去了吗?我就那么没用,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大家都兴致
地要去,估计没有人会像她家似的,一个实习弄得全家愁云密布。
“你们俩呀,一个刚回来,一个又要走那么长时间。夫
两个总分开是不好的。你看我们小姐,一个人在家里等这么多年,也没把姑爷拉回来,不还是自己去了吗?你别因为一时赌气就往外跑啊。”王妈本来是不想吱声的,但是落尘不是去三天,是去三个月啊,她怕小孩子们不懂事,会把家都弄散了。
王妈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落尘不想让林绪觉得自己是一时负气出走。本来她也没跟林绪闹什么别扭,只是他一直在生气罢了。
晚上,落尘虽然早早就躺下了,但还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他回来了,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下决心过去看看。落尘站在林绪的门口,不知道就这样敲门进去是否妥当,毕竟每次都是林绪去她的房间。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落尘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林绪在洗澡,他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
落尘把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挂好。
“有事?”林绪见她在房内,好像懒得正眼看她一样,自顾自地擦着头发。
下午,他出去也没做什么正经事,只是不想在家里待着。面对凌落尘时,他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他避开。
他们俩的关系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未曾料到的。他以前对于女人何曾用过心?但因为她是自己的媳妇了,所以对她就用心了一点儿,以至于弄得他现在事事受挫,时时心堵,都简直不像他了。
今天,尤他都看不过去了:“哥,这种女人你也不能太宠她了吧?她也不能太拿咱不当回事吧?况且,有谁是你摆不平的啊!我都跟着你们闹心。不知道你们结婚这么久了还瞎闹个什么劲儿。”
林绪一直没觉得自己多宠这个女人。落尘给他的感情,他不想回应。那么,他只能在其他方面作一些补偿,负起责任。就是这种心理,造成了今时今
的局面——他步步退让甚至被落尘忽视。
他心里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这里。当对她无原则的退让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他知道这里面出问题了,而问题的关键是他自己。在没有想好怎么做之前,他只能把问题放到一边。
落尘慢慢蹭过去,看着林绪冷冷的脸,之前想要说的话,此时竟然全忘记了。
见她不出声,林绪更加不耐烦了:“没事的话,恕不奉陪。”他掀开被子,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
落尘听了林绪的逐客令,只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来他只是不满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内,厌烦了多事的她罢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尽管落尘希望他好好的,事事如意,事事顺利,但他的情意,她到底还未看透。
走的时候,落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落沙送的帽子围巾,手里拉着行李箱,背着王妈准备的一个大包,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应急的药品,一应俱全。
林绪似乎一夜过后也没有任何芥蒂了。他送她过去的时候,告诉她不要硬撑,坚持不下来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但是,他的言语里充满了客气。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落尘想到了离别,不是眼下的这种暂时的告别,而是转眼就会彻底消失、再无干系的诀别。
所以,落尘在下车的时候惴惴不安地说:“我不想去了。”她在几秒钟前刚刚想明白,跟楚荆扬和蒙蒙在一起做的事情也好、如今的实习也罢,若是林绪不喜欢,她放弃了又如何?虽然总是嚷着要什么自由,此时她才明白,她要的自由只是心不被他拴住。尽管她的人会离开,但是她的心仍然在这里,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面对所谓的自由,真正不舍的人是她,只有她。
林绪闻言,注视了她半晌:“下车吧,那里或许你会喜欢的。”他要的不是强硬下的妥协。无抵抗的屈服,其实是对对手的一种侮辱。
落尘本想再说什么,可林绪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凛。他更烦了吧?她好像是个摇摆不定、出尔反尔的人。她赶忙下车,回身跟林绪告别。他却只是专注地调转车头,没有看她。然后,他就这样慢慢地开远,不见了。
落尘是郑重其事的,蒙蒙可就是轻装上阵了。她只带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背包都没装满。周围的同学好像都是要远足似的装备齐全。
领导在上面作动员讲话的时候,蒙蒙凑到落尘的耳边低语:“无非是认真学习、为校争光之类的话,不知道他怎么就说得这么来劲。他倒热血沸腾了,也不体谅我们都在这里瑟瑟发抖呢!”说着,她用手套按住脸猛
。
落尘被蒙蒙的样子逗得想笑,却没有笑的心情,所以只是扯了下嘴角,又叹了口气。
蒙蒙以为落尘叹气是在呼应她的感慨,于是拍拍落尘的肩膀:“应该就快好了。你听,他说话的‘这个、那么’开始多了起来。”上面的这位领导,讲话时一旦临时措辞,就会说很多“这个、那么”之类的词。
忽然旁边有人开始鼓掌,落尘和蒙蒙也跟着拍手。大多数人都带着手套,声音闷闷的。大家把放在地上的东西拿起来,准备出发,一时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落尘发现刚才讲话的那位领导还站在台阶上,很尴尬的样子。
蒙蒙又靠过来:“完了,刚才好像是谁起哄了,上面那位还没讲完呢。咱们俩被人陷害了。”落尘转过脸看着蒙蒙,只见她把头垂得很低,神秘兮兮地和自己在说话,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落尘把她拉了起来:“没事,谁认识咱们啊。”
蒙蒙还是缩头缩脑地四处看了看。唉,估计她被站在上面的爷爷看到了。这种小事他竟然都来,还总说什么铁面无私。实习竟然也能联系上军事化管理,她真不知道是要佩服他们的创新思维,还是要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一路上,落尘都发觉蒙蒙在不住地嘀咕,念叨着什么“哼,就藏起来不给你看”、“哼,我才不想你呢”之类的话。落尘以为她又为了李其苦恼。虽然“李其”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从蒙蒙嘴里出现了,但这几天他们的关系也许有什么变化。落尘没问蒙蒙,如果蒙蒙想说,是不会放过她的耳朵的。
由于现在是滑雪旺季,游客增多,滑雪场的人手就不够了。所以女生大多被分到酒店的接待部,负责带住宿的游客去他们要求的不同级别的滑雪场。
宿舍是六个人一间,落尘和蒙蒙被分到了一个宿舍。放下行李,他们去领了统一的制服,换好后就去风车山庄集合,简直连
气的时间都没有。
尽管实习的地方是雪白冰冷的户外,但落尘低落的情绪在那片晶莹单纯的世界里,在温暖的大家庭中,有了明显的好转。
开始几天的确是很累,穿着厚厚的滑雪鞋,落尘的脚磨得起泡了。在户内户外往返,冷热
替,笑脸相
,热情与客人沟通、交谈,这些对落尘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挑战。她那几天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能休息,身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有个女生由于没做好防冻措施,把耳朵冻伤了。之后,滑雪场派专人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培训,帮助他们尽快适应快节奏的工作。
落尘也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她渐渐明白林绪说的或许她会喜欢这里是什么意思了。这样的生活是跟她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现在她要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在短时间内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样直接与陌生人交往对落尘来说是个全新的体验。如果不是来这里实习,她一生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
每天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雪场,看到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来征服雪山,落尘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自在。她的心,在这里被完全放开。在这个冰雪世界里,落尘觉得自己被慢慢净化了。
白天没有时间打电话,晚上又累得不想说话,脑子里也都是英语,所以落尘只是每天给落沙发一条短信,报个平安。
楚荆扬在晚上的时候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也都是简单地问候一下就挂了,因为他觉得落尘可能很累。周末,他送了很多水果过来。跟他以往不管不顾张扬的作风不同,这次楚荆扬只是把水果放在接待室里,说明是给落尘的就走了,并没有
面。楚荆扬送来的二十箱苹果把落尘愁坏了。后来,还是蒙蒙给她出主意,给负责带他们的老师和这里的师傅送了几箱,剩下的以宿舍为单位均分。新鲜的水果当然是人人都喜欢吃的。
落尘回到宿舍,马上到阳台给楚荆扬打电话:“你改行卖水果了吗?”
楚荆扬笑呵呵地说:“猜错了,是我种的。”
落尘一时语
,这个楚荆扬,油盐不进的厚脸皮。她只好说:“谢谢,苹果很新鲜,大家都很喜欢。”
“当然了,很甜吧?”
“不知道,我还没吃。”
“怎么不吃?”
落尘转身看了一眼屋里,同宿舍的人正围在一起大快朵颐。估计她的这个电话讲完,也就不会剩下什么了。在这里水果真是太得人心了。滑雪场周边虽然已经发展得不错了,但仍然是以滑雪场及其附属设施为主。现在又是冬天,水果很贵。“不急。”
“去吃吧,怎么也得吃一个啊。下周我再去看你们。”楚荆扬自然知道羊入虎口的下场,所以特意多送了一些。
“不用了,你那么忙。”落尘连忙拒绝。这个楚荆扬就是一个旋涡,他到的地方,没有不掀起风
的。
“周末还行。”
“别来了,我们再有几周也回去了。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虽然知道落尘这么说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去,但楚荆扬还是被落尘话语中带出的那一点儿关心弄得心里暖洋洋的:“嗯,等你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只要他不来怎么都好,落尘连忙答应:“好,回去再说吧。”
落尘进屋,同宿舍的人都笑嚷着让落尘
代神秘的“苹果王子”到底是谁。幸好蒙蒙带头又来了一顿疯抢,才打断了她们的
问。
事后,蒙蒙问她:“是楚荆扬吧?”落尘点点头。蒙蒙一副胜利的表情,落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是想摇头的,原来自己是希望另外一个人出现,盼望另外一个人的惦念。
思念就像春天的野草,被风雨浸润过,就会一夜间疯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