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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嫔妃争宠 27
 第二十七章 嫔妃争宠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他握着我的手微微用了力,可,那分明不大的气力,却突然叫我觉得疼。

 眼泪得越发地多了,滴落在他的手背。

 他依旧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开口,竟好似有什么东西如骾在喉,从来不曾如此,叫我难受得一句话都解释不出来。

 他又突然松开锢着我的手,背过身去。

 知他心中有怒。

 果然,听他开了口:“常渠。”

 常公公忙应了声进来,他又道:“给朕更衣。”

 我吃了一惊,常公公忙道:“皇上,您还是先休息一下。”

 他自个儿坐了起来,低低了口气,厉声道:“听不懂朕的话,就不必伺候朕了。”

 “皇上…”常公公白了脸,急急转身去取他的龙袍来。

 见他起了身,我忙伸手去扶,他却一手拍开我的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出去。我跟在他身后叫他,他依旧不理。

 外头,隋太医见他出去,脸色一沉,上前道:“皇上,政事可以缓一缓,臣以为…”

 他冷冷一笑,打断隋太医的话:“朕是皇帝,自然政事重要一些。朕没空来管后宫这些蒜皮的事!常渠,你给朕听好了,后这后宫的事,别来烦朕知道!”一番话,他说得太急,似是不过气来。

 隋太医扶了他一把,他气愤地推开了他的手,大步朝外头走去。

 “哎,皇上…”常公公抱了龙袍出来“您还没更…”他的话未及说完,那身影已然不见。

 隋太医朝我瞧了一眼,叹息一声,只得跟了出去。

 常公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跟出去。

 我怔怔地站着,抬手,擦了把眼泪。

 我不过是信了太皇太后的话,冤枉了他,何苦就如此来气?

 穿着朝服,帝冠也不戴,朝珠还都碎在郁宁宫的地上,他就这般出去了。

 喟叹着,我走出乾元宫,远远地,瞧见杨将军过来。靠着他的御驾说着什么,我没有上前,只往一侧的台阶下去了。

 “娘娘。”有人叫我,回了身,才瞧见丝衣姑姑站在一旁的角落处。

 我略皱了眉:“姑姑怎的在此?”太皇太后还被元承灏气得躺在上呢,她不该近前伺候的么?

 丝衣姑姑的目光向着不远处的御驾看了一眼,才上前来,小声问:“皇上无碍吧?”

 我才想起方才她跟着元承灏出郁宁宫来,还扶了他一把的。

 也是本能地看了那边的御驾一眼,见御驾已经缓缓起了。

 “姑姑也瞧见了,皇上没事的,去御书房了。”我只淡淡地说着。

 她似是松了口气,又言:“可吓了奴婢一跳,方才奴婢扶他的时候,他的手冰冷得厉害。”

 微微攥紧了帕子,那是因为他发了病。

 “皇上从小如此,有什么,都不说出来。他刚来宫里头,才这么高。”她比划着“才三岁,真小。奴婢是看着他长大的,冷了,热了,不舒服,他从来不说。方才他跟奴婢说不舒服,奴婢当真吓了一跳。”

 丝衣姑姑心疼他,这次来,也势必不会告诉太皇太后的。

 我忙道:“许是皇上今儿累了,姑姑可别担心,隋太医会照顾好皇上的。”

 听我如此说,她才真正放了心。

 “姑姑还是先回郁宁宫吧。”

 她却抬眸看着我,突然朝我跪下了。

 我吓得不轻,忙弯去扶她:“姑姑这是作何?”

 “娘娘,您听奴婢说。”她不肯起,看着我道“今太皇太后做的事,您会恨她也是自然的。只是奴婢想求娘娘,此事,就当过去了。太皇太后不容易,奴婢跟了她十多年,看多了恩怨。奴婢,也是先帝指给太皇太后用以监视的。如今先帝去了,奴婢的主子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呵,这宫里头,能有什么是真的呢?太皇太后活了半百的年纪,却也没有哪天过得安生过。”

 我不曾想她会来给太皇太后求情,不免怔了半晌。继而又觉得好笑:“本宫不过一个妃子,安能记恨太皇太后?”

 丝衣姑姑却道:“皇上在郁宁宫如此动怒,还是头一回。无论太皇太后做什么,她都还是希望皇上好的。如今皇上和她生了间隙出来,太皇太后还能指望谁?”

 略松了手:“姑姑是说,本宫错了?”阿蛮不该找了元承灏来,我就该不声不响地喝了那碗药,然后在元承灏的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

 她的眸中一惊,低了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想起在郁宁宫的时候,她多次为我说话,此刻,我倒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动了,只听她又道:“太皇太后想要保叶家的势力,她也没有错。娘娘该听过一句话,人在高位,身不由己。宫里,不是你想避世就能避的。谁都有无可奈何,太皇太后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一个‘不信’罢了。”

 “不信皇上?”那还和我提什么做了那么多希望元承灏好的话?

 丝衣姑姑却是开口:“是不信她自己的能力。”

 一句话,倒是叫我怔住了。

 她又道:“当年太皇太后是想指望先帝,可先帝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将这偌大的江山丢给她一个妇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各地的王爷蠢蠢动,朝中势力几分,她能到手的又只有几分?”

 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她不过一介宫女,正如她所说,这么多年,她看了太多,感受了太多。那样的局势,她几十年旁观者的身份,比我透彻得太多太多了。

 低着头,凝视着她,我竟语了。

 “奴婢今来,想求娘娘劝劝皇上,让皇上过郁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赔个不是。”她终是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

 原来,这,才是丝衣姑姑急急过乾元宫来的原因。

 心里忐忑着,我咬着:“皇上是姑姑带大的,他的子你该比本宫了解。”他若记了恨,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

 她却郑重地开口:“此事娘娘务必要规劝了皇上去。皇上才行了冠礼,才亲政,若是就传出他一脚踢开了多年扶植他的太皇太后,您叫天下之人怎么看他?叫各位王爷怎么看他?还有前朝那么多大臣!天下人会说,皇上没有仁孝之心。一旦有差池,王爷们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闹事。大臣们,会说皇上沉溺女,忘了忠孝。那么娘娘您,就是红颜祸水!”

 她浑身颤抖着,继而俯身,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奴婢僭越了,请娘娘责罚。”

 呆呆地看着底下之人,她的确僭越了。可,她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她说她曾是一个监视太皇太后的宫女,可如今,她为太皇太后,也为元承灏。

 在这宫里,人人都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地害人,身不由己地帮人。

 步子,往前挪了一步。

 再次伸手,亲扶了她起身:“本宫,知道了。”

 丝衣姑姑这才略笑了一声,朝我告退。

 见她转了身,我却又叫住了她:“姑姑是先帝的人,皇上恨着先帝,却不恨姑姑。”

 她的脚步微滞,回身瞧着我。

 我又道:“本宫恨太皇太后,却也不恨姑姑。”太皇太后要赐我“凉药”,有过两次,也许,还会有第三次。

 而我,却答应了丝衣姑姑去劝元承灏为了此事去道歉。

 她敛起了神色,神情无奈,终是无奈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其实先帝,也恨太皇太后。而奴婢,亦是恨过。”

 终是震惊地看着她,原来恨着太皇太后的人,不止我一个。

 她低声道:“奴婢的主子,是先帝的母妃。那时候,太皇太后还是皇后,奴婢的主子,是先祖皇帝的齐贤妃。先祖皇帝驾崩,当时的皇后娘娘为了独坐未央,赐死了贤妃娘娘,扶植贤妃娘娘所出的五皇子登基。”

 所以,才有了先帝将她赐给太皇太后以作监视的事情来。

 所以,她才要说,她的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

 原来,是非恩怨,有一天真的会转头空。

 先贤妃去了,先帝去了,独留下她,至今还在太皇太后的身边。

 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有恨的,只是,逝者如斯,而已,而已。

 丝衣姑姑回去了,我依旧在乾元宫的外头站了好久好久,这才想起去了北苑的阿蛮,如何这么久了,还不曾回来?

 也不管什么,径直过北苑去。

 遇见上回柏侯煜带出宫去的那侍女,她正端了水盆自我的面前走过。我喊住了她,她一怔,忙行了礼。

 她的身上瞧不出有伤,我才想起,她是北国人,太皇太后即便是要罚,也得问过柏侯煜的意思。

 “馨妃娘娘,我家殿下还未醒。”她小声说着。

 我这才回了神,点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进去伺候你家殿下。”

 她应了声,从我面前走过。

 目光,看了眼柏侯煜的寝宫,我没有逗留,径直往后院走去。

 远远地,瞧见苏太医站在姐姐的房门口。

 “苏大人。”我叫了他一声。

 他猛地抬眸,他的脸色并不见好,发鬓处,几缕碎发落下来,我一眼便看出他必是一刻没有安宁过。

 敛了神色朝我行礼。

 我过去了,他才开口:“阿蛮在里头给她换衣裳,微臣…一会儿进去看她。”

 “姐姐如何?”急声问着。

 他低头道:“娘娘放心,只是皮之伤。”

 闻言,才放了心。抬手,推门,忽而想起一事。转了身看他:“苏大人对柏侯殿下做了什么?”要让太皇太后相信真的是柏侯煜昏不醒,必然是要动手脚的。

 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声音亦是不大:“只喂了他一些药罢了。”

 了口气,低了声音开口:“你们当真胆大包天了,连这种事都敢做!”

 他却低笑一声道:“倾儿为娘娘三十大板都受了,还在乎这个么?微臣为倾儿,哪怕死了,也是不惧的。”

 一怔,咬着问:“那么,苏大人恨本宫么?”

 他忽而不笑了,正了道:“娘娘此话,是要微臣摸着良心问自己是否真爱倾儿么?”

 到底,还是惊愕。

 “苏大人。”里头,传来阿蛮的声音。

 苏太医忙推门进去,我怔了怔,跟着进去。

 阿蛮回眸的时候瞧见了我,忙过来:“娘娘怎的也来了?皇上,没事吧?”

 我摇着头,元承灏都过御书房去了,隋太医跟着,应该不会有问题。行至边,见姐姐侧身在上躺着。苏太医正给她把脉。

 她的脸苍白得可怕,上,还能瞧见多处被咬破的痕迹。

 “姐姐…”才出了声,眼泪便止不住下来。

 她抬眸看着我,勉强笑着:“听阿蛮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阿蛮说,皇上亲自过郁宁宫去带你出来,到底,还是赶上了。”

 握住她的手,哭着开口:“谁叫你做这些的?太皇太后若是责罚得再重些,可怎么好?”那覆盖在衣服下的伤口,必是我不忍直视,也不敢直视的。

 看了,我会更心疼。

 她反握住我的手:“傻丫头,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能不管你?”苏太医已经松了口,她用空出的一手替我擦了擦眼泪。

 苏太医开口道:“这几好好躺着休息,若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不痛了。”姐姐听话地点了头,忙道:“对了,柏侯殿下的药,也该解了。”

 他却摇头:“太早了,既是昏不醒,等了明早再说,免得,让人生疑。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再来。”他说着,起身出去。

 姐姐目送着他出去,而后回神道:“这回,倒是苦了柏侯殿下了,我们,都拿他做了幌子。”她说的时候,还笑。笑着,又拧了黛眉。

 我急着问:“痛么?”

 她低低地开口:“痛,没这么痛过呢。”

 我吃了一惊,吩咐阿蛮去请苏太医回来,姐姐却拉住我:“不想他担心才不说的呢。这点痛,也就几的时间。你若是出事了,姐姐会痛一辈子的。”

 “姐姐…”

 “好了,今有惊无险呢,还哭什么?快快擦了眼泪。”她依旧安慰着我,突然又问“对了,太皇太后究竟要做什么?”

 本能地回头看了眼阿蛮,才想起,阿蛮也是不曾入内的,她也还不知道。

 “妩妡…”姐姐看着我。

 深了口气,终是开口:“太皇太后,想赐我凉药。”

 姐姐“啊”了一声,阿蛮却口道:“太皇太后不想让您有皇上的孩子?”

 “阿蛮。”我低喝了一声。

 她这才自知失态,忙捂住了嘴。

 姐姐的手颤抖着,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笑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不想让我坐上中宫的位子罢了。那位子,照她的意思,是要给贤妃的。”

 “那,皇上的意思…”

 “皇上说,深爱过废后叶氏,三年不再立后。”

 “什么…”

 姐姐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我独笑了。元承灏就属这话最恶毒了,若是叶蔓宁听到了,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他让她三年不孕,让她坐不稳皇后的位子,如今却来说什么深爱过她。

 为的,是避免太皇太后他立贤妃为后。

 一旦贤妃诞下龙裔,进位是一定的。而如今,他既有言在先,这后位,怕是要缓缓了。哪怕,贤妃能生出皇长子来。

 认真地看着我,姐姐笑了声:“倒是我担忧了,你一点都不着急。”

 “我不急,只着急姐姐的伤。”顿了下,又道“不如,我留阿蛮下来照顾你。”

 她吃了一惊,忙摇头:“这算什么呢?我是伺候人的奴婢,哪有奴婢还要人伺候的?看了,岂不叫人笑话?皇上知道了,又该生你的气。”

 元承灏…

 他此刻还生我的气呢。

 叹息一声:“可我不放心。”

 “没事的,柏侯殿下昏不醒,这北苑还有苏衍在呢。”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敲门的声音,接着,传来芷楹郡主的声音:“倾月。”

 阿蛮忙回身开门,她疾步进来,见我也在,怔了下,忙道:“原来娘娘也在。我才进宫来,听说北苑出了事,伤得如何?”

 “皮伤罢了。”姐姐笑笑说。

 可我知道,一定很疼的。

 芷楹郡主叹息一声:“柏侯殿下如何又病重了?”

 我有些尴尬,姐姐忙道:“苏大人说,是昨儿出去受了凉。北门半坡是风口,他的侍女说,为捡那些花瓣,他待了太久。来时也不曾发觉,半夜里,就不舒服了。”她说着,朝我看了一眼。

 我会意,此事,确实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用昨的事推,也是再好不过了。

 郡主听了,脸色沉了下去。

 半晌,才道:“我还错怪了他。”

 我忙道:“郡主昨晚不是入宫来了?柏侯殿下不会怪你的。”

 她却摇头:“昨儿我来的时候他睡了,没让侍女叫醒他。我不过来倾月这里坐了坐,就聊了我送进宫来的琼糕。”

 我怔住了,此事,我倒是真的不知。

 姐姐开口道:“殿下会没事的。”

 芷楹郡主的眼睛有些红:“他又不是岐,不过一场风寒,怎就这么严重了?”

 我怔住了,姐姐亦是缄了口。

 我们谁也不能告诉她,柏侯煜不是真的昏不醒,而是让苏衍喂了一些药。

 “我还是去请了隋太医来瞧瞧,他是宫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让他来看看。”她说着,起身便要走。

 “郡主!”姐姐叫着她。

 我忙起身拉住她:“北苑有苏太医在。”

 她却道:“多叫个太医来看看也无妨的。”她说着,拂开我的手出去。

 我忙追出去,隋太医一来,不就知道我们的把戏了么?只得低了声音开口:“郡主,皇上犯了病,隋大人怕是此刻走不开。”

 她惊愕地撑大了眼睛,忙问:“严重么?”

 我点了头:“直接昏了过去,才醒来,又急着过御书房去。隋大人急急跟着去,你此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来。再说,苏大人是他的得意门生,你该相信他。”

 “皇上他…娘娘,怎可再让他过御书房去?”

 “他要去,谁也拦不住。再说,隋太医跟着,该是没事的。”其实,我也担忧着。

 御驾上,他倒在我身上之时,我真真吓得不行。

 只是知道我误会了他,他竟又那么生气。

 哎…芷楹郡主朝里头的姐姐看了一眼,知道此事不好多说。便也只好作罢了。

 回身入内,才见姐姐竟睡了过去。

 阿蛮小声道:“表小姐是累了。”

 我点了头,上前帮她掖好了被角。又坐了会儿,才出去。到了外头,芷楹郡主小声道:“娘娘此刻可有要紧的事?”

 我一怔,不明其意。

 她又道:“若是无事,便陪我过前头探探柏侯殿下。”

 “郡主…”

 “我有些内疚。”

 她说得我哑口无言,更内疚的,怕是我啊。

 只是这场戏既然唱了,就只能好好收尾。

 拒绝不得,陪她过柏侯煜的寝宫去。苏太医果然还守在里头,侍女追着他问:“大人,殿下的烧退了,为何不醒?”

 我低咳了一声,侍女见我们进去,忙行了礼。

 芷楹郡主疾步上前道:“苏大人,情况如何?”

 苏太医从容答道:“脉象已经平和,睡一晚,该是没事了。”

 芷楹郡主上前坐了,细瞧着他的脸色,回眸看我道:“看他的脸色,还以为他不曾有事的。”

 我也看了一眼,是的呢,姐姐的脸色还比他的苍白一些。

 在北苑待了会儿,太皇太后又派了钱公公来询问柏侯煜的情况。太皇太后此刻自己还躺在上呢,倒是真不忘这里的事情。

 柏侯煜的西周的贵宾,太皇太后理应关心的。

 她做的,当真不失太皇太后的风范。

 从北苑走的时候,芷楹郡主还在。

 回了馨禾宫,傍晚的时候,听闻元承灏终于回了乾元宫。

 我在寝宫内思忖了良久,终是起身过乾元宫去。

 答应了丝衣姑姑的,我必然得走一趟。

 常公公站在宫外,见我过去,忙上来行礼。

 “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

 他却有些为难,只得道:“娘娘先回吧,皇上都歇下了。”

 我皱了眉,这么早?

 “皇上还不舒服么?”急急问着。

 常公公含糊地应了声,才开口,我却听得他的寝宫内,传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金铃的声音。

 不必问,必然是棠婕妤是里头。

 朝常公公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一变,忙跪下道:“娘娘恕罪,是…是皇上代说,若是娘娘您来,就说他已经歇下了。”

 我让他起来,常公公无罪。

 “皇上的怒意还没消?”

 常公公擦了把汗,略摇了摇头:“一整,都不曾笑过。”

 竖起了耳朵,我倒是笑了:“是么?难道本宫的耳朵出了错?怎的就听见他在里头笑呢?”

 常公公一时语,支吾着道:“这…这是…”

 我也不为难他,只淡声道:“就劳烦公公进去跟皇上说,本宫…”

 “娘娘。”常公公又惶恐地跪下了“皇上说了,若是您来,就说他歇下了。谁敢进去通报,就杀了谁!”

 元承灏,真有你的。

 我咬咬牙,开口道:“那公公就进去说,说本宫死了。”

 “娘娘…”阿蛮也忍不住讶然出声。

 常公公抬眸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珠子,就几乎要掉出来了。

 “公公不去,那阿蛮去。”我幽幽地说着。

 常公公这才回了神,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是推门进去。

 很快,我听得人疾步出来是声音。

 接着,听棠婕妤急急叫着:“皇上!皇上…”

 寝宫的门被人狠狠地推开,他冲了出来,瞧见站在外头的我,一下子怔住了。他精致的五官拧起来,狠狠地踢了一侧的常公公一脚,怒骂着:“敢骗朕,你死罪!”

 他虽是踢着常公公,可我知道,他骂的,实则的我。

 棠婕妤看着我的眸子里,几乎能拧出血来了。

 听她讥讽地开口:“娘娘为了见皇上,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嫔妾佩服得您五体投地!”她看着我,恨不得我此刻就死在她的面前。

 我不理会她,转而,看向元承灏。

 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我见他一手抚上口,暗吃了一惊。到底也不顾什么礼数,大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棠婕妤气得叫了一声。

 他握住我的手,推开,我忙低了声音:“皇上想在棠婕妤面前倒下去么?”

 他迟疑了,我顺势抱住他的身子。他靠着我,低笑着:“那,棠婕妤先回吧。”

 我瞥见棠婕妤的脸色极尽难看,只是在元承灏的面前,她发作不得。我扶了他进去,常公公关门的那一刹那,我还能瞧见她想杀人的眼神。

 扶他过软榻躺了,我起身道:“臣妾去宣隋太医来。”

 他拉住我的手,恶狠狠地开口:“朕让你气的。”

 我知道。

 回眸看着他,却是问:“皇上气什么?”

 他哼了声:“竟看见你站在外头!”

 “原来皇上真希望臣妾死了么?”笑着看着他。

 他闭了眼,愤愤开口:“死了干净,省得朕心。”

 “那皇上方才还冲出去作何?”

 他不语,只低了一声。

 我绕至另一侧看着他,他一手还按着口:“朕难受了一天。”

 我低叹:“看来臣妾真不该来,皇上见着棠婕妤的时候,可是高高兴兴的。如今臣妾一来,倒是叫您难受了。”

 “还有自知之明,赶紧换了棠婕妤来。”

 我才不去。

 “她恨死臣妾了,去了,岂不找死?”

 “不去,你也死!欺君?朕发觉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威严。

 而我,只当他危言耸听了。

 了口气道:“臣妾并没有欺君。”

 他终是睁开眼来看着我,略撑起了身子:“莫不是朕的耳朵出了错,常渠说的什么都分不清了不成?”

 我略退了半步开口:“皇上今过郁宁宫闹了一场,把太皇太后气病了。外头若是传了开去,臣妾那就是红颜祸水,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不睦的罪人,死不死,岂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听了,哧了声道:“你也算红颜祸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讽刺的话,我忍了。

 伸手,扶了他坐起来,掌心贴在他的口,知他说难受的话是真的。

 他只看着,也不拍开我的手。

 我只又轻声道:“臣妾误会了皇上,特来请罪。”

 “死罪。”他想也不想就直说。

 “那皇上就赐死吧。”他非得让我跟着一搭一档地唱戏。

 他却道:“你想得美!”

 嘴角忍不住牵出了笑,听他开口:“朕不舒服了一天,你也别想得个痛快了事。”

 “那皇上想如何?”

 “你把棠婕妤气走了,朕没舞欣赏,你给补上。”

 点了头起身,他的寝宫比我的大多了,就是让一队的舞姬进来跳都不曾问题。

 他却又道:“汀雨曾说,见你在御花园的羊肠小道上跳过舞,还说那种旋舞,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我怔了下,也不语,只足下轻点,旋转着舞了一圈。而后,闭了眼,听得风声,转速越来越快,我仿佛又瞧见那一,漫天飞舞的落叶,包裹着我的身子,飞速地移动着。

 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过去。

 我吓得睁开眼睛,整个人已经落入男子的怀抱。

 听他嗤笑着:“叫你装厉害,还想闭着眼睛跳。”

 我气结,分明就是他了我。

 “舞得太差。”他理直气壮地打着评语。

 瞪着他,才发现我的鼻尖儿竟已经碰到了他的。

 他戏谑地凝视着我,吐气如兰:“后除了朕,别在别人面前跳舞,丢人现眼。”

 怔住了,他是继安歧之后,第二个说我跳得烂的人。

 今,我不和他计较,我来,本就不是为了跳舞。

 男子俯下身来,薄亲吻着我的瓣。

 我有些紧张,略别过脸,低声言道:“皇上该过郁宁宫去了,再晚,太皇太后该就寝了。”

 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紧,他拧了眉心:“你说什么?”

 从他怀里出来,直视着他:“今之事,皇上还是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赔个不是。不管她做了什么,始终是太皇太后,是您的皇祖母。”

 他冷了脸:“姑姑来找过你?”

 他真是料事如神。

 我未及开口,他又道:“她劝不了朕,以为你劝得了?”

 “皇上…”

 他只起了身,步入内室:“十六年了,朕亦步亦趋了十六年!”

 “可是十六年来,太皇太后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害过皇上。”我跟着他进去。

 他在桌边站住了,一手扶着桌沿,笑着道:“你不恨她?”

 “恨。”我答得毫不迟疑。

 “为何恨?”

 “两次,她都差点让臣妾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我以为,对女人,这是所有惩罚里最残酷的一种。

 他突然笑起来:“这在你将玉珠交给朕的那一刻,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是,我是用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承诺。可我却似乎并不怎么想过,我因此而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竟从未问过我自己。

 不知为何,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的大掌拂过桌面,只听一阵“哗啦”声,桌上的茶具一并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只愤愤地骂了句“骗子”

 骗子…

 如果骂的是我,那么他又为何救我两次?

 他若真的觉得这个事实在我将玉珠交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那,又究竟为何救我两次?

 “皇上,皇上…”常公公在外头小声叫着他,他也不理。

 常公公,还不知他在里头发生了何事呢。

 他上前,在龙上坐了。

 我跟了上去,咬着牙问:“皇上难道想众叛亲离么?”

 “朕早就没有亲人了。”他的声音越发地冷了。

 我握住他的手:“从您登基那一刻开始,太皇太后就是您的亲祖母。”

 “放肆!”他怒着看我。

 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身子,他推开我,我抱得更紧:“皇上才行了冠礼,才开始亲政,您这么快和太皇太后不睦,天下之人,有愿意看到的,也有不愿看到的。”

 我不必讲得更清楚一些,他都明白。

 “放开!”

 “不放!”我摇着头。

 “给朕放开!”

 “臣妾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你…”他着气“朕透不过气…”

 我一惊,这才猛地松了手。

 抬手抚上他的口,他一掌拍开我,铁青着脸:“你若想弑君,朕先抄你满门!”

 叹息着,他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抚着被他打过的手背,他的大掌又伸过来,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起了身道:“既是你给出的主意,这一趟郁宁宫,别想逃。”

 惊道:“臣妾怎么能去?”

 他只拉着我出去:“此事不因你而起?”

 咬着牙,话是这么说,可…

 才想着,他已经出了乾元宫,外头常公公忙过来,他只道:“备轿,朕过郁宁宫去。”

 忐忑不安地坐在御驾上,他倒是淡定了,只靠着深厚的软垫闭目养神。

 丝衣姑姑出来,脸上是释然的笑。

 可我不释然了,我来,不是叫太皇太后越发地恨我么?

 太皇太后果然是躺在上,上前行了礼,太皇太后睁眼瞧见我,面色一冷,复,又闭了眼睛。

 元承灏开口道:“今之事,孙儿来向皇祖母赔罪。”

 太皇太后不说话。

 他上前跪了。

 皇帝跪了,满屋子的人跟着下跪。

 一时间,只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太皇太后终是睁眼,瞧见此,到底吃了一惊。却是道:“皇上这是作何?如今你已经亲政,凡事也不必来找哀家了。哀家该是收拾收拾,颐养天年了。”

 元承灏依旧低着头:“皇祖母还生孙儿的气,那孙儿只得长跪不起了。”

 “皇上!”她惊诧地看着他。

 “孙儿是一时气糊涂了。”他此刻倒是平静了,和在乾元宫里的时候截然不同。

 太皇太后的怒意也消了些,只道:“中宫一位,哀家是想替皇上慎重考虑的。”

 他略笑了下:“此事,也不急,朕三年之内,不想册后了。”

 太皇太后的脸上明显的有不快的,只是此刻是元承灏亲自来了,她也不想他太急。只轻言着:“那皇贵妃一位…”

 他平静地开口:“朕以为,贤妃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太皇太后终是笑了,忙道:“丝衣,还不扶皇上起身。”

 丝衣姑姑上前去扶他,听太皇太后又言:“皇上怎么了?哀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他在她沿坐了,只摇头道:“朕今记挂着皇祖母的事情,不曾吃过什么,胃有些不舒服。”

 我远远地看着,他可真厉害。方才还求着他来呢,他来了,演戏装病又是样样拿手。

 太皇太后忙喊了常公公扶他回乾元宫,还嘱咐着定要宣了太医来瞧瞧。

 我跟着他出了郁宁宫,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该高兴了。”他特意来郁宁宫,许了贤妃皇贵妃一位。他既说三年不立后,那么皇贵妃已然是宫中虚设的“皇后”了。

 他微哼了声。

 回了乾元宫,常公公扶他进去,我跟着入内。

 “皇上真厉害,装病的借口信手拈来。”简直可谓出神入化了。

 他抬眸看着我,漫不经心地开口:“难不成要朕说是你把朕气病的?”

 叹息一声:“看来皇上没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转了身,却听他道:“别想这么快溜。给朕过来。”那大手已经将我拉过去。

 常公公识趣地退了出去。

 “朕救了你,还不曾听你说声谢谢。”睨视着我道。

 呼吸有些急促,他怎会缺我那句“谢谢”?

 与他对视着,见他微微俯身过来,一手,环住我的,慢慢扣紧。轻闭上了眼睛,龙涎香的味道近了。

 恰在此时,听得外头常公公急急开口:“皇上!皇上不好了!慧如宫的菱香姑娘来说…说贤妃娘娘突然腹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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