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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老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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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谷文子工作的酒吧在土桥,藏身于大楼中,附近有很多酒吧、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餐厅、小酒馆和寿司店等。川上克次结识了文子后,便经常光顾这家名叫“Lullaby”(摇篮曲)的酒吧。这家店的规模在这一带不算小,坐台的小姐多达三十几位。在一堆只有五六名陪酒小姐的小酒吧中显得高级贵气,店内装潢也是大手笔。酒量不太好的川上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但为了和文子见上一面,刚开始交往时,每隔三天他就会来捧场一次。

 文子不仅身材高挑,五官也很丽,在昏暗的店里,总是特别惹人注目。她对川上本来就有那个意思,所以,不管在别桌坐台还是在店内行走时,她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向这边飘来。同样的,就算已有两三名小姐坐在身边,可文子不来,川上的心就定不下来。

 总是独自前来的川上每次都指定文子坐台。看着两人的互动,眼尖的小姐马上就猜出了他们的关系。这家店的妈妈桑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双眼睛圆滚滚的,鼻子扁塌,个子也很矮。涂着大浓妆的脸蛋和嗲声嗲气的讲话方式都十分可爱。妈妈桑曾当着文子的面,向川上大力称赞她。

 “我最喜欢文子的好个性,为什么这么说呢?在这种地方上班的女孩难免会脾气不太好,您多少也知道吧?像那种人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您放心,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人,有的话,我早就让她回家吃自己了。文子在我们这里是最特别的,如你所见,人长得漂亮,却一点不摆架子,更不会装模作样。对其他小姐也很照顾,所以大家都很尊敬她。是啊,她长得这么漂亮,难免会吸引很多客人,但她是非常有原则的人,不受金钱惑。要是见钱眼开的话,身价就保不住了,人气也会跟着下滑,因为坏名声会在客人中迅速传开。像文子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得,我最信赖的就是文子。我还在想,等哪天退休了,就把这个位子交给她。川上先生您一定要好好地珍惜文子…”

 被人当面赞美的文子捂住脸,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讨厌,妈妈,人家才没有那个资格呢!其实人家一点都不漂亮,只是因为妈妈待我好,我才会死心塌地在这里工作,只是这样而已。”她不卑不亢地说着漂亮的应酬话。

 看到雇主与文子的感情这么好,川上深受感动。听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称赞,没有人会不高兴吧。文子谦虚得体的应对也让他脸上有光。妈妈桑说她个性好,是这家店里最漂亮的,这些都令他十分满意。虽然他也在意她太受客人惑很多,但既然经营者都保证她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也就放心了。

 事实上,川上光顾“Lullaby”的那段日子,也撞见过好几次让他不舒服的场面。文子依偎在对桌客人的肩膀上,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有的客人索开起黄腔、吃吃豆腐。或是她与客人亲昵地促膝私语。他恶狠狠地盯着这一幕幕,心中暗涛汹涌,坐在身旁的小姐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一心想着,文子该不会被那帮客人收买吧?不,他们的情好像还不到那种程度。连他都觉得自己的眼神变了。送客时文子要一直走到店外,不知道她在看不见的地方跟客人干什么事?客人对她做了什么?想象力无限延伸,只要她晚点儿回到店里,他就会很不安,心想她是不是随客人去哪儿了?还是被硬拉到哪儿了?酒量一般的他,等待的时候总是特别痛苦。

 折腾了老半天,文子终于匆匆向自己桌子走来,川上总算松了口气。文子笑着向他解释:“对不起,他们是我的客,我总不能怠慢人家吧?不过那都只是逢场作戏。”听她这么讲,川上的心情比较舒坦了,却还有几分不痛快。

 然而——“我很高兴你会吃醋。你在闹别扭吧?好可爱。”文子都对他这么低声下气了,他也不好一直气下去,最后只好放宽心不计较了。接下来,他希望能与文子一起回她的住处,不过文子最早也要十一点半才能下班,他撑不了那么久。那样的话回到自己家就凌晨一点多了,至今从未那么晚回家过,子一定会起疑的,这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不过,也有几次他借口去打麻将,拖到半夜两点才回家。当时是因为他一个人不好一直赖在“Lullaby”不走,于是和文子约好下班后在外面碰头。这种时候他会找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或在酒吧附近打转,消磨时间。这真是苦差事一桩,生平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痛苦、无聊。

 不过只要文子能在约定时间准时出现,他便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经过等待的煎熬之后,看到她美丽的脸孔,不会生出一股感激之情,心情也无比雀跃。但有时等了又等,她都没有出现。距约定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才醉醺醺地姗姗来迟。每当这时,他都会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文子喜欢啤酒,川上去她那里的时候她也是一进门就先开一罐喝,好像不喝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似的。至于她晚来赴约的理由,不外乎是:“我和姐妹陪客人去吃烧烤了,顺便喝了点啤酒。这都是碍于人情,不得已才去的,你应该能理解吧?我也知道让你在这里等很辛苦,所以喝到一半就赶紧溜出来了。”她紧紧依偎在川上怀里解释道。

 话说回来,就算迟到,也总比不出现要好。有时他在约定的地点等到凌晨一点,仍不见她的踪影。这时候,他也只能怀着悲凉的心情回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面对子保子的质问,他的回答当然是“去打麻将了”还不能摆出一张苦瓜脸,必须编造两三个一起打牌的同事,唱作俱佳地陈述过程。

 翌,他马上打电话到久子的住处,却还是只听到空虚的嘟嘟声,不管打几次,结果都一样。下次跟文子见面时质问,她马上会说:“哎呀,对不起,我在店里被客人灌醉了,没办法一个人回家,所以妈妈桑让我住在她那里。”或是“那天晚上我在店里某位小姐的家里睡下了”她还会清楚地说出人名。

 川上一去店里,扁鼻矮个子的妈妈桑马上跑过来,说道:“前几天文子喝醉了,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所以把她带回我家了。真吓人哪,她竟然喝了五罐啤酒加半瓶威士忌,也难怪第二天会在我家睡到傍晚都起不来。这样喝对身体不好,我已经骂过她了,不过干这一行的,难免会碰到这种事,对不起哦。”妈妈桑好脾气地跟他赔不是。

 她那些要好的姐妹说的内容也差不多。因为喝醉了,三四个女人挤在我家一起睡了。因为宿醉第二天早上也爬不起来什么的。

 文子说的理由,店里每个人都可以帮她作证。川上一开始还真的相信了。她约没来的隔天,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的理由他也可以理解。可一次两次之后,他觉得有点奇怪。

 总觉得妈妈桑和她那帮朋友是串通好,为她圆谎的。疑点就是,妈妈桑一看到他,马上冲过来,劈头就说文子昨晚住在我家什么的。其他小姐也是,他连问都没问呢,对方就主动提及这些事。时机也未免太巧了吧?让人觉得很刻意,不免起疑。说不定妈妈桑和小姐都是她的同谋,她们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互相掩护,他心想。有一次,他刻意不着痕迹地问某个深谙此道的男人,结果对方笑着说:“这是她们的惯用伎俩。一方面让小姐方便周旋于不同的客人之间,一方面防止有人到店里闹事。”

 但不管川上怎么质问文子,文子总是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这种事,其他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不会。”她坚决否认。虽然他还是有所怀疑,可对方不承认总比承认要让人高兴吧?此外,被妒意过滤的情更让他对她又爱又恨、难分难舍,刺极了。

 可不光她宿醉时白天电话打不通,川上对照自己之前躲在她房里的经验,不疑心再起。由于没有人替她作证(即使是伪证也好),更令他耿耿于怀。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办法轻易与文子分手。不,应该说正因为有这样的怀疑,反而让他更恋文子。说白了,那时候的川上正处于热恋期。

 因此,当文子向他要钱时,他都会想办法足她。那些钱可不是按月给的,举个例子好了,文子说上班穿的洋装或和服很破旧了,想买新的;或是客人付不出酒钱,她正愁不知要怎么补贴;或是朋友想开家小吃店,资金不够,不知如何是好,可不可以借一点给对方?诸如此类的借口不一而足,每个月她都会向他要五万到十万。

 月薪八万、实际收入不满七万的川上,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凑到那么多钱。尽管如此,一开始他还乖乖地奉上偷攒的私房钱。可是次数一多,他也应付不来了,只好预支银行的福利金或向朋友借。跟文子交往刚满半年,他就已经开始挪用公款了。

 不过,文子嘴上还是会关心一下:“没问题吧?我可不想造成你的困扰。”

 “哪里,不用担心。”他如此说道。

 然而,随着金额越来越大,文子还是会担心。“你没用银行里的钱吧?”

 “我才不会做那么蠢的事呢!”他笑着说,可实际上已经做了。

 川上是跑外务的,一整天都在拜访客户。不只客户的存款全数交给他打理,有时候还要替客户申请贷款。只要金额不大,暂时挪用一下不成问题。如果真有个万一,因为是偷偷借的,又是他还得起的金额,因此只要想办法在调职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补回去就好。当然,他不会等事情穿帮了才处理,要做就做得漂亮一点。

 可川上越跟文子交往下去,越是患得患失、心神不宁。

 他曾在文子的房间里看到过男用太阳眼镜。她解释说那是表弟忘了拿回去的。文子口中的表弟好像在某家电器批发行工作,偶尔会开着小货车或摩托车顺道绕来这里。川上没见过他,听说是她阿姨的儿子,年仅十八岁。

 可他又看到了架子上的打火机,牌子很高级,如果是新货,大概要一万圆。文子说那是公寓管理员来收房租时忘了带回去的。打火机之后是领带夹,他在卧房角落,榻榻米和墙壁之间的隙发现的,这次的看起来没那么贵,却是年轻人喜欢的款式。

 在榻旁发现遗落的领带夹可是非同小可。会把领带夹取下,当然是为了解领带,偏偏它落下的地方又在边,叫人忍不住在脑海里描绘出一连串衣动作。

 文子却满不在乎地解释说:“表弟上次来这里时说累了,就睡了一会儿午觉。”看到川上狐疑的眼神,她还很不可思议似的笑了笑,说:“你是想歪了吧?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傻瓜,我才不是那种女人呢!”话刚说完,穿着睡衣的她马上张开双臂,从正面扑过来。她个头高,力气也不小,一使劲儿,川上就完全被她制伏了。

 反复的猜疑和解释,只让川上的疑惑越来越深。虽然他已经决定要终止这样的关系,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除了刚刚讲的那些物件和电话没人接,文子的皮肤上还有令人怀疑的痕迹。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最容易看出的地方是文子的脖子上有红黑色斑点,偶尔还会出现在背部。川上一问起,文子马上嘟起嘴反驳:“还不是你弄的!你那时候太忘我了,事后当然不记得了。”一开始,川上想:是哦,或许是这样。可有段时间明明连亲嘴都没有,她的背部还是出现了青紫的斑点,而且斑点痕迹很新,应该就是昨晚或前天晚上留下的。

 但文子死不承认,她坚称:“就是你弄的!除你以外,我没跟任何男人睡过。”

 于是,有一次川上试着狠狠她的房,结果文子马上大叫,还跳了起来。“你在干什么?怎么能在那种地方留下记号!”她目光凶狠地瞪着他“大家一起洗澡的时候被看到的话,会有多丢脸!”她还说:“还有,万一生了病,都不好意思去看医生了。”

 那脖子和背上的痕迹还不是一样?文子却不提这个,一口咬定是川上弄的,毫不退让。

 看来文子真的有其他男人。她越是隐瞒,川上越觉得那是事实。这种关系若继续下去,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会身败名裂。

 奔向穷途末路其实也不坏,有种类似殉情的瞬间快。不顾一切地往火坑里跳,其实也蛮快活的。然而,这些都要建立在互信的纯爱基础上,明知被骗还这么想,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川上试着慢慢疏远文子。借口去打小钢珠从家里出来,其实是乘出租车奔向文子家的次数变少了。下班后也不再绕去“Lullaby”了。那家店里放的不是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而是来自地狱的催魂乐。

 这下子却换文子不肯放手了。两人每次见面都会吵架,她一脸委屈地揪着他问:“最近都不来找我,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呢?!川上心里这样想,可文子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不过文子的钳制攻击到中途总会变了质,化为煽情的挑逗。如此大起大落的过程实在是妙不可言。

 分不清是打架还是做留下的伤痕布满川上的手臂和后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女人尖锐的长指甲划出一条条浮肿的血痕,总要好几天才能完全消退。

 这期间,要瞒住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让川上又不深深懊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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