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
一
第二天下午二时左右,结城又被土井叫去了。挂来电话时,他刚好在大厦办事处。
“您是结城先生吗?”最初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一说“是的”那女人就说:“请您稍等一下。”
这时换成了一个
嗓门。对方说:“我是土井。昨天晚上失礼了。”
“哪里,是我失礼了。”结城第一个感觉便是,土井是从某处酒馆打来的电话。这从开始出来的那女人的声音就能知道。这一点没有猜错。
“突然有件事想和你联系。电话里讲有点不方便。对不起,你能马上来一下吗?”
“到哪儿?”
土井当即讲出筑地的一个专供招
游乐的酒馆名字。
“知道了。”
“你能马上来吗?”
土井很急。根据结城的了解,这在土井来说,是很罕见的。
“我立刻就去。”
挂上电话之后,结城掏出了香烟。叫自己去有什么事呢?
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还是那件事。他想,大概发生了突然情况,除此之外,土井不会那样急急忙忙地叫自己。
忽然,结城想到了土井的那个女人。
她很久以来就用各种方式
惑结城。原本是柳桥出来的艺
,曾是某个实业家的小老婆;那个实业家败落以后便分了手,又给土井捡过来了。这女人本来就是在风
场中过惯了的,只一个土井老头子,怎么会
足呢!
尽管那个小老婆的事从脑海掠过,但他相信土井叫自己去不会是为了此事。
一个职员把文件拿过来。他连内容也没好好看一下就盖了章。反正现在干的是表面上的买卖,根本无足轻重。赢利或亏损,全都无所谓。只是出于在这座大厦里设办事处的需要,才维持着这一营业的门面。
结城站起身来。女办事员立即取过大衣,从后面帮他穿上。
“我出去。”结城对办事员们说。
“那个…今天您还回来吗?”女办事员顾虑重重地问道。她的年纪还很轻。
“可能回不来了。”结城在办事员们躬身致礼的时候,推开门走到楼道里。他乘电梯下了楼,穿过两旁排列着繁华店铺的过道,走到大厦外面。大厦里白天也点着电灯,所以一到外面,明亮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看到主人的身影,停车场上的汽车滑了过来。
“去筑地。”结城把土井讲的那家酒店的名字吿诉给司机。筑地一带排满了那类式样的酒馆,土井讲的那家,便在它的一角。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不论哪家的围墙,白
里看起来,都莫名其妙地显出颓败没落的样子。
结城来到指定的那家酒馆的大门口。这类招
游乐的酒馆,在光天化
之下,总有些令人兴味索然,自有一种虚幻无常的感觉。
由里面走出来一位少女,奇怪的是她也显出一副“钗禅鬓松,衫垂带褪”之态。听到结城的名字,便回身朝里走去。接着传来她高呼“妈妈”的声音。
老板娘代之出场了。这家酒店,不是昨晚结城与土井会面的地方。看来是那以后夜阑更深的时候,土井改变场所,才到这家的。就这样一直呆到现在。
“
您!”
胖胖的老板娘鞠了个躬,使人感到她是这一行当所特有的那种女人,与夜间神采焕发的脸色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那肿起的眼泡就象刚睡过中午觉一样。
“等您好久啦。”
结城跟她走了进去。现在正是下午二时左右,没有比此刻的这类酒馆更冷清寂寞的了。甚至使人感到处处充斥着灰尘。从走廊经过时,觉得房子里面和外厢的中庭都仿佛是一片静谧的废墟。
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前,老板娘双膝跪到地下说:“客人到了。”
里面只“噢”了一声。结城以为他那女人也会在场的。可是,拉门打开的时候,却看见只有土井一个人在饮酒。这里已经做好了
接客人的准备:壁龛柱子前面腾开的地方,铺放着一个棉坐垫;中间摆着升起炭火的火盆。土井肥胖的身上也穿起了和服外褂,给人的感觉好象一座山立在那里。
“快请进。”土井伸出肥大的手掌,让着客人。“昨天晚上失礼了。”
结城一坐下,土井又对把他叫来道歉说:“对不起!特地把你请来,实在有失礼貌。”
老板娘关上拉门,一离开走廊,土井马上开了腔:“我想,与其打电话,还不如直接面谈为好。”
土井首先让结城拿起酒杯,亲自为他斟上酒,然后朝结城弯过身来。
“其实,是出了点不妙的情况。啊,还是原来那件事。”秃顶老板的声音变得很低“XX省的XX课,终于有一个小子被检察厅抓走了。”
“谁?”结城把两眼一动不动地盯在对面这个大块头男人的脸上。
“不,眼下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是一名股长。似乎还没有正式逮捕,形式上是被传讯。不过,估计马上就会发出逮捕证的。”土井从容不迫地说。
“那名股长是谁?”结城打听着名字。
“中岛。对啦,你也认识的吧?”
结城点点头,口里说:“啊,是那个人哪。”
“倒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检察机关方面的目标是想从这种地方,把对上的旁证搞得更确凿!下一个,大约就是杉浦了吧。”
土井讲了一个课长助理的名字。接下去,他又摆了一串课长、部长的名字。然后说:
“检察厅的目的,就是企图从这条线逐步搞到局长田泽的头上。看来,对方的最终目标,大概就是要搞到这种地步吧!”
“一搞到田泽局长,事情岂不就闹大了?”
“对。那就会不可收拾。一搞到这步田地,就会牵扯到政界。甚至连大臣都危险咧!”
“那方面的津贴,后来拿出去了吗?”
“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大得多。这次是让那一方又凑足了钞票散的财。”
“检察部门掌握到什么程度了呢?”:
“大概连这些情况都知道啦!总而言之,敌方检举的内容肯定十分详细。”
“这下可棘手啦!”
结城把目光投向远处。壁龛里挂着一幅山水画,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山峦巨石,很有一种中国南宗派国画的风味。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那幅画。
“那伙检察官情况怎么样?”结城折回目光看着土井。
“嗯,对了。他们似乎相当强硬。就是为这个问题,我才请你来的。给你先看看这个吧。”
土井从滚圆的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份名单:
石井芳夫一九四三年,高等文官试考合格;四五年,任命为检察官,隶属于名古屋地方检察厅;四八年,岐
地方检察厅;五○年,富山地检;五三年,新鸿地检;五五年,津市地检;五六年,东京地检。
横田忠一一九五二年,司法官试考合格;五四年,浦和地检,五七年,熊本地检;五九年,东京地检。
小野木乔夫一九五七年,司法官试考合格;五九年,东京地检。
“这些人就是东京地检特别搜查班的成员。”土井解释道“因为有必要首先了解敌人嘛。”
“对。”结城把写在纸条上的名字转抄到自己的记事本上。记下石井、横田、小野木,又照记录的要点,抄了他们的简历。石井和小野木,是他以前听到过的名字。
“这个叫石井的主任,是个相当厉害的硬汉子,从履历可以看出,他而今走过的路,毕竟有点怀才不遇。这类家伙遇事总有点好抖威风,不讲情面,由于从前怀才不遇,禀
上就具有一种反常的反抗
。所以,对这次事件的态度也显得特别强硬。”
土井做了上述说明,接下去又说:
“下一个,就是叫横田的那个家伙。这小子大体上也和石井相去不远哪。因为隔了许久才回到东京,所以正跃跃
试。作为第一线的现任检察官,正是兴头十足的架式。这类家伙最危险。”
土井最后又介绍道:
“叫小野木的这个人,他吗,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大概一切都要听凭两个上司的指挥,仅负责搜查工作吧。看来,他无足轻重。我派人调查的情况,大致就到这种程度。对这几个家伙的性格啦,爱好啦,现在正派人进行调查,不久就会搞清楚的。如果搞清楚了,马上就跟你联系。”
“明白了。”结城答道。他了解土井的一贯作法,就是根据对手的具体情况,采取必要的对策。
“这件事就这样,事前总得想个办法。”老板说道“我准备立即找这些人摸摸底。”
土井用铅笔在纸边写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都是某政
的实权派。
“不过,单靠他们,还有点不保险。因此,想请你那面也活动一下。你和那个人还有联系吧。”
“我试试看。”结城说。这是指某个议员,结城遇事常走他的门路。
“你务必要找找他。”老板说“看起来,大概不会有值得我们担心的事吧。特别是我拜托的人对检察厅也能施加压力呢。”
“这我知道。”结城表示同感。
“可是,单靠这些还没有十分把握。总之,这次要是出了破绽,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不,这倒不是怕那些家伙被抓去或者进监狱,那没什么了不起。主要是我们的买卖做不成,那可就糟透了。顶好是采取万全之策。”
说到这儿,土井咧开厚嘴
笑了。他朝着结城说:“所以,想拜托你无论如何也活动活动。”
“明白了。我尽力而为。”
“请你务必帮忙。”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可是,老板又忽然想起来似地补充说:“对了,如果对检察厅方面的调查有了结果,我立刻就转送给你。到时候我将派人送去。”
“大约在什么时候?”
结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自己经常不在办事处。
“是啊…恐怕明天下午比较有把握。”
结城说在办事处等候。然后又问:“不过,土井先生,您怎么搞的?现在就…”
结城问的意思是,土井为什么大白天滞留在这家酒馆。
“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小缘故罢了。”土井笑了。接着又谈到自己的妇情说“那个娘们不放我走嘛,终于拖到现在。不过,今天晚上可要另叫别人了。”
第二天,完全如土井事先讲妥的那样,结城庸雄接到了他的联系。时间是下午两点多钟,大厦的影子长长地投到毗邻的低屋顶上。
“经理,岩村先生来的电话。”
女办事员代接的电话。岩村是土井的化名。结城一接过听简,就传来一个年轻活泼的女人声音:
“结城先生,是我,听出来了吧?”
结城一下子就听出是土井的那个女人。
“知道。”
“前几天太高兴啦!我现在就在这座大厦的下面哪。土井要我把信送给您,我就当信使来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马上就下去。那里有家吃茶店,请您在那儿等我。”结城语调呆板地回答。
“好,快点下来嘛。”
结城立即着手做回家的准备,但又改变了主意,什么也没准备就到走廊去了。因为穿上外出的服装,就会被那女人
住。
吃茶店在大厦的地下室。结城进去时候,客人寥寥无几。由于地点的关系,这家吃茶店素来就不大兴旺。
土井的女人坐在正冲入口的地方,便于一眼就能看到他进来。这个女人,今天是盛装而来。白地的衣服,从下摆往上,缀满了华丽醒目的花纹。和服的衣带也很鲜
华美。旁边的椅子上,她摘下来的粉红色安哥拉山羊
织成的高级围巾,正鼓作一团摆在那里。
结城在女人对面的椅子上一落座,她立即兴高彩烈地笑了。
“昨天晚上实在失礼了。”她微微低下头,嫣然一笑。
“不,是我失礼了。”
结城故意从正面着着女人的面孔,做出一副很赞赏的样子。今天她特别用心地打扮了一下,浓妆
抹,眼皮上甚至涂了很重的睑黛。分明是大白天,却打扮成仿佛去参加晚会的模样,这个女人的教养程度由此也就可想而知了。因为她来办的事,只消见一下面就万事大吉了。
“您真漂亮呀!”
女人不把结城这句话当成挖苦,脸上反而由衷地绽开媚人的笑容。
出来的洁白牙齿上浸着薄薄一层口红。头发也好象刚从美容院调理过一样。
“合适吗,这个?”女人指的是身上穿的衣服。
“太合适啦!这样就显得更加漂亮。土井先生很满意吧?”
“真讨厌。”女人故意用力皱起眉头“不想给老头子看嘛。”
“但是,全是土井先生给您挑选的吧?”
“不,老头子不懂这些。全部都是我挑选的。”女人在炫耀自己的爱好“不过,能受到结城先生的赞许,我真高兴。”
她没有抬头,只朝上翻着眼珠,紧紧地盯住结城。
“哪里,我也不大懂嘛。”
“您还这么说!女人的事,您是什么都懂的。”
“那也不一定哟!特别是最近一个时期。”结城苦笑了。
“没人相信您的话。听到关于您的传闻相当多呢!”
“都是谣言嘛!您要相信那些,我可就为难啦。”
“没关系的。”女人爽快地说“男人们在外头还是得有相好的,否则就没意思啦。象我这样的,要是在外面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那可就没趣了。”
这个女人仍是旧习未改。由此也就可知土井为什么会醉心于她了。
“不过,”结城恰到好处地提出了正题“还是把土井先生的信给我吧!”
结城故意把手伸了出去。
“哎呀,对不起。”女人把提包拿到身边。这手提包十分花哨,也似乎表明了她的爱好。她打开
巧别致的金属卡,取出一封信。
“谢谢。”结城接过信,把它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上面满满地写着三名检察官的性格,爱好等。
土井掌握着相当可观的
情报网。能够立刻搞清这些情况,也可以使人想到他那网面之宽。
结城只是
地过了一下目,准备过后再慢慢细读。况且在这个女人面前反复细读,也有伤大雅。他把信纸照原样重新放回信封。
“请您告诉土井先生,我确实收到了。”结城重新看那女人的脸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结城看信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凝视的目光。
“哎,结城先生。”她说“您的工作还没结束?”
“嗯,还剩一点儿。”
结城心里想,下来时没做外出的准备还是对了。
“马上出不来吗?如果时间短的话,我等您吧。”
“干吗?”
“咱们一块儿到那边去走走好吗?我来这里,有一半乐趣是指望和您玩玩的。否则太令人遗憾了。”
结城很有礼貌地推辞了。他说:“还有工作没做完呢。下次一定。”
女人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太没趣了。真叫人大失所望。”女人有些扫兴,但马上又抬起头,低声耳语似地说“哎,结城先生,说心里话,我想请您把我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老头子那边,我会设法把他哄住的。”
女人再次凝视着结城,发红的眼睛泪汪汪的。
二
结城当天晚上八点钟前后回到了自己家。最近,他回家的时间常常提前。他本身也意识到了这种现象。往常,最早也要过夜里十二点。十点以前回家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但是最近八点钟就回来了。结城已经觉察到这个变化,对其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
“您回来啦!”
女用人在门口
接他。赖子没有
面。他仍旧遵守着惯常的老例,一声不响地
去皮鞋,满脸不高兴地径直走到里面。
今天女用人随后跟了进来,由此知道赖子并不在家。
“这个…您更衣吗?”走进起居室,女用人颇为迟疑地问道。
“嗯。”他绷着脸考虑了一会儿,不高兴地答道“不,就这样!”
“不在家吧?”这是在问赖子。
“是的。”女用人微低着头,小声答道“太太六点钟左右就出去了。”
这是因为主人的不快显然与
子不在家有关。
“说是去哪儿了?”结城眼睛看着别处问道。
“太太说,校友们有个聚会要去参加。”
“什么地方?”
事情实在稀奇。在此之前,对于
子的行踪,他从来没有这样执拗地向女用人打听过。
“太太说去品川方面,但我没听说要去的具体地点。”
“嗯,”结城嘴里这样哼了一声。把手伸到衣袋里,摸出香烟,
了起来。蓝色的烟雾缓缓地由嘴里
出来。
旁边的女用人进退两难,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好了。”结城让女用人退了出去。
他在屋檐下宽廊的藤椅上坐下。玻璃窗外面,一片夜
中黑
的屋顶尽收眼底。由于居高临下,所处位置恰可俯视周围一带地区。外面似乎刮着风,黝黑的树丛不停地晃动。
女用人轻轻走进来,送上红茶。结城一动不动难坐着。女用人惶恐地把茶碗放到他面前,准备退下去。
“喂。”结城把女用人叫住了。
“是。”女用人就地跪下来。
“太太近来经常外出,是吧?”
因为他过去不大过问这种事,所以女用人有些惴惴不安。
“不是的。”她嘴里这样回答,神色显得很紧张。
结城打住话头,没有吭声。女用人不知所措,但因主人不再开口,就悄手悄脚地退了出去。结城脑子里正在考虑着女用人讲的那句话。
赖子说是去朋友那里。这种话赖子曾经讲过,那次大清早去上野车站,也说是为了送朋友。然而,自从知道那是谎话以来,结城心里就失去了平静。
对方那个男子是谁呢?这还是个谜。
前不久,为摸清早晨五点抵达上野车站的火车,结城曾查过一次北陆方面的火车时刻表,那是因为他以为赖子去
接的人物真的是那个地区的人。但是,现在他猛然想到一件事,就是赖子曾于自己不在家期间,外出过整整两天。
“…她到哪儿去了呢?”
以结城的性格来说,他不是个肯向
子提出这种质问的男子汉,而是个从不向
子示弱的丈夫。他采取的态度是,对于
子,无论什么都是淡然相待。
诸如直接对
子说:你去哪儿啦?为什么把预计的时间拖长一天啦?这种近似盘问的话,他是不肯讲的。过去的作法一向都是这个样子。
结城知道赖子对自己已是心叛神离。他高度警惕自己不可对
子卑躬屈膝,他是
子的丈夫,平
里就坚持不主动理睬
子。
结城靠在藤椅上,脑海里仍在盘旋着。
赖子那次是预定在外面住一宿而离开家的。她的住宿拖成两天。那么,由原订计划延长的一夜,她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呢?不,应该说,迫使她不得不延长一夜的事态,究竟是什么呢?
前些天,结城从女用人那里听说,赖子回来的时候,旅行皮箱中的衣物被雨淋得透
。
结城想起这件事。赖子是在旅行目的地被雨淋
的。这么说,是雨把她拖累住的吧。而且还不是一场普通的雨。她是在风雨之中行路的。
当时,正是台风到来的时候。结城还记得,她不在家期间,自己的心情颇有几分宽慰,是在另一个女人那儿过的夜。那么赖子是在什么地方遇到那场台风的呢?
对了!正由于台风的缘故,赖子才把预定的归程延长了一天。
为什么那场台风使她比预定的
程延长了一天呢?从赖子的性格来看,她不是那种把一天的计划延长为两天的女子。即便在台风里也能回来。而她没能做到这一点,这就等于说,大概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造成的。
“不可抗拒的力量…?”结城自语道。他记起来了,当时,铁路曾遭到台风的破坏。对,就是这么回事!她回东京之所以推迟,原因就在于火车的不通。
结城重新点燃一支烟。他好象有些疲倦,仰靠着藤椅,把手指贴到额头上。
那场台风过去之后,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害。虽然东京方面也由于它的余波,天气变得相当坏,但没有达到电车停运的程度。
结城在追忆着当时的新闻报道。哪里的铁路因台风而断绝交通了呢?
那一次的台风,从
之岬海角的洋面上吹过来,取道正北偏东方向,由相模滩穿过东海道,奔甲州,直朝日本海的东北水域横扫过去。受害最大的是山梨、长野两县。
中央线和信越线的铁路,确曾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那么,赖子当时是在那一带旅行吗?于是,结城又想到了赖子曾在上野车站
接的北陆方面的那位“客人”
可是,如果是北陆的话,就有点太远了。赖子所做的旅行,是要在外面住一宿的。
假若去信州或北陆,是不可能住一宿就回来的。一定是更近一些的地方。
铁路被严重破坏,而且又是住一宿便可返回东京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结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关东地区的地图。
倘若是住一宿的旅行,乡问田舍和毫无因由的去处,她是不会逗留的。也许会象一般城市人那样,下宿在有温泉的地方。而且,照理该不会是赖子孤身一人。结城在头脑中的地图上,搜寻起有温泉的地方来了。
从东京出发,住一夜便可返回的温泉。…若乘中央线的话,有甲府的汤村、诹访,松本的浅间等温泉。其中,浅间稍有点儿远;而由甲府分出去的身延线上,有西山、下部两处温泉。上信越沿线,有伊香保、四万、水上等三处。此外,尚有鬼怒川、盐原、福岛县的饭坂等;但因地处东北方面,遭受台风的危害不甚严重,所以线路不会被阻断。
这些温泉,结城对每一处都有记忆,也就是说,全都是以前和女人玩过的地方。
然而,还有好几处温泉,是他所不知道的。自然,对那些小小的温泉地,就更闻所未闻了。
虽然对中央线和信越线的温泉苦心琢磨了一番,却无法得出肯定的判断。难道就没有什么可靠的线索吗?
结城眼下本来有不少的后顾之忧。土井悄悄告诉他的那件事,就是一个例子。如果事态扩大,他本身就有可能被置于危险的境地。不过,赖子的行踪问题占去了他的全部心思,以至于对其他后顾之忧都失去了紧迫感。
也许有什么材料能成为此刻进行推断的根据吧!…
结城直起身,叫了女用人一声。
“您有什么吩咐?”这个女用人老早就在他家了,总是负责照料赖子的日常生活。
女用人本来以为是做普通的事务,可是结城却一反常态地透着微笑。
“啊,请在那儿坐下吧。”结城用手指着席子。
“是。”女用人显出手足失措的样子。这种让坐的话语,她从来没从结城嘴里听到过。
“没关系,坐吧。”
结城又劝了一句。自己还有意识地使眼角也绽出了笑容。往日总是一副冷若冰霜面孔的主人,这会儿竟反常地做出了和蔼可亲的表情。
结城自己也从藤椅上站起来,到席子上盘腿坐定。这是为了使女用人的心情松弛下来。
“我有话和你说。你还是坐下吧!”
“是。”女用人勉强端端正正地在那里坐下了。她年近三十,窄额头,细眼睛,是个看上去很善良的女人。
“是你说过的吧,有一次太太旅行回来的时候,旅行皮箱里的衣服都淋
了?”
结城的声音很和气。女用人不知他要问什么,察言观
地看了结城一眼。
“有这么回事吧?”结城重复了一句。
“是,是这样的。”女用人带着几分拘谨答道。
“啊,这就对了。总之,当时的衣服是被雨淋
了,对吧?那些衣服是你给整理的吗?”
“是。”
“在送到洗衣房之前,不用说,是你给收拾的吧。究竟是谁拾掇的呀?”
“是我。”
“噢。”
问到这里,结城沉默了一会儿。点起一支香烟
了起来。接着又问道:“当时,你没在那些衣服上发现什么吗?”
“啊?”女用人把惊讶的目光投向结城。
“不要紧的,我指的虽然是反常的情况,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问你发现没发现问题嘛!比如,那些衣服上沾着泥弄脏啦,或者挂上了什么不常见的东西啦…就是这类情况嘛。”
结城的语调平平淡淡。口气上给人的感觉是,既非有意寻
问底,也未对赖子产生怀疑的念头。
那女用人只一味地沉默着。
“没关系嘛!即使是从如这儿听说的,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想到了一点儿事,才问问的。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就尽管说吧。”
他用词始终是温和亲切的。表情也空前地和蔼可亲。
“是啊!”女用人在思索着。接着,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却没有马上开口。确实是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
“没什么可顾虑的嘛。我仅仅是了解一下。而且,只是听过就算了嘛!”
“是。”女用人应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启动了不愿张开的口“要照您讲的那样,太太的西装上曾经粘上了树叶。也许因为淋
了,树叶是粘在太太西装衣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上的。”
“嘿!”结城眼睛一亮。“是什么树叶呀?”
“是梨树叶。”
“什么,梨树叶?”
一般情况下,一片叶子究竟是不是梨树的,外行人无法分辨得清。奇怪的是,女用人竟立即就辨别出来了。
“你一下子就认出那是梨树叶了吗?还是太太那样讲的?”
“啊,是我一看就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是。我的老家在静冈县。因为乡下有梨树,平时就看惯了的。”
“啊,原来如此!”结城这才理解了“嗯,你是静冈人哪。”
结城又叼上香烟。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我知道啦。你可以走了。”
把女用人从房间里支走,结城又原地坐了一会儿。梨树叶的问题,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温泉、梨树叶、台风灾区,他在设法把这三者结合起来。他的大脑始终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结城几乎在那儿坐了一个多小时。两眼盯盯地朝向空中。他
了好几支烟,但都毫无味道。
结城站起身来。自己披上大衣,步出走廊。
听到他的脚步声,女用人出来了。
“啊,您要外出吗?”
对此,结城只在嘴里“嗯”了一声作为回答。女用人碎步跑到前头,在门口把皮鞋摆好。结城把脚伸进去,一声不吭地用鞋拔子穿着鞋。女用人双膝落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如果回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结城用完鞋拔子,正十分细心地系着鞋带。口里只答了一句:“没什么吧。”
他从女用人打开的门口走到外面。走下自家前面的石头台阶,来到马路上。原来以为不会再有事了,所以已把司机打发回去。石墙里面就是车库,结城从衣袋里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汽车。
在开上大马路之前,结城碰到了两辆汽车。他把自己坐的车减速,目送那两辆车从眼前开过去。两辆车上面都没有坐着赖子。
他不明白自己今晚为什么只一味地想到赖子。
车子开进大街,奔驰在交通繁忙的街道上。他一面转动方向盘,一面思考着自己的去向。脑子里浮现出两、三个女人的面庞,但都不想见。
车子驶到半路上,他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脑海中闪现出
间在大厦地下室吃茶店里会过的那个女人的面影。
他把车子停到电话亭旁边,走了进去。取出记事本,找到电话号码。
拿起听筒时,忽然想到了土井,但他知道土井今晚不会在这个家。拨完号码,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然而,这不是那个女人。
“您是哪里呀?”似乎是个女用人的声音在问。
“请您转达,我是结城。”
如果土井在家的话,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就是了。不过,从听筒里也能听得出,是个女人啪塔啪嗒跑过来的脚步声。这是绝对不会错的。只听得喀嗒一声,随后传来了那个女人兴奋的声音:“喂,喂!”
“昭子吗?”结城叫着土井女人的名字。
“是我。哎呀,结城先生吗?这会儿做什么哪?”女人的声音很急促。
“白天失礼了。”结城首先讲起了日常的问候话。
“没什么。不过,能见到您,我还是高兴的。”女人讲话的声音很大,看来她的老头子土井果然不在家。
“我说,你白天讲的话,是真的吗?”结城的声调不由得
鲁起来了。因为这女人原来就是个艺
。
“是真的呀!结城先生。我是不说谎的。您若带我去什么地方的话,我会高高兴兴地跟您去的。”
真是个
感的女人。对结城挂电话的意图摸得一清二楚。结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女人那边就催促开了,
“喂,喂!结城先生?”
“嗯。”“哎呀,真讨厌。您听到没有?当真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打电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过,对土井先生有点不大好吧。”
“啊,放心吧!土井那面,由我来想办法好了。”
结城又不开口了。
“喂喂,喂喂!”女人连声呼叫着。
“听到啦!”他答道“好吧,回头我去电话。到那时我会告诉你具体安排的。”
“好,一定啊!不说谎吧?”女人声音里充满着喜悦“大体上要带我去哪个方向呢?”
“中央线哪!对了,就是甲州方向。”
三
从新宿车站十二点二十五分发出的、开往长野的火车,是一列叫做“白马号”的普通快车。
结城走进二等车厢的时候,女人正从座位上探直身子注视着入口方向。看到结城的身影,一下子站了起来。由这情景知道,女人方才一直在焦躁地等待着。
“可赶来啦!我还以为结城先生跟不及了,正担心呢。”女人长出了一口气说。
结城缓缓地坐到女人对面。这是女人给占好的靠窗子的座位,上面铺着一条很漂亮的白手帕。结城向邻近的人点头致意,然后坐在那里。
“再有五分钟左右就要发车了。您知道吗,我几次下到月台上,盼着您来呢!”
女人今天变换了发式。平时总是膨圆隆起的发型,今天却特地梳成了不是艺
派头的朴素式样。身上的衣服也不象素
里喜欢穿的那么奢侈
丽,而是选择了淡雅端庄的服饰。
“你起得好早哇?”结城无
打采地问。
“哎呀,昨天夜里几乎没睡着呀!就这样,今天一大早又去烫发什么的,折腾了好一气哪。”
“这可太辛苦啦。”
“可是,我还是比结城先生早早就来了嘛。怎么样,合适吗?”
女人单把脸扭向一边。虽说故意打扮得朴素无华,但浑身的装束和
间的衣带,却无可置疑地仍旧反映出她的风
嗜好。这种韵味与衣着的朴素奇妙地混合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您讲的是S温泉吧。这名字好别扭,所以一听完您的电话,为了不至弄错车票,我马上就写到纸上了。到那里要几个小时?”
“大约三个小时吧。”结城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
“哟?要看报吗?人家牵肠挂肚地好不容易才把您等来了。咱们还是说会儿话吧!”
“嗯。”结城放下报纸。他看着女人的脸问“可是,你出来得容易吗?”
“啊,无所谓的,根本不成问题。即使住上三、四天,也可以高枕无忧哩!我就是抱着这种思想准备来的。”
“你讲得这么果敢,土井先生方面靠得住吗?”
“前几天电话里我给您讲过的吧,我有办法应付嘛!”
“他若知道了,可不得了哟!”
“哎呀,您在吓唬人哪。好哇,即使知道了,也只不过和土井分手就是了。接下来,您大概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吧?”
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结城。终究是个奈何不得的角色,眼皮上还涂了薄薄一层睑黛。虽然才二十四、五的年纪,眼皮上却已经出现了细小的皱纹,看上去似乎已经疲劳过度了。
结城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看着窗外。刚好火车慢慢地开动起来了。
“还是旅行好呀!”
女人兴致
,乐不可支。车窗外面,街道消逝,布满杂树林的高地开始呈现在眼前。
“能和结城先生一块儿去旅行,简直连做梦也没想到呀。而且,出去做这样的旅行,已经时隔好些年了。”
“好些年前,是和谁去旅行的呢?”
“是结城先生素昧平生的人。”她用含笑的目光看着结城“忌妒吗?”
“这事与我无关嘛。”
“靠不住吧。这若是土井的话,可就不得了啦。”
“嚄!土井先生竟是那样的人吗?”
“上了年岁的都那样呢!对我从前的事刨
问底,哎呀,烦死人。”
结城没有吭声,把烟
到窗玻璃上。淡蓝色的烟雾贴着玻璃朝上爬去。
女人守着结城的脸,以忒低的声音说:“害怕了?”
旁边的两位乘客正在阅读周刊杂志,不过,从那样子可以看出,两人似乎都在暗中侧耳细听着她和结城的对话。
“没什么。”结城懒懒地答道。
“真是好胆量呀。”女人嗤嗤地笑了。
在列车到甲府的两个多小时里,女人向结城贡献了各种食品。首先,从旅行皮箱里拿出了威士忌。
“怎么样?”她递过一个小酒杯来。
“嗬,把这种东西都带来啦!”结城看着“老酒店”的黑色瓶子。
“嗯?中意吧。我也喝哪。”
结城喝起来以后,女人也把小酒杯递到口边。她连这些东西都准备齐了。
喝过酒,她又胡乱地掏出来一大堆水果和点心之类。
“真带来不少东西啊。”
“就是嘛!不过,火车里也太闷得慌了。而且,和结城先生这么吃着各种东西,太令人愉快啦!”
女人似乎全都如此,为自己喜欢的男子可以献出各式各样可吃的东西。
他们在甲府换乘了身延线的列车。女人兴冲冲地跟在身边。
结城断然选定S温泉作为他和名叫昭子的土井小老婆去旅行的目的地,这是有缘故的。台风那天,中央线也遭了灾,火车停止运行。以结城现在要去的山梨县和长野县为中心,另外还有几处线路出了故障。但结城根据两点理由决定了S温泉。一个是,要在赖子最初预计的住一夜便可返回东京的范围之内;另一个是她淋
的西装上粘贴的梨树叶。
结城以中央线为中心查找了附近种植梨树的地区,于是断定,有上述两种可能的,乃是从甲府到身延的铁路沿线。再把有温泉这个条件加上去,S温泉便自然地成了焦点。
这一判断是否准确,现在还不清楚。如果扑空的话,便准备再详细调查其他地方。在赖子的事情上,结城还从来没有如此全力以赴过。现在正发生着各种令人伤脑筋的问题,而结城是把那些事置诸脑后到这一带来的。
“喔哟!尽是葡萄呀!”
从中央线的盐山直到甲府和身延线的鳅泽口,两侧全是连绵不绝的葡萄园。口称第一次来这一带的昭子,颇为好奇地从车窗向外张望着。
结城的两眼在留心梨树园,却没有看到它。富士山虽然被三坂山地遮去了三千公尺左右,却仍有七百多公尺的顶端君临在山地之上,仿佛近在咫尺,不
令人
骨悚然。列车开进峡谷,不一会便到了S车站。车站上冷冷清清。
三、四名旅馆的伙计已经来到车站前。
“找个最好的旅馆吧。”昭子跟在结城的身后说。
两人被领去的旅馆在一条缓坡街道的半路上。这一带全是一家挨一家的旅馆。旅馆背后有一条溪
。
结城和昭子被引进一间临着那条小河的日本式房间。
“旅馆虽然不洁净,景
还满不错嘛。”昭子探头瞧着小河说。隔河的紧对面,便是山势很陡的悬崖。
“掌柜的,”昭子扭回头来,朝搬行李进来的伙计说“这是最好的房间吗?”
“是啊!实在对不起。”伙计搔着头顶“这座温泉,许多先生都是来进行温泉疗养的,因此还是这般模样。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建成可以与箱
媲美的现代化的建筑。”
“赶快建吧!否则,房间这么脏,温泉水再好,东京的客人也不会来的呀。”昭子不留情面地说。伙计苦笑着逃开了。周围已经开始垂下夜的帷幕。苍茫的霭雾之中,透出其他旅馆的柔和灯光。女招待员拿来了旅馆的和服棉袍。
“我给二位带路去洗澡,请吧!”
“嗯。”昭子立即站起身来“我说,您准备一下吧!”
结城正倚坐东房廊的藤椅上,眺望着暮色开始降临的山峦。
“我过一会再洗。”
“哎呀,为什么?”
“现在有点不大想去。你先去洗吧!”
“我不嘛!好容易才到这地方来的,要不是两人一块洗,多没趣呀!”
女招待员看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就退到房廊外面去了。
“嗯?为什么不去洗呢?”昭子已经解开衣带,凑过身子说。
“累了。”结城两眼仍旧瞧着前面的山脉。身体沉在椅子里,腿双长长地伸到地板上。
“一洗澡,疲劳就恢复了嘛!嗯?快点去吧!”昭子把手搭在结城的肩头上。
“好了,你去洗吧!”结城口里衔着香烟,身体纹丝不动。他的肩膀,在女人看来,冷漠得宛如一块石头。
昭子走进浴室以后,结城叫来了旅馆的伙计。
“您有什么事?”伙计双膝跪在门槛旁边。
“没什么。我和你谈点事。请到这边来。”
“是。”
伙计面色惊异地把身子挪进来,并且跪坐在结城坐的椅子旁边。
“在那儿不好说话。来,坐到这边吧!”
结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伙计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照结城说的坐了下来。他
衣外面穿了一件写有旅馆名字的工作服,看样子有三十岁的光景。
“头一次到这里,地方蛮不错嘛。”结城开口称赞了几句。
“是,谢谢!我们这里是偏僻的小山沟,连可看的地方都没有。”
“不,
好的地方嘛。”结城递给伙计一支香烟“怎么样,东京的客人也常到这儿来吗?”
伙计认为是聊一些闲话,脸色轻松了。
“是,东京的客人常常光临。”
“我在报纸上见过,这一带曾因台风造成很大灾害吧?”结城开始转入正题了。
“啊,是的。我们这儿也闹得很凶呢!”
“这家旅馆也遭灾了?”
“不,敝店倒没那么严重。正如您所看到的,因为地势高,水没有淹上来。不过,这前面有一家大旅馆,它紧挨着河边,地势很低,所以让客人们到我们这儿避难来了。”
“嗯。”结城稍微动了动身子“后来怎样了?”
“啊,不巧得很,这一带的旅馆都住满了团体客人,所以暂寸请那些避难的客人到旅馆主会办事处前二楼去住了一夜。这地方旅馆很少,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故,简直就应付不过来。”
“那家旅馆的客人有几位?”
“大约是七位。不过,不会再轻易发生那种事了。我也是第一次经历。总算万幸,客人先生里并没人受伤,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转移客人的那家旅馆叫什么名字呀?”
“叫八代屋,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旅馆。就在铁路的对面。”
“八代屋。”结城自语了一句。又对伙计说“就是说,火车站的对面罗。”
“是的,正是那样。”
“提起铁路线来了,这一带的火车大概也不通了吧。”
“是的。这前边有一个H村,那地方正好有富士川从铁路旁边
过。河水在那儿溢出河
,地基塌陷,有一部分铁路被冲垮了。”
“那可就麻烦了。那么,当天没有恢复交通吧?”
“啊,还是到第二天傍晚才恢复的。”
“恢复之前,客人们全部留下了吧?”
“对。甲府方面虽然没有受灾,但中央线却被冲得一塌糊涂。所以,要回东京的客人也都被困在这儿了。”
“那可为难他们了。”结城表示同情地说“恐怕也会有急着回东京的客人吧?”
“啊,那是谁也不例外的。其中就曾有一对儿,没等火车通行就出发了。”
“噢?”
结城飞快地朝伙计脸上看了一眼,然后才这么应了一声。但马上又把眼皮垂下,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掌柜的,你讲的那一对儿是怎么回事呢?”这声音也是普普通通的。
“刚才提到的那二位,是台风到来的当天晚上才到八代屋的。是一对夫妇。要说年纪吗,男方有二十七、八的样子。那位妇人出奇地漂亮,大约也和男方的岁数差不多吧。哎呀,真是一位高贵的夫人。”伙计热心地说。
“身材怎么样?对了,我问的是那个女人。”
结城把藤椅弄得吱吱作响。不过,伙计好象认为结城只是出于兴趣才这样问的。
“身材细高,很苗条。总之,在到这种偏僻地方来的客人当中,我们很少见到那样漂亮的女
。”
结城沉默片刻,又问:“那男的呢?”
“那位也长得很排场。啊,可以说是一对很般配的夫妇吧,男方也是高高的个头,模样长得很好看。因方是这样的两位客人一块儿沿山路走去了,所以大家都很吃惊。尽管我们拚命劝阻,但看来他们相当急迫,断然不顾大家的劝告,终于出发了。”
结城把身体动了动,藤椅跟着又吱吱地响了起来。客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伙计当然不会去观察的。
“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呢?”
“就是沿着眼前的那座山。”伙计朝后面指了指“从那儿一直走,就会到身延方面。山里没有象样的路,我看他俩都要吃苦头呢!而且,当时还在下雨,风也没有停。顶风冒雨,翻山越岭,那可不是好玩的。他们本人大概是想走到能去东海道线的地方吧。”
结城又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可是,掌柜的,怎么说好呢?…那一带有梨树园吗?”
“梨树园?啊,那当然有哇。”伙计当即答道“这地区水果多着呢。甲府产葡萄,我们这一带种的有梨、李子、白兰瓜等。”
“有梨树园吗?”结城盯住这个细节不放。“啊,有的。刚巧那二位经过的半路上就有梨树园。”
“再问你一下,那两人很亲密吧?”
“嗯,那是不成问题的。我们仔细观察过,那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其实,就是我从八代屋旅馆把他们接来的。当时,那位先生就十分小心地保护着太太。他们临走的时候,也是很亲密和睦的样子,甚至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很羡慕。”
“是吗?是新婚燕尔的夫妇吗?”结城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起来“掌柜的,你是说,他们一开始住的旅馆是八代屋吗?”
结城把那位女
的服装问清楚之后,又这样叮问了一句。
昭子洗过澡回来的时候,结城不见了。
她以为结城在卫生间,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回来。
女人脸上突然现出不安的神色。飞快地扫视一下房间,旅行皮箱还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打开西服橱柜,结城的西装也在里面整齐地挂着。
昭子坐到梳妆镜前,动手打扮起来。可是,一切停当之后,结城仍然没有返回房间。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昭子按了按蜂音器。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脚步声,女招待员出现了。
“您叫我吗?”
女招待员半拉房门,双膝并拢跪在门外。
“你知道吗?我家那位,他去哪儿啦?”
“啊。”女招待员表情有些茫然“您的先生刚才说去散散步,从正门出去了。”
“是吗?知道他去哪儿了?”
“啊,这个…”因为昭子表情很凶,所以女招待员有点支支吾吾“我们什么也没有问。不过,这附近地面不大,我想先生马上就会回来的。”
“嗯。”昭子考虑了一下说“当时你该问明去向嘛!”
“是。”女招待员刚要离去,又冲昭子说:“那个…用餐要等先生回来以后再…”
“当然啦!他一回来,就请马上送过来!”
女服务员走开以后,昭子探身朝小河那边张望过去。不巧得很,河边没有路。只在对面的陡坡上有一条小径,而且正逐渐隐没在夜
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