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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青儿疲惫万分地匆匆走着,韩拎着她落下的包追上去,将包递给她。青儿接过包,转身就走。韩实在无法再忍受自己的自尊被践踏的痛苦,他站住,看着青儿背影说:你如果还是喜欢他,就去跟他说明白!你这么躲啊,怕的,有什么用?

 青儿猛地停下,转身瞪着韩说:我对雷雷什么态度,是我自己的私事儿,你不要过问,也不要管!她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韩看着青儿远去,满腔怒火却不知道冲谁发作。

 这时,雷雷和莎莎走了出来,雷雷客气地冲韩点点头,朝自己车走去。韩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叫住了他说,他有事要和雷雷谈。雷雷漫不经心地点头,将手中的车钥匙扔给莎莎,让她去给汽车加点儿油。

 韩告诉雷雷,青儿自打他走后,一直很消沉,青儿当初之所以与他分手,是因为她父亲的病情。谁知雷雷却漫不经心地说,希望韩转告青儿,他祝福他俩幸福。说完,他转身向等候在车里的莎莎走去。

 韩怒火万丈地冲着远去的车吼道:雷雷你是个混账、王八蛋!你在伤害她,你在折磨她,你让她痛苦。你知道吗?

 雷雷在后视镜里看着韩大吼大叫,脸上毫无表情。莎莎在一旁黯然地说道:原来他和我一样傻。

 雷雷三十好几了,也不找女朋友,雷雷妈心急如焚,私下里张罗着替儿子相亲。她拿着一张女孩的照片给老雷看,老雷推开照片说,儿子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搞拉郎配?雷母拿着照片自己欣赏着说,年纪大,也懂事儿了,看他那埋头工作、心如死灰的样子,咱们再不管,他可能真是打一辈子光了。唉,这事儿交给你了,下个礼拜儿子必须跟这姑娘见个面。老雷叹息着看了老伴儿一眼。

 这时门被推开,雷雷走了进来。雷母高兴地上前:儿子,正说你,你就回来啦。

 雷雷坐下说:妈,能不能别唠叨我呀,我自从回来,就一天到晚的眼皮跳。

 雷母忙问他,是左眼还是右眼。雷雷笑着说:俩眼换着跳,就知道您在惦记我!您说您可真是不完的心。从前我不懂事,您成天骂我小混混,现在我成了,您又看不惯了,给您当儿子什么岁数才能落好啊?

 雷母喜形于的一边完往厨房走,一边唠叨着说:我们能陪你多长时间?你自己好就成呗!可有一条,你得给我整个儿媳妇来,你不要老婆,我还要脸呢。

 雷雷冲母亲瞪眼,然后和父亲对视,苦笑了一下。

 老雷拿着女孩照片刚要说话,就被雷雷阻止。雷母在厨房忙着,突然探出头来,说起了黑皮。她嘱咐儿子,黑皮可是有前科的人,叫他一定要小心。老雷不耐烦地叫雷母不要管儿子工作上的事儿。

 雷雷冲父亲笑着说,自己为何收留黑皮和街道办事处主任要他安排刑满释放人员的事儿。老雷很赞成儿子的做法,同时又嘱咐儿子,像他这样的小企业,安排这样的人,很担风险,要想明白才能做决定。雷雷认真地点了点头。

 青儿对韩越来越不耐烦,她生出调动工作的想法。她就此事向父亲征求意见,老叶感地意识到女儿这是在躲避韩。青儿对韩根本就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不可能在一起。老叶叹了一口气说,当年的事儿,谁对谁错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如今雷雷回来了,如果青儿还是喜欢他,他和青儿妈不会再阻拦。

 青儿听了这话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一切都过去了,她都忘了。她希望父母都忘了那些事儿。叶父感慨地告诉青儿,这么多年他一直恨自己,从小到大,他没帮过女儿什么,带来的都是痛苦。可他希望女儿得到幸福!

 青儿看着内疚的父亲,笑了笑说:早点休息吧,我明天上午有手术,我睡了。说完,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叶父看着女儿走进自己房间,一脸沮丧。

 黑皮在汽车专卖店门口来送往地张罗着。这时,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生意人模样的男人,黑皮热情地上前接。还没等他开口,那男子居然拍了他一下,黑皮定睛一看,不觉愣住,是雷雷的死对头张军。

 张军一脸冷漠地盯着黑皮,黑皮不住打了一个灵,立刻四下张望。恰好雷雷从办公室出来往外走。张军森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雷雷正要打开车门,感觉到身后有人,他转过身,见张军靠着灯柱正冷冷盯着他。雷雷没搭理他,打开车门上车要走。不料张军冷笑着走到车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雷雷坐在车内,盯着张军冷静地说:让开!

 张军不动,他脸上的冷笑逐渐收敛,盯住雷雷森森地说:从你离开那天起,我就等着你回来,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朝思暮想过一个人,即使是女人!

 雷雷冷冷一笑地去踩油门。

 张军收敛起仇恨,换上一脸的:你说咱俩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不就为个女人吗?你为那娘们儿命都差点不要了,结果怎么样?她跟别人睡了!你还是不如我,老子从开头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货!嗳,你要还喜欢那个类型的,哥们儿帮你物啊!现在的女大学生可比那娘们儿水灵多了!

 雷雷果断地拿起大哥大拨通电话说:胡老板,你们公司有个叫张军的吧…

 张军闻言脸色大惊,慌忙上前,一把掐断雷雷的大哥大。然后慢慢松开手,一脸谄笑地说:你看你这是对老朋友的态度吗?雷雷冷冷盯着他,一踩油门,车便驶了出去。

 张军盯着雷雷的车远去,脸上毫无表情。一见雷雷车走远,黑皮探头探脑跑出来,紧张地说: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雷子会怀疑的!

 张军冷笑着说:你紧张个!让你干什么干就得,出了事儿,我兜着!

 黑皮哀求道:能不能别打雷子主意啊?

 张军看着他冷笑着说:这又不损害他什么,不过借他一条道而已。老实说,我正琢磨正式跟他一起合作呢。

 黑皮不屑地劝道:啊,你别做这梦啊,雷子什么人啊!

 雷雷在试车场正手把手地耐心调教刑满释放人员试车,黑皮殷勤地过来搭讪。雷雷问他是否和张军有来往。黑皮说张军来买车时联系过,他没搭理那家伙。倘若雷雷要怀疑他,他就立刻走人。说着,他转身要走。

 雷雷沉声叫住了他,他告诉黑皮,他与张军不一样。张军是臭狗屎,而他却是雷雷的兄弟!黑皮闻言,不眼睛起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黑皮率先跑过去,咋呼道:笨啊!怎么教都教不会啊!

 雷雷过去训斥黑皮:不会你就教嘛!要你干嘛的!黑皮赶紧让开,雷雷用手做了一下示范,吩咐那人:你来试试!

 那人因为紧张手脚更笨了,黑皮在一旁急得直瞪眼。雷雷瞪黑皮一眼,伸出手把手教。不料,那人一个寸劲弄伤了雷雷的手,血不止。吓得他差点跪地上,一个劲求饶:雷总,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雷雷一见他的样子,哭笑不得。他对黑皮说:拿救护包来。

 黑皮拿来药包,担心地说:这脏油都进伤口了,还是去医院打一针吧?

 雷雷点点头,开车去了医院。

 护士为雷雷包扎完伤口,他正往外走,在诊室门口碰上了经过的韩。两人互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雷雷继续往外走。韩看着雷雷,突然叫住了他。韩向他说起了青儿,希望雷雷不要再折磨青儿,给她平静的生活。雷雷淡然地看着韩,平静地对他说,他现在只希望青儿幸福。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韩看着雷雷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雷雷茫然地用带伤的手开着车,血渗出纱布,他全然不觉。开着的收音机里,正广播着关于明年央视节联晚会,有可能邀请台湾著名歌星邓丽君登台演唱的新闻…他疲惫地关上收音机,脸上一片木然。

 路上,雷雷接了一个电话,是母亲打来的,说家里有点急事儿,让他立刻赶回来。雷雷神色紧张,车开得飞快。一进家门,他就问母亲这么急着叫他回来,是不是父亲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雷母说没事儿。一看他手上着纱布,急忙问雷雷怎么回事儿。

 雷雷闻言松了口气,他告诉母亲,只是不小心擦破点皮。雷母借题发挥向雷雷说起了他的个人问题,让雷雷同她去见一个女孩。

 雷雷抱怨说:不认识还愣往一块儿堆凑,这不是祸害人嘛!

 雷母说:甭废话,我告诉你啊,你现在也甭谈什么恋爱了,看对眼儿,立马结婚!明年就抱孙子

 雷雷瞪大了眼睛说:妈,您没发烧吧,怎么说胡话呢。

 雷母嗔怪道:臭小子,我老早就看不惯你们谈恋爱的方式,昏天黑地恋了七八年,最后怎么着?分手拉倒,谁也不认识谁,就不如我们那会儿先结婚后恋爱,还真能白头到老!

 雷雷听了大叫:爸!你听听,您是真正的老革命,批评教育一下我妈这个修正主义分子,这不是搞封建倒退嘛!

 老雷闻声出来,瞪着儿子训道:别瞎扣帽子!没大没小的。

 老雷拿了瓶酒,让儿子到他书房坐坐,爷俩边喝边说说心里话。老雷严肃地问,身边有女人吗?雷雷摇摇头说没有。老雷又问,有没有可能和叶青儿复合?雷雷说,他妈不是都说了嘛,人家快结婚了。老雷皱着眉头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给老子一五一十说清楚。

 雷雷低下头说:以前觉得窝囊的,不愿意想这事儿。时间一长,真就给忘记了。

 老雷摇头说:你们这代人思维方式我是不太理解。你就简单说一句吧,如果她没有对象,没有结婚,如果她还想和你在一起,你还愿意吗?还能接受吗?

 雷雷放下酒杯,看着父亲慢慢摇头。

 老雷问,为什么?雷雷说,他也说不清楚,可能没缘分吧。他觉得像叶青儿这样的知识女还是找韩那样的男人比较合适。

 老雷皱着眉头不言语。雷雷认真地说:爸,别为我担心,我现在真的很好,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身心健康,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做这样的健康好青年?

 老雷给儿子一拳,感慨万千地说:老子有时候真他娘的想时光倒,看你小子偷摸狗时那副臭德

 雷雷一本正经问:您和我一起偷吗?

 老雷又给了儿子一拳,父子俩哈哈大笑。

 青儿这几总觉着心里惴惴不安,她对韩太残忍了,接二连三地伤害这个曾呵护关心她的人,使得韩精神萎靡,意志消沉。她找到韩,想跟他好好谈谈。

 夕阳西下,两人默默地走在大街上。看着韩痛苦的神情,青儿突然改变了初衷,她不能给他爱情的希望,得让他死了这条心,于是她狠下心来说: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爸说是我成心耗着你,耗光了你的热情和耐心。要是你也这样想,那真是我的罪过了。

 韩看着夕阳,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神情怔怔的。韩,青儿轻声呼唤他的名字。韩动着嘴,艰涩地说:你一直很讨厌我是吗?

 青儿想接着说狠话,见他神色凄楚沉痛,忙摇头否定。韩叹气说,不愿意说实话就算了,当他没说。他表情沮丧,蹒跚着脚步离去,像一具行尸走

 青儿委屈地大声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大家相处十几年了,谁还不了解谁呀。

 韩回身看着青儿,凄凉一笑:就算你爸说得对,你希望我这么死心眼儿,你想这么耗着我,死守着你,我也愿意。

 青儿发怔着说:你这叫什么话!

 韩自嘲地说:我傻,白痴,死皮赖脸,是吗?

 青儿难过地说:你怎么啦,为啥说这些?

 韩悲凉地说:你用不着内疚,用不着拿那种眼神看我,你什么也不欠我,我对你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儿。他的声音颤抖着,弄得青儿不知所措。

 韩痛苦地问:从来没拿我当男人,对吗?我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青儿被触及隐私,脸上浮起怒气。韩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快意,他不给青儿发作的机会,语速很快地说,那点雄荷尔蒙,动物都有,是个男人都能做到。

 青儿生气地说,别说得那么恶心。韩心里憋闷得要爆炸,他必须发出来,不然他会发疯的:你以为我就是个太监、阉人?没有感情?没有生理冲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我不是不能,我是尊重你!

 青儿大怒,想制止韩说下去。韩眼神疯狂,不管不顾地说:没错,我是太尊敬你。我以为你与众不同,我以为你更在意心灵勾通,精神享受,这些是我能给你的。我是太拿你当回事儿!我要知道你喜欢那种动物本能,我早就…

 青儿气得浑身颤抖,她没想到韩会变成这样。她叫道:我们关系一直很正常,你凭什么想这么多!

 韩眼神恍惚,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他与其是诉苦,不如说倾:正常?我心里想什么你从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顺着你,我看你眼色,我配合你情绪,这叫正常?

 青儿恼怒地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韩自语道:是啊,不可理喻。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嘲笑我也罢,说我神经病也罢,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见你第一面就爱你,这么多年,从没停止过。

 青儿呆住,韩头一回这么大胆赤地表达爱情,任她是铁石心肠,看一个大男人为自己难过痛苦,也会感动和震撼。

 韩自嘲着说: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有勇气说这句话,可我说了…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你那么美、那么无辜、那么单纯,在398农场那会儿看着那些人羞辱你,我真是杀他们心都有。

 韩的痛苦感染了青儿,她不由得心生怜悯,语气也变得温和:你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的人生是你帮我改变的。

 韩根本不听青儿的话,他自说自话:帮你我心甘情愿,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你谢我,我就是想帮你,一辈子帮你,看到你的命运因为我改变,我幸福,我真的幸福。

 韩转过脸,看着青儿,看着青儿忧伤美丽的脸,痛苦不堪。他眼神恍惚,眼神散漫惘,像对着空气,对着想像中的青儿说话:有那么多机会,我可以得到你,可我一直犹豫,一直不敢,我不是怕你不接受我,我是怕我配不上你。我老是在想,我要更优秀一点,至少要像你父亲一样成为行业顶尖专家,至少要那样才配得上你。你冰清玉洁,这个世界上哪个臭男人配得上你?

 韩惨痛的语调令青儿不能不动容,她眼里含泪,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喃喃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事业为重的男人,我要做到这一行里最好。我现在已经做得很好,我应该很骄傲、很幸福,但没有,我一点儿也不幸福,因为你不跟我在一起,你不跟我享受我所有的一切。

 青儿被韩赤诚的表白所感动,也为他深深的痛苦而内疚自责。

 韩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稻草,拼命着气:那些人问我,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怎么过的?我没办法跟他们说,说了也没人理解,我要告诉你,你能理解。我不是一个人,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每时每刻。

 青儿感觉这份情意实在太沉重了,得她不过起来。韩慢慢低下头,自嘲地问: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没有雷雷,你接受我吗?

 青儿正视着韩摇头说,她不知道。韩凄凉地点点头说,她真坦率,至少她可以安慰他。青儿沉重地说:韩,你帮过我那么多,在我成长过程中,连我父亲都没有付出那么多,我要对你没有一点感恩之心,我还是人吗?我也想过,没有雷雷,我们是不是顺理成章应该在一起?可后来我觉得,我们不可能,我们不合适,你太感、太细腻、太追求完美,我也一样,我根本不能想像我们在一起怎么相处,我们还是做朋友做同事更好。

 韩沉默不语,他十几年的等待像是一场梦,醒来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寒冷和孤独。他眼神茫然,摇晃着往前走。他腿脚僵硬,身子却发软,没走几步就踉跄着要摔倒。

 青儿忙走过去要搀扶,韩一头狠狠地撞在树上,他脑袋抵住树干,眼睛发直。青儿不知所措地问:韩,你没事儿吧?

 韩一动不动,虚弱地低声说:我没事儿,你走吧。

 青儿过去搀扶他,韩突然发作,厉声道:请你走开,好吗?

 韩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目光呆滞。青儿不敢再刺他,步履沉重地离去。

 吃过晚饭,雷雷跟父母告辞,开车回自己家。他打开收音机,悲壮的贝多芬钢琴曲扑面而来…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他要找叶青儿说清楚。

 雷雷面无表情地走在医院走廊里,径自走进了青儿值夜班的诊室。

 青儿推门进来,疲惫地将手中登记本放下,懒懒地一回身,不愣住。只见雷雷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就说几句话,成吗?青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走到院里,雷雷靠着车,手里拿烟,去。他语调平和地向青儿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的感受,以及对青儿衷心地祝福。说完,他转身走进车里。青儿不能接受雷雷如此轻易的就忘了过去。她哀怨地对雷雷说,她永远也忘不了过去,也永远无法忘记。

 话一出口,青儿就后悔了,她不该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冷着脸,转身就走。雷雷打开车门出来,沉声说,过去他也没忘记。青儿闻声站住,她没有回头。

 雷雷冷漠地说:这么多年我不回来就是因为我害怕,害怕面对你。下飞机那一刻起,我还在担心受不了…

 青儿慢慢转过身,雷雷盯着她一字一顿地接着说:但是,从看到你那一瞬间,我告诉自己,我要忘记,我真忘记了。

 青儿酸楚地说:如果恨我能让你过得好一点,我宁可你一辈子恨我。你折磨我没关系,我对不起你,你报复我,我受着,我活该!

 雷雷迅速地答道:我不恨你,也不想报复你。

 青儿不理会他的话:可你过得并不好,你心里充满仇恨,你完全变一个人。

 雷雷冷冷地说: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恨你,我有什么理由恨你?你是我什么人?你在我生活中没那么重要,别自作多情!

 雷雷说着转过身拉开门,啪地关上门,就要走。青儿呆站着,已经没有知觉。雷雷在后视镜里看着青儿麻木绝望的样子,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冲着青儿嚷:你想要我对你什么态度?像从前一样?像哥们儿,像老朋友,见面嘻嘻哈哈,耍贫嘴,逗你笑,陪你高兴,像什么事儿也没有过?那样你才舒服是吗?好,我可以做到。我请你吃饭,请你泡吧,卡拉OK,蹦迪,你想要这个是吗?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青儿痴呆呆地说:可能吗?可能像老朋友那样吗?如果能那样,我愿意,我什么都不要,我也愿意跟你做朋友。

 雷雷后退两步,咬着牙说:你就是这么自私。都这样了,还想我哄你高兴!还嫌伤我不够啊,还要我怎么样啊!没错,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们不可能做朋友了,不可能!

 青儿喃喃地流泪说: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

 雷雷声音凄凉地说: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愚蠢,我知道你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我也想过站在你的立场上,理解你,大家还是好朋友。可是,可是…我做不到。

 停顿了好一会儿,雷雷继续说:韩问我,如果你没有婚姻对象,还是单身,我会不会跟你重新和好,我告诉他,不会了…

 青儿看着雷雷,不再流泪,心一点一点变凉。

 雷雷声音满是沧桑:就算我自私吧,我的感情就是那么多,它像血一样,尽了,没有了。从你离开我那天起,我就告诉我自己,这辈子我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么痛苦,不能再这样把心撕成一片一片,不想再这么疼。这辈子,我不会再为女人一滴泪。

 青儿神情麻木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雷雷转过脸看着青儿说:我不能若无其事地见你,我不能再扮小丑哄你高兴,我不能,不能…

 青儿艰涩地问:你后悔以前,是吗?

 雷雷沉默片刻说:是,我后悔我曾经那么幼稚,可笑,可怜!

 青儿声音哆嗦着说: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雷雷慢慢转过身,打开车门上车。青儿呆站着,看着小车疾驰去,眼睛里一片凄寒,她已彻底心凉。

 雷雷把车开得东倒西歪,引起路旁警的注意,他骑着摩托追上来,鸣笛示意雷雷靠边。雷雷停下车,茫然地看着警。

 警见他没有喝酒,也没有身体不适,将驾照还给他,叮嘱教训他一番,骑车走了。雷雷走进车里,把车开得很慢很慢。后视镜里,他突然看到青儿醉汉般茫然地在马路上走着,根本不管车来车往。

 雷雷担心地看着她,停车走了下来。他来到青儿身边,一把拽过她,冷静地说:我送你回家!

 青儿猛地回身瞪着雷雷:起开!你是我什么人!说着,直往马路当间走。雷雷上前拽住她不放手,青儿猛地推打雷雷,她早已疲力竭,越打越无力,越无力越打。随后她倒在雷雷怀里,不停地泣着。往事渐渐重现…

 雷雷眼里出柔和与忧伤,把青儿紧紧搂在怀里…

 青儿由于劳累和强烈的精神刺,病倒在上。雷雷守在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他蹲下身子,看着青儿睡中那张憔悴忧伤的脸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一疼,不由用手将触摸着她的脸…

 天亮了,青儿睁开眼睛,看到雷雷埋在边的脑袋,眼泪涌出。她弯下去,困难地凑近雷雷。这时,雷雷醒来,抬头看着满脸泪水的青儿,看着她眼中深深的痛苦和依恋,不落下眼泪。两人深情对望着,很自然地靠近,尽情拥抱亲吻起来…

 走廊上挤满护士,她们偷偷地趴在病房门前探头往里看。韩经过,无意中看见这一幕,无比痛苦。他眼神绝望地向外走去。

 叶母听说女儿生病了,焦虑地来医院探视。青儿说她身子有些虚,不碍事的,输点儿就好了。叶母长叹一声说,她和雷雷的事儿,她没精力去管了,父母再不对,也是希望子女幸福。她和雷雷在一起,他们不放心啊!

 叶母说着眼睛润,青儿知道母亲的心思已悄然发生转变。

 躺了半天,青儿觉得身体恢复了,她按捺不住思念,起来去汽车专卖店找雷雷。黑皮一见青儿,慌忙殷勤地把她引进雷雷的经理办公室,替雷雷说着好话。

 雷雷兴冲冲手持一大束鲜花来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进来,见青儿的病空着,一个护士低头正在收拾铺。他不愣住,问护士叶青儿呢,说是回家了。

 雷雷有些沮丧走出电梯,他拎着那把花儿,低头一边掏钥匙一边往家走,刚到家门口时,猛一抬头,一下愣住。只见青儿站在门前,正微笑着看他。他又惊又窘,急忙把那束花儿往身后藏,结巴着说:啊,你…你怎么找这儿来啦?

 青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不敢让我来?有什么猫腻吗?

 雷雷傻傻地笑了。他打开门,青儿刚一进来,他就顺手将门关上,尴尬地将花举到青儿面前说:嗳,喜欢吧?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给女人送花儿呢!

 青儿娇羞地上前接过,故意说:谁信啊。

 雷雷嘿嘿笑着说:嗳,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青儿看着他说:我去你们店里了。

 雷雷故意夸张地说:啊,你不会是工商税务的卧底吧!这么偷偷摸摸的?

 青儿说:你又没干亏心事儿,干嘛怕工商税务啊。

 两人嘻嘻哈哈开起玩笑,不觉天色已晚。青儿突然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说:我该回家了。雷雷下意识地说:回家晚了,你妈该急了吧?

 青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笑话我啊,我都多大了!我妈现在可不管我了,自己成天忙着练健身呢。

 雷雷嘿嘿一笑:和我妈一样!

 两人淡淡地笑着走到门口,雷雷开门,对门人家传出若有若无的邓丽君的歌声。青儿不觉一怔,继续往外走。雷雷拽着门把手,突然低声说:青虫,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吗?

 青儿眼神离地站住,缓缓转过身来,雷雷"咣"一脚关上房门…

 翌清晨,雷雷醒来,见青儿睡得很沉,他伏下身轻吻青儿额头,轻手轻脚地起,穿衣走出卧室。客厅茶几上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伸手拿过手机,低声音:喂。

 只听电话里传出急促的声音:雷总,警察到我们店内调查,你赶紧来一趟吧!

 雷雷有些紧张地挂断电话,迅速穿好外套,然后回身到卧室。青儿仍然睡得很踏实,她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雷雷看着青儿睡梦中的笑容,眼睛渐渐润。

 雷雷火急火燎刚一走进店里,两名便衣警察上前,出示警徽,严肃地说:最近警方截获几辆进口走私车,发现与你们公司有很大关系。

 雷雷接过警察递过的资料,越看越紧张,神色凝重地说:如果有什么关系也一定是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

 雷雷说着抬眼从窗户看出去,只见手下那些刑满释放人员在店内排成一排,呆站着,个个脸上出凄惶和紧张。

 警察抬眼扫一眼外面那些人说:我们调查过你们公司成员的背景,很复杂。

 雷雷肯定地说: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好的,他们都是洗心革面、努力工作、重新做人的人,请你们放心,我会查出是谁干的!

 警察问道:员工到齐了吗?我们需要和每个人分别谈一谈。

 雷雷说差不多都在这儿,扭头发现黑皮不在,忙问人黑皮呢?一个员工说,黑皮没来,也没请假。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问,是他吗?雷雷一看照片,大吃一惊,黑皮居然跟张军混在一起。

 警察说:我们跟踪老七张军这伙人已经很长时间了,最近这个叫黑皮的人和张军他们来往密切。

 雷雷狠捶着桌子骂:这个笨蛋,被人利用了。我带你们去找他!

 雷雷和警察来到黑皮的住处,堵住了正想逃跑的黑皮。雷雷上前就是一大嘴巴,狠狠地骂道:你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就算了,却使店内的那些弟兄也不黑不白!我真是瞎了眼,认你做了弟兄!

 黑皮哭着讨饶:我没办法,雷子。我短处被人拿着,我对不起你,回头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警察制止了雷雷的暴怒,问黑皮:你今天要见张军吧?时间,地点!

 黑皮刚要犹豫,雷雷瞪着他厉声道:想活命就说!黑皮只好待了时间和地点。

 青儿醒来,看见雷雷留在枕头旁的纸条,拿起来读:青虫,睡得好不好?想我了吧?好好上班,下班我去接你。咱们俩一起去我们家,见我父母,还有你父母。我可是传统男人,我们要名正言顺哦!

 青儿看着看着,眼睛润起来…

 莎莎把车停在雷雷家楼下,正要往雷雷家走,突然愣住。只见青儿一脸安然地从雷雷家出来。莎莎赶紧躲进车内,看着青儿离开,眼泪慢慢下来,她这辈子彻底没戏了。

 青儿没回家,直接去了医院,她刚走进走廊,远远就听见一片哭骂声。她偱声望去,只见手术室外一堆病人家属堵着韩打骂着:你这个庸医,是你害了我儿子,你要坐牢!你赔我儿子一条腿!天啊,我的儿啊…韩一脸麻木,任凭病人家属打着骂着,一动不动。青儿赶紧上前,想去劝阻,一旁护士长推开她说: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青儿问护士长是怎么回事儿?护士长看着青儿,抱怨说,韩大夫见她身体不好,就替她给患者做了手术。可没想到手术却失败了…说着,她叹着气走了。

 这时,保安过来,劝走了病人家属。青儿呆呆地走上前,泪眼汪汪地看着韩,却不知道怎么宽慰他…

 韩看着青儿说:你以为手术失败是因为我精神受刺?失误?你太小看我了。病人是骨癌,而且已经扩散,截肢是唯一的选择。

 青儿激动地说:你这么说我更不好受,你是代我受过,我去院里说明情况。

 韩淡然一笑:你现在去只会添乱,别那么紧张,这种事儿,是常有的。

 青儿担心地说:病人家属这么一闹,肯定会影响你的工作。以前陈大夫不就是这样,手术无效正常死亡,可家属一个劲儿打官司,陈大夫被迫停职,只好调走。

 韩说,手术前他已经了请调报告。他决定去支边,衷心地祝愿她和雷雷白头偕老,幸福一生!说完,他猛地转身离去。

 青儿看着韩离去的背影,眼睛润…

 雷雷给青儿打电话,始终占线。他放下电话,正要穿过马路,忽然听到一阵警笛声。只见一辆车疯狂窜了过来,后面警车紧紧追赶着。在那辆车内,竟然是神情惊慌的张军和一脸恐惧的黑皮。

 雷雷转身看见一辆没上锁的摩托车停在路旁,他跳上摩托车紧追而去。

 张军疯狂开车逃窜,雷雷把车拐进胡同,到张军前边,堵住了他的去路。张军被迫把车停下,目光阴沉地盯着雷雷。两人相互死盯着。往事迅速闪现,张军眼里的毒怨越积越深…

 警笛声一阵阵传来…

 张军眼神越来越疯狂,他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往前冲了几步,戛然停下。狂怒的张军跳下车,手拿自制手,张牙舞爪地拽着黑皮就跑,雷雷骑着摩托车紧追不舍。

 黑皮趁张军不备,撒丫子就跑。张军举起自制手要打黑皮,雷雷急忙将摩托车减速,不料黑皮竟向他摩托车冲来,雷雷分心照顾黑皮,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张军顺势抢过摩托车逃窜。

 这时,警察已经封锁了所有道路,穷凶极恶的张军骑着车狂吼着撞向雷雷:老子这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老子做鬼也要你陪着!

 雷雷为保护黑皮,躲闪不及,他和张军同时飞起来…

 雷雷的大哥大被摔出老远,铃声一直响着…

 青儿拿着话筒给雷雷打电话,他的手机无人接听。她又打到他店内,接电话的店员告诉她:雷雷被警方叫走了,是黑皮惹出来事儿。

 青儿闻言大惊,她猛地挂断电话,边白大褂边往外跑。她跑到路边招手拦车,却见一辆救护车呼叫着驶进来停下。青儿缓慢回头看去,车门打开,黑皮跳了下来。他看见青儿,满脸是泪。担架上,雷雷浑身是血,满纱布。

 青儿神情恍惚,她泪满面地冲上前去,还没接近担架,眼前一黑,身体晃动着倒下。

 雷雷父母在抢救室外等候着手术的结果。两位老人精神明显垮了,他们脆弱无助地蜷缩着坐在椅子上。青儿着眼泪,强打精神地安慰着两位老人说:没事儿的,雷雷那么坚强,他以前出过多少事儿啊!肯定没事儿的,肯定没事儿的…

 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三人不约而同地一下子站起,焦灼地看着主刀医生。主刀医生一脸凝重地摇着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很可能终身都没办法苏醒过来…雷母闻言一下子瘫倒在老雷怀里。

 青儿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会的!惊得在一旁互相安慰的两位老人目瞪口呆,他们忍着悲痛看着青儿,一起上前搂住了她…

 一晃几年过去了,雷雷始终昏不醒。

 雷母、老雷从病房出来,青儿一身白大褂了上来打招呼:伯父伯母,雷雷今天好多了吧?雷母看着青儿,一脸忧伤地点头,却说不出话。

 青儿冲他们笑了笑,要进病房。雷母看着青儿,叫住了她,哽咽着说:孩子,我们知道你对雷雷的心,我们也非常感动。可是,雷雷他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就是一辈子…孩子,我们不想拖累你,我们已经跟医院商量过…雷母泣着,再也说不下去。

 老雷扶着老伴的肩,声音颤抖地说:孩子,就让雷雷走吧,你自己开始新生活。

 青儿闻言呆住,眼泪不夺眶而出。她稍稍平静了一下,冷静地说:伯父伯母,我不会和雷雷分开,我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说完,转身进了病房。

 老雷和老伴儿痛苦地靠在一起,老泪纵横。

 特护病房里,只有雷雷一人静静地躺在上。青儿推门进来,打开电视。她坐到雷雷边,看着他安静的面容,开始为他按摩。她一边按摩一边轻声说:又长胡子了,昨天刚刮,今天又长了啊!你还真是老爷们儿了。今天好不好啊?来,笑一笑…

 她用双手往两边抻着雷雷的脸,做出一个笑模样,她出神地看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瞧你这傻样儿!然后她缩回手,雷雷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接着,她一边给雷雷按摩着手和腿,一边说:街道接管了你的汽车店,员工全都是刑满释放人员,连主管都是。这事儿连中央台都报道了。雷雷,你现在是本市大名人了,你干了件大好事儿。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比谁的心眼儿都好…说着,说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下。

 雷雷沉睡着。这时,电视里播报着一则新闻:据报道,台湾著名歌星邓丽君于1995年5月8下午五时半,因气病发,在泰国清迈去世,享年42岁…

 青儿闻听转过身,看着电视画面,机械地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大。邓丽君甜甜地笑着,深情地唱着:甜蜜,你笑得甜蜜…青儿搂过雷雷,随着邓丽君轻声哼唱,她将头靠在雷雷前,仿佛在倾听着雷雷的心声,和他的心一起唱着甜蜜。随着青儿和邓丽君的歌声,雷雷的心起伏震颤着…

 所有往事纷至沓来,青儿眼前全是她与雷雷少年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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