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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杜娟实在没办法看着白杨说话,他那一本正经样子笑死人,这个白杨说是干事,杜娟就不知道他干过什么正经事儿,又不会跳舞,又不会演戏,在文工团干嘛呢?

 白杨在军区操场边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场所和杜娟谈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潜意识里愿意所有人都看见,他和杜娟在一起。

 操场上一群男兵在打球,杜娟看得出神,她同情比分落后的那方。

 白杨咳嗽一声,语气严肃:“嗳,认真一点好不好?我代表组织跟你谈话哪。”

 “谁不认真啦,扣帽子!”

 “我今天找你谈话,有几个问题要谈…”

 没等白杨说完,杜娟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听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就想笑,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怎么选你当组织委员啊!“

 “严肃点!“

 杜娟憋住笑。

 “你好象不太要求政治上进步啊?”

 “我怎么不要求进步?我是学员队第一批入团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最后一个。”

 “你怎么这么小看人啊。”

 白杨看着杜娟直乐,杜娟脸红了。

 白杨大大咧咧道:“我觉得你吧,还是有进取心的,你说说看,你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我没什么远大理想。”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理想。”

 “我就是想跳好舞,争取入,别的,没有。”

 “就这么简单?”

 “是。”

 杜娟反问白杨:“你呢?”

 “我什么?”

 “你有什么远大理想啊?”

 “我…我理想太多了…小学时候我想当侦察兵,后来想当福尔摩斯,上中学,我想当飞行员,当兵以后…想…当巴顿…”

 白杨站起来,来回走着,开始激动:“我们团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一片大海,根本看不到头,我每天站在海边上站岗,感觉真是无法形容…辽阔啊,人好象变得特别大,和天接着,唉,这么跟你说你不明白,你闭上眼,想像一下,漫漫大海,茫茫蓝天,海天一体,人好象在天尽头,你无法想像那时候人有一种多么伟大的感觉…那时候自己的一切个人利益好象都特别渺小,微不足道…”

 杜娟闭上眼睛,眼前这个大男孩一样的军人的确不讨厌,这小子有一种情,杜娟能理解,她跳舞时候也有那样的感觉,一旦跳得尽兴,什么都忘了、、、、

 “你知道我那时候想干什么?”

 “干什么?”

 “真想从那个悬崖上跳下去…变成一条鱼,一只鸟…”

 杜娟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呀?!”

 “我以为你要当将军舰长什么的,没想到是要当一条鱼…”

 “这你就不懂吧,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想往,主席不还说吗…”

 白杨突然想不起主席关于这个比喻有什么说法。

 杜娟却一本正经地等待着主席的说法。

 “主席说什么?”

 “主席肯定有说法,我一时想不起来,晚上给你查一下。”

 “说真的,你为什么调到军区来了,还到文工团,不觉得屈材吗?”

 白杨情绪立刻低落:“工作需要呗。”

 “你好象蛮有情绪的嘛?”

 “别说我,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白纸一张。”

 “主席说越是白纸才越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那也得是天才的画家…”

 “噫,你也俏皮的嘛。”

 “哪里哪里…”

 林彬回军区已经两天了,他应该去找杜娟,他们可是老乡啊、、、见了她,他说什么呢?

 这天他总算有了一个借口,但他还没走到文工团就看见杜娟和白杨在交谈,他们谈得很热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林彬看着杜娟侧影,熟悉的沮丧感袭来、、她不属于他,他不配、、、

 杜娟仿佛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林彬已经不在,她心里忽然有点空虚的感觉,眼前这个使劲逗她笑的白杨忽然变得模糊,白杨是好玩儿的,只是好玩儿,他很难走进她心里,或者说那里面已经有人、、、

 大梅确实关心杜娟和大梅的事儿,大梅认真喜欢过的男孩儿,白杨算一个,白杨帅气,聪明,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闷,又是高干子弟,是大梅设想过的最理想婚姻对象,白杨看上杜娟,大梅虽然不承认,还是有点受伤,杜娟除了傻,哪点儿比得上她?

 杜娟见过白杨后没什么变化,这可不是恋爱中女孩儿的样子啊,大梅不懂杜娟,到底怎么看白杨。

 “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

 “就那么回事儿呗,在一起聊聊天,有意思的,这人真逗、、、”

 大梅瞪着眼还没弄清怎么个逗法,传达室人就叫住杜娟,有她信,杜娟最近接信频繁啊。

 又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里面是一张音乐会票,只有票没有信,傻丫头杜娟居然有一个匿名追求者,大梅快嫉妒死啦。

 音乐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杜娟进去又出来,在门外走来走去,她猜到写信人是谁,但又不敢肯定,她希望看见他,又非常紧张,真的见他,如果他还是那个样子,直通通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她怎么办?

 门外空的,沉重的乐声从礼堂内传出,是贝多芬,杜娟上课时听老师说过,杜娟其实并不喜欢这么沉重的音乐,她听不懂,但今天听着,忽然就听进去了、、、

 他没有来,也许他只有这一张票,可他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她呢,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在想什么?

 林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力谈情说爱,卫国和他争辩,难道参加过战争的人都该一辈子为牺牲的战友守灵,一辈子背负战友痛苦的灵魂吗?再说战友们牺牲难道不是为了让活着的人享受幸福?、、、

 不,林彬不那么想,一旦他感觉幸福,心立刻变得沉甸,他不配得到这一切,他是一个失败者,他不应该、、、、

 他在篮球场上来回奔跑,几乎没有对手,上篮时他眼中闪现杀气,这个时候他是放松的,他需要忘记一切、、、

 篮球在篮筐上蹦了几下,滚到场边,林彬正要弯拣球,球被人拣起,林彬抬头,人便僵在那里。

 杜娟抱着球,默默站着,盯着他。

 见到她,他脑子里立刻一片空白,完全换一个人,他想躲开她,又想见到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想发,她抓起球就砸篮筐,完全砸不中,球反弹回来差点砸着她。

 那球穿过篮筐,慢慢掉在地上。

 林彬和杜娟一起看着那个球,谁也不说话。

 还是杜娟先说话,她说什么呢,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全是废话,谁也不看谁的眼睛,谁也不说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忽然就沉默了,杜娟抬眼看着林彬,她眼睛透着焦急,她确实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林彬感觉到那目光的迫,他终于抬起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杜娟眼中一片纯静,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别的什么也没想,而林彬的目光只有沉重,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杜娟眼睛暗下去,声音显得疲惫:“你自己玩吧,我走了。”

 杜娟将球扔到林彬怀里,转身就走。

 林彬抱着球,呆站了片刻。

 杜娟走得雄纠纠气昂昂的。

 林彬将球狠狠砸向篮筐,随着篮球砸篮板的声响,他叫了一声:“杜娟!”

 杜娟站住,回身看林彬。

 “我…我请你吃饭,行吗?”

 “这还像个老乡!”

 林彬从下班起就开始忙乎了,越忙越,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但今天完全换一个人,拿起这个忘记那个。

 杜娟来的时候,林彬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这是一次非常地道的老乡聚餐,两人就像战友聚会那样,说说笑笑,忙里忙外,门大开着,走廊上人来人往,过往人都往这里探头探脑看一眼,看到杜娟就要停下来,进来说一句闲话:“林彬,有客人啊。”

 “啊,是老乡…”

 “看着面啊,好象…”

 “文工团的…”

 来人便睁大眼睛左看右看,林彬被看得发,抓起一把菜:“做好了,一起吃吧…”

 来人笑嘻嘻走了。

 一会儿来了一堆人来看林彬的漂亮老乡。

 林彬和杜娟尴尬不已。

 林彬就是不关门。

 杜娟受不了了,那堆人一离开,她腾腾腾走过去,把门关上。

 门一关,室内空气立刻显得稠密。

 杜娟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但林彬的紧张传染给她,她的举止立刻变得僵硬,两人都成了机器人。

 林彬手脚都不听使唤,切菜动静也显得格外刺耳。

 “嗳…”

 林彬抬头,两眼茫然。

 杜娟做着手势:“声音太大了。”

 林彬立刻放慢动作,这下声音没了,速度也没了,像慢动作。

 杜娟乐了,林彬不乐,也不看杜娟,学杜娟打哑语,伸出一只手,杜娟愣着,不知道林彬要什么,顺手把没剥好的蒜递到林彬手里,林彬抓着蒜就往案板上放,刀子啪地拍下去,溅起的蒜汁进了眼睛,哎呀一声,赶紧捂住眼睛…

 杜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

 杜娟想上前,又不敢动。

 林彬一个劲摇手,眼泪哗哗往外

 杜娟看着林彬那尴尬样,哭笑不得,掏出自己手绢就到林彬手里。

 林彬捂住眼睛,笑得像哭:“嗳,平时我不这样啊,一般都是首长视察工作才会出现这种意外状况…”

 “噢,今天不是第一次啊…”“当然是第一次…”

 杜娟乐得直不起

 林彬擦完眼泪,跟着笑:“你就拿我开心吧…”

 林彬眼泪刚擦干,手上的菜却掉进水桶里,溅了一身,他赶紧胡拉着衣服,越弄越脏。

 “嗳,你做饭怎么也不扎个围裙呀?这不有围裙嘛!”

 “老娘们似的!”

 “嗳,你扎起来我看看…”

 “拿我开心啊,有见野战军连长扎围裙的吗?”

 “你让我看看嘛…”

 “我要扎着那玩意儿还不得像马路上耍猴的…”

 林彬笑着回过身后,一下子愣住,他没有意识到杜娟就跟在自己身后,非常近,他这一回身,两人几乎要撞上。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互相看着,一时谁也说不出什么…

 两个年轻人的心同时停止跳动,眼睛看着眼睛、、、只需上前一步,不管是谁、、、就不一样了、、、

 林彬呼吸急促,他什么也不敢想,不敢动,人整个变成一具雕塑、、、

 她就在他眼前,眼神清澈,一眼能看见底,她想什么他知道,他想什么,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她、、、在那瞬间彻底成了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门突然被推开!

 白杨拿着围棋推门而入,一边还嚷嚷着:“小曾,我刚从棋谱上学了几招狠的,来,过过招!”

 杜娟和林彬同时一惊,一起回头看白杨、、、、

 白杨愣住。

 杜娟手里拿着那条围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傻傻地站着,张口结舌,围裙在手里搅来搅去。

 林彬也有点紧张,他不看杜娟也不看白杨,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白杨看一眼杜娟,然后死死盯着林彬、、、

 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里竟然是多余的那个,他不相信他愤怒!杜娟之前,白杨从没对哪个女孩儿动过心,这个阴沉沉的男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跟他争女人!

 林彬什么想法也没有,他骨子里是看不起眼前这个纨绔子弟的,白杨一出现,林彬立刻变得沉默,他只是正视白杨,一动不动,整个人变得硬梆梆的。

 这是两人从最开始就敌视的男人,白杨的怒火一点即燃,但他不乐意发作,眼前有他喜欢的女孩儿,他不能在女孩儿面前跌份儿。

 最难受的是杜娟,也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希望两个男人能成哥们,她虽然喜欢林彬,可一点也不讨厌白杨啊。

 于是她张罗着,让两个人坐下,扎上围裙,接过林彬手里的菜,这一切她做得妥贴,像个小姐姐一样。

 “你们下棋吧,我做饭。“

 杜娟冲两个男孩儿友好地笑着,林彬和白杨互相看一眼,他们都喜欢这个女孩儿,谁也不愿意拂她面子。

 他们下棋。

 她做饭。

 他们的心都不在棋上。

 白杨动作带着股狠劲,但他明显心不在焉,他下得快,根本不思考,拿起棋子就放。

 林彬立刻将这枚棋子隔断,他不看白杨,也不看棋谱,林彬是公认的军区大院围棋第一人,但今天,他的棋没了灵气,他完全在背棋谱。

 杜娟的心也不在做饭上,她不知道两个男人间发生着什么,她只是凭直觉感受到一种压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走,她就这么呆着,别扭着。

 三人谁也不能动呆,就这么困住、、、

 杜娟再不能忍受,她借口洗菜冲出宿舍。

 杜娟一走,两个男人的空间似乎变得狭窄了。

 白杨下了一枚棋子,猛地抬头盯住林彬。

 林彬抬头,住白杨目光。

 两人相互盯了片刻,林彬慢慢低头,将棋子放下,起了白杨那枚棋子。

 白杨盯住那枚棋子,他的怒气在一点点腾升,但他不知道怎么发

 杜娟端着菜进来了。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杜娟,杜娟一脸笑容,冲着林彬:“老乡,菜洗好了,你切还是我切啊?”

 两个男人心同时被那笑容扎疼了、、、

 白杨手攥紧了,那枚将落未落的棋子滚落很远、、、

 杜娟上前,拣起那枚棋子,递给白杨。

 她看着他,一脸灿烂、、、

 白杨的心温暖着,他喜欢这女孩、、、他起身朝外走,他没必要跟这个老土争什么,这女孩是他的、、、

 杜娟摆弄着锅碗瓢盆,冲白杨说:“一起吃饭吧。”

 这句话她说得像个小主妇,白杨站住,眼睛却看住林彬。

 林彬没有表情,他希望这个讨厌的家伙赶紧走,但他不能赶人走,因为杜娟、、、

 白杨淡笑一下,一股坐下:“好啊、、”

 林彬拿出白酒,白杨冷笑着一把接过像野战军人那样用牙齿磕开瓶盖,白杨喝几口酒,变得健谈:“我在野战军服役的时候,你在哪里?”

 白杨说着抬眼瞪住林彬,他眼睛是红的。

 林彬一把攥住酒瓶,他眼睛也是红的,他举起酒瓶、、

 杜娟却一把抢了过去,冲着白杨:“干杯!”

 一口酒下肚,杜娟疯咳起来,赶紧抓过水碗,一口气咽下、、、

 看着女孩儿通红的脸,两个男人镇静下来,彼此淡然一笑、、、

 离开林彬宿舍后,白杨走得很快,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好象现在还没出来。

 是他主动要求送杜娟回宿舍的,但真和杜娟在一起,他的怒气却不知如何发

 他不说话,杜娟也不说话,腾腾往前走,白扬看杜娟那倔头倔脑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气。

 “嗳、、、”

 杜娟回头看白杨,眼神干净,什么也没有。

 白杨那句指责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她是他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约束她?

 “什么事儿?”

 “没事儿!”

 杜娟拔腿就走,心里嘀咕:“神经病!”

 直到杜娟宿舍,白杨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她走进宿舍,头也不回,像没他这人一样。

 怒气再次腾起,但他的火不能发在这个女孩儿身上,她懂什么呀!、、、

 林彬收拾碗筷,他恍乎着,房间里仍回杜娟快的笑声,那女孩好象就在他身后,他猛回身,忽然感觉一种后怕,或许是后悔,如果白杨不进来,他和她会发生什么?

 思维在那刻凝滞,他不愿意往下想,他忙东忙西,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停下,知道今夜,他没办法睡去。

 熄灯号响了,灯灭了。

 杜娟坐在上,感觉到脸烧得通红,林彬那痴的样子一阵阵浮现眼前,那双眼睛、、、他是喜欢她的吧?可他为什么不表白呢?如果没有白杨、、、

 想起白杨,杜娟又气又想笑,这个人怎么就长不大呢,怎么老是跟个孩子一样跟女的较劲呢!

 大梅怎么还不回来啊,杜娟心里有太多事儿要对大梅说、、、

 黑暗中的篮球场剧烈响动着,一个黑影窜上窜下独自运球投球。

 白杨走到球场边,盯住那个人,眼睛出火来。

 林彬抓起弹起的蓝球,跳起来,球狠狠砸向篮筐,球碰到筐框,弹向场外,他正要拣球,猛地一声响,球飞回来,正砸中篮筐,一个漂亮的进球。

 林彬回过头,一个黑影掠过他,冲到篮下,然后冲他挑衅道:“来呀来呀!”

 也许在白天大庭广众之下,林彬不会理会白杨,他觉得那小子恁幼稚,他不知道白杨为什么老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军区上下,上过前线的人很多,非干部子弟也很多,可白杨偏偏盯上他。

 可今晚,林彬心情无比焦灼,一个人练也是练,有人陪练,也是练,林彬骨子里野被挑拨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居然打个平手。

 林彬也许围棋称得上军区第一高手,那玩意儿本来需要老谋深算,可蓝球是白杨强项,白杨中学就是蓝球队长,代表学校得过全市中小学蓝球比赛冠军,但今天,白杨忽然发现,就连蓝球他似乎也无法占据绝对上风,林彬这小子无论干什么都绝对较劲,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居然打个平手,白杨恼羞成怒、、、

 球再次到林彬手上,林彬三步上篮,他腾起时,白杨猛地撞向林彬部,绝对犯规动作。两人在空中相撞,林彬倒退几步,差点摔倒。

 两人距离很近地站着,彼此瞪着。

 林彬眼中全是压抑的愤怒,他一声不吭,只是盯住白杨。

 白杨自知理亏,抢过球就投篮,这一次没有中。

 林彬没有再抢球。

 白杨拿球砸林彬:“来啊,来啊…”林彬头一偏,球直奔场外而去…

 “为什么不接球?”

 “你是在打球吗?”

 “你说我在打什么?”

 “真想较量?”

 “你怕了?”

 林彬声音变得很冷:“等你酒醒了,再说!”

 林彬回身就走。

 “林彬!”

 林彬不理。

 白杨拣起球就砸向林彬:“你丫躲什么躲!”

 林彬意识到球过来,一个侧身猛地抬脚踢球,球直直砸向白杨,白杨急躲,摔倒。

 白杨爬起来就扑向林彬:“你丫找呢!”

 “你它娘的再说一句!”

 两人猛地扭在一起,眼看就要打起来,一个人影到两人之间。

 是大海,大海抓过蓝球,一个三步上篮,一个灌篮,盖了帽了!

 林彬和白杨不由同时叫好。

 大海乐道:“你们继续打,我当裁判…”

 林彬和白杨彼此瞪着…

 杜娟怎么也等不回大梅,穿着衣就睡着了,梦中她也是焦灼的,她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她突然惊醒,门开了,大梅悄然进来,冲到杜娟边,抱住杜娟,一张滚烫的脸贴在杜娟脸上。

 “大梅,你又发烧了!”

 大梅扑哧一声笑了,她一松手又放开杜娟,自己在宿舍当间转起圈来。

 “你怎么了,大梅?”

 大梅停下,看着杜娟,脸红扑扑,异常安静地:“我要结婚了,杜娟…”

 杜娟愣住。

 大梅眼睛润,慢慢地:“我真的要结婚了…”

 大梅详细地为杜娟讲述了大海父母接受她的经过,但杜娟怎么也记不住那些细节,总之,大海父亲是喜欢漂亮乖巧的大梅的,大海母亲却有点犹豫,那种古板的老太太(杜娟提醒大梅,大海妈不算太老,和叶团差不多吧,大梅说女人过了四十,就是老太太了。),比较喜欢杜娟这号傻丫头,杜娟掐大梅,谁傻啊!

 大梅笑着,反正大海家是传统军人家庭,男人说话才算话,大海家有七个男,这七个男全都喜欢大梅,一个女人反对有什么用呢!

 说到大海,大梅声音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乎乎的,杜娟傻呵呵地问大梅,你和大海怎么啦。

 大梅却一把抱住杜娟,脸红得像化了浓妆,吓得杜娟一个劲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呀!”

 杜娟不知道,反正,大梅变了,不是那个大梅了。

 “那有什么,你早晚也会变的。”

 “我不会,我一辈子就这样。”

 “走着瞧吧!”

 话虽如此,杜娟还是陪着兴冲冲大梅选购结婚用品,她们请了一天假逛商店,1980年的百货商店没什么可逛的,但大梅仍然乐此不疲,拉着杜娟一个柜台一个柜台逛。大梅看中一块大红被面。

 “红红绿绿的,大梅你真够俗的。”

 “你懂什么,结婚一定要有红的,唉,你帮我抻一下。”

 大梅和杜娟说着将大红被面展开。

 被面是缎子的,在老式商店的光灯光下闪闪发光,被面当中绣着一对彩鸳鸯,两只鸳鸯的头紧靠在一起,甜甜蜜的样子。

 大红被面反出的红光映红大梅脸。

 “好看吗?”

 “好看,你更好看。”

 “杜娟,我真幸福。”

 “我知道啦。”

 “我买一对…”

 已经很幸福的大梅现在有时间关心还没找到幸福的杜娟了,她为杜娟仔细分析林彬和白杨,并断定白杨吃醋了。

 “吃什么醋?为什么?吃谁的?”

 “我说你真傻啊!”“他是我什么人呀,他凭什么吃醋,真讨厌!我最恨男人小心眼儿!”

 “那就别理他。”

 “再不想理他,跟个小孩似的,高兴起来疯得不行,一不高兴就给人脸看,谁欠他的?”

 “这么在乎白杨态度?”

 “谁在乎啊!”“他怎么样?”

 “谁?”

 “我真替你发愁!”

 话题一转到林彬,杜娟就无话。

 “你不能这样啊,你得有个主意吧?”

 “我们根本什么话都没说…”

 杜娟声音里有一种忧伤:“要是那天白杨不捣乱,没准…可能…会…他看我眼神有一点不对,我心里一下子就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和白杨没有过?”

 “别提白杨行不行,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唉,你要急死我,你真不想理白杨,我去跟大海说一声,可你和林彬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我也糊涂着呢,所以才请你参谋啊…”白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厚皮,恨不得一天三次往女兵宿舍跑,路过的女兵们看着白杨直乐。

 白杨知道丫头们在看自己笑话,心一横,厚脸就厚脸吧,老子脸就这么厚,怎么着吧!他干脆倒背手走来走去,见那些小丫头,爱搭不理的,跟首长视察工作似的。

 “白干事,又找发展对象谈话啊,什么时候找我谈啊?”

 “下次下次、、、”

 团员们笑着,白杨可不笑,大首长哪能轻易跟小丫头笑脸啊。

 白杨突然呆住,杜娟走来,这丫头现在变得特别好学,走路还看书,看得如此专心。

 白杨心变得宁静,他等着她过来,要经过他身边,她居然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他沮丧了。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小心摔跤!”

 杜娟吓一跳,抬头见白杨,显得紧张,立刻将什么东西夹进书里。

 白杨看清那是封信,心里立刻泛起一股酸水,她也有隐私了,这小丫头,成人才几天啊!

 杜娟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专门站在这里吓唬我是不是?哪天我神经了,你得负责任。”

 “没问题,就怕你不让我负责任…”

 “你在这儿干嘛呢?”

 “等你。”

 “找我有事吗?”

 “有。”

 “什么事儿?

 “我找你能什么事啊,当然是…组织发展的事啦。”

 “我能入了?”

 “没这么快。”

 “我以为你这么积极帮助我,我进步能快一点呢。”

 “我们是不是能找个地方坐下谈,站在这儿,影响交通。”

 杜娟无所谓,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手里紧抓着那本书。

 白杨斜眼看杜娟:“什么书啊,这么宝贝,走哪儿带那儿的,我看看。”

 杜娟还没缓过神,白杨就霸道地抓过那本书。

 《安徒生童话》、、、、

 杜娟劈手就抢,一个人看什么书是一个人内心,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白杨跳起来,把书举得老高,书里夹着几封信掉了出来,杜娟顾不上抢书,赶紧弯拣信,白杨愣一下,一股坐下,只得假装没看见,一个劲翻手上书,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童话啊,还以为你能看点成人书呢。”

 “童话怎么啦,我就喜欢童话。”

 杜娟下意识摸着那几封信。

 白杨翻着书,眼睛却看着那几封信:“你喜欢写信的?”

 “不是我写的。”

 “谁给你写的?”

 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翻书。

 杜娟没有理会,一把抓过书,把信封夹进书里,抱起书。

 “保密啊?”

 杜娟脸红了。

 “白干事,组织谈话结束了吗?”

 “今天就到这儿了,还要继续谈。”

 杜娟瞪白杨一眼,转身就走。

 白杨盯着杜娟背影,很想一把抓住,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猜得出那信是谁写来的、、、

 杜娟很不满意,大梅还没举行婚礼,怎么就住进大海家了呢,宿舍突然剩下杜娟一个人,她有点怕。

 大梅苦着脸:“我结婚证都领了,你这么离不开人,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我也不能一辈子看着你。”

 杜娟拉着脸:“我就想一辈子陪你,你怎么就不能、、、”

 大梅哭笑不得:“嗳,林彬回来了吗?”

 杜娟情绪立刻低落下来:“前几天写信说这个礼拜回来。”

 “写情书…也蛮浪漫嘛…我就没这个福气,大海只会打电话…”

 “什么情书,全是他的下连队见闻,阿猫阿狗的,一个字都不提我。”

 “那你还那么盼他来信,枕着他信睡觉。”

 “叫你胡说!”

 杜娟掐住大梅,大梅尖叫起来,两个女孩儿打闹着、、、

 一个身影渐走近,站着不动了、、、

 杜娟笑着抬头,愣住。

 林彬含笑看着两个女孩。

 杜娟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

 大梅笑着:“我走啦。”

 他们并肩走着,谁也找不到话说。

 杜娟忽地掉头看林彬。

 林彬也正在看她,杜娟立刻掉开头。

 杜娟没办法再这样走下去,身边这个人让她紧张心跳,她想逃开,可又挪不动步,她知道他并不愿她走,可难道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她受不了、、、

 他们就这么走着,越走越快。

 林彬放慢脚步:“咱们这是干嘛,竞走吗?”

 杜娟愣了一下,噗哧笑出来。

 “我真担心你不会笑了…”

 “就不笑!”

 林彬倒笑了。

 “我好怕,大梅结婚了,宿舍就剩我一个人,要是再搬进来一个和我不好的,那怎么办?”

 “那就…改造她,让她和大梅一样。”

 “你蒙我啊,要能改造,你和白杨怎么不能做朋友?”

 一提白杨,林彬不说话了。

 “对不起…”

 “你看你,我最不愿意听你说这三个字,以后别说了啊。男人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

 林彬抬头看杜娟,眼神制止她再说下去,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杜娟目光渐变得胆大,她就这样直接了当地看着林彬。

 林彬目光却游离开去,他慢慢低下头。

 杜娟失望地掉转目光。

 林彬抬起头,他是男人,这种时候,他必须说点什么,杜娟转过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期待…

 “你到了…”

 杜娟失望了。

 他们都不动。

 “再走走,好吗?”

 林彬声音非常小,杜娟瞪林彬,却不由自主跟上前。

 他们就这样慢慢走着,谁都不说话,但走得很谐调。

 白杨暂时忘记杜娟带来烦恼,白杨自认不是一个重儿女情长的男人,杜娟不理他,没什么,今天不理,明天会理,白杨不认为杜娟会不喜欢自己,他也不太想杜娟和林彬的事儿,白杨不认为哪个女孩儿会认真喜欢林彬,那个阴沉的家伙在他看来,是个冷血动物,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成家立业。

 面走来两个人,白杨没有在意,正要转弯,来人熟悉的动作让他停下。

 白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杜娟和林彬非常默契地向自己这边走来,两人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任何人都不会误解。

 血从白杨脸上一点一点褪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那里,长这么大,他头一回有这种被击倒的感觉,这个属于他的女孩儿,现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到大海家,他问大海也问自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白杨身上!丫白杨什么女孩子没见过?被这么个跳舞的小丫头耍!丫林彬到底有什么?打过仗有几块奖章,是吧?那是军人本分!哪个穿军装的做不到!?丫心狭窄土得直掉渣,能有什么大出息!你说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良莠不分好歹不识呢!大海,你说话!

 大海满脸是笑:“你小子动真的了?”

 白杨脸一下子红了,给大海一拳:“什么它妈真的假的?”

 “是自尊心受不了?还是真爱了…”

 白杨突地安静下来,看定大海:“爱?什么意思?”

 “你小子说过三十岁以前不会爱任何女人。”

 “是啊,我立场坚定。”

 “那你痛苦什么?”

 “谁说我痛苦了?啊,我有这意思吗?我不过就是说,我就想不通这道理,嗳,你智商不低吧,怎么就听不懂我话呢!”

 “如果真爱她,就去告诉她!”

 白杨怔住。

 尽管他在大海面前极力否定自己爱杜娟,但看到林彬,他第一反应就是想上前他。

 林彬很远就看见白杨,看见他眼中的怒气,但他没有犹豫,仍然照直朝白杨走来。

 两个军人就这样面对面走着,谁眼里也没有谁,两人就要擦肩而过了,白杨停下,盯住林彬,林彬也停下来,两人互相盯着,似乎在比谁更有耐力。

 白杨终于不能忍耐,口而出:“如果你没机会上前线,还能这么神气活现吗!”

 “白干事,我和你没有任何过节!我再次警告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提前线的事儿!我不想听!请你记住了!”

 林彬说完转身就走。

 白杨死盯住林彬背影,飞脚踢向旁边小树、、、、

 那是个他一百个看不上的阴沉沉家伙却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不公平!

 杜娟坐在头,对着大梅留下的那面镜子梳头,她看着镜中自己红红的脸,慢慢得一梳头发,她现在心情平静,什么也不想,脑子里有一段轻松的旋律,她轻声哼出来。

 窗户响了一下,杜娟吓了一跳,抬头只见一块石子击中窗户。

 杜娟赶紧跑到窗台,推开窗户,一眼看见气呼呼的白杨。

 白杨手里攥了一把石头子,一块一块击向杜娟窗户,见窗户打开,立刻吆喝起来:“你下来!”

 “什么?”

 “我命令你下来!”

 杜娟啪地关上窗户。

 一块更大的石头子砸中窗户。

 杜娟推开窗户,大喊:“你疯了!”

 白杨手里拿着石头子,一脸虎视眈眈,像个赌气的孩子,杜娟一下子乐了,乐得前仰后合。

 白杨被笑得发,扔掉石头子…

 白杨在小花园等杜娟,杜娟一见他那气鼓鼓样子,就想笑,生气的白杨简直就是个孩子,杜娟弟弟生气时候就这个样子。

 “坐下!”

 白杨在下命令,杜娟不高兴了:“不坐!”

 杜娟反倒站得远一点。

 “我命令你坐下,你是不是军人!”

 “你干什么!是不是喝酒了!”

 “我很清醒,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说,我还有事呢。”

 “你讨厌我是吗?”

 “说什么呢!”

 “那你说,你到底怎么看我?!”

 “白杨,你怎么了?吃错药了?”

 “我就想听一句真话,你说,你到底对我什么印象?”

 “你不错,好的…是个好玩的朋友啊。”

 “他呢?”

 “谁?”

 “别装蒜,我问你,你怎么看他!”

 “你在说谁呢!”

 杜娟真的生气了,她站起就要走。

 白杨跟着站起,声音紧跟着:“我看到你和他散步!”

 杜娟猛地回头,怒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杨更生气:“你脚踩两只船!”

 杜娟愣住,眼泪慢慢渗出:“你说什么!”

 “拿我耍着玩儿啊你!为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这么丑!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你怎么能侮辱我人格!你怎么是这种人!”

 杜娟哭了,边走边哭。

 白杨看着杜娟哭,心里一下子了,这个一向善于同女孩子周旋的男孩,现在有一点骑虎难下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清楚自己和杜娟是什么样关系,所以他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动作。

 白杨跟上前,试着安慰杜娟:“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林彬…”

 一听林彬的名字,杜娟忽地回头,她满脸是泪,表情和声音凶巴巴地:“我早就告诉你,我和林彬是老乡,我们聊天,怎么啦,违纪犯法吗?你管得着吗!”

 白杨本不是一个大度之人,对杜娟一再忍让是因为喜欢杜娟,遭到杜娟这么抢白,立刻感觉受到伤害。

 白杨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臭丫头,他这辈子再不会理她了,她爱跟谁就跟谁吧!

 虽然杜娟认为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但和白杨关系一下子搞这么僵,杜娟还是有点难受,她哭了很久,弄不清到底为什么难过。

 大梅悄悄进来,蒙住杜娟眼睛。

 见到大梅,杜娟一下子找到倾诉者,滔滔不绝控诉白杨罪行,什么脚踩两只船!

 大梅笑着:“他说中了?”

 “你还没嫁大海就不向着我了!我叫你坏!”

 “你没有,你生什么气!”

 “你怎么听不懂啊,多难听啊,什么两只船!”

 “那你到底喜欢谁?想清楚没有?”

 “反正我以后再不理白杨了。”

 “别孩子气了,我说真的。”

 “我说得是真的。”

 大梅看着杜娟认真的样子,叹口气:“那就太可惜了。”

 杜娟脸沉下去,大梅搂过杜娟:“不说白杨了,反正你也没那个福气,说说你那老乡吧,你和他进展得怎么样了?明确关系了吗?”

 “没有。”

 “这人真够的,这点工农子弟就是比不上干部子弟,你看大海和白杨多坦率,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干干脆脆,哪有那么多事儿。这种人你干嘛要喜欢!”

 “别这么说人家,我也没说喜欢人家。”

 “这还用说呀,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他刚从战场上下来,心情沉重…也没有经验…”

 “这什么借口呀!谁有经验啊…”杜娟不说话了。

 “生气了?现在就这样,以后有的是气呢。”

 “别说他们了,好吗,说说你吧。”

 “好,说我吧,你想知道什么…”

 大一岁的大梅就像个成年女人,杜娟想知道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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