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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蓝色娱乐城
 蓝色娱乐城的开张是社界的一桩大事。这座娱乐城建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它是由一家著名的有歌舞表演的咖啡馆改建成的。几千张请帖寄给了社会知名人士、演员和受到重视的半上社会的人物。

 在俗的贴有许多广告、布告的大柱前,月光般的蓝色冷光灯闪烁着。当10点钟敲响,拉乌尔手里拿了一张请帖赶到了。由检票员引进来的人群已挤满了大厅。

 他对库尔维尔下了命令:“你不要跟我打招呼,不要走近我。但要在我周围走动,特别是要注意戈尔热雷,他是我的敌人,我提防他就像提防瘟疫一样。如果可以一举抓住拉乌尔和大个子保尔,他是不会错过机会的。因此,你要看住他,听他说些什么。会有警察跟他一起来,他会跟他们说话,这时你要注意的不仅是说什么话,还有没说出来但可以领会的意思。”

 库尔维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方正的漂亮胡子向前冲了冲,似乎在向对手挑战。“我明白,”他神气地说“但如果有人攻击您,而我又没时间通知您,怎么办?”

 “你用你张开的手臂和你的一把大胡子来掩护我逃走。

 等一等,戈尔热雷来了…离开我,不要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到他身边去。”

 戈尔热雷按照拉乌尔告诉他的话,穿戴得像个上社会的人物:闪闪发光的大礼服,装有弹簧的可折叠的高顶黑礼帽,脸上撒了粉,肩上披了一件折叠得很仔细、但颜色不协调的旧雨衣。拉乌尔小心地上前与他攀谈。

 “他妈的!你都认不出来了。一位真正的绅士…你完全不会被人觉察…”

 “他在嘲笑我。”戈尔热雷大概又这样想了,因为他一脸的怒气。

 “你的人呢?”

 “四个人。”戈尔热雷肯定地说,事实上他带了七个人来。

 他们打扮得跟你一样好吗?”

 拉乌尔向四周看了一眼,他立即注意到有六七个人是化装成大阔佬的警察。

 来宾一批批拥进来,拉乌尔低声说:“他来了…”

 “在哪儿?”戈尔热雷急促地问。

 “靠近检票处,在两个女士的后面…戴着大礼帽,围着白丝巾的高大家伙。”

 戈尔热雷回过头去,叽咕道:“这不是他,这不是大个子保尔…”

 “是大个子保尔,只是打扮成很潇洒的先生。”

 探长更仔细地看了看:“确实,也许,啊!恶!”

 “是的,但他出身贵族,嗯?你从没碰见过他这个样子?…”

 “不,不,我想在赌场…但我没有料到。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如他高兴的话,他会告诉你的…但是不要闹出丑闻来,不要太急,等他离开的时候你再抓他,我们要知道他来干什么。”

 戈尔热雷走过去与他的那几个人谈话,向他们指出大个子保尔,然后回到拉乌尔身边。他们两人走进去,互不说话。大个子保尔走在左边,他们走在右边。

 宽大的圆形建筑物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有20道深浅不一的蓝光互相叉、追逐、混合在一起。在每张桌子旁拥挤着比规定的人数多两倍的人。

 节目的新花样是把中心位置留给大家跳舞,而且每跳完一个舞,在后面布置的一个小舞台上就开始上演一个歌舞杂耍节目。这两者更换得很快。一切都进行得有次序,又很紧凑。观众们都齐声和唱着歌曲的反复部分。

 戈尔热雷和拉乌尔站在右面的过道上,他们用节目单把脸遮去一半,眼睛却盯住站在20步远的瓦勒泰克斯。瓦勒泰克斯尽可能地拱着肩来掩饰自己高大的身躯。在他身后,戈尔热雷的人在走来走去,探长注视着他们。

 在大厅里,一支探戈舞跳完,接着是印度手技演员的节目。然后是华尔兹,接着是喜剧节目。…

 就在这时,舞台上出现了一块很大的招贴牌,在五颜六的招贴上显现出一个头蒙面纱的女舞蹈家纤细的轮廓,同时有20块明亮的屏幕组成了“戴面纱的女舞蹈家”这几个字。管弦乐队开始演奏,女舞蹈家从后台跳了出来。她上身用饰带在双肩和叉裹着,下身是一条宽大的蓝色裙子,上面缀满金色的小星星,稍一舞动,光洁的大腿就出来。

 她停了片刻,做了一个造形动作,犹如一尊美丽的塔纳格拉塑像①。一条细网眼的金色薄纱遮住了她一部分头和脸,面纱下出令人赞叹不已的金黄环形鬈发。

 ①塔纳格拉是古希腊城市,以出产塑像出名。

 “见鬼!”拉乌尔从牙里挤出声音。

 “什么?”站在他身旁的戈尔热雷问他。

 “没什么,没什么。”

 但拉乌尔以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看着这金黄头发,这个美丽的形体…

 她跳着,开始动作很缓慢,似乎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可以看出她身体微微地颤抖。她用赤的脚尖站立,在舞台上旋转了两圈。

 “喂,你再把大个子保尔指给我看。”戈尔热雷轻声说。

 拉乌尔在发愣。他整个脸由于热切的注意、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了。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他还直了身体。他的双眼狂地盯住戴面纱的姑娘。

 戈尔热雷发出了诈的笑声:“你说,他来这里是因为金黄的头发?这使他想起他的克拉拉?至少,是的…这人很可能是她,他那个轻佻的女人…也是您的。这太可笑了。”

 “您疯了!”拉乌尔干巴巴地反驳他。

 但他的目光盯住她的头发,头发颜色绝对相似。身材也绝对相似。“这是她…这是她…”拉乌尔想道。

 但这可能吗?代尔勒蒙的女儿,一个外省姑娘怎么可能具有这种职业技巧呢?怎么能设想,她从沃尔厄克回来后有时间回家打扮,然后再到这里来呢?那么这也许不是她?

 在舞台上,在观众逐渐增长的动中,她舞得逐渐快起来。她转着圈子,动作准确,突然地停顿,又突然地随着乐队有节奏的节拍起舞。然后,她的大腿闪了,这特别起了观众的热情。她那像模特儿一样纤长的‮腿双‬,比那弯曲的手臂更充满活力,更柔软更纤细。

 戈尔热雷注意到了,他说:“大个子保尔好像要溜到后台去。我想有人想进去就可以进去。”

 事实上在过道尽头,左右两边是一道栏杆,那里有一名检票员尽量想阻止一些冒失鬼人内,但是没有效果。

 “是的,”拉乌尔也注意到了大个子保尔的行动,”喂,你的人应聚集在朝着侧面大街的演员出口处,在紧急的时刻他们应准备好从那里进去。”

 戈尔热雷同意这意见,然后走开了。三分钟后,当探长努力重新集合他的队伍时,拉乌尔离开了大厅。在外面,正当他绕过娱乐城,走在警察们的前面时,库尔维尔跟了上来向他汇报情况:“先生,我刚才听见戈尔热雷的命令。他们要逮捕您和戴面纱的女舞蹈家。”

 拉乌尔担心的正是这个。他不知道这舞蹈家是否是安托尼娜。戈尔热雷要确定这点并不需要冒什么风险。如果这是她,是安托尼娜,那么处在警察和大个子保尔的两面夹攻下,她就完蛋了。他跑了起来,心里十分紧张:大个子保尔冷酷和可怕的相貌使他想到,如果这个歹徒站在安托尼娜面前,他会非常暴地对待她…

 拉乌尔和库尔维尔奔进了小小的入口处。“警察。”拉乌尔向阻拦他的看门人出示了一张卡片。人们让他通过了。

 有一道楼梯和一条过道把他引向演员化装室。

 就在这时,从一间化装室里走出女舞蹈家。在一片喝彩声中,她回到这里取一块大披巾准备出演她的第二个节目。她把门重新锁上,钻到一群把后台挤得满满的、穿黑礼服的人中去。她又回到舞台,掌声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拉乌尔想象着观众们站在那里热情叫喊的情景。

 突然,他觉察到大个子保尔就在自己身旁,由于这个女人走过,大个子保尔烦躁不安,紧握双拳,前额上青筋暴凸。在这一时刻,拉乌尔确信无疑这是她,他感到危险正威胁这个不幸的女人。他决定刻不容缓地开始这场搏斗,他轻轻拍了拍瓦勒泰克斯的肩膀,瓦勒泰克斯转过头来时,看到了那张他憎恨和惧怕的拉乌尔嘲讽的脸。

 “您…您…是为她来的吗?您陪她来的吗?”他克制住自己,喃喃自语。

 拉乌尔冷笑一声,也同样轻声地说:“确实是的,我陪着她。她委托我保护她…好像有些家伙在追赶她。你知道,这让我开心。”

 “为什么这使你开心?”另一个声音嘟哝道。

 “因为当我着手进行什么事时,总是成功的。这是惯例。”

 瓦勒泰克斯由于狂怒而浑身颤抖。“你成功了吗?”

 “当然!”

 “吹牛!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你就不可能成功。而我就在这里。”

 “我也在这里。同你一样,刚才我也在地窖里。”

 “你说什么?”

 “骑师就是我。”

 “混蛋!”

 “是我把警察带到地窖里来抓你的。”

 “可你们失败了。”另一个说,脸上想挤出笑容来。

 “今天下午失败了,但今天晚上,事情有十分把握

 瓦勒泰克斯紧靠着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瞎扯些什么?”

 “戈尔热雷和他的伙伴们在这里。”

 “你扯谎!”

 “他在这里。我告诉你是让你逃走。快点,你溜吧。你还有时间…”

 瓦勒泰克斯用惊恐万分的眼光看了看四周,样子就像一头被围困的野兽。当然,很明显,他接受了逃跑的主意。拉乌尔很高兴。瓦勒泰克斯准备走了,这是保护姑娘、对付警察的一个手法。

 “快跑,喂,呆在这里太蠢了!”

 但为时已晚。女舞蹈家出现了,同时从楼梯和演员化装间之间拥出了戈尔热雷及他身后的五名警察。瓦勒泰克斯犹豫了,面孔凶蛮。他瞧瞧女舞蹈家,她正款款走来,但又胆怯地停了下来。他瞧瞧戈尔热雷,此人离他只有五六步路了。这时,拉乌尔向他补了过去,他身子二一闪,突然把手伸进口袋,拔出手,瞄准女舞蹈家。在一片混乱和恐慌中,声响了。拉乌尔猛然把他伸直的手臂往上一推。子弹向布景,但女舞蹈家昏倒了。

 随后发生的事绝不超过10秒钟。好一阵拥挤推搡,戈尔热雷向大个子保尔冲了过来。把他拦抱住,一边向自己的人喊道:“弗拉芒,到我这里来!其他人去抓拉乌尔和跳舞的女人!”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矮个子先生,他有着雪白的胡子。他张开双臂叉开‮腿双‬挡住警察,不让他们施暴。拉乌尔利用这个时机俯下身抱起戴面纱的姑娘,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在勇敢的库尔维尔不屈不挠地保护下,拉乌尔肩负女人向大厅走去。

 公众没有发现后台发生的事,滑稽可笑的黑人爵士乐队仍在高声地演奏着探戈舞曲,跳舞又开始了。人们笑着,唱着。当拉乌尔从拥挤在右边栏杆、穿黑衣服的人群中走出来并往下走时,人们立即认出他肩上扛着的是那个戴面纱的女舞蹈家。观众还以为这是一个玩笑:是由打扮为绅士的杂技演员演的大力士节目,人群在他面前散开又合拢。但是从舞台后面传来喊声:“抓住他!抓住他!”

 笑声更厉害了。人们更以为这是个玩笑。爵士乐队的各种乐器演奏得更疯狂,唱得也更响。没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他昂着头,脸上带着微笑,毫不费劲地继续他的负重锻炼,发狂的公众向他鼓掌。就这样他一直走到宽敞的大厅入口处门边。

 其中的一扇门在他面前被推开了。他走了出去。观众们以为他去绕娱乐城走一圈,然后再回到舞台上去。被这意外节目逗乐的检票员和警察并没有扰他。他一走到外面,就撒腿向侧街跑去。在高娱乐城50步远的地方,他还听见惊叫声:“抓住他!抓住他!”

 他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在一排汽车的中间。那些汽车里的司机有的在打瞌睡,有的聚在一起谈话。他们听到了叫嚷声,但没有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拉乌尔把女舞蹈家放在车内,她仍昏不醒。他发动汽车,幸好,发动机立刻就转动了起来。

 “假如我运气好,”他心想“路上一点也不阻,那么我就成功了。”

 没有交通阻,那些只离开他20步远的警察们,很快就被他扔在后面。

 他驾车虽然很谨慎,但还是开得很快。估计警察追不上了,他才放慢车速。这时一个问题突然冒了出来:“如果这不是安托尼娜,怎么办?”随后他笑了起来,心想是安托尼娜还是另外一个什么女人,这有什么关系!他救的女人在这儿,她是最销魂、长得最美丽匀称的女人,他救了她,她怎么能拒绝他呢?

 他又加快了车速。一种想了解真情的狂热刺了他。为什么她要用细网眼的纱巾遮住自己的脸呢?她那美好的身躯是否由于有畸形的疤痕和可怕的疾病而受到损害?另一方面,如果她是美丽的,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什么样的惧怕促使她不把自己的美貌展示给公众呢?

 奥特伊到了。车外已是外省风格的街道。然后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他把车子停了下来。

 他的俘虏仍没有动静。他俯下身去问她:“您能站起来上楼去吗?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没有回答。

 他打开了院子的栅栏门,按了门铃。他把女舞蹈家抱在前。他感到她离自己如此近,感到她的嘴离自己的嘴如此近,甚至到她的气息,他陶醉了。

 “噢!你是谁?你是谁?”他轻轻地嘟哝,充满了望和惊奇“安托尼娜吗?还是另一个人?”

 他的仆人突然来了。

 “把车子开到车库去,不要管我。”

 他走进了独立小屋,很快地上楼去,好像他抱的是毫无重量的东西。到了房间,把俘虏放在一张无靠背和扶手的长沙发上,然后他在她面前跪下来,把金黄薄纱揭开。

 他不快乐地叫了一声:“安托尼娜!

 二三分钟过去了。他让她嗅盐,他用凉水擦她的太阳和额头。她的眼睛睁开了一点,长时间地看着他。她的意识一点点在恢复。

 “安托尼娜!安托尼娜!”他喜出望外地叫着。

 她对他微笑,这微笑中搀和着眼泪和苦涩,但又有着多么深厚的温情!

 他寻找着她的嘴。她会像在沃尔尼克客厅里一样推开他吗?

 她没有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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