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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当心君相,小绿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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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沮丧得想哭的小家伙眼睛突然亮了“小绿绿!”

 “啾啾啾——”就在这时,窗户外有鸟鸣声传来,伴随着鸟羽扑打在窗纸上发出的扑扑声。

 小家伙沮丧得想哭:“大家都不要阿离了吗…?是不是阿离不听话,是不是阿离是个大麻烦…?”

 窗户是掩闭着的,小家伙想将窗户打开,奈何窗户抬高,他根本就够不着,他本可以搬来凳子,站到凳子上将窗户推开,可他站在凳子旁使了老半天的劲都搬不动那凳子。

 小家伙在榻上努力地撑坐起身子,看着陌生的屋子,他不安且紧张道:“小华?小华你在哪儿?阿褐你在哪儿?小小花?小小小黄?你们,你们都不要阿离了吗…?”

 小家伙醒过来时,那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的君华不在他身侧,不在屋里,他此时正为小家伙下楼端药。

 一直昏昏睡睡的阿离小家伙在大夫所说的“第三落时又醒了过来。

 *

 这当喝一杯温水的人,已不在了。

 不过,就算这瓷壶不掉水洒,这温水,也无用了。

 瓷壶掉落在地,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瓣,壶里的温水了一地。

 那去提温水的太监在这时候回来,才要跨进门槛时便瞧见这诡异可怕的一幕,他一声惊叫,摔了手里的瓷水壶,人也吓晕了过去。

 诡异,伴随着腥臭。

 浓黑的血水,从头颅至身子。

 他这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崔公公不知多久,待他蹲下身扶上崔公公的双肩将他放躺下,他的指尖堪堪碰上崔公公的肩,崔公公的身子竟在这一瞬间开始化成血水!

 姬灏川垂眸看着崔公公,火光映在他眼里,他的眼神却暗得可怕。

 他嘴角的血还在,他还是维持着方才跪地的姿势,面对着姬灏川跪着。

 崔公公说完这最后一句,他闭起了眼。

 “帝君,保重,千万保…重…千万…当,当心君相…”

 “奴才第一次和帝君说这么多无关的话,还请帝君莫怪奴才。”

 “帝君,你和先帝不一样,不一样,你是个好帝君,咳咳——”

 “帝君,奴才想奴才的家了,想奴才的爹娘及兄弟姐妹了,奴才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这一次,奴才应该能见到他们了吧,早几年,奴才家乡闹了瘟疫,奴才的家人…”

 “奴才活够了,多活了这二十多年,够了…奴才早该和那些青羽族人,和那些侍卫们一起死的,可偏偏是奴才这样身子不完全、天下间最低的人多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很可笑?”

 “帝君,从今往后,奴才再不能伺候您了,您自己…要保重啊…”只见一会儿之前还离崔公公心脏有些微距离的慢慢挪动的黑影此时竟已经挪到了他心口位置,好像紧紧扒着他的心脏正在啃噬一样。

 “不用了帝君,来不及,来不及了…”崔公公将捂在心口的手拿开“这只食心虫已经到奴才的心脏上来了。”

 姬灏川此时已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转身就要走“孤去找帝师!”

 “但是奴才今没有找帝师领药,帝师也不会再给药给奴才,因为奴才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都告诉了帝君,咳——”崔公公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奴才活是活了下来,可却再不是原来的奴才了,帝师在奴才身上种了蛊虫,没有解药的蛊虫,就只为了让奴才做一个忠心伺候帝君的人,这蛊虫已经折磨了奴才二十二年,唯有每月找帝师拿一次缓解之药,奴才才能活下去,今,又到了每一月向帝师领药的日子。”

 “帝君可知奴才是如何活下来的?”说到这儿,崔公公眸中的神色更悲凉“因为帝师大人说,‘这孩子留着吧,留着伺候太子,当是个不会有异心的孩子才是’,所以,奴才得以活了下来。”

 “除了四位大人,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当然,也还除了奴才。”

 “奴才虽不知先帝当年为何要以那般惨烈的手段屠杀青羽一族的人,奴才心想,可能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可那些跟着先帝去的众侍卫兵将是大燕的子民啊,是一直为先帝为大燕效命的人啊,可他们,他们却通通没有逃得过一死的命运啊!就因为先帝要将知道二十三年前那件事的所有人抹杀干净!就因为先帝不能让自己的史上留下污名!就仅仅因为自己而已啊!”“帝君瞧见奴才这身子了。”崔公公将沾满了自己血的手覆到自己心口上,悲哀一笑,嘴里边涌出血边道“帝君啊,其实奴才还瞒了帝君一个事,就怕帝君听了之后对先帝存了不当有的想法。”

 姬灏川看着崔公公这诡异的身子,震惊到了极点,这,这——

 那东西看起来两个指头大,似有头有脚,好似一只大虫子般!

 在他的膛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动,朝他心脏的方向慢慢挪动。

 而那暗紫并不仅仅是他的肌肤,似乎连他的血他的,都是这暗紫!唯剩他的双手及脖子还是正常人的肤外,他的全身上下,似都是这般颜色!

 竟是暗紫的!

 只见崔公公那本该如任何人一般的身体,竟是——

 在看到崔公公赤着的身子的一瞬间,姬灏川眼眸再次大睁,再不能冷静!

 崔公公说完,先朝姬灏川重重磕下一记响头,而后才缓缓直起身,将手移到自己间,缓缓解开自己的带,再缓缓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下来。

 “因为…”崔公公声音有些颤抖“因为奴才根本就没有救啊!”“说!”姬灏川鲜少大声说话,因为他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有在自己信得过的人面前,他才偶会出真实的眼神面色。

 “奴才,奴才…”崔公公每张一次嘴,滴到他衣裳上的血水就愈多,就像是他的血脉被人切断了似的,再也止不住。

 “太医还未来,你为何便先下定论?”姬灏川声音冷冷,很显然,他怒了。

 “帝君,不是奴才有心要拂帝君的意,而是就算太医来了,也救不了奴才。”崔公公低着头,又有血从他嘴里出来,依旧是黑紫的血,过他的下巴,滴到他青紫的衣裳上。

 姬灏川本抓在他肩上的手定在半空,并未说话,眼神冷沉冷沉。

 崔公公说着,忙站起身朝姬灏川跪了下来。

 谁知崔公公却在这时抬起他那只并未沾着血的手抓上姬灏川的手腕,着急道:“帝君,不用传太医,不用了!就算奴才求帝君了!求帝君了!”

 “来人!传太医!”姬灏川眉心已拧成一个“川”字,他一向冷静的瞳眸此时大睁着,只见他抓上崔公公的肩,同时朝屋外方向大声喝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看着手心里的血。

 只见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摸到满手的血,黑紫的血。

 崔公公跌坐回长凳上。

 “崔易!”姬灏川倏地站起身来。

 一口…黑紫的血!

 “噗——”

 “可,可青羽族的人在二十三年前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又怎会,又怎会——”崔公公说到这时,他竟突然出了一口血来!

 崔公公的面色又变得惨白,火光在他大睁的眼眸里晃动,好像他的眼里倒映着当年的火与血一样,腥红至极。

 “一定是这样!那六颗血玉珠原本一定是那只大鸟身上的!先帝他们…先帝他们是挖了青羽的眼,断了青羽的翅膀,剖了青羽的心哪!”

 每每一想到二十三年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崔公公的情绪总会失控,现下,也一样。

 “那只大鸟身上有六个原形的窟窿,尤其眼睛上的那两个窟窿最明显,村民的血溅在那只大鸟的身上眼睛上,就好像…就好像它是被人活生生挖了双眼断了翅膀剖了心脏一样!奴才想起来了!那六个窟窿原本一定是镶着六颗血玉珠的!而青羽族…青羽族所尊拜崇敬的,就是飞鸟!”

 “奴才记得那在安北侯府发现岑将军尸体时君相说过这么一句话,‘先帝早年曾得到过六颗浑身通透的血玉珠,先帝将这六颗玉珠分别赐予了先帝后,前丞相林海,大将军沈云,安北侯沈天,如今的帝师言危,以及帝君’,六颗血玉珠,六颗血玉珠…”崔公公紧着眉,一副在努力回想的模样“奴才想起,当年在那大火里,奴才还看到一样东西,是一只…一只大鸟,鼠李雕成的大鸟,那只大鸟身上——”

 姬灏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然就在这时,崔公公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惊道:“帝君,奴才…奴才好像想起点什么来了!”

 不知道么?

 姬灏川又微微拧起眉。

 “回帝君,奴才不知,奴才就只见过帝君手上的那一颗,还有岑将军死时手里抓着的那一颗。”崔公公低着头“奴才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帝君了。”

 他总觉那些颗血的玉珠,当是有什么意义才对。

 “嗯。”姬灏川也未拐弯抹角“孤想问问你,可知那颗血一般的玉珠是如何得来的,又是做什么用的?二十三年前到青羽山那一回,你可见过那些颗血玉珠?”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崔公公恭敬小声地问道:“帝君今夜亲自过来,可是…还有话想问奴才?”

 姬灏川沉默。

 对于姬灏川的关心,崔公公很是受宠若惊,忙道:“回帝君,在帝君身旁伺候惯了,这时辰…奴才还睡不着。”

 姬灏川心底轻叹一声,问道:“今不是让你歇息了,怎的这般晚还未睡下?”

 他第一次觉得,在他年幼时总是他欺负对象的崔易,老了。

 而今,崔公公依旧无微不至地伺候他,然他已经二十有四,不再年幼,而崔公公,也老了。

 屋里的油灯光线很暗,借着这昏暗的光,姬灏川也是第一次发现,崔公公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深了许多,然他对崔公公的模样,还停留在他年幼时所见到的那样,年轻,卑微,却又待他极好极好,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姬灏川一直以为是他太过恭谨总是躬着背,现才发现,崔公公的背,不知何时起就已是这样了,躬着,一副总是恭敬卑微的模样,再也直不起来。

 可就算他整个身子僵得再直,他的背还是半躬着的。

 仿佛芒刺在背如坐针毡一样,崔公公紧张且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一张长凳上坐下了身,他很紧张,紧张得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紧张得他身子僵直。

 “…”崔公公迟疑一小会儿才恭敬道“是,帝君。”

 姬灏川声音沉了沉“让你坐便坐。”

 崔公公惊吓更甚,愈加慌忙道:“奴才不敢!”

 “孤不觉脏,你的何心。”姬灏川神色静淡,说完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位置,道“坐吧。”

 姬灏川依旧未理会崔公公,而是将衣摆开,在方桌旁的长凳上坐下身,崔公公见状,更是不安道:“帝君,这…帝君九五之尊,怎可坐在老奴这屋里,只会污了帝君的衣袍啊。”

 崔公公怔怔,面有不安之“帝君,这…”“是,帝君。”太监即刻接过壶,退下了。

 方才替他领路过来的太监立刻走了进来,姬灏川随即将手里的瓷壶递给他,吩咐道:“去满一壶温水来。”

 姬灏川将眉心拧得更紧,似是不悦,他并未理会崔公公,也还是未将水壶放下,而是朝着屋外稍稍扬声道:“来人。”

 姬灏川眉心微拧,并未将壶放下,而是提着它转了个身,作势往屋外走去,崔公公见状,连忙上前挡着,着急不已道:“帝君不可,万万不可,这壶里没有水了,帝君若是渴了,奴才这就到帝君的寝宫去将帝君用惯的茶盏茶壶拿过来。”

 姬灏川未理会崔公公,而是走到了屋内的方桌旁,伸手拿过崔公公方才着急放下的瓷水壶,却发现壶是轻的,壶里并没有水。

 “奴才不敢!”崔公公立刻又低下头,又一次将身深躬下。

 “怎么,孤到你这来一趟是不行了?”姬灏川语气淡淡道。

 崔公公抬头看姬灏川,着急地问:“帝君怎,怎的到这儿来,可是有事需要奴才去办?这般的话帝君让宫人来唤奴才一声便行,帝君怎的还亲自来了…?”

 姬灏川淡淡应了一声,他在打量崔公公的这间屋子。

 崔公公见着姬灏川,吓得他险些将提在手里的瓷水壶给摔了,只见他连忙将水壶放下,将半躬着的躬得更低了,慌张却总是恭敬道:“奴才见过帝君!”

 姬灏川走进这间屋子时,崔公公正站在桌边倒水喝,半躬着背,明明不过才四十岁的人而已,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像是六十岁的老人。

 桌椅板凳以及柜子榻都已旧得早掉了漆,本就不是什么好的木材所做,掉了漆后斑驳难看,就像老人脸上才会有的斑。

 西排房的这间屋,从他开始伺候先帝的第二年便住进来了,算来已有二十六年,这二十六来,除了枕头被褥,这间两丈见方的屋里的物事都未换过,还是二十六年前的模样,还是二十六年前摆放的位置,只不过,和崔公公一样,都已老了。

 西排房是二等公公住的地方,譬如各宫娘娘的近身公公,住在西排房的公公能有自己的单独一间屋,而不用像那些新进宫的太监及宫女一般挤大通铺,而像崔公公这般伺候了先帝又伺候帝君二十多年的一等公公,照宫中规定,当已能有一独门小院才是,然崔公公并没有自己的独门小院,他还是住在西排房,最南边的那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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