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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失与得
 “赞美罗丝!”玛烈丝主母兴奋地叫着。她感受着缚灵尸从远方传来的得意之情。“它逮到崔斯特了!”她的目光从厅堂的一侧扫向另一侧,三个女儿都被她脸上极度扭曲的神情震慑得向后退。

 “札克纳梵找到你们的弟弟了!”

 玛雅和维尔娜相视微笑,庆幸这场劫难终于要告一段落了。自缚灵秘法施展以来,杜垩登家族的一切例行事务都几乎停顿了,她们紧张的母亲则益沉溺于缚灵尸的追猎行动中。

 在前厅的另一端,布里莎的笑容却带着不同的意味,仔细留意就看得出来,那是失望的笑容。

 所幸,她母亲被远方的一举一动占据了全副心神,并没注意到她不寻常的神情。主母跌入冥思的恍惚之中,细细品味着缚灵尸的狂怒,尤其是这份狂怒的对象是她该死的么儿。当札克纳梵和崔斯特斗时,她更是兴奋得不过气来。然而接下来,她忽然差点停止呼吸。

 “不!”她尖叫着从王座上跃起来,四处张望,想找个东西捶打或扔掷。“不!”她继续尖叫“不可能!”

 “崔斯特逃了?”布里莎问道,她很小心地掩饰自己音调里的得意。玛烈丝狠狠瞪她一眼,看来她还是漏了太多心事,她连忙噤口。

 “缚灵尸毁坏了吗?”玛雅喊道,她是真心感到困扰。

 “没有,”玛烈丝回答,一向坚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你弟弟又再次逃脱了!”

 “那么,缚灵秘法尚未失效。”维尔娜试图安慰她母亲。

 “而且缚灵尸已经很接近了。”玛雅接着说道。

 玛烈丝倒回座位上,抹去眼睛周围的汗水。“你们都退下。”她命令女儿。她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如此失态。她内心明白,缚灵秘法在耗竭她的生命,而她的存亡全系于缚灵尸的成败。

 当所有人都离开前厅之后,玛烈丝点起一腊烛,拿起一面巧的小镜子。镜子里的影像多么丑恶可怜!这几个星期以来,她几乎不吃不喝,忧虑的痕迹深深刻在原本光滑如镜的皮肤上。她在这几周衰老的程度远比以往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我快要变得像班瑞主母那样了。”她沮丧地喃喃自语“又老又丑。”这可能是玛烈丝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为追逐权力与博取冷血罗丝的恩宠所付出的代价。这一切值得吗?不过这个念头来得快,消逝得也快。玛烈丝不该沉溺于这种无谓的懊悔中。就是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忠诚,她才能带领整个家族达到今天领导阶级的地位,为自己争取到执政议会的一席之地。

 现在她仍处于绝望的边缘摇摇坠,过去几年的沉重负荷差点垮她。她再次抹去眼睛四周的汗水,望向镜面。

 镜子里的人是多么丑恶可怜。

 这一切都是崔斯特害的!她提醒自己。她的么儿触怒了蜘蛛神后,结果却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的缚灵尸,去逮住他!”玛烈丝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在熊熊的怒火之下,她已经不在意蜘蛛神后会降下什么惩罚了。

 除了崔斯特的一死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

 他们盲目地向前跑,只希望眼前不要突然冲出敌人。身后的危机逐渐近,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已经顾不得一般的警戒方式了。

 好几个钟头过去了,他们仍继续向前跑。贝尔瓦最先感到疲累,他上了年纪,步伐又小:他迈两步是崔斯特的一步;喀拉卡跨一步,他得跨三步。不过这很容易解决。喀拉卡一把提起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知跑了多少哩路后,他们才第一次停下来休息。崔斯特一直郁郁寡,沉默不语。队伍扎营于一处凹内,他在入口处警戒。贝尔瓦了解黑暗精灵内心深处的苦痛,便走过去安慰他。

 “黑暗精灵,事情不如你所预料?”贝尔瓦轻声问道。一如他预期,没有回音;但他知道崔斯特需要谈谈,便继续问。“你认识在窟里的那个黑暗精灵,你说他是你父亲?”

 崔斯特怒视着贝尔瓦,但他了解到对方是出于关切后,脸上的神情便缓和了下来。

 “札克纳梵,”崔斯特解释道。“札克纳梵·杜垩登,我父亲,也是我的导师。是他教我剑术,更是我一生中的指引。他是我在魔索布莱城中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与我有共同信念的黑暗精灵。”

 “他刚才还想杀了你。”贝尔瓦冷冷地说道。崔斯特搐了一下,贝尔瓦连忙安慰他“也许他刚刚没认出你?”

 “他是我父亲,是我在魔索布莱城二十年来最亲近的伙伴。”崔斯特重复说道。

 “那么,为什么?”

 “那不是札克纳梵。”崔斯特回答“札克纳梵已经死了,被我母亲当作祭品献给蜘蛛神后。”

 “石头在上。”贝尔瓦低语道,这些真相令他不寒而栗。崔斯特解释这些骇人行径的单刀直入,令他不得不相信玛烈丝主母的献祭行径在魔索布莱城中并不罕见。一阵战栗穿透他的背脊,但是一想到朋友受的折磨,他便咽下了厌恶感。

 “我还不知道玛烈丝主母在札克纳梵的体内放了什么怪物。”崔斯特继续说道,甚至没注意到贝尔瓦的不适。

 “不管是什么,肯定是个难的厉害敌人。”地底侏儒说道。

 正是这点深深困扰了崔斯特。刚刚在灵窟里与他对战的黑暗精灵,从身形剑法来看,确实是札克纳梵·杜垩登无疑。崔斯特的理性大可确定札克纳梵决不会挥剑向他;但内心却认为这个与他手的怪物的确是他的父亲。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过了很久,崔斯特问道。

 贝尔瓦不解地看着他。

 “战斗。”崔斯特解释“我只记得灵怪出现,接下来就失去意识了。”

 贝尔瓦耸耸肩,看向喀拉卡。“问他吧,”他说“一堵石墙突然出现,把你和敌人隔开来。但是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喀拉卡听到他们的对话,移身到他们身边。“我放的。”他的声音仍然清晰。

 “岩的能力吗?”贝尔瓦问道。地底侏儒耳闻岩的能力,但并不清楚喀拉卡实际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是和平的种族,”喀拉卡解释道。他明白这可能是他向朋友介绍自己种族的最后机会。他现在仍然保有岩的心智,但他已感觉到恐爪怪的本再度悄悄侵入。“我们只想塑造石头,那是我们的天职,也是我们所热爱的。这种与土地共存的关系带给我们力量,石头对我们说话,也在我们的工作中提供援助。”

 崔斯特挖苦地看着贝尔瓦。“就像你上次为了对付我而召唤的土元素?”

 贝尔瓦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

 “不一样。”喀拉卡认真地把话题拉回来。“地底侏儒也会召唤土地的力量,但这是两种不同的关系。地底侏儒对石头的感情只是他们诸多幸福快乐的泉源之一;”喀拉卡把眼光从伙伴身上移开,望向他们身后的石墙。“而岩却是土地的兄弟。我们彼此互助,感情深厚。”

 “你说得好像土本身是种有感情的生物?”崔斯特问道,但不是出于讽刺,纯粹是好奇心。

 “对那些能听得到它们的生物而言,确实如此,黑暗精灵。”贝尔瓦回答,并想象喀拉卡在未遭法师毒手之前应有的样子。

 喀拉卡点点头表示同意。“地底侏儒能听到石头遥远的歌声;”他说“而岩则能直接跟石头对话。”

 对崔斯特而言,这些实在难以理解。他知道他朋友所言属实,但是黑暗精灵与幽暗地域的石头之间并不像地底侏儒和岩般有深厚的关系。不过,假使他需要任何佐证,只须回想十年前贝尔瓦召唤出的土元素,以及喀拉卡凭空变出的石墙!就已足够了。

 “那,现在这些石头对你说了什么?”崔斯特问喀拉卡。“我们已把敌人抛开了吗?”

 喀拉卡走向石墙,把耳朵贴在墙上。“它们的声音现在模糊了。”他非常哀伤。同伴们随即明白他话中的含意:石头的声音清晰一如以往;是喀拉卡的听力衰退了,在旁伺机蠢动的恐爪怪阻碍了他的岩天赋。

 “我没听到任何追兵的声音,”喀拉卡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怎么确定。”他突然吼叫一声,转身离开,走回凹内。

 崔斯特忧虑地互望了一眼,也跟着走过去。

 “怎么了?”地底侏儒终于开口问道,虽然他已差不多猜到答案。

 “我在陷落。”喀拉卡回答。他声音里重新出现的吱嘎声说明了一切。“在灵窟里,我是个岩,甚至比我以前还是岩的时候更像。事实上,我和土地合而为一了。”贝尔瓦和崔斯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那堵其-其-墙,”喀拉卡试着解释“凭空唤出这样的石墙是很艰难的,只有一群岩的前辈一起才做得到。他们要聚集在一起进行相当复杂艰难的仪式。”喀拉卡停了下来,猛烈地甩着头,好像要把恐爪怪甩出脑袋。他对着墙壁用力拍了一掌,才又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做到了。我变成石头,而我只是举起一只手挡住崔斯特的敌人而已。”

 “而现在岩离开了,”崔斯特轻声说道“再度埋没于恐爪怪的本能之下。”

 喀拉卡没有作答,只是转开头,一手敲在墙上。敲打墙壁的动作似乎能使他安心,他不断重复,规律地敲打着墙壁,希望能借此抓住一点岩的本质。

 崔斯特和贝尔瓦一起走出凹,回到刚才守卫之处,留给他们的朋友一点隐私的空间。过了一会儿,拍打墙壁的声音停止了,喀拉卡探出,一双像鸟一般的大眼睛充满了哀伤。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让他的朋友浑身打了个冷颤。但是他们暗自明白,非如此不可。

 “起-请你们师-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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