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古典式家具
怒
古典家具公司注册在城东的中央商务区,而生产车间和办公地点却位于城西北的西山脚下,并且厂区建在一个村子里。
总经理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略显发胖,穿着一身中国最古典的夏季大红色唐装,一张大大的圆盘脸,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也很亮,戴着一副老式圆镜片的金丝眼镜,嘴显得有些大,总是和善地微笑着。
关卫兵赶忙走上去,与来人热情地握了手,向董大为介绍道:“这位便是贺总,也是古典家具的专家!”而后,又把董大为、骆雪、杨兰兰依次介绍给贺总。
贺总微笑着,很礼貌地给每位客人分别递上了一张五颜六
、印制精美的名片,上书:董事长兼总经理贺兰。
贺总待大家坐定,首先从红木百宝格上取下了紫泥茶具,放在红木茶几上;而后,他在红木茶几前就坐,从木制茶叶筒里捏出几捏红茶,分次投进古旧的茶壶里;再而后,他转身一边均匀地摇着茶壶,一边从饮水机里注入滚烫的矿泉水。下一步,他又从茶具里,拿出五个紫沙碗,用茶壶里的头过水,很麻利地把茶碗依次冲了,在茶壶里再注入滚烫的矿泉水,再重新倒进五个茶碗中,最后,他微笑着把茶碗推到每一个客人旁边。
国商银行的四位客人被贺总熟练的茶道
住了,也像贺总一样微笑着,无言地端起茶碗,细细地品起了贺总沏泡的仿佛带着浓郁中国文化的茶水。
“其实,鄙人不姓贺!”贺总见来人喝起茶来津津有味,又不吵不闹的,同时,两个女同志一直对自己的精美名片品味不断,赞叹不已,仿佛还有那么一点文化人的意思,便感觉像遇到了知己一般,便热情开口了。但是,他这一开口,便马上语惊了四座。
关卫兵首先在红木沙发上腾空了
股,忘记了刚从贺总身上学会的斯文,大声问道:“怎么?您不姓贺?原来可没有听说呀!”
而国商银行的其他同志由于是与贺总第一次见面,对贺总是否姓贺倒没有什么深刻的感受,于是都没有支声,继续“吱喽吱喽”地品着茶。
“鄙姓兰,叫‘兰贺’,为了避免和鄙人大姐兰宛茹重名,避免同叫‘兰总’,故改叫‘贺总’。名片上是‘贺兰’,身份证上却是‘兰贺’。”贺总抑扬顿挫地说。
“您与兰总是亲姐弟?我说怎么在认识您之前,就一直好像在哪里见过您一样呢!”关卫兵惊叹道“对了,你们姐俩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
“本‘兰总’非彼‘兰总’也,为了以示区别,故鄙‘兰总’,改曰鄙‘贺总’也!”贺总满嘴的之乎者也,但却似乎没有装腔作势、附庸风雅的样子。
“咱们怒
家具公司和怒
集团到底是什么关系?”骆雪问。
“除了一个怒
的品牌,除了我和兰总有血缘关系,就没有什么了!单从法律上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贺总品一口茶,笑咪咪地望着骆雪,那看骆雪的神态,像欣赏一件艺术作品一般。
杨兰兰开口了:“两个企业明明是母子关系,怎么说没有关系呢?”
“你可以分析我企业的基本要素嘛。”贺总端起紫沙碗,品一口茶,放下碗,再盖上碗盖“投资人是我贺总,而不是姐姐兰总。这里没有兰总的一分股份,她虽然是我的亲姐姐,但是,经济上我们是完全独立的。”
“你们经常在资金上大量往来,怎么解释?这次怒
股份贷款三个亿,不是还有六千万划到你们这里了吗?干什么用了,是不是还贷款了?”杨兰兰很不客气地揭发道。
骆雪见杨兰兰弄得贺总面
尴尬之
,便打岔道:“听说,原来咱们办理贷款时有一个叫‘谢云’的副总经理,怎么没有见到他?”
贺总解释道:“失踪了!办完那五千万贷款之后,有一次,打网球的时候突发了心脏病,出了院,就再没有来上班了!”
关卫兵若有所思,用慢得让人难受的语调说:“我跟谢云熟悉,身材魁梧,方头方脑的,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我怎么听说他跑俄罗斯去了!”
“也有可能。反正我们公司用人也都是市场经济的,失踪也好,出国也好,没有人能拦着!”贺总的脑子还沉浸在杨兰兰的问话里,用股份公司的贷款,经过集团公司转一个圈归还自己公司贷款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不足与外人道的心病。他回答完骆雪,便又继续回答杨兰兰这一问题:“我跟怒
股份只有经济上的资金往来,怎么可能让他们帮助还贷款呢!中国证监会也不准许上市公司这么折腾呀!你们银行自己也不准许呀!”
关卫兵也感觉出了杨兰兰刚才的话语太直白,见贺总尴尬之情依然没有完全退去,便给贺总找台阶,对杨兰兰解释说:“企业的经济往来,我们银行也不能够干涉呀。”心里却对杨兰兰抱怨着:这些官太太,真是不懂事!如果不是贺总提前还了贷款,我现在还不是得代你写检查!如果换个别人,仅信贷台帐录入有误造成重大影响这一个事,那韩行长就可以让你下岗回家了。总行的段主任怎么就会娶这么一个肤浅的女人回京都市呢?他的嘴上还真想埋怨一句:“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是当着大家随便
讲的吗?”但是,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没有敢出口。
贺总站起身,为大家的茶碗里,倒了一回水,同时,认真地解释着:“是兰总先向我借过钱,她现在有钱了,便还了我的旧帐,不信你们可以查帐嘛!”
“按照现行法律和工商企业注册制度,这两个企业的确没有关系。”骆雪说,而后,望一眼斯文四溢的贺总玩笑道:“如果怒
集团出了事情,我们银行讨债时,还没有办法向贺总要呢!没有法律关系,法院不受理!”
“怒
集团是优质企业,怎么会让银行追着讨债呢?怎么也不会闹到法院去呀!”贺总声音很大地说,斯文之气全无“只有银行追着怒
放贷款的时候,没有银行追着怒
讨债的年月。”
一直默默喝茶的董大为见贺总面
愠
,便言归正传:“贺总,怒
企业一直是我们国商银行的优质客户,此次我们是想落实一下,你们给远东投资公司担保的事情。”
董大为话音未落,贺总却拍了桌子,白白的脸有了几分扭曲,斯文之气已经全部变成了嚣张的气焰。董大为不知因何惹脑了他,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贺总却开口骂街了:“张梦天这个傻B,别看他个子不高,脸又瘦又窄,戴着金丝眼镜,一副书生相。可这小子满肚子都是坏水!妈的,上次担保,他们的钱千谦串着我的谢副总,竟给我弄了一份假合同,险些弄得我们怒
企业一身臊:好像我们怒
企业都是骗子!这还不算,现在这小丫头的居然还让我给他担保,说什么,如若不然,就把骗保的事情,告中央银行去!砸了怒
的牌子!他妈的,为了他上次的假担保,我付给他们公司百分之一的担保费,整整五十万呀!他居然还要告我!”
贺总的话把董、骆搞了个膛目结舌,关、杨也惊诧不矣:远东投资公司的张梦天口口声声说是从来没有担过保,被骗了,而怒
家具公司的贺总却又说付了五十万元担保费,只买了一份假合同!是两个副总钱千谦和谢云相互勾结欺瞒两个老总兰贺和张梦天,骗了银行,还是两个副总和两个老总四个人唱双簧或演苦
计共同骗银行?到底谁是谁非,真正是扑朔
离,搞也搞不清楚了。
与贺总座谈之后,大家才确信怒
家具公司给远东投资公司的担保是真实的,而且此次远东投资公司的被保是没有成本的。那张梦天也真可谓商场上的高手,硬是利用一次骗保事件,
着贺总为了维护怒
的牌子,给他的五千万元贷款提供了一年的免费担保!
为了考察清楚怒
家具公司是否具备五千万元贷款的担保能力,董大为又带着大家研究了企业财务报表和各项资产证书。这个家具公司财务报表上的总资产已经做到了一亿八千万元,资产的两个大项是固定资产和存货,其中,固定资产只有土地和房屋,高达九千万元,存货主要是库房里面的新旧红木家具,也高达五千万元。结论是:如果报表是真的,怒
家具公司应该具备五千万元担保能力的。
在看报表的过程中,骆雪在董大为的耳边小声说:“他们的固定资产可能是虚作的!”
“为什么?”董大为也小声问,由于骆雪的脸蛋离他的鼻子很近,他嗅到了骆雪脸上和身体上散发出的香气,内心不觉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身体也有了
的冲动。别忘了,堂堂一个营业部的副总经理,年近四旬,还是一个童男子呢!
骆雪似乎没有发现董总心里和身体上的变化,继续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土地证都是乡一级的,土地、房产评估也是乡一级的,没有法律效力!”
“还有什么?”董大为眼睛盯着骆雪看,心里进行着胡思
想,嘴上随意地问。
骆雪翻着企业财务报表:“存货也应该有水分!那些红木家具,尤其是旧的,能够值五千万吗?”
“那,我们到库房去看一看!”董大为非常愿意让骆雪在身边多呆一会儿,但是,他必然是个年近四旬的人,他的理性是大于冲动的,他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把京都市怒
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的情况摸清楚,而不是体验与女孩子的温馨感觉。
说起看车间和库房,贺总反倒兴奋起来:“好,我们的全部文化,我们的全部
华,都在车间和库房里面。那里,可以充分体现出中华文化的博大
深!”
怒
家具公司的车间与库房基本上没有区别,全部是面积足有一千平方米的诺大、宽敞的平房。库房分为成品库房和材料库房;成品库房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已经修缮、改造好的古式家具;材料库房则堆积着从全国各地收购而来的各式古旧家具。而作为车间的平房,中间是空地,一侧摆放的是作为材料的古旧家具,一侧则是正在修缮、改造的半成品。工人们全部都是有手艺的木匠,在车间的空地上,用灵巧的双手和智慧,把一件件破烂的古旧家具,修缮或改造成旧料新家具。
国商银行的一行人不觉看得入
,董大为连连赞叹:“这不是点石成金吗!”
“我们的利润是很高的。”贺总自得地说“产品既是新家具,又是老家具!说是新家具,因为,我们的产品,件件都是干净、结实,没有瑕疵的;说是老家具,因为,我们的产品,件件都是老料,真正经过了十几年,甚至上百年的玩意!”
“到哪里卖呀?”杨兰兰问,她也开始爱不释手地摩抚起一件明式太师椅了。
“大部分出口,由兰总的副手丁博士帮助销往日本和美国。不过,国内也卖一部分。”贺总解释着“东三环的潘家场有一个古旧家具楼,那里有我们的门市!”
“像这套太师椅,要卖多少钱?”杨兰兰问。
贺总走上来,摸一下太师椅,再仔细看了一下木料和做工,说:“两椅一桌,大概两万吧。”
“两万?您在开玩笑吧?”关卫兵吃惊了。
“紫檀木!木料大概是清末的,一定是这个价,没有多要!”贺总异常认真地说。
“暴利,暴利!”杨兰兰感叹着。
贺总继续解释:“我们的收购成本也很高。”
“这些旧东西都是从什么地方淘换来的呀?”董大为饶有兴致地问。
“全国哪里都有。但主要是山西和安徽的。”贺总看着满目的家具说。
“为什么主要是山西和安徽?”董大为也颇有耐心。
贺总一边带客人徜徉在旧家具的海洋里,一边说:“因为这两个省过去富有,有晋商、徽商富可敌国之说,因此才可能有老式高档家具。但是,现在这两个省现在又都是穷地方,因此,才可能低价卖这些老家具。应该说,红木家具是与国运、家运紧密相连的。”
国商银行一行人看罢产品,正准备离开怒
古典家具公司的时候,贺总却热情的挽留起来:“我倒不是留你们吃饭,那忒俗,我希望你们再参观一下我的精品屋,我新打了件战国桌,是用老榆木的棺材板做的,它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概念,就是高档的古式家具不一定非是红木不可!”
骆雪最先来了兴趣,对董大为说:“董总,我们参观一下嘛。”
那董大为本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雅趣和爱好之人,对中国传统文化也没有什么好奇心,见骆雪喜欢,便附和道:“行,我们去看看。”
怒
家具公司的精品屋就在贺总办公室的旁边,是一个七八十平方米的大房间。本来抱着无所谓之心前来的董大为见了一套黑酸枝木的清式沙发后,也不由叫起绝来。只见那十件套的沙发,用料极大,整个椅背和左右扶手的下面全部是雕龙刻凤的,而且刻工极为
湛:那龙
云吐雾,栩栩如生;那凤驾风御云,翩翩起舞。
“不愧是精品,真漂亮,可惜我这辈子也买不起了!”骆雪快乐地坐在沙发上,用一双小手,轻轻摩抚着椅背上的龙眼和凤冠,带着几分贪婪的模样说。
“等骆小姐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套嘛!只要你敢要。”贺总开着玩笑,见杨兰兰撇了嘴,又说:“我也同样可以送兰兰同志一套!”
关卫兵讪笑着
嘴,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咳,还用那么费劲儿!像我们兰兰一样,找一个好老公一嫁,不是什么都有了嘛!或者,不拿这种沙发作聘礼,我们就不嫁嘛!”
关卫兵的一句玩笑话,惹脑了两个女同志。杨兰兰率先揪住了关卫兵的耳朵,疼得关卫兵嗷嗷直叫;骆雪也赶忙跑上去,用瘦小的拳头,照准关卫兵的肩头垂了一下。
董大为最看不惯男女之间的打打闹闹,但是,又不好意思出言阻止,便对贺总大声问道:“您说那件棺材板做的桌子呢?”
“在前面。”贺总兴致
地引导着大家“就在这里。”
这是一个条形桌,桌面是一块老榆木的整板制成的,宽有六十公分,长有两米左右,桌腿也是用与桌面一样薄厚、一样质地的老榆木的整板制成的,从桌面的边缘光滑而圆润地连接起来,呈
线型一直到地面,桌腿接地处,还外卷着圆形,使得整个桌子的外形古朴、俭约,美仑美奂。
“这就是战国款式?”董大为欣赏着桌子。
“棺材板怎么能够这么漂亮?”骆雪则用小手,仔细摩擦着桌面。那榆木本来就是非常
糙的木种,纹路
而大,而老榆木经过多少年的风吹
晒,木纹的表面已经
裂了。但是,经过人工打磨之后,桌面上
裂的榆木花纹却像浮雕一样留在了面板上,显得底蕴深厚,而巧然天成。
杨兰兰用手摸索着
裂的榆木花纹,说:“确实漂亮,只是想起,这曾经是一口棺材,就感觉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