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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
，
姐和逢
二人，都睡得起不来
。老人下楼坐店。姐的儿子也把学校什么补习课请假了，来到店里协助
。待姐逢真正清醒过来，已近午饭时刻。二人拥被坐起。姐睁着眼睛看逢，逢也睁着眼睛看姐。一地铺上睡觉，这么近脸对脸地看见，两人都眼睛鼻子懒怠无劲，嘴
干涩，肤
因血气未动都是没有暖意的姜黄，都蓬头
发草草，乍一看令人吃惊，再一看又被真实吓住，这吓住过后又有些私密的亲近，觉得两人都见了真相，便有了一个无言的共同秘密，就不免都笑了。姐拿过手机，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照，说：“我像个鬼。”逢
也说：“我更像鬼，眼泡肿得像金鱼。”姐说：“是啊，女人夜里不能伤心流泪，只能快活流泪。”逢
赶紧问：“啊，还有快活流泪的？”姐意味深长地看了逢一眼，说：“说你年轻没经历还不服气，还给我上课，背古诗。”逢
不好意思起来，拿枕头打过去。姐接连又打过来。两人哧哧笑着闹了一会儿。不再提昨夜的恩怨争吵。都起，一起收拾地铺，棉絮被子都一层层为放进柜子，把房间拾掇整齐，再各自梳洗一番。又各人打**手机出去：找父母的，问儿子的，问楼下生意的，种种不一，都是家常的呼应打点，看似琐细庸常，每一天都要有人才能安妥。姐注意到逢的儿子在她自己父母家那边，她与周源之间似乎并无问询与联系，夫
之间连琐细庸常都没有了，那一定问题严重。姐想：夫到了这种地步，逢都不对他人投诉絮叨，也不抱怨责骂周源，就觉得逢年纪这么小，做人其实还真是一个相当沉稳可靠的，要真的讨厌她，也很难。收拾打扮完毕，
姐逢出来街上，两人面貌焕然一新，都眉毛黑，膏亮，头发漂亮。天气是由凉渐至冷的秋了，是夜里下过霜的萧瑟，在城市繁华街区，霜留不下痕迹，只是教人感受到更严肃的冷。姐逢出门就凭空受到一个冷的刺
，人一收紧，身体就
拔起来。姐黄的脸颊也透出红来。逢眼睛一亮，昨夜的红丝彻底遁去，涌出清澈秋水一层，眼眸黑亮如点漆。逢是牛仔
，短夹克，特长大围巾。姐是皮靴，长裙，低领
衫，外罩风衣。两人走在大街上，并肩联袂的样子，精神抖擞又清新飘逸，恰就是那些时尚杂志上的一对都市丽人。一路有人看她俩，她俩是分明知道就当不知道的那一种骄傲。她们已经省了早点，这是去街上直接吃午饭。两个女人自己的一个小饭局，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有了。
姐想请逢，逢也想请姐。只是姐碍着自己年纪大一些又毕竟是店老板，身份上总有一个架子，正忖度着如何开口，逢无遮无盖地就说了：姐今天我想请你吃个饭你怎么都要答应我。姐顿时心里很舒服，说，你不要和我争抢，这是我已经想好了的，昨夜我就说了要请你吃饭。逢说你昨夜说了吃饭吗？姐霸道地说：“说了！”逢嚷道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今天是我先说的。姐说你算了你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逢就说那你总得先答应下一顿归我请。姐连说答应答应答应。于是两人又说吃什么。姐做东，逢是客，由逢选择饭馆。逢说：“麦当劳。”姐
出笑来，嘲弄道：怎么你还是小女生的小资饭啊？逢脸一红说麦当劳近啊，这边一家那边一家民众乐园还有一家，都包围我们了，又好边吃边说话。姐说快餐到底算不上正经请客吃饭，到底还是没有饭菜好吃。姐说算了不搞民主了就我带你去吃点好饭菜吧。逢说：好！姐扬手招来一辆红色出租车，她俩坐了进去，司机照明姐指的饭馆去。她们穿街走巷，越过无数人，无数市声，高架地铁无数工地。水泥柱子高大得人渺小。马路边有人拉拉扯扯，因电摩托车与小汽车冲突，摩托司机用手摸了自己额上的擦痕，把血举到自己面前看，刹那眼睛瞪得像牛卵子。怀了一副昨夜风雨昨夜寒的心肠，这样在城市穿越与观望，就别有滋味细细丛生：想要叹气，想要摇头，觉得这一城市的人都这样活着啊真是无聊、猥琐和不值得，又觉得自己好想珍惜，想要豁达，想要不计较，要比车窗外面种种人种种地方都漂亮都大方都值得。待到下车，进了姐
知的一家餐馆，认识姐的领班热情洋溢地
上来，领到一个面临山水风景的窗前小台。待到两个女子坐定，平视，目光里已经都是
愉和悦，万水千山艰难险阻谈笑间已然越过，以前的不好，见不到了。只为今天好。今天以后都是新日子。菜谱自然先给逢
，她想吃什么只管点。逢
说：“随便吧。”姐嗤道：“哪里有随便这道菜？吃是大事，要点最爱的。”逢
把一本菜谱阅读完毕，抬头说：“好像都爱，又好像都不爱，菜名看上去都好吃，就不敢相信菜端出来好不好吃。”姐说：“那还是我来？”逢
说：“你来你来。平常我都是随便的，不会点菜。你带我吃吧。只是不要点太多了吃不完。”姐听也不要听逢客气话，啪地合上菜谱，往餐桌边上一推，招来领班，自己吩咐厨房做菜。姐要了一份泥巴封口文火煨的瓦罐老鸭雪梨汤，秋燥么，这是秋天最滋润的甜蜜的汤；冬季里才是排骨藕汤，莲藕要待在塘泥里经霜覆雪以后才真正粉
。再一份干烧大白鲷，如今也只有武汉剩下鲷子鱼是野生的了，野生鱼臭腐了都比刚出水养殖鱼好吃千百倍。蔬菜来一份清炒菜薹，要铁锅爆炒，切忌大油锅过油的，那腻死个人，还把菜薹原本的清香去了；也不要辣椒，只起锅时撒一把蒜花。下饭菜呢，是炒三丝：
丝，酸包菜丝，丝苕。作料一定要干红椒丝，泡姜片和蒜片。姐对领班说：一定要叮嘱厨师啊，是姐的菜啊，真正汉口人啊！可别一忙就瞎打发，以为是外地游客。领班唯唯诺诺地说姐放心放心。逢
在餐桌对面，捧着茶杯，已经惊呆。领班一去，逢说：“哇，好厉害啊！光是听着就口水直
！姐吃饭原来这么有学问啊！今天又让我见识了，你真是一个阿庆嫂啊！天啦天啦！”姐说：“我的小姐啊，武汉菜多好吃啊！每个季节都有啊！我今天这几样，绝对是秋季经典。哎呀，把你生在武汉真是浪费资源。”及至菜肴一份一份端上来，逢
扑上去就吃，每一筷子都情不自
要哇哇叫好。她叫道我的妈啊好好吃啊好好吃啊！她在餐桌下面的一双脚，也忍不住要跟着直跺跺。逢简直还是一个小姑娘。把姐乐得合不拢嘴。这番境界，就无酒不成了。姐说：上酒！逢
说：“我不会喝酒。”姐说：“尽说些没志气的话，酒有什么会不会的！”逢
说：“我真不会喝。”姐说：“喝！酒这个东西，只有喜欢不喜欢，敢喝不敢喝。今天你不敢吗？”逢
胆子也被鼓励起来，说：“那就——敢吧？”一瓶百威啤酒，两只玻璃杯倒了出来，
姐逢一人一杯。干烧大白鲷是鲜辣的，把逢吃得一双嘴红彤彤满口热气。她也不知道深浅，端起啤酒，喝了一口，贪图凉爽，接着又一口把一杯都喝干了。然后拍着自己
脯，看着姐，觉得自己头不昏来眼不花，自语道原来啤酒没有问题。接着又把一杯一饮而尽，姐连夺她杯子都没有来得及。逢喝完对姐说：“感觉很好呢。看来我其实有酒量。”接着又吃菜，眼里愈发水亮盈盈的。姐吃得不多，几筷子菜吃过，就喝酒，抽烟，就看着逢吃，看人喜欢吃自己点的菜，也有知音之乐。乐得姐，时不时要笑出来。啤酒又上了一瓶。姐要逢慢慢吃慢慢喝。逢也不再那么饥饿饕餮，却更兴奋，语调都不觉提高了一倍，远比平常悦耳动听。逢嚷道：“是的是的，我要慢慢吃慢慢喝，我要学会享受人生！”说到人生，话题就来了，两人的话都多起来。就像谁把她们心里要说的话，放鸽子一样开敞了鸽子笼，一群群鸽子，高高飞出去，又在空中忽地一个回转，飞来飞去，千回百转，总是围绕人生这个主题，来回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