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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土城风雨
 古二少爷定眼望着纱窗,心里在想:“这明目张胆公然与丁财神老婆饮酒寻的是不是庄亦扬?如果距离再近些便可以从声音判断。玄玄说得不错,丁财神是个窝囊废,公然愿当睁眼的忘八,放任老婆偷腥。”

 房里话声又入耳一一“小亲亲,我喂你。”

 “唔!”

 人影移动,叠成了一个。

 然后是人心魄的笑声。

 古二少爷已经按捺不住,正待…

 房里重叠的人影突然分开,一个娇脆滴的声音道:“外面是哪位贵客,既已登堂,何不入室?”看样子,这发话的女人定是“丁财神”的老婆,从语音的媚轻佻几乎如见其人。古二少爷倒是怔了怔,对方是如何发觉自己来到的?房里有她的野男人,她公然还敢邀第三者进去,即使是烟花女子也有个忌避,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这定是庄亦扬的诡计企图身!”古二少爷心念电似一转,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掠进客厅然后面对房门,目光扫处,不由呆了。

 一男一女并立着面对房门。

 女的是个‮妇少‬,果然美绝绝,却不如想象中有冶媚之气,表面上看的确是个颇有气质的美‮妇少‬。

 男的比女的更年轻些,约莫二十三四岁,标准的美男子俊哥儿,如果他改变女装,绝不输于那女的。

 他不是庄亦扬。

 古二少爷一向豁达玩世不恭,现在也有些尴尬。

 “哦!想不到是古二少爷,幸会,幸会!”男的笑着开口,风度极佳。

 “我们没见过面。”古二少爷已回复镇定,从容地说。

 “是没拜识过,不过却已久仰。”

 “怎么认出是我古二。”

 “你那赶牛的藤条呀。”女的接上了口,那声音的确是悦耳。

 赶牛的藤条这句形容词几乎使古二少爷忍不住要笑,但他忍住了,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现在他才看清这间卧室布置得十分豪华,地上铺的是波斯地毯,妆台锦帐几橱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帐沿苏上还缀了龙眼大的明珠,不下百粒,靠窗是一张白玉面的圆桌,桌上摆了极精致的酒菜,器皿非金即玉,真的是“财神之家”

 “芳驾便是丁夫人?”古二少爷头一次对人客气。

 “嗯。”女的点点头,珠翠一阵闪光。

 “这位…”古二少爷目光转注男的。

 “不才贾俊英,二少爷多指教!”随说随作了个揖。

 贾俊英,古二少爷当然没听说过。

 “请进小饮一杯如何?”丁夫人抬手邀客。

 “可以。”古二少爷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了,同时也恢复了他一贯的作风。当然,他不会忘记此来的目的。

 “二少爷真快人也,请!”贾俊英侧身肃客。

 这一双男女的作风的确令人惊怪,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偷人的如此坦,而入幕之宾仿佛也成了主人,真不知“丁财神”是怎么个想法?

 古二少爷满不在乎地进入房中。

 丁夫人亲自挪椅布筷还替古二少爷斟上酒。

 古二少爷心里相当纳闷,这一双男女根本就不像无行之人,说好听点,还真像是高贵人物,可是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调笑之声却又不假,如果说两人是金玉其外,那这等装假的功夫不但到了家,而且已经近于恐怖。

 两人劝饮,情意殷切。

 古二少爷像面对老朋友,开怀畅饮,酒是好酒,香醇甘芳,市面上还极少喝得到。莱肴不用说,似出于名厨之手,香味俱备。唯一欠缺的是没下人侍候,想来是怕破坏了情人幽会的气氛,这点是可以理解的。

 “二少爷光临必有缘故?”丁夫人开口触及正题。

 “不错!”古二少爷准备开门见山。

 “请问何事?”

 “找人!”

 “哦,找什么人?”

 “‘金剑’庄亦扬。”古二少爷注意两人的反应。

 “好像听说过此人…”贾俊英沉,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神情平静而自然。

 丁夫人眉头微蹙,也没任何异样。

 “这姓庄的跟我可说是素昧平生,二少爷找他怎会找到此地来?”

 “夫人真的不认识他?”古二少爷目光灼灼。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作假的必要么?”

 古二少爷料得到对方一定会否认,尤其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他深信玄玄的消息绝对正确,非追到底不可。

 “我不是盲目抓,是有根据的。”

 “噢?请说。”

 “庄亦扬惯常以巾蒙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据我所知,有个蒙面客曾经是夫人的座上客,有这事么?”

 “有!”丁夫人承认了。“这蒙面客是此地的常客,三天两头来,人现在就在这里,喏,就是他。”用手指了指贾俊英。

 古二少爷一皱眉。

 “哈哈哈哈!”贾俊英朗笑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块方巾往脸上一蒙。“二少爷,看来这是个误会。”

 “也许。”古二少爷并不接受这事实。

 “也许?”贾俊英敛了笑容。“二少爷似不以为然?”

 古二少爷目光转注丁夫人。

 “夫人,丁一丁二兄弟俩是丁财神手下?”

 “没错,凡来过土城的都知道。”

 “兄弟俩都已经送了命,难道夫人不知道?”

 “什么?”丁夫人这下表示震惊了。“丁一外出未归,丁二现在城里,今天白天还跟我照过面,这…”“丁一是死在外头,丁二却死在家里,而且就是今晚。”

 丁夫人惊愕地圆睁杏眼,好半晌。

 “有这等事,二少爷怎么知道的?”

 “我专程来找丁二追查庄亦扬的下落,发现他已陈尸在他住的木屋里。”古二少爷定眼望着丁夫人。

 “这…他兄弟怎会扯上姓庄的?”

 “因为他兄弟替庄亦扬办事。”

 “这太离谱了,我要查个清楚。”话锋顿了顿。“二少爷,恕我冒犯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眸光成了银线,这表示她不但是江湖人,而且功力不是泛泛。

 “不是,我要活口还来不及。”古二少爷断然回答。

 “嗯。”丁夫人点点头。“二少爷一言九鼎,我相信。”她居然很轻易地便相信了,神态之间表现出她说的是真话。

 看来庄亦扬的线又断了,古二少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庄亦扬不止是狡诈如狐,他比狐更狡猾。可是他又想到,这一双无男女的话可信么?如果庄亦扬与土城方面没牵连,丁家兄弟何以会替他卖命?至于丁二之被灭口,不一定是庄亦扬下的手“丁财神”这方面发现事机败,为了不树强敌,同样也可以这么做。

 “依在下愚见,极可能是姓庄的下的手,丁一可能是办事失败。丁二不但失去利用价值而且还有密之虞,故而杀之灭口。至于丁家兄弟甘被姓庄的利用支使,一是以重利,再就是双方之间有某种渊源。”贾俊英正说。

 “嗯!有道理。”古二少爷点点头,但眼睛仍注视着了夫人“丁家兄弟是丁财神的得力手下,应该不会缺银子花用,如果要收买必得很高的价码。至于说双方之间有什么渊源,做主人的对手下来路交往应该非常了解才是,夫人以为如何?”

 “我说过一定要查清楚。”丁夫人郑重回答。

 “小亲亲,”贾俊英离座而起。“我得走了。”

 “嗯!”丁夫人扭了扭娇躯,嗲声气。“你为什么要走嘛,丢下人家一人…”现在,她出了态。

 “我来时就说过,今晚三更有事要办,反正现在有二少爷陪你,不会无聊的。”说着转向古二少爷。“二少爷,失陪,容图后会。”一个长揖,径自出房离去。

 丁夫人噘了会嘴,又恢复和悦之

 “二少爷,真是有缘。来,我敬你。”举杯。

 古二少爷也举起杯子,心里却在想:“姓贾的小子为何突然离去?这女的对丁二之死似乎不怎么在意,反应也不如预期的强烈,只说要查,却没立即采取行动,这似乎不近人情,她跟丁财神算是哪一门子的夫?”

 双方照了杯,又斟上。

 “了夫人…”

 “二少爷,我叫红杏,就直接叫我红杏好了,这夫人之称听起来怪别扭的,我不太习惯。”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又道:“良夜香闺来贵客,美酒佳肴总宜人!”

 “说得好,该浮一大白!”古二少爷真的干了一杯,手按杯口,定睛望着丁夫人。“红杏枝头意闹…”

 “二少爷在取笑我?”她乜斜起杏眼。

 “不,不,这名字取得好,名如其人,人如其名。”

 “二少爷指我是出墙红杏?”她不在乎地说。

 “我没这么说,话是你自己说的。”

 “这不值争辩。”红杏地笑了笑。“无论男女,各有各的做人方式.也各有各的理由,这理由也许不为一般人所接受,但当事人认为心安就可以了。萍踪偶奇迹,聚散本无常,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聚,值得珍惜;散,不必悲伤。二少爷以为然否?”这番话还真的不俗

 “太妙了!”古二少爷抚掌“我们相聚的确偶然,实在不该辜负。红杏,我实在很佩服丁财神的肚量。”

 “怎么说?”

 “他竟然不过问你的行为。”

 “我的行为有何不妥?发乎情,上乎礼,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觅个酒伴,排遣寂寞,如此而已。”

 “能让你随心所找酒伴,也需要极大肚量,对么?”

 “也许。”红杏大方地笑笑,执壶斟酒。“二少爷,你是我所接触的男人中最理想的酒伴,是真的。”

 “贾俊英难道不理想?”古二少爷笑着问。

 “尺有所长,丈有所短,人跟人不能比的。”

 “有意思,看来我今晚非大醉不可。”仰颈又干一杯。

 蓦地,外面传进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夫人,老爷回房来了。”

 “哦!你就说我有客人。”红杏满不在乎的样子。

 古二少爷大感惊讶,红杏在卧房里跟男人饮,丈夫来了她居然毫不为意,难道说“丁财神”是故意放任她的?即使她是业的女人也不应该如此,太过分了。

 “是什么贵客?”很苍宏的声音。

 “鼎鼎大名的古二少爷。”红杏坦然回答。

 她既然不在乎,古二少爷当然更不在乎。

 “太巧了,太巧了,我正要见他。”

 话声中人已到了房门口。古二少爷转面望去,正如玄玄所形容的,这赌城之主“丁财神”肥头大耳,的确胖得像一头猪,眼睛是细眯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从表面上看,是个有傻福的和善人,实底上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子。”红杏盈盈起立。

 丁财神进入房中。

 古二少爷人虽佯狂,但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他跟着站起身来。

 “城主,幸会!”

 “的确是幸会!”

 红杏挪过椅子。

 “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眯着的眼略为张大了些,望着古二少爷。“二少爷,老夫早已知道你驾临本城,目的是要找丁二,为了彼此间不发生误会,老夫开明打响地说吧。”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丁家两兄弟是老夫得力手下,但忠心却差了些,他俩背着老夫在外头接生意开财路,如此下场是自招,老夫除了惋惜别无话说。”

 “那本人也开门见山地问,兄弟俩的主顾是谁?”

 “仅仅知道是个来路不明的蒙面客。”

 “二少爷怀疑那蒙面客是‘金剑’庄亦扬。”红杏接了句嘴。

 “哦?”丁财神点点头。“此人老夫听说过,是个俊品人物,剑法不俗,在江湖上只能说小有名气。”

 “杀害丁二的是谁?”古二少爷紧迫着问。

 “就是那蒙面客。”

 “城主如何知道?”古二少爷心头震颤了一下。

 “丁二有个相好的小女人叫香香,她目睹丁二被杀,据她说,丁二在被杀之时无力反抗,似乎是先中了毒。那蒙面客在杀死了丁二之后,还取走了一大包金珠,那大包金珠便是他兄弟俩接生意的代价,香香曾经在事前看过,丁二向她许诺要带她离开土城,到别处去享福,现在一切都成空了,这便是全部经过。”丁财神一口气说完。

 古二少爷不由不相信,因为丁财神是在此落地生的人,同时这种伎俩正是庄亦扬的一贯作风。

 “二少爷相信老夫的话?”

 “相信。”

 “那太好了,老夫还要去照应场子,失陪,你们慢慢喝吧。”说完,自顾自地出房离去,似乎他的女的找男人吃喝玩乐是件习以为常的事。

 红杏坐回原位。

 古二少爷也坐下。

 “真是个好丈夫!”古二少爷有感而发。

 “嘻!”地一笑。红杏嗲声道:“二少爷这句话如果是指他甘戴绿头巾那便错了,应该说他相信我对他的绝对忠实,不会做出超逾限度的事,他忙着赚钱,特别许我以这咱方式排遣寂寞。当然,有时候表面上不免放任了些,但也仅止于此。”

 “这我相信。”古二少爷这句话是顺口说的,他亲眼在窗外看到两条人影叠在一起,但这与他完全无关。现在,他已萌了去意,既然事实已经证明土城与庄亦扬之间并无瓜葛,没有再逗留的必要,同时妙香君和花灵下落不明,先找到她俩是正经,心念动发,徐徐起身道:“夜已深,我想该告辞了。”

 “二少爷不是说今晚要陪我大醉么?”红杏脸上全是企盼之,由于酒的作用,本来丽的她更加娇媚了。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离不开这一朵火中之莲,但古二少爷不同,他心里没丝毫绮念,女人就是女人而已,美丑之间似乎区别不大。

 “改天吧。”他淡淡地说。

 “可是有人要见你。”

 “谁要见我?”古二少爷有些意外。

 “一位姑娘。”红杏脸上现出神秘之

 “她叫什么?”古二少爷立即意识到事有蹊跷。

 “她就叫姑娘!”红杏一本正经地说。

 古二少爷内心震颤了一下,姑娘,难道就是神秘庄院中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女子么?她要自己与花灵保持距离,她要助自己完成师命得回“碧玉蟾蜍”她要自己代她杀蒙面人作为条件,而土城的位置是她的手下胭脂透的,现在她要见自己,摆明着红杏和丁财神跟她是一路的,看来此中文章大了。情绪激动,但表面仍镇定如常。

 “姑娘的意思就是还没嫁人?”

 “也可以这么说。”

 “人就在此地?”

 “对!”

 “这么说她也是丁财神一家的?”古二少爷打蛇随上,他无法确定这“姑娘”是不是那“姑娘”但这底非摸清不可,也许妙香君和花灵的失踪与此有关,至于对方竭力否认与庄亦扬有任何瓜葛这一点确实值得存疑。

 “嗯。”红杏含糊以应,但等于是承认了。

 “她是丁财神的什么人?”

 “算是晚辈吧。”红杏语意仍然含糊。

 眼前陡地一亮,一张芙蓉美面出现在门边,是个冰肌玉骨的少女,这一比,红杏更显得逊了。她就是所谓的“姑娘”么?很可惜,古二少爷无从辨认,因为他根本没见过“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上次交谈只是闻声。

 “你们谈吧,我不打扰。”红杏笑笑,侧身进内门。

 “二少爷,久违了!”姑娘开了口。

 古二少爷心关一紧,他从声音听出眼前的少女正是那自称“姑娘”的神秘女子,想不到她是丁财神方面的人。

 “姑娘,幸会!”古二少爷淡淡一笑。

 像一只凤蝶,姑娘翻然来到桌边,以主人的姿态抬了抬纤纤玉手,径自在红杏原先的位置落座。

 古二少爷坐回原位。

 红烛美人,气氛是旎的,便夹着神秘的色彩。

 有妙香君和花灵在先,这姑娘虽然够美,但冻能在古二少爷的心湖起涟漪,更何况对方的来路诡秘。

 “姑娘想必有话要说?”

 “不错,不然就不必见你了。”

 “那就请说吧。”

 姑娘正了正

 “二少爷,我们所谈的换条件你考虑过了么?”

 “有关‘天煞星’的下落?”

 “对!”

 “已经考虑过了。”

 “怎么样?”姑娘的眸子里闪出振奋之

 “在谈此事之前有个先决条件。”

 “什么先决条件?”

 “我要先见到跟我同路的两位姑娘。”古二少爷的语气凝重而坚决,他笃定妙香君与花灵的神秘失踪定与丁财神有关,因为丁财神是此地的霸主,而这姑娘又与丁财神是一家,所以他提出了这条件。

 “二少爷提出这条件未免可笑。”姑娘的粉腮变了变,还披了披嘴。“我没负责替你看管女伴,你要见她们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们昨晚所谈的换条件是彼此有利,有节外生枝的必要么?”

 “这不是笑话,我很认真。”

 “噢,什么理由?”

 “她两个是在土城的范围内失踪的。”

 “哈!二少爷,土城这地方任何身份的人都可以来去自如,谁也不能掌握别人的行踪,更谈不上负责,你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我说过这是先决的条件,请注意条件二字。”

 “如果我无法履行呢?”

 “那就一切免谈。”古二少爷无意跟她讲理。

 理,必须要跟“知理”“尊理”的人讲,眼前这自称“姑娘”的女子打从出现起便处处显示出诡秘,真正的意图令人无法捉摸,这样的对象如果要跟她走“理路”真的是愚不可及也,讲“现实”是对付的上策。

 “二少爷,你不准备完成心愿?”

 “先谈条件!”古二少爷坚持不让。

 “我说过无法履行。”姑娘的脸色沉了沉。

 “那我就只好告辞。”古二少爷离座而起。

 蓦然,外面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像是重物被撂在地上的声音。

 姑娘抬头张眼。

 古二少爷心头暗自一震,但神色不变,依旧很从容。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意外事故发生,如果有,定然是对方故弄的花招,事实上他并不在乎对方玩什么花招,以不变应万变是最聪明的做法。

 一个青衣小婢出现门边。

 “小姐。”小婢施一礼。

 古二少爷不由心中一动,她被丫鬟称作小姐,难道她是丁财神的女儿?从她在此地摆出的姿态来看,几乎已是明摆的事实,如果是,情况便非常复杂了,从一开始,自己一方便坠入了对方的彀中。而从她听提的条件来看,显然是一个绝大的阴谋。她知道自己的任务,还明白警告跟花灵必须保持距离,否则便后悔莫及,这预示了什么?其意图何在?彼此是敌还是友?

 “外面什么事?”姑娘皱眉问。

 “刚刚抓到一名歹徒。”小婢低声回答。

 “歹徒?”姑娘眸光闪动。

 “是的,主人命令押来请小姐发落。”

 古二少爷心中又是一动,事实已证明所测不虚,她真的是丁财神的女儿,怪的是抓到人何以由她发落。

 “噢!”姑娘起身,朝古二少爷歉意地一笑,风姿绰约地道:“二少爷,你请宽坐片刻,我出去一下就来。”

 “请便!”古二少爷若无其事地抬抬手。

 姑娘出房。

 小丫鬟车转身,背对房门没离去。

 事实上里外间只一门之隔,由于角度的关系,古二少爷无法看到外间的情况,而他势又不能离桌窥探。

 外间传进话声——

 “听着。”姑娘的声音冷得像冰刀。“你好好回答本姑娘问话,问一句答一句,半个字也不许虚假,否则便是跟自己过不去。我这里有一百种方法伺候你,每一种都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绝妙点子,其中任何一种都可以让铁打的汉子变成一摊稀泥,连哭都哭不出来。现在本姑娘开始问话,头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曾,叫二玄。”颤抖的男人声音。

 古二少爷像是当头挨了一闷,他听出是玄玄的声音,曾与真谐音,二玄便是两个玄字,意思就是真的玄玄。以玄玄的能耐怎会落人对方子中?他是为了联络自己才进入丁府的么?妙妙怎不和他一道?

 “曾二玄,嗯!什么出身?”

 “出身谈不上,一个小混混。”

 “嗨!你还真会混,竟然混到内宅来,这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姑娘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现在你老实说,三更半夜闯进本宅的目的何在?”

 “没…没什么,只是想捞油水。”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居然想蒙混本姑娘,来,先给他点好看的瞧瞧。”

 “是!”两名汉子齐声应。

 古二少爷可发了急,起身走到门边。现在他看清楚了,堂屋里,姑娘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地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小伙子,活像个痨病鬼,他,正是玄玄的化身。“千面客”段小川的传人,易容术是不同凡响的。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正伸手去抓。

 “慢着!”玄玄大叫一声,贴地滑出八尺,巧极地避过两只铁爪,一个鲤鱼打站了起来,龇牙笑了笑。

 “好小子,你居然敢在这里玩小门道,拿下!”姑娘挥了下皓腕。

 两名大汉扑上。

 玄玄摇身窜,外行人看似窜,明眼人可以看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章法,灵如狸鼠、滑似游鱼,巧极也险极地避过两大汉的抓拿,两大汉爪出如电,而玄玄却成了风中的幻影,爪影与幻影错,精彩绝伦。

 古二少爷站着没动,摆出观望的姿态。

 姑娘竟然微笑点头,似乎很欣赏玄玄的身手。

 盏茶工夫之后,两大汉已有些气,出手更疾,还加上点戳切劈,但都是毫厘之差沾不上玄玄的衣边。

 “真的不赖!”小丫鬟忘形地叫出了声。

 “退下!”姑娘娇喝了一声。

 两大汉弹开,脸色难看之极。

 姑娘离座上前,看样子她要亲自出手了。

 古二少爷依然沉住气,他正好藉此看看她的能耐。

 姑娘伸右手抓出,很平淡的一抓,但只抓出一半,中途变势,不是抓向人,而是抓向空处,娇躯随之挪动,左手随着虚虚一捞,也是捞向空处。妙到毫巅,也诡到极致,仿佛算准了玄玄的闪躲角度,果然是如此,玄玄被一下了扣牢,古二少爷心头又是一震,这自称姑娘的少女的确有两下,玄玄的玄奇身法竟然逃不过她的一抓。

 姑娘定眼望着玄玄,良久,忽然点了点头。

 “你是‘千面客’段小川的传人?”语气变得和悦。

 玄玄惊愕地瞪大眼,没答腔。

 “你的易容术已经有八成火候,身法可就差了一截,这是你平时疏于练习,不怕有辱师门么?”这几句话完全是训人的口吻。

 玄玄的眼睛瞪得更大,最爱耍嘴皮子的他竟开不了口,对方是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清楚他的出身不说,还知他的武功路数,这太可怕了。

 “为什么不开口?”姑娘的粉腮似笑非笑。

 玄玄目光一溜,突然发现了门边的古二少爷,胆子顿时便壮了,故意耸耸肩,皱了下眉头,他开了口。

 “我嘴疼,说话不便。”声音突然变了调。

 “嘴里长疔疮么?”

 “开玩笑,是火气大。”

 “我替你消火气。”振腕,怪异地一扭一甩。

 玄玄的身躯像陀螺般疾旋开去“砰!”地一声撞上厅壁,停住,痛得她龇牙咧嘴。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消遣。

 “小子!”姑娘的粉腮骤寒。“不管你是真二玄假二玄,痛快些说出你擅闯本宅的目的,这一杯算是敬酒。”

 “如果不喝,下一杯便是罚酒?”玄玄显得很轻松。

 “没错,你一点也不笨。”

 “姑娘,小可打从牙牙学语起,见到的都称赞小可聪明伶俐,这笨字对小可的确用不上。”玄玄嘻嘻一笑。“姑娘的慧眼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记得小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有次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大头和尚…”

 “住口!”姑娘娇喝一声,尖利得可以刺破耳膜。“你少胡扯,姑娘我没耐听,最后一句,说?”

 “说过了,想…嘻嘻,借点银子花用。”

 “是吗?”姑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半点不假。”

 “噢!很好,银子可以借给你,而且不必还。”

 “真的?太好了,姑娘的心肠真好。”

 “巧儿!”姑娘转向与古二少爷隔门对立的小婢。

 “婢子在!”小婢回过身。

 “去取些碎银来,十两上下吧。”

 “是!”小婢转身从古二少爷身边擦过进入房中,只一眨眼工夫,捧了一捧碎银出来。“小姐,拿来啦。”

 姑娘闪电似一旋,又扣住了玄玄,朝两大汉施个眼色。两大汉跨步上前,一左一右牢牢夹住玄玄的胳膊。

 “这算什么?”玄玄大叫,瞄了古二少爷一眼。

 “巧儿!”姑娘松手后退。“一块一块喂他。”

 巧儿上前。

 大汉之一用手拽住玄玄的头发后拉,使他变成仰面。

 另一大汉用手捏开玄玄的嘴巴。

 “啊!啊…”玄玄挣不也说不出话。

 巧儿把碎银用衣摆兜住,捻起一小块朝玄玄口里送。

 “慢着!”古二少爷步出房门。

 巧儿的手停住没向玄玄口里

 “二少爷,你有更好的主意?”姑娘笑着问。

 “姑娘,犯不着对一个小混混浪费这么大手脚。”古二少爷淡淡地说。

 “那该怎么发落?”

 “放了他算了。”

 “二少爷代他说情?”

 “就算是吧。”

 “好,就买二少爷一个面子,放他走!”

 古二少爷大感意外,想不到姑娘这么干脆就答应了,理由都不曾问,说起来极不近情,但人家一口就应承,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领姑娘这份情。”

 两名大汉架着玄玄往外走。

 “二少爷,小的记住您的大恩。”玄玄回头说。

 “二少爷,”姑娘笑着开口。“我们回房喝两杯再谈谈如何?”

 “我看不必了,告辞了。”

 古二少爷捏着藤条的手抬了抬。他心里是急着要跟玄玄见面,很可能玄玄已经踩到了什么线索,妙香君与花灵下落未明,吉凶未卜,而姑娘的态度暧昧,完全没有诚意,如果不先掌握到有利的筹码,谈下去根本毫无意义。他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一口就拒绝了。

 “二少爷,我向来很有耐心,会等你,不过话说在头里,如果是你自动找上门,我可能会增加条件,请!”姑娘表现得很爽快。

 古二少爷不再多言,转身举步。

 土城外。

 淡月疏星,原野呈现一片朦胧的美。

 古二少爷缓缓走在小道上,他预料玄玄在身之后一定会在附近等他。对于姑娘他不想费心思去做无谓的忖测,仅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而且背景复杂,这就够了,等踩到她的线索,一切便顺理成章。眼前进一步了解的是丁财神也是这一出戏的重头角色,一旦开了端,势态便不会中止,比耐力以静制动不失为良策。

 “二少爷,幸会!”

 只见声音不见人,而且声音是陌生的。

 “谁?”古二少爷止步。

 “谈买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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