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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武士之风
 “五方教主”以雄口吻,大言不惭地道:“成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之手段!”

 “云中仙子”尖刻地道:“用非常之手段,必遭非常之报应!”

 徐文不耐双方的舌剑,轻咳了一声,目光一扫在场各人,冷厉地道:“血洗‘七星堡’到底是何方所为?”

 “五方教主”立即道:“上官宏!你敢不承认么?”

 上官宏冷笑一声,正待开口“横天一剑”魏汉文身而上道:“徐文,是本人所为!”

 徐文心头剧震,万分意外地使声大吼道:“是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表现得十分痛恨地道:“不错,是本人所为,只可惜让徐英风漏网!”

 徐文面上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他一直认为血洗家门的凶手不是“卫道会”便是“五方教”结果却爆出冷门,竟会是“横无一剑”魏汉文。虽属意外,但却情在理中,论仇怨“横天一剑”魏汉文是必然会采取这残酷的报复手段的。

 “是阁下一人所为?”

 “当然。”

 “你…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

 “以阁下一人之力,尽诛本堡弟子,残杀‘七星八将’之六,还有家父…”

 “徐文,坦白告诉你,本人动手之际,适逢上官会主向你父索仇,实际上本人没有碰到你父亲。”

 “很好,现在你该死而无怨了,我不能放过你…

 上官宏一抬首,道:“慢着!”

 徐文厉芒一转,道:“会主有何高见?”

 “魏护法已是本会一分子,同时敌忾同仇,本座与他所遭相同…”

 “会主准备过问?”

 “当然。”

 “在下与会主暨尊夫人之间的过节尚未算完?”

 “可以一并结算!”

 “好极了!”

 “五万教主”森森地道:“徐文,凭你,今天要想快意恩仇,恐怕还办不到!”

 徐文一瞪眼道:“怎样?”

 “本座愿意助你一臂!”

 “住口。在下的事不须你手!”

 “五方教主”双手一摊,退了数步,道:“如此本座只好隔岸观火了。”

 杀机,无形中弥漫全场。

 如果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三人联手,的确不知鹿死谁手。但以徐文的个性,当然不会接受任何外来的助力,何况“五方教主”具有双重身分,他不单是劫持母亲、恋人,也可能是杀害父亲的仇人,对自己迭下杀手,更是欺师灭祖的叛逆。论事实,现场中他该是第一个该杀的对象。

 “横天一剑”魏汉文向上官宏施了一礼,道:“会主,这段过节由卑座自了!”

 上官宏沉声道:“魏护法,本座并非因你是本会护法面伸手,而是为了公理与正义!”

 冷笑入耳,使徐文警觉大增。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既是魏汉文,他敢承认,就不致兔;对付上官宏夫妇,自可依江湖规矩而行,作公平的决斗;至于“五方教主”诡诈万端,怀叵测,到目前为止,仍是谜一样的人物。今天若不乘机制住他,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就难以逆料了。

 心念之间的事先解决!

 “五方教主”似乎有所感地“噫”了一声道:“徐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本人与阁下之间的事重要。”

 “你不先图解救人质?”

 “别妄想本人作你的工具。”

 “‘地狱书生’,你会后悔无及…”

 “废话!”

 “你不急于血仇?”

 “上官会主等是真正的武士,在下信得过,决不会使什么卑鄙手段。”

 “五方教主”怒哼了一声道:“你信不过本教主?”

 “不错。”

 “你想四对一么?”

 “老匹夫,别人不会与你联手,杀你还犹恐不及,即使是,在下也不在乎!”

 “五方教主”下意地退了一步,栗声道:“你准备如何算法?”

 “首先你报出姓名?”

 “这一点办不到。”

 徐文咬了咬牙,道:“这暂且不谈,我问你,家父与你是何关系?”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这话从何说起?”

 “别图独赖,你心中十分清楚。”

 “清楚什么?”

 “凭‘毒经’的渊源,你与家父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

 “五方教主”目中出了骇芒,狞声道:“徐文,你是追查‘毒经’下落?”

 “一点不错。”

 “如此本座坦白告诉你,徐英风与本座关系密切!”

 徐文全身一颤,紧迫着道:“你必知家父下落?”

 “当然。”

 “他…现在何处?”

 “你想见他?”

 “说!”

 “你若履行条件,本座应允让你父母子团聚!”

 “他…也被你劫持囚?”

 “作客而!”

 上官宏、“云中仙子”和“横天一剑”魏汉文齐齐口惊呼一声,他们三人是必得徐英风而甘心的,现在一旦知他下落,焉得不惊。

 徐文激动得全身簌簌直抖,父亲果然尚在人世,蒋尉民所料竟完全中了。

 “可是你曾说家父死于‘痛禅和尚’之手…”

 “兵不厌诈,这有何害?”

 “卑鄙!”

 “现在不是争论那些空话的时候,你必须有所抉择?”

 徐文切齿道:“我先废了你再说。”

 话声中,弹身扑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沉哼一声,挟毕生功力,封出了一招。他的功力,得自‘佛心”奇奥凌厉,举世无匹,除了“毒手三式”之外,任何招式都奈何不了他。

 “砰”然一声,双方各退了数步。

 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唰地散开,各占了一个方位,看来三人有心乘机出手。

 徐文目光一扫三人,道:“你们不许出手…”

 就只这话虞之际“五方教主”悄没声地飞逝入林。

 “哪里去?”

 四人不约而同地暴喝一声,电闪追截。

 徐文料不到对方一教之长,卑鄙到这种地步,恨得七窍冒烟。他的反应不谓不快,但仅这分秒之差“五方教主”竟已鸿飞冥冥,没有踪影。

 场中,身法最玄奇的,首推“云中仙子”若非被徐文一句话分神“五方教主”身的机会便等于零。

 徐文气炸肺腑,在密林中电逐风驰,但,结果是徒劳。

 他又转回到原地。

 谜,依然是谜。唯一从“五方教主”口中吐的,是父亲的下落。

 据“妙手先生”蒋尉民透“七星故人”是父亲的化身,开封道上的两具尸体,是父亲放布的疑阵?抑是“五方教”的别一阴谋?

 “五方教主”连番以不同面目,向自己下手,目的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为什么呢?

 以自己观察所得,纵使真的取得了上官宏夫妇项上人头,父母亲与“天台魔姬”也未必能离“五方教主”的魔手。食言背信,在“五方教主”并不算一回事心念未已,三条人影先后现身,正是上官宏夫妇与“横天一剑”魏汉文。

 对方并不乘机身,这是一个武士应有的作风。

 鉴于此,徐文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不少,但,这并非表示仇意的降低,只是风度问题而已。

 由于不同的遭遇,徐文的性格不断蜕变,这蜕变更使他接近做一个完全的武士。

 上官宏凝重地开口道:“徐文,前此蒙你两次援手内子与小女,本座谨此致谢!”

 “大可不必。”

 “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

 “会主要手魏汉文的事?”

 “本座业已表明立场,非管不可。”

 “生死不计?”

 “当然。”

 “在下先申明,手此事者,一律以仇人看待?”

 “就事实而论,我们之间本就有仇恨存在,虽然那是你父亲种下的恶因…”

 “好极了!话到此为止,本人要出手了!”

 话声中,身形一侧,面对“横天一剑”魏汉文。

 空气在徐文一转面之间,骤呈紧张。

 场中,除魏汉文是较弱的一环外,三人均是当今使风云变的不世高手。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如溘血,恨、激动、紧张,完全控制了他。

 上官宏一抬手,道:“徐文,本座还有话说!”

 “请讲!”

 “事实不容否认,魏护法不是你的对手…”

 “怎样?”

 “魏护法先不必出手。”

 “什么意思?”

 “你毁了愚夫妇,魏护法的一条命便交给你。”

 “否则呢?”

 “你难达目的。”

 “那就是说,今之局,双方除死方休?”

 “不错!”

 徐文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对魏汉文,他是非杀不可,否则无以对“七星堡”罹难同门家人的英灵;对上官宏夫妇,他没有心致对方死命的打算。这一来,是迫他非对三人下毒手不可了。

 “两位一起上么?”

 “论你父徐英风的作为,对付你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但本座不愿贻人口实,咱们依江湖规矩一对一!”

 提到父亲为人,提到双方之间的仇,在徐文而言是一个隐痛。“武道”必须以公理正义为依归,而自己,占在十手所指的一边,不错,对方可以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可是,事通到此,只有硬起头皮下去。

 当然,如果对方换了“五方教主”之,那就无所顾忌了。

 他窒了窒,冷冷地道:“上官会主,如单打独斗,阁下走不出三个照面!”

 这句狂做至极的话,放眼当今武林,谁敢对堂堂“卫道会主”该面说出,然而出自“地狱书生”之口,虽嫌狂妄,但并不离谱。

 上官宏面色一变,冷哼出声。

 “云中仙子”玉靥凝霜,寒声接口道:“‘地狱书主’,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徐文神色不变地道:“事实会证明这句话的!”

 “你曾说过,要取我夫妇项上人头?”

 “在下不否认。”

 “你敢与本仙子打赌么?”

 徐文一愕,道:“打什么赌?”

 “云中仙子”瞟了上官宏一眼,示意他别开口,然后才沉声道:“本仙子是你三招之敌么?”

 徐文对她,可不敢夸这海口,但傲使然,口道:“也许!”

 “那好,就以三招作赌!”

 “如何储法?”

 “本仙子接你三招,败了,此地一共三颗人头,你可任意取去…”

 这赌注相当骇人,徐文内心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惊栗。

 “云中仙子”紧接着道:“如果侥幸接了下来…”

 “怎么样?”

 “你放弃向魏护法寻仇,今后由他向令尊了断。”

 “两位呢?”

 “同样找令尊了断,但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徐文想了一想,毅然道:“好,在下接受这三招赌约!”

 “横天一剑”魏汉文突地向前一迈步,栗声道:“仙子不可!”

 “云中仙子”侧面过去,讶异地道:“魏护法有何高见?”

 “卑座不敢当仙子与会主下这重的赌注!”

 “我一向言出不改…”

 “可是卑座问心难安!”

 “魏护法请退开,不必多言。”

 话虽不失柔和,但却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魏汉文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向后挪了两步,又待开口,却为上官宏摇手阻止。

 徐文想告诉魏汉文“空谷兰苏媛”的下落,但一转念又止住了,他不能暴蒋尉民的秘密。同时“空谷兰苏媛”不管来路如何,算是父亲的正室夫人,这冤结,的确难以解开。自己目前要杀魏汉文,是为了“七星堡”惨遭血洗之仇…

 “云中仙子”冷冷地道:“‘地狱书生’,可以准备出手了!”

 场面,又呈无比的紧张。

 徐文心意一动,问道:“仙子所传是‘冤魂附体’身法…”

 “云中仙子”不待徐文说完,玉手一抬,道:“徐文本仙子接你三招,决不凭身法闪让。”

 徐文有成竹,冷冷地道:“在下说说而已,仙子施展身法亦自无妨。不过,在下也说明一点,在下出手正含巨毒!”

 “云中仙子”毫不思索地道:“这点不说,本仙子也知道。”

 “如此接第一招!”

 喝话声中“毒手一式”挟以毕生功力,攻了出去三人之中“云中仙子”功力最高。如果她接不下三招,上官宏与魏汉文自不用提了,而“云中仙子”提出三招赌约,存心避重就轻,如果放手相搏,势必分生死而后已,三招之搏,或许可以应付过这血腥场面。

 徐文无意中数次有恩于对方,他最先救过上官宏,以后三次解上官紫薇之厄,又曾援手“山林女神”之居,半刻前,等于又救了魏汉文。基于这些理由,使“云中仙子”等不便放手对付他,但他父亲结的仇,却是无法消解的,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这些,徐文心中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横天一剑”魏汉文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血洗“七星堡”却不可恕,要杀他,只有击倒“云中仙子”

 场面在徐文出手之际,紧张到了极限。

 这是生死之搏,如果“云中仙子”接不下三招,便须输掉三颗人头。

 “云中仙子”沉凝万分地双掌疾圈连划。

 “砰!砰!…”

 掌掌相处,撞击了十余下之多“毒手一式”她居然接下来了。

 徐文心头一寒,对方的身手的确太惊人了,她是第一个不畏巨毒,而又能化解“毒手”

 攻势的人。

 “云中仙子”两鬓微现汗渍,足见她内心之紧张与沉重。

 徐文一退之后,大喝一声:“接第二招!”

 “毒手二式”又告全力攻出。

 一声闷哼,惊人心神。“云中仙子”连退三四步,玉脸顿呈苍白。但,这第二招又算按下了。

 现在,剩下了最后一招,这一把将判定生死存亡。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孔起了搐。

 “卫道会主”上官宏也紧张得汗珠滚滚。

 徐文眸中碧芒炽盛,像是凝聚定形,令人不寒而栗。沉重而充满杀机的声音,从他口里轻轻吐出,每一个字像一柄巨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最后一招!”

 “云中仙子”桥躯微颤,玉靥泛出铁音之,照人的容光黯淡了,晶莹的汗珠,从额角鼻端粒粒滚落。

 场面令人窒息。

 这决定的一击,徐文内心也大告紧张。

 双掌缓缓上扬,空气在这刹那间凝固了。

 上官定与魏汉文的双睛睁得滚圆,几乎要眶而出。

 这种场面,在武林中可说百年难逢。

 上扬的双掌,在栗人的暴喝声中,令人目眩地划了出去。

 “毒手三式”“阎王宴客”

 “云中仙子”玉掌叉,各划了半个圈,罡气涌券发出“嘶嘶”破空之声。

 “哇!”

 惨唬声中“云中仙子”栽了下去。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惊呼出声。

 这一瞬间,徐文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所耗的能力相当巨大,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踉跄。

 如果此刻上官宏与魏汉文不顾江湖规矩,双双出手,徐文能否应付,大成问题。

 上官宏双目尽赤,怒视着徐文。

 魏汉文却激动得身影摇摇倒。

 “云中仙子“想挣起身来,但起到一半,又栽了回去。如果她用身法闪让,或是出手反击,情况当会改观。可是她硬接了三招不还手,虽败,但败得令人钦服。一个女子,而有如此豪壮的武士风度,的确令人心折。

 徐文的目光,从上官宏移到魏汉文,停住了。

 “横天一剑”魏汉文仰天一声长叹,怆然道:“会主、仙子,魏汉文来世再酬鸿思了,天地不公,鬼神无私…”

 悲愤怨毒之情,在这句话中表无遗。

 徐文寒声道:“魏汉文,准备自卫,我要亲手杀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颤巍巍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老夫会自了!”

 就在此刻

 一个虚弱的声音道:“且慢,本仙子还没有死!”

 徐文转头一看“云中仙子”已站了起来,玉容惨白至极。

 她没有死,不错,但已受了重伤。这三招算是接下还是接不下呢?

 在赌约之初,并未申明不死便算接下,也没说死了才算接不下。

 上官宏激动地开了口:“徐文,照一般惯例,三招已算按下了!”

 徐文咬了咬牙。这话并无不当,因为对方在倒下之后,又起来了…

 心念未已,只听“砰”他一声“云中仙子”又告栽了下去,玉靥泛青,双紧咬,寂然不动。

 徐文一眼便已看出,对方已命在须臾,那形象是中毒的朕兆。

 徐文的“毒手”业已收发由心,他在三招之中,都发出了巨毒。“云中仙子”在受伤又中毒的情况下,居然能不立即毙命,这已经够惊人的了。

 看来,她已练就了“护身神罡”一类的玄功,巨毒不侵,所以一二两式,她安然无事,第三式使她受伤,罡气受损,无法维护经脉,巨毒乘虚入侵,所以才有这现象发生。这一点,上官宏自然也了然。

 徐文冷冰冰地道:“上官会主,你有何话说?”

 上官定应声道:“这是天意,你赢了!”

 “诺言呢?”

 “当然履行!”

 徐文真正地激动了,魏汉文一死,血洗“七星堡”之仇便算了消,取得上官宏夫妇的人头,便可以持以向“五方教主”换父亲与“天台魔姬”此后,剩下的便是清理门户,拿住“五方教主”以正门规,思仇了了…

 他脸上绽出了一抹苦笑,然而这笑意充满了残酷的况味。

 这结果,得来多么不易啊!

 “阿弥陀佛!”

 “一声轻越的佛号,撞破了死亡与杀机充盈的空气。

 一个缁衣老尼,现身出来。

 徐文目光扫处,呼吸为之一窒,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轿中人”也就是“白石神尼”的妹妹杜如

 上一次,徐文即将丧生对方手下,杜如兰突然发现徐文身带的信物,追问之下,才知音年爱人“玉面侠”朱公旦尚在人世。

 徐文立刻想到了“白石峰”后的怪老人“玉面侠”朱公旦,若非朱公旦接以身法,输以本身真元,他决不会活到今天。这笔人情,是难以报答的。

 “轿中人”杜如兰会在此时此刻现身,大出徐文意料之外。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向老尼施了一礼。

 老尼目光却盯在徐文面上。

 徐文拘拳躬身,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老尼单掌问讯,还了一礼。

 徐文接着又道:“朱老前辈好?”

 老尼神情一黯,垂眉道:“他已辞世了!”

 徐文一震道:“什么,朱老前辈辞世了?”

 “不错。他很感激你能为他达成心愿,传讯与贫尼,同时,他也很关心你在离开“白石峰”之后的作为…”

 言下之意,徐文当然听得出来,肃容道:“晚辈受朱老前辈输功之德,没齿难忘,愧无以为报,只是晚辈自忖,从未恃技伤人,亦未滥造杀孽。”

 “很好,朱公旦九泉有知,也可放心了!”

 “老前辈此来有何见教?”

 “你明白你父亲的作为?”

 徐文咬牙一颔首,道:“知道。”

 “你当也明白上官会主与魏护法两位遭遇之惨?”

 “是的。”

 “贫尼看来,你与你父亲徐英风的为人截然不同,本善良,可肯听我一言?”

 “请指教!”

 “你愿放弃这仇怨么?”

 徐文默然片刻,沉声道:“老前辈,站在晚辈的立场,恐怕办不到?”

 “贫尼的意思是上一代的恩仇,由上一代本身自了。”

 “可是晚辈身为人子,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却必须而为。”

 “你非三人的血不可?”

 徐文愕然无语,内心却如鼎沸。仇,必须报;恩,必须偿。如果没有朱公旦,自己没有今。如果照老尼杜如兰的说法,一笔勾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他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看在朱老先辈的份上,晚辈答应放过这一次。”

 老尼寒声道:“不能由当事人自己了断么?”

 “恕晚辈不能应命!”

 “好,依你。”

 徐文料不到场面是如此结束,既懊恼,又愤,但又无可如何,一顿足,道:“晚辈告辞!”

 身形一转,突地又回身摸出一粒丹丸,抛与老尼,道:“杜老前辈,这是解药,可救‘云中仙子’一命!”

 老尼接在手中,激动地道:“贫尼记住你这人情!”

 “不必。”

 一弹身,飞奔而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本是生死仇家,却又投药救对方的命。没有别的解释,这是“武士”风度的表现。他不曾忘记,他已是一门之长,他的作为,将是“万毒门”

 的荣辱。

 奔了一程,他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父亲既也同被困于“五方教”中,这就难怪他不和自己来联系了。可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到父亲时,他也指出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上官宏一伙,而当时老秀才“横天一剑”魏汉文尚未加入“卫道会”这就令人不解了,难道父亲当时也是凭猜测而作臆断吗?

 “五方教主”狡诈如狐,他感到穷于应付,但却又不能假手他人…

 “妙手先生”蒋尉民与自己约定正城见面,为今之计,只有照原来计划,先到正城,一方面与蒋尉民会晤,商量救亲之策,另一方面,自己答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自己立场。大丈夫一言九鼎,这件事非办妥不可。男女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一个处理不当,后祸无穷,于情于理,也非作代不可。

 上官宏这方面的怨结,只有留待下次的机会了。

 干是,他取道豫中,奔向正

 这一天,来到了正城,他知道必然有人暗中盯梢自己,所以不急于赴“鬼屋”先投入一家僻巷小店之中,用过晚饭,静待天黑。

 他所顾忌的,是怕蒋尉民秘密,而遭意外。很明显的“五方教”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否则,以他的功力,根本无所谓隐秘行动。

 二更初起,他准备停当,越窗而出,直奔城外,确定没有盯踪之后,才又回城中,疾扑“鬼屋”

 森死寂的“鬼屋”他已是路轻车,毫不费事,便来到当会晤大母“空谷兰苏媛”的小院中。

 夜沉沉,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他内心起了一阵悦然之感,照理,对方该已发现自己入屋才对?

 奇了,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曾?

 “嘘!”

 徐文闻声一惊,但他已听出声音是发自身侧的树顶密叶中。他冷声喝道:“什么人?”

 “嘘!是徐世兄么?”

 那带童腔的声音,徐文立刻知道是谁了,急应道:“是小宝么?”

 “不错。我在树上!”

 徐文纵身救起,只见一团小黑影,蜷屈在桠杈之间。他身形凌空一旋,轻轻落了过去,停在相邻的树杈上。

 一点不错,对方正是上次来时所见,被称做小宝的孩子。徐文在“鬼湖”已从蒋尉民口中得悉他是蒋尉民的独生子,出世即亡母,由大母代为抚养。

 “小宝兄弟,怎么回事?”

 “今夜有客人光临。”

 “客人,谁?”

 “‘五方教’那些崽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家父说的,今晚你必来,要我在此等你。你一抵此,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令尊何时到的家?”

 “昨天。”

 “人呢?”

 “都在地下室之中。”

 “哦!宝兄弟,令姊在吗?”

 “在。她刚才还提到你。我叫你大哥好吗?”

 “当然好。”

 “大哥,你真的要娶大姐吗?”

 徐文一窒,答不上话来。对这天真童稚,他说什么好呢?他既有此一问,证明蒋尉民父女业已商谈过自己的事了。幸而时在黑夜,他的尴尬神情没有落入小宝眼中。

 情急智生,以他语道:“宝兄弟,先谈正事,‘五方教’来此何为?”

 “追杀家父!”

 “令尊有何安排?”

 “家父说,大哥来了之后,伺机出手,最好能生擒为首的,好问口供。”

 话声未落,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倏忽传来。徐文急以手指口,示意小宝噤声。从那声判断,来人身手极高。

 两条人影,悄没声地飘落院中。徐文目力奇佳,已看出是两名锦衣劲装武土,这服式,已代表了对方的身分。

 其中一个道:“据伏桩说,发现有人影人屋,怎的不见呢?”

 “可能隐匿了。”

 “何时行动?”

 “等待统领之命,可能三更以后。”

 “对付一个老偷儿要出动这多高手?”

 “别小觑‘妙手先生’,很难呢。”

 徐文早已不耐,以手示意小宝别动,轻轻从树顶飘落。

 来人耳目灵警,居然发觉有异,双双回身蓄势戒备。

 徐文半声不吭,鬼魅般扑上,双手齐出。

 “嗯!嗯!”两声低沉的凄哼,两名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徐文一手一个,拖入僻角。

 对面的小房中,突地亮出了一线昏黄的灯光。

 小宝在树上轻声道:“大哥,那是敌之计!”

 徐文灵极一触,闪身入房。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一声尖锐的口哨响了起来。接着,每一个角落响起了低声和应。看来,整座“鬼屋”都已布满了“五方教”的徒众。

 徐文暗忖:这实在太巧了。如果“妙手先生’没有赶回,自己没有恰好到达“鬼屋”

 之秘被“五方教”发现,那么今夜之局,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暗角里,隐隐可见幢幢人影,不时浮动。

 这亮起灯光的房间,被层层包围住了。

 四条人影,欺身房门之前,各执长剑,互打一个招呼后,冲入房中…

 “哇!哇!”

 惨号划破死寂而诡橘的空气,四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倒而出,落地有声,不动了。

 “嗖!嗖!”连声,十数条人影同时涌现小院之中。当先的,是一个锦衣银髯老者。看来,他便是所谓的统领了。

 银髯老者沉声向房门发话道:“蒋尉民,出来答话!”

 没有反应。银髯老者前身后剑手中最魁梧的两名一挥手,道:“冲!”

 两名剑手各个暴喝一声,长剑横斜,护住头面,向房门入。进去之后,却没了声息。

 在银髯老者命令之下,又有六名剑手冲入房中。可煞作怪,进去的,如石沉大海,连半丝声息都没有。

 外面的有些头皮发麻。

 银髯老者一看情况不妙,栗声大喝道:“蒋尉民,你当真缩不出么?”

 房内有了回应;“阁下报个名!”

 “‘五方教’总坛武士统领尹超!”

 “意何为?”

 “奉教主之命,请朋友到敝教一行。”

 “是如此请法么?”

 “朋友爽快些,出来吧!”

 “如果区区不愿出见呢?”

 “‘鬼屋’将被夷为平地!”

 “阁下能办得到么?”

 “无妨等着瞧!”

 “今夜一共劳驾多少朋友?”

 “不多,武士百名!”

 “少了!”

 “什么意思?”

 “区区既开杀戒,百名之数嫌少了!”

 银髯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蒋尉民,少逞口舌之利,你如再不现身,本统领要下令火攻了?”

 “姓尹的,你认定区区是蒋尉民么?”

 银髯老者一窒,道:“别仗易容之术蒙人,决无差错!”

 “如此你认认区区的手法…”

 话声中,只见原先冲入房中的八名武士,鱼贯而出,到了院中,突地一个接一个地栽了下去,死了。

 这情景,使所有在院中的“五方教”人等亡魂大冒。

 银髯老者略一检视,突地骇呼道:“‘摧心剧毒’!”

 房内传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道:“尹超,你居然也会辨认这奇毒!”

 “你…到底是谁?”

 “何不进来一叙?”

 银髯老者愣了片刻,栗声道:“别弄玄虚,老夫忍耐力有限!”

 “你不能忍耐又待如何?”

 “把你一家举行火葬!”

 “你试试看?”

 “准备!”

 人影闪晃中,齐齐退后三丈,每人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银髯老者撮口一声厉哨,四周立起应和。

 “做个样子给他看!”

 一名武士手把黑球掷向一丛花树“轰”的一声,翠绿的花树熊熊而燃,照得全院一片通明。

 原来这黑球是火种,如果对方将黑球齐掷,这座“鬼屋”势必变成灰烬。

 “手段够辣!”

 喝话声中,一条人影闪现门中。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地狱书生!’”

 银髯老者老脸全变了,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原来是你!”

 徐文冷冷地道:“尹超,今夜你得留下!”

 身形似电,扑向银髯老者。

 银髯老者心知无法与“地狱书生”抗衡,早存戒心,当徐文一扑之际,他已极快地隐入黑暗之中。徐文一着扑空,恨得牙的,那批手下剑上却遭了殃,出手之间,已有三人栽了下去。

 也就在这混乱当口“轰!轰!”连声,火势熊熊而起,一间小院,登时陷入火海之中。

 徐文气得七奔冒烟,身形似魅,来往穿梭,见人便杀。

 这批武士,较之使者级的要差一筹,连逃命的余地都没有。

 惨号!

 暴喝!

 加上房舍燃烧的哗剥声,织成了一首恐怖的乐章。

 在徐文搜杀之下,多数的已是见机而遁,那逃不及时悉数丧命。

 “大哥!”

 徐文赤红的双目一扫,小宝已到了身边,当下焦灼万状地道:“宝兄弟,令尊他们…”

 “不妨事,他们藏身之处烧上三年也烧不到。”

 “总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这是城里呀?”

 “至多烧掉这小院,三面是空地,还有风火墙阻隔倒是后面有间阁楼与这院只一条小巷之隔,必须切断才行。”

 “在哪里?”

 “请随小弟来。”

 转到房后,赤红的火舌已伸向丈许之隔的阁楼。

 徐文大叫一声:“当心!”举掌便朝廊柱劈去。这些房舍年久失修,早已蛀得摇摇坠,怎经得起徐文的如山掌力,三掌过处,哗啦啦坍了下来。

 火路算是被阻截了。

 宝儿倒是十分镇静,毫无惊慌之容,一拉徐文的衣袖道:“大哥,见我爹去!”

 “现场呢?”

 “由它烧吧。”

 “便宜了那批魔爪子…”

 “来吧。”

 宝儿带着徐文,七转八拐,最后钻入一座假山之中,开了秘门,进入地室。地室内别有一番天地,布置得美奂美仑。

 徐文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秘室,该是地下,这儿只是一层掩护而已。

 去没多远,蒋尉民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蒋明珠。

 蒋尉民仍是那长髯齐的装扮,哈哈一阵洪笑道:“贤侄,我算你该来了!”

 徐文赧然遭:“世叔,可惜小侄无能,让为首的走了!”

 “管他!”

 蒋明珠略显憔悴,只是秀眸清澈如水,粉腮上挂着一抹娇羞,福了一福,道:“世兄,久违了!”

 徐文面上一热,还了一礼,道:“世妹好!”蒋尉民一摆手,道:“里间再谈吧。”

 甬道极宽,可容三人并肩而行,蒋尉民牵着宝儿在前与徐文一路,蒋明珠落后数步跟随,顾盼间,来到一问堂皇的大厅之内。

 徐文一眼瞥见坐在椅上的大母“空谷兰苏媛”心里登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双方之间的关系,的确十分尴尬。她是大母,但也是父亲的仇人。

 礼不可失,他上前一礼,道:“大母好…”“空谷兰苏媛”冰声道;“上次我说过称我前辈就好。”

 徐文一窒,改口道。“见过苏前辈!”

 “请坐!”

 “请坐!”

 一室坐定后,空气变为冷寂,由于苏媛的关系,谁都觉得难以开口。

 蒋尉民干咳一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道:“贤侄此来有所遇否?”

 “曾与‘五万教主’相碰于淆山,但被他兔了。”

 “哦!”“小侄已得悉家父下落。”

 “空谷兰苏媛”粉腮倏变。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令尊在何处?”

 “与家母同被劫持在‘五万教’中。”

 “是‘五方教主’透的么?”

 “是的。”

 “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对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要小侄以‘卫道会主’上官宏夫的人头,换人质!”

 “哦!…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五方教主’居心叵测!”

 “你准备履合条件么?”

 “不一定!”

 “目前唯一的要事,是先查明‘五方教主’的来历…”

 “这恐怕很难。”

 “我已布了一着棋,不久便可见分晓。”

 蒋尉民再次提到了这一着棋,是一着什么棋呢?徐文很想问个明白,但见对方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只好憋住不开口。

 “空谷兰苏媛”幽幽地道:“义兄,徐英风既然在世,你不阻我向他讨债吧?”

 这“义兄”之称,徐文是第一次听到,她显然是有意完全否定徐英风与蒋尉民之间的关系,徐文听来既尴尬又刺耳。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沉不语。

 徐文心中早已了然,在“鬼湖”与蒋尉民的一席谈话中,蒋对父亲的为人,似乎很不齿,而且有悔于当初结之意,自己此刻的处境,的确十分尴尬。

 突地,他想起了“横天一剑”魏汉文,对方既然不死,且曾血洗了“七星堡”而大母怨毒已深,但她终与自己父亲有过夫之义,将来血腥相见,会是什么了局?

 心念之间,目注蒋尉民道:“世叔,小侄已找到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空谷兰苏媛”眸子突然放光。

 蒋尉民惊声道:“谁?”

 徐文一字一顿地道:“‘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话,像巨雷震撼了在座的人:“空谷兰苏媛”一跃而起,瞪目张口,娇躯在发颤;蒋明珠吃惊地望望徐文,又望望苏媛;蒋尉民也离座而起,栗声道:“你说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他并没有死…”

 “他…仍在世间?”

 “就是新近归附‘卫道会’的那老秀才!”

 “啊!太出人意外了!”

 “空谷兰苏媛”语不成声地道:“你…把他怎样了?”

 徐文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现在‘卫道会’中。”

 “是真的?”

 “这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怎知他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他本人自己承认的。”

 “空谷兰苏媛”泪水盈眶,似乎这太过于意外的喜讯使她激动得不胜负荷。她倒回椅中,息有声。有顷,忽又站了起来,颤声向蒋尉民道:“这些年来,多承义兄收留,大思不言谢,今世不能报答,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蒋尉民惊声道:“义妹,你说这话…”

 “小妹就此告辞!”

 “你要去哪里?”

 “找魏汉文!”

 “义妹,冷静些,凡事从长计议…”

 “小妹方寸已,一刻也不能留了!”

 小宝上前牵住她的衣角,悲声道:“您不要小宝了?

 “空谷兰苏媛”泪满面地道:“宝儿,我们再见了你大了,有姐姐和父亲会陪伴你!”

 “你不能不走吗?”

 “是的,我必须走!”

 蒋明珠也凄然下泪,道:“义母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

 “明珠,我该走了…”

 徐文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说。

 蒋尉民黯然道:“义妹,多年相处,有若一家人,小宝是你一手抚养大的,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不过,有句话我想说…”

 “义兄有何指教,但清明言。”

 “冤家直解不宜结,当义妹与汉文兄重圆之后,可否放弃…”

 “义兄,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接着道:“义妹,往者已矣…”

 “空谷兰苏媛”凄厉地一笑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能谈得上与汉文破镜重圆…他既然活着,我不能不去与他谋上一面,此后…唉!义兄,明珠,小宝,我走了!”

 声落,甩开了小宝牵衣的手,电奔而去。

 小宝在泣!

 明珠在垂泪!

 蒋尉民顿足长叹!

 徐文面色铁青,瞪目无语。

 场面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氛中。

 蒋尉民突地一拉宝儿的手,道:“‘五方教’爪牙可能尚未撤离,走,送你义母一程!”

 父子俩疾步离去。蒋尉民临去深深地望了徐文一眼室中,剩下了徐文与蒋明珠相对。

 蒋尉民临去的那一眼,是一种暗示。徐文心中雪亮所谓送“空谷兰苏媛”一程,只是藉口,目的是给徐文与蒋明珠单独晤谈的机会,因为在“鬼湖”时,徐文曾答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关于终身之事。

 他有些惶然无主,如何启齿呢?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问题势必谈清楚不可。

 徐文硬起头皮道:“世妹,愚兄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

 说了一半,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蒋明珠没有抬头,羞怯怯地道:“世死有话坦讲无妨!”

 “承贤妹错爱,愚兄衷心铭感,但以一身恩仇牵将来的遭遇如何,未可逆料,是以希望世妹能谅解,别谋幸福的归宿…”

 蒋明珠募一抬头,满目幽怨羞愤之,冷笑了一声道:“徐文,我没有说过非嫁给你不可!”

 徐文一窒,面红筋涨,说不出话来。

 场面尴尬而冷僵。

 蒋明珠拂袖而起,眸中泪光莹然,姗姗向房外行去徐文想叫住她,但嘴僵硬不听使唤,张口无声。他知道她芳心的感受,然而他无法向现实妥协。“天台魔姬”情深似海,义重如山,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她。

 事无两全之道,他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贤侄,谈得如何?”

 蒋尉民跨步入室,但却不见小宝随行,看来被支开了。

 徐文苦苦一笑道:“世妹不谅解!”

 蒋尉民眉头一蹙,道:“她表面温驯,但个性很强,我这做父亲的无法说服她。然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希望贤侄能再加考虑!”

 徐文无可奈何地道:“小侄会好好考虑!”

 蒋明珠再度出现,粉腮冷得如罩寒霜,幽幽地道:“爹,何必强人所难…”

 蒋尉民温和地道:“明珠,别太任!”

 “爹,女儿并非低三下四之辈,他要黄师兄送回翠玉耳坠,便已表明了态度…”

 “立身武林,本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难处。”

 “女儿不想再提此事!”

 徐文讪讪地道:“世妹,愚兄负疚良深…”

 “不必,世兄忒谦了。”

 蒋尉民一摆手道:“到此为止,别说了,用饭吧!”

 徐文处在这尴尬的局面下,本待辞去,但又觉不妥,这样将表示不够气度,同时双方的关系不能也不会断绝,如果拂袖一走,以后见面将更难堪,而且对方父女对自己的情义岂能抹煞。

 当下点了头,随着离房。

 这地下室重门叠户,布置得十分考究,充分显示蒋尉民的匠心经营。

 到了别室,酒菜早已齐备,虽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

 席间的空气十分沉闷,彼此都很少说话,连小宝也缄口了,倒是蒋尉民东一搭西一搭地说些江湖轶闻,企图缓和这不调和的气氛。

 徐文无心去听那些,脑海一直盘旋着如何应付这辣手的问题?

 突地

 一条人影闪现席前,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美少年。

 徐文栗喝一声:“五方使者!”

 陡地离席而起。

 锦衣少年向蒋尉民恭施一礼,道:“见过师父!”

 徐文一听对方声音,不由大感赧然,来的是“闪电客”黄明。他实在弄不清楚黄明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一对难师难徒,作风完全一样,化身无数。

 黄明先向蒋明珠与小宝问了好,才转向徐文道:“贤弟,‘鬼湖’之行辛苦了!”

 徐文一侧身道:“没什么。大哥,坐下喝一杯,慢慢再谈。”

 “对不起,我没时间。”

 蒋尉民沉重地道:“情况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不过…”

 “怎么样?”

 “有一点十分可疑!”

 “对方易容之术。似与本门同源…”

 “这不足为奇,天下三大派易容之术,大同小异,主要是揭穿对方面目,或探出对方出身来历。”

 “实在很棘手,对方老巨滑,弟子以使者身分,尚无法在总坛内畅行。”

 “棘手也得办。”

 “是的。”

 徐文听出端倪来了,黄明在自己赴“鬼湖”之前,所谓要办的急事,原来是到“五方教”中卧底。蒋尉民所谓的一着棋,大概也就是指此而言了。

 当下口道:“大哥现在是‘五方使者’?”

 “不错!”

 “身分不低,大哥真有能耐…”

 黄明以手指面道:“完全凭这副面孔。”

 徐文讶然道:“此话怎讲?”

 “‘五方教’遴选使者的条件第一是人才好,第二是年纪轻,第三才是武功。”

 “哦!不过,哪里去找这么多年青高手?”

 “只要根基好,由教主亲授武功,一月速成。”

 “大哥至今尚不知教主的真面目?”

 “不知道。我想恐怕没有几人知道,连高地位的人在内。”

 “何故如此神秘?”

 “这便是正与的分野。正派人士,讲的是光明磊落;门人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处处讲诡秘、诈。”

 “小弟提供大哥一点线索!”

 “‘五方教主’便是曾对小弟下过手,以诡计夺‘佛心’的‘过路人’!”

 “好!”蒋尉民接言道:“小子,别多呆败马脚,有什么事赶快说完上路吧。”

 黄明目注徐文道:“是关于贤弟的!”

 徐文一震,道:“关于小弟?”

 黄明期期艾艾地道:“是的…”

 “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递过一个纸包。徐文惊疑地接了过来,打了开来,俊面登时大变,双手开始发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纸里包着的,是一绺乌溜溜的青丝。

 “大哥…这…怎么回事?”

 黄明以黯然的声调道:“是‘天台魔姬’送给贤弟的!”

 徐文身形晃了两晃,栗声道:“她…送给我?”

 “是的!”

 “大哥见到她了?”

 “嗯!”“她…好吗?”

 黄明目光一垂,凄然道:“贤弟,她…死了!”

 徐文恍若被焦雷轰顶“砰”地一声坐回椅上,面上的肌起了急遽的搐,双目如铃,眼珠似要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死了!”

 蒋尉民、蒋明珠、宝儿,无不面上失

 黄明上前,用手抚着徐文的肩头,声音中充满同情地道:‘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该节哀顺变!”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一把捉住黄明的手腕,厉声道:“她是如何死的?”

 由于过分激动,用力过猛,黄明痛得做牙咧嘴,苦着脸道:“她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为‘五方教主’玷污!”

 徐文狂吼一声;“该杀!”目眦尽裂,血水,泪水,顺脸颊而下,那份惨厉悲愤之情,令人不敢直视。

 黄明手腕被捏“哎哟”出声,徐文似有所觉,赶忙松了手。

 蒋明珠螓首直垂到前,宝儿小口合不拢来,稚气的脸上,也涂上了愤之

 蒋尉民长叹了一声道:“贤侄,冷静些!”

 徐文颤抖的手,捧着那绺发丝,泪如泉。

 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过度的悲愤,使他的脑海呈现麻木的空白。

 情未酬!

 恩未报!

 她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屈辱之中,她能瞑目吗?

 一绺青丝,代表了万千情意。她死了,留在爱人心里的,只有这一点。她唯一期望的,是与他结发,而他也自誓不辜负她,然而,一切都幻灭了。她怀着多深的恨、多大的痛苦而结束了如花似锦的生命!

 空气,死寂的悲惨。

 这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久久,徐文木然抬头嘶声向黄明道:“大哥,经过的详情如何?”

 黄明以低沉的声音应道:“数天前,恰值教主外出我第一次被派中院警戒,设法弄醉了同伴,摸入内院,听见一个女子悲切的哭声,一看,竟然是她…”

 “以后呢?”

 “我表明了身分。于是她剪下了青丝,交给我,说‘寄语郎君,今生不成连理,但求来生结为并蒂…’”

 “她还说什么?”

 “‘请你珍重。这绺青丝,算是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并且说,她的心虽死不变,那一份情,将伴她进入坟墓。然后,她…自断心脉而亡!”

 徐文眼角又渗出了泪,疯狂地吼道:“你没有阻止她自杀?”

 “她说,龌龊之身,不足残存。她之所以偷生,就是等待机会讯息。她望你为她师徒报仇!”

 “我说你为何不阻止她?”

 “来不及了!”

 “你自私!”

 黄明噔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是这样的人么?”

 徐文一句话出口,觉得木妥,这对黄明与蒋尉民父女,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但要收回,已来不及了。

 但,这一丝侮意,随即又被无边的悲愤所掩去,凄厉地道:“你明知她会走这条路,为什么来不及?”

 黄明发急道;“贤弟,要愚兄剖心相示么?”

 “用不着!”

 “贤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怪你…”徐文咬了咬牙,道;“她的遗体呢?”

 “埋葬了。”

 “葬在何处?”

 “总坛之后的林中。”

 “总坛在何处?”

 “嵩山后峰第三道口,有三株虬松品字排列,入涧,通过一个山,便到了。”

 蒋尉民黯然道:“贤侄,我心里也很难过,没有什么好说,只希望你冷静。

 ‘天台魔姬’很不幸,但武林中比她遭遇更惨的所在多是。”

 徐文木然地点了点头,仍注视着黄明道:“大哥,可有家父母的消息?”

 黄明瞠目道:“令尊也在该教之中?”

 “是的,‘五方教主’亲口透。”

 “我回去后,尽力探查就是。”

 蒋尉民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别误了大事!”

 “是的。”

 黄明先向他师父行了礼,然后诚挚地向徐文道:“贤弟,你责备得是,我该早防她这-

 步的,但没有防到,这一点,愚兄将负疚终生。不过,请贤弟谅解,愚兄决非有意坐视这悲剧发生!”

 “大哥言重了!”

 “我走了,你珍重,愚兄将以行动来赎罪…”

 “大哥这一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再见了!”

 话声中,转身疾掠而去。

 蒋明珠到此才开了口,以异样的音调道:“世兄对‘天台魔姬’用情很深?”

 徐文瞟了她一眼,泫然泣地道:“我受之于她的太多,而我却丝毫也没有报答过她…”

 “她很爱你?”

 “是的。无言的爱,完全奉献的爱,牺牲自我的爱。而我起先对她不屑,以后,我发觉了她的不平凡,可是…唉!一切都完了,迟了!她不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即使她被恶魔玷污了,她的灵魂仍是圣洁的,我岂会计较这些…”

 “她能得到你如此的爱,虽死也当瞑目了!”

 “世妹,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的心,我没有向她表示过,她只是片面地爱我。

 我们最后一次分手并不愉快,谁知…一别永诀…”

 徐文用手绞扭自己的头发,希望藉体的痛苦,减轻些心灵的负荷。

 蒋明珠芳心有些酸楚,她又何尝不是痴心地爱他!

 “世妹,没有她我不会活到今天!”

 “为什么?”

 “第一次,我被‘五方教主’冒充家父形象下毒手,她用她的血救了我…””

 “血?”

 “是的。她曾服食过‘石龙血浆’,血中含有护生圣品,因此之故,我无数次死而复生…”

 “啊!”“啊!”蒋尉民父母惊呼出声,这的确是武林中前所未闻的珍闻。蒋尉民见多识广“石龙血浆”为何物,他当然知道,不连连点头,充满谅解与同情地道:“贤侄,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了!”

 蒋明珠也深受感动,但女孩面薄,同时也喜欢矜持所以没有作声,但那心意,已从面上的表情了出来

 徐文愤的非止一端,父母被质,爱人受辱而死,罪魁祸首,却是本门叛徒,这使他有口难言。

 “世叔,小侄想立即告辞…”

 “你到何处去?”

 “‘五方教’总坛!”

 “何不谋而后动?”

 “小侄分秒难耐!”

 “‘五方教’高手如云,贤侄只身闯虎…”

 “小侄自会小心在意。”

 “好吧!我与你一道…”

 “不!”

 徐文断然地一摇头。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跄踉奔入“砰”地一声,栽倒地上,血从地面漫了开来。小宝尖叫一声,蒋尉民父女与徐文无不大惊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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